前時,曹操趁袁術一事兵臨荊州,嚇死劉表,只剩稚子佞臣,遂不戰而取荊北,由大將曹仁坐鎮襄陽以控。
而今,蜀中劉焉剛死,江東孫策重傷,青州劉璋下落不明,這個時候曹操忽然發動,時機拿捏之準,令人歎爲觀止。
圍繞這個消息,幾下裡紛紛關注,漢中張繡、蜀中劉範、劉誕、都往青州政事堂派來使者,詢問對策。江東處卻不見動靜,對此,青州政事堂自然也有所警惕。
“志才,如今孫伯符重傷不能理事,據聞江東之事,皆在周公瑾與魯子敬CAO控。眼下曹操兵進荊南,漢中和蜀中皆不宜輕動,而江東至今尚未有消息來報,以某觀之,怕是已然起了別樣心思,此不可不防啊。”
政事堂中,張昭手捋長鬚,蹙緊眉頭,緩緩對戲志才進言道。江東乃是他張家根基所在,當日劉璋請其出山之際,他便因此有些顧慮,今日眼見裡面危機暗伏,不由大是憂慮。
“不然,伯符將軍雖然傷重,但江東之衆,多有主公舊部。況且,眼下局勢,當以外敵爲先,周公瑾與魯子敬皆一時英俊,絕不會在此時有什麼妄動。某所擔憂的,恰恰是其內裡之事。”一旁沮授緩緩搖頭,雖否定了張昭所疑,面上卻大有憂色。
衆人聽沮授一說,先是一愣,隨即都若有所思。江東與青州之間,關係特殊,半是臣屬半是盟友。若劉璋與孫策在,則萬事無憂。
但如今,劉璋生死不明,孫策又傷重昏迷,無論從青州也好,還是江東自身也好,可算是羣龍無首的態勢。這個時候,若是孫家推出接替孫策之人,後面局勢的變化,便將生出無數變數,這纔是最最難以把握的。
戲志才揹着手,在窗前默然不語。室內衆人一番討論,最後都將目光看向了他。
“如今老大人逝去,蜀中治喪之事,還需主母們過去。這一路跋山涉水,必當要派出重兵相護,不可輕忽。這隨侍之人,本來二將軍最是合適,偏偏他和那和連祈遷移那邊族人並不在此,如今看來,唯有讓雲長將軍走一遭了。”
戲志纔沒接衆人話頭,卻先將入蜀奔喪之事提了出來,衆人聞言,微一沉吟,都是點頭。
“江東方面,可遣使過去,着令周公瑾等人一起派兵護送主母入蜀之事,另外,咱們這邊也要派人過去,一來,算是代表主公看望伯符將軍;二來嘛,我青州不論於公於私,都當協助江東穩定時局,只是這去的人選,卻要斟酌一番,當得有些分量才行。以我之見,若能勞動公與走一趟,纔是最好。”
戲志才面上古井不波,低沉的聲音緩緩的說着,眼中卻是微有幽光閃爍。衆人仔細咀嚼其意,半響,皆不由的拍手稱妙。
這戲志才綿裡藏針,思慮周密,果然不愧爲青州智囊二號人物。避開主事之爭,讓江東派人護送主母入蜀一事兒,是造成一種江東臣屬的事實。
而再讓沮授下江東,因着沮授跟隨劉璋時
間最久,又跟昔日孫堅及孫氏舊部多有交情,有他坐鎮,孫氏便有什麼想法,也不好明說了。而且,江東後續諸將,多是當日經沮授之手進入的,想來見他過去,自也是一種隱晦的提示,讓衆人不忘立場之意。
這兩件事兒做到位,不見風不見雨的,便可將其中危機化解,手腕之高明,心思之縝密,實非常人可及。
衆人想明白此處,都是暗暗佩服,並無異議。沮授也自頷首應了,卻又道:“曹操南下一事……,諸公,你們如何看法?”
聽沮授說起這事兒,戲志才眼睛微眯,嘿了一聲,卻未多言。田豐卻面色沉重,搖頭道:“此中非是那般簡單,只怕多半另有所謀。以豐所料,調虎離山怕是其中真意。”
衆人聽得一愣,陳宮卻笑道:“元皓果高士也,與某所料可謂不謀而合。”
田豐微微一笑,卻隨即又蹙眉搖頭,嘆道:“雖能料到,但這解法,卻大有思量,難!難啊!”陳宮聞言,也是斂去笑容,面現沉重的點點頭。
衆人聽二人如同打啞謎一般,都是有些迷惑,不由將目光看向戲志才。
戲志才沉穩不動,卻將眼神在衆人中梭視,待到落到一人身上,忽然微笑道:“孔明,對於曹操出兵之事,你這次可有何見解?”
末座中,諸葛亮忽聽戲志才點名,微微沉吟一下,這纔不慌不忙的起身,先是對着衆人團團一禮,這才朗聲道:“以亮所見,曹操此計,乃是陽謀,亦是陰謀也!”
戲志才哦了一聲,眼中閃過欣喜之意,面上卻不動聲色,問道:“你且說說,何爲陽謀?又何爲陰謀?”
諸葛亮點頭道:“其人擇定時機,看明此刻,蜀中、江東皆無法出兵相抗,而慨然而下荊南,此爲陽謀。而其陰謀處,卻分爲兩處。”說到這兒,不由微微一頓,有些遲疑起來。
戲志才與沮授、田豐、陳宮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驚訝。諸葛亮小小年紀,能看到曹操招數中有陽謀和陰謀,已然不易。而竟能看出還是兩處,這可就大見其人謹慎細緻之處了。若沒有一定的大局觀,斷然不會有此一說。
此刻見他有些遲疑,沮授不由溫言鼓勵道:“你只管大膽說來,那陰謀卻是哪兩處?”
諸葛亮目光迎向沮授,見他大有鼓勵之意,這才沉下心道:“荊州之地,地處腹心,西護崤函,東臨吳揚,南通巴蜀,北窺中原,此雖四戰之地,卻亦是八方出擊之本。若容曹操得去,其挾關中之威,再輔以中原之勢,以荊襄之富爲資,則蜀、隆在望,江東更是無險可依,久必成大患!是以,一旦其對荊南有所謀,其他己方不說,便我青州也絕不會坐視。
而今,蜀中老大人新喪,不宜動兵;江東孫伯符重傷,不能動兵,若欲阻擋其人南下,唯我青州與漢中兩地。而青州一動,兵勢便有分化薄弱之勢,若此時有敵來襲,勝負之數堪慮矣。此陰謀之一也!”
他朗朗而言,話說至此,衆人都是面色微變,點頭不已。藉着進伐荊南牽動青州防禦,分化青州軍力,再以兵擊之,此爲兵家以不勝而尋制勝之機,乘其變而擊之的妙策。
曹操世之梟雄,一代軍事大家,出此聲東擊西之策,絕不會讓任何人感到意外。至於拉動青州防禦後,這來犯之敵,是由近在咫尺的袁紹發動,還是由他自己動手,主動權也全在他手上。青州除了被動應對外,再無他法。
對於諸葛亮的分析,衆人不由紛紛點頭,張昭沉聲道:“孔明方纔有言,那陰謀處卻有兩處,此爲其一,那其二又如何?”
從上次推出少帝化解雒陽獻帝祭文一計,又到今日曹操下荊南陽謀、陰謀之說,少年諸葛亮的才華漸漸顯露崢嶸,衆人再無人敢小覷於他。張昭此刻不向戲志才發問,卻向他問,便可知端倪。
諸葛亮不慌不忙的對着張昭行了一禮,這才繼續道:“今天下之勢,北方之地計有遼東劉備,河北袁紹,中原曹操及咱們青徐四處。除此之外,尚有雍涼高順、張遼,漢中張濟叔侄,蜀中乃是大公子與二公子,再就是江東孫家和荊州南方四郡。這其中,北方局勢分明,江南蜀中、江東、荊州之地,隸屬也大致可見,唯有漢中與雍涼兩地,態勢曖昧。以亮觀之,曹操此次南下,明面上乃是劍指東南,實則乃是暗圖西北也!此謂陰謀之二。”
張昭皺眉道:“你的意思是,曹操打荊南是假,欲圖漢中才是真?唔,他藉此牽動青州兵動,又將天下人目光都拉到荊南,荊北地連漢中,自襄陽而出,往下乃是荊南,出上庸卻是漢中,若漢中不備,出其不意,卻是大有可能。”
堂上衆人都是皺眉沉思,暗暗分析,戲志才、沮授等人也是目中閃動喜悅之色,對諸葛亮的表現大爲滿意。
戲志才眼見諸葛亮已然將時勢俱皆分析到位,便想開口再問他有何應對之策。畢竟,一個出色的謀士,不但要有精準的眼光和戰略層次,更重要的,還要有相對的解決之道,這樣纔算是一個合格的謀主。
當日劉璋特意交代,讓諸葛瑾和諸葛亮二人,可任意進出軍機處和政事堂,便顯而易見是對二人大爲看好,有意培養。
如今,諸葛瑾更多的是表現在內政治理上的才能,對天下大局所謀,則稍稍欠缺些大局觀和敏銳的判斷力。但諸葛亮年紀雖小,不但目光長遠,眼界開闊,更難得的是,心思細膩,對整個大局和局部勢力的交錯,都有敏銳的判斷和分析,這讓深知主公劉璋心思的戲志才與沮授等人,大爲欣慰,暗贊主公慧眼識人。
戲志才暗暗讚歎之餘,面上已滿是笑容,點了點頭,正要發問,卻聽諸葛亮搖搖頭,雙目看向張昭道:“子布先生差矣,亮之所料,曹操的目標,只怕不一定就是漢中!”
此言一出,衆人盡皆愕然,便連戲志才也是微微一愣。只是那愣怔不過瞬間,便豁然而通,剎那間,不由面色大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