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先去藥鋪買了藥材和麝香粉,又購置了衣袍、乾糧,在城內悠悠逛了片刻,元琛心想既然被盯上,這般躲着也是無用,便道:“悅兒,這般只會耽誤行程,我們還是上路爲好。”悅兒稍有疑慮:“可是端王……”
元琛微蹙劍眉,駕着馬車慢慢往城門走着:“總也躲不過。”
悅兒想想也覺有理,“好。只是毒粉已剩不多,若端王帶的人多,‘繁花’只能用一次,軟骨香亦是。”
元琛說道:“那便關鍵時刻再用,麝香……留三哥一條命吧……”
“若是不被逼到極致,我便不用。”
“好。”
果不其然,剛出城門不久,馬車便被堵在道上。
爲首的蒙面人哈哈笑着扯下面巾,說道:“五弟,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元琛淡然說道:“此次三哥又要作甚?”
凌元琮說道:“怎的不同三哥寒暄幾句?這般目無兄長?”又是一笑,“此番前來自是望五弟割讓車中美人於我,待你回京後拿醨果換回即可。”
“三哥在說笑麼?”
凌元琮挑起脣角,陰鷙一笑:“你以爲你們能躲的過?!這纔是笑話!”也不在同他廢話,打個手勢,與身後衆人一哄而上,同他混戰起來。
赤手空拳以一抵十,還需時時防備暗器,元琛自顧不暇,落於下風。
喝聲、掌風、劍風交錯,混亂不堪。
悅兒在車內聽的焦急,在聽見元琛幾聲悶哼後掀簾而出,元琛忙大喝一聲:“回去!”
辨別元琛方位後,她點足掠去,灑出大把毒粉,而後與他比肩而立,說道:“傷的可重?”
元琛邊護住她邊道:“無事。”
此番施毒,多個刺客猝不及防沾染上,周身奇癢,再也不顧其他在身上抓撓起來,甚者更是在地上滾作一團。
端王見狀啐了口罵道:“臭娘兒們,竟給老子施毒!”惡狠狠地盯着她,卻不敢上前一步。
“三哥,七厥散已是無解之毒,你又何必這般糾纏!”
“凌元琛!若不是你,我會中毒?我又怎會與父王翻臉?一切都是因爲你和你那狐媚子孃親!”
聽他這般辱罵母親,元琛頓時怒火四起,喝道:“住口!你無悌無義,禍害江山,竟怪罪在我與母妃身上!真真恬不知恥!”
悅兒亦道:“無恥之人便是如此,琛哥哥莫再同他廢話,我們走!”
“休想!”凌元琮再不顧及,一個騰身撲了過去,又同元琛纏鬥一起,一面出招一面怒道:“要死也一起死!且看父皇將江山傳於誰手!”
元琛回道:“也罷!今日便來做個了結!”
二人攻勢猛烈,招招狠毒。
凌元琮更是以命相搏,寧自損七分亦要傷他三分,不到兩刻鐘,皆是嘴角含血,粗喘不已。
稍稍停手,又是一番較量。
在側未中毒的刺客見凌元琮逐漸落於下風,一齊插身上前,同元琛過起招來。彼時,元琛也已耗了大半體力,無法相敵,步步後退。
悅兒心中焦急,聽見元琛又是一聲悶哼竟噴出血來,火氣上涌,剛要往懷中摸毒,卻被人從背後狠狠一掌,險些撲到在地。元琛急着去扶,分神間爆了空門,被人一劍刺入肩胛,他怒喝一聲,回身一掌,並迅速將劍拔出,鮮血浸染了後背。悅兒忍痛打開軟骨香,四周聞到之人皆是軟綿下去,只站在風口的端王立時閉了氣才堪堪避過。
半晌過後,香氣消散,只剩端王與悅兒站在那裡。
凌元琮吐口吐沫,提劍而立,仰天大笑,道:“凌元琛,你也有今天!”說罷眯着眼向二人款款走來,逼得悅兒步步後退,咬牙道:“端王,你莫要逼我!”
凌元琮嗤笑一聲,敏捷的縛住她的雙手,捏住她的下巴:“弱質女流能如何?!”低頭看着亦是癱軟地上滿含怒意的元琛,邪佞笑道:“這是你的女人?”
正欲撕開悅兒衣襟,卻被她狠狠咬了一口,一巴掌揮去,悅兒已被摑倒在地,血絲順着脣角慢慢滑下。她靈機一動,故作匍匐在地,邊從袖中掏出麝香粉,邊咬牙努力聽着元琛的聲音,呼吸聲混雜,無從辨別。
凌元琮罵聲□□,一把將悅兒拽起,再要打時,卻見她揚手撒出一把粉末,以爲又是那麻癢毒粉,急忙避過,喘息間腦中轟然一聲,驀然口吐鮮血,指着悅兒喃喃一聲:“你……”便暈厥在地。
悅兒急喘着軟軟倒在地上,躺了許久才記起未給元琛解毒,忙喚聲:“琛哥哥?”仔細聆聽,遠處傳來微弱的應聲,她忙過去將解藥湊至他鼻下,順勢枕在他胳膊上,閉上眼舒緩仍是緊張的心情。
“琛哥哥,是不是都過去了?”
“嗯……”元琛感到體力逐漸恢復,摟着悅兒站起身,輕撫着腫脹的左臉,心疼不已:“悅兒,還疼麼?”
悅兒搖搖頭,握住他的手,輕聲道:“不疼。”
元琛嘆息一聲,看着暈倒在遠處的凌元琮,說道:“三哥還剩多久?”
悅兒蹙眉說道:“一直昏迷不醒,七日而歿。”
“你可否施針緩上一緩?將他送到城門官軍處,應會送到京城交由父皇處置。”
聽他如是說,悅兒也不曾多想,點點頭道:“好。”倏又急道:“琛哥哥,你哪裡中劍?”
元琛安撫的拍拍她的手,道:“肩胛上,傷口不深,無事。”
悅兒聽罷急急撫上去,後背潮溼一片,說道:“血都浸染大片衣裳,能是無事?快些到車上先包紮一番。”
元琛笑道:“好好,你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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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待一切安置完畢,又去藥鋪包紮上藥,置辦了所需用品,才駕着馬車悠悠離去。
半個多月後,到達泯州境內。兩人都覺幾日來急着趕路甚是疲累,便商議着耽擱一日,同去映日峽遊玩一番。
蒼山如黛,溪潭澄碧,霧氣繚繞。
數裡山峰綿亙不絕,期間瀑布磅礴,溪流淙淙,羣樹凝翠,百花爭豔,嶙峋怪石星羅棋佈,多彩多姿。
其主峰名曰大若山,卻是從山巔處一分爲二,似有刀斧相劈而成,顛崖拔出,挾光景而薄星辰。
險峰奇巖高聳環立,千年古樹在懸崖峭壁之上橫空而出,如劍客拔劍起舞,清冷傲然;泠泠山溪千流百折,灘聲譁然,如歌女高歌嘹亮,柔情百轉。
崖下便是泯江澎湃而過,長波天合,滔滔無窮,漫漫安竭,千類萬聲,濯穎裹散。
二人將馬車寄存在谷外農戶家,辰時起行,到達大若山巔時已過午時。
竹屋在崖頂小湖旁寂然而立,清幽異常。屋內各色用具齊全,因多時不用,鋪了厚厚的灰塵。兩人放下行禮,先吃了些乾糧,才挽袖打掃。許久後才一切歸置滿意,悅兒幫元琛揩着額上的汗水,笑道:“又不是長處,何必打掃這般賣力。”
元琛笑道:“倒真想在此長住下來。”說罷將木桌藤椅搬出屋外,摟着悅兒坐下。
愛人在側,美景環繞,心曠神怡,恁般愉悅酣暢。不禁笑道:“若玉簫在此,定要吹奏一曲與此美景相和。”
雖是大半路程由元琛揹負而行,悅兒卻仍舊疲倦不已,懶懶的倚在她懷內,說道:“那也要把琴帶來,我們一起。”
元琛笑着應一聲,一手環住她,一手輕輕揉着她的腿,說道:“還累?”見她點頭,又道:“那便睡吧,待醒後我們再四處轉轉,可好?”
“好。”悅兒輕點螓首,俄頃便已睡沉。
醒時,卻是躺在屋內的竹牀上,起身便聽見屋外柴火劈啪聲。不禁彎了脣角,下牀趿鞋,摸索着走去。
元琛躺在藤椅上看着漆黑天幕上的如鉤新月,彎彎像悅兒的眉,星辰閃耀,似她剪水雙瞳。怔忪間聽到悅兒柔柔喚聲,起身看時,她正在門外摸索,忙過去扶住她,笑道:“可是醒了。”
“幾時了?”
“戌末時分。餓了麼?”
悅兒搖首,與他一同坐在藤椅上,笑道:“可去四周轉過?”
元琛“嗯”一聲,說道:“江山如畫,無力形容。”
悅兒搖頭輕笑:“這般美景南朝可是甚多。”元琛說道:“只可惜我無緣觀賞而已。”摟過悅兒,埋首發間,又聽她道:“琛哥哥,若是我們能隱居於此,該是多好。”
元琛半晌未答,悅兒知他心思,只輕輕撫着他後背笑道:“莫在意,只要你在,哪兒都好。”
元琛輕嘆口氣,握住她的手放在脣邊一吻,在她耳邊輕聲道:“悅兒,嫁給我吧。”
“嗯?”聲線敲着耳膜,呼吸拂在頸邊,她心中有一瞬的慌亂,不知如何回答。元琛感到她的驀然僵硬,擡起頭,鄭重道:“悅兒,嫁給我吧!”
元琛擡首看着天上皎月明星,起身撩袍跪下,朗聲道:“蒼天在上,后土爲證。凌元琛願娶司徒槿爲妻,攜手一生,永不背棄。”說罷側首看着眸光瑩然的悅兒,又道:“悅兒,嫁給我,可好?”
十年漫漫,這一日終於到來。
前世今生,究竟是誰等誰?
或許那一次回眸,便註定了永生永世。
何謂執,何謂癡,卻只爲你。
悅兒緩緩跪在元琛身側,握住他的手,道:“蒼天在上,后土爲證。司徒槿願嫁凌元琛爲妻,生同寢死同穴,永不分離。”
二人十指交握,對着天地萬物堅定叩首,自結爲夫婦。
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爲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尋尋覓覓,兜兜轉轉,只爲執手而誓,相許一生。
緊繞心間,那情之一字,所繫便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