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X李世民 397 陛下
397 陛下
長孫無忌能分明地感到,懷中的皇帝猛地渾身激靈靈的打了個顫,那臉色也微微的變了一變,眼中更是閃過一絲痛苦掙扎的神情,然而那蒼白的薄脣顫抖着吐出來的卻是那樣的話:“不,這樣……不好吧?光是召恪兒一人前來……這會很招人懷疑的……”
長孫無忌的心一緊:剛剛還那樣遮遮掩掩的說是“他們、兒子們”,這會兒卻終於還是說漏了嘴,說出“恪兒一人”的話來了。在你心中,始終想着念着的,就只是那“恪兒一人”,對吧?!
像是毒蛇的利齒往他心裡注進了毒液一般,嫉妒之情從心底的那一點迅速地蔓延到全身,讓他有一種陷身於地獄之火之中被烤灼得脣乾舌燥的說不出的難受。
被他緊緊地抱在懷內的李世民也似乎感受到這種灼熱難當,那兩道長長的劍眉又再痛苦的蹙起,身子也扭動了一下,喘息之聲變得急促了起來。長孫無忌略略按下心頭的嫉恨交加,連忙又伸手在他胸脯上來回地揉弄起來,道:“陛下要是真的想見他……想見吳王,那臣去安排他悄悄的前來吧!只要做好保密,就他孤身一人,改穿平民百姓的服裝,單騎快馬的趕來,應該不會被外人知道的。當然,是陛下您真的……很想見他……”
長孫無忌灼灼的目光又再凝定在懷裡的李世民的臉龐上,卻感到自己的心又再咚咚的狂跳起來,忐忑不安之中夾雜着懊惱後悔之情涌上心頭:我幹嘛要說這種分明是故意誘惑他的話呢?也許他真的只是出於一個疼愛兒子的父親之心而想念李恪,與那昏君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如果他的心思真的只是如此單純,那他作爲皇帝的心會阻止他答應我這“荒唐冒險”之議的。一個親王穿着平民服飾從千里之外孤身趕來這長安附近的終南山上,就算不被人認出他的真實身份,要是路上一個不小心遇到什麼意外,這種久居深宮大宅之內的嬌生慣養的王子說不定就會莫名其妙地葬身荒郊野嶺。世民怎麼會答應我這種提議呢?皇天在上,只要……只要世民拒絕了我這提議,我在他身後一定好好地對待李恪,就像對待我自己的兒子一樣好!我要以此來彌補我對他的這種可笑的嫉恨,向世民贖罪!
他心頭翻滾着這樣如同波濤洶涌的千思百念,卻見李世民那雙烏黑的眸子驀地一亮,因纏綿病榻良久而瘦削蒼白的雙頰更是霎時染上了兩朵紅暈:“無忌……你真的……願意讓恪兒來見我最後一面?我除了不想被外人知道了起疑,就是擔心……擔心你會不高興……太好了!你是那麼的寬容大度……太好了!我還可以再見一次恪兒……”
像是因這意外之喜而太過激動,李世民那急喘的氣息越發的急促。長孫無忌給他搓揉着胸口的手卻是停了下來,因爲李世民剛纔這一番興奮莫名的話正如一記重錘“嗡”的一下狠狠地敲落在長孫無忌的腦門上,震得他裡面發疼,外面的一切動作也僵住了。
李世民的喘息變得越發的急促,漸漸更變成了痛苦的掙扎,他大張着口用力地往內吸氣,胸口那處卻像被什麼堵上了,無論如何都進不去半分的氣息。
“無……無忌,給我……揉……揉揉啊……”李世民微弱地呼叫着近在咫尺的郎舅,卻沒聽到他的任何反應,他的手擱在自己的胸口上,卻沒有像以往那樣竭盡全力地搓揉着幫忙自己呼吸,反倒像是成了一塊壓在那裡的大石,讓自己越發的喘不過氣來。李世民只好吃力地伸出自己的手,顫抖着胡亂地在胸口那裡按了幾下,卻是乏力得連薄薄的一層單衣都揉不起折皺。
終於,急促的喘氣變成劇烈的咳嗽,這才讓長孫無忌驚醒過來,看到他那已變作青紫之色的雙脣顫抖不已、卻連叫喚自己的聲音都出不了口。他大吃一驚之下連忙又再揉起李世民的胸部,甚至索性扯開他上身那層輕薄的單衣,讓他的胸膛能毫無束縛地袒露於外。
“世民,世民,你覺得怎麼樣?用力,再用力一點,用力吸氣!”驚慌恐懼之下,長孫無忌已經忘記了用“陛下”的尊稱,直接呼喚起這個他在這二十多年來只敢悄悄地在心裡、夢裡使用的名字。
李世民的胸部劇烈地起伏着,竭力掙扎在生死的邊緣。他的目光漸漸地散亂起來,變得沒有焦點。
“世民,求求你,挺住,挺住啊!”長孫無忌不曉得自己的聲音裡已滲進了嗚咽之音。
就在這時,他看到那泛着青紫的不祥之色的雙脣又再顫抖起來,似乎是李世民正在竭盡全力要說什麼話。他連忙側耳靠近到那脣邊,全神貫注於傾聽那裡發出的微弱之極的聲音。
終於,他聽到了!那像是從李世民深心之底、耗盡他九牛二虎之力呼叫出來的是——
“陛下……”
又是“嗡”的一聲大響,長孫無忌霍然擡頭,看向李世民的雙眼,只見那目光雖然仍是散亂,卻顯然正在致力於凝定在半空中的一點上。他順着這目光望向那半空,那處自然只是一片的虛空。然而他耳邊似乎仍在迴響着李世民的那一聲微弱之極、卻是用盡他整個身心去呼喚的“陛下”,他眼前也就似乎看到有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影飄浮在那裡。說是若隱若現,長孫無忌其實也看不清那身影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他畢竟從來沒有見過楊廣一面——,卻隱隱感到能看見筆直的鼻樑與斜飛入鬢的劍眉——這是他唯一知道楊廣的相貌的特徵,其實也是從他所熟知的李世民的臉容上搬過去的。
不!不!你不要過來!不要從我手上搶走……世民!
長孫無忌在心裡狂叫着,一邊更起勁地搓揉着李世民的胸口,一邊更用力地抱緊他那乍寒乍熱的身軀,兩眼卻死死地睜着半空中的那個不知道是自己想象出來、還是真的存在的幻影。
求求你,放過他,你不是愛他的嗎?放過他,放過他,求求你了!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長孫無忌心中的怒吼變作了這樣的泣血哀求,他的眼中也洶涌而下串串的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令那虛空的幻影變得更加的飄緲不定。
在這慌亂無措的時刻,不曉得爲什麼,長孫無忌忽然想起了柴紹臨死的那一刻。
自從江都政變前夜柴紹提前離開回到長安之後,他始終恪守着與長孫無忌的約定,雖然武德年間一直追隨在李世民的軍中效命,先是掃平天下,然後又負責對吐谷渾、突厥等蠻族的戰爭,但他絕足不與李世民有任何的私下來往。於是,武德末年李氏兄弟奪嫡之爭激烈異常,他卻置身事外,沒有成爲秦王黨,像是但求明哲保身、不欲捲入這些爭權奪利之中。李世民發動“玄武門之變”奪權成功、登極即位之後大封功臣,還是將柴紹列名其內,並繼續在對突厥用兵之時向他委以重任。外人只道這柴紹不過是憑着附馬的親戚身份而受寵於皇帝——可是李世民的嫡親姐姐平陽公主早在武德六年就已經病逝,柴紹其實只是個“過氣”附馬,仍能如此深受恩寵,那些不明內情的外人仍是頗感詫異——,長孫無忌卻自然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只是當時李世民對一向與他不甚親善、曾在玄武門事變之前拒絕幫助他的李靖也大加重用,甚至連一直侍奉前宮、甚至向李建成建議過對他誅而殺之的魏徵也大度包容,長孫無忌只能這樣暗暗地寬解自己:世民只是太過寬容豁達而已,不要說像柴姐夫那樣曾經於他有過深恩的親人,只要是有真才實幹的他都可以不計前嫌,柴姐夫表現得好像爲了明哲保身、害怕惹禍上身就在他奪嫡之爭最是艱苦困難之際迴避了他,他也是絲毫不會放在心上的吧?
直到貞觀十二年,柴紹病重,身爲皇帝的李世民堅持親臨柴府探望。柴紹彌留之際,李世民一直緊緊地握着他的手,淚光瑩然的與他對視,口裡不停地輪番叫喚着“柴隊正、柴姐夫”,柴紹卻似是病得太重,連開口迴應一聲都做不到,只能是顫抖着雙脣,充滿着雙目的盡是眷戀、疼愛……與絕望!
是的,是絕望吧?
因爲,這時長孫無忌也跟着李世民來到病榻之前,就站在李世民的身後,雙目炯炯的注視着柴紹,用眼神告訴他:“不要回應世民對你的呼喚,世民……是我的!”
就在現在的這一刻裡,長孫無忌莫名其妙地忽然想起柴紹臨終之時那絕望的眼神。在柴紹的那一刻裡,他眼裡看到的自己,大概正如現在的自己所看到的那個懸於半空的幻影,大概他在心裡也是這樣泣血哀求的吧——求求你,放過他,你不是愛他的嗎?放過他,放過他,求求你了!
柴姐夫,這,是對我的報復嗎?
後記:
1、柴姐夫直到這裡才通過無忌GG的記憶最後一次出場,然而……偶想小星你們這些姐夫黨寧可不想知道他臨終之時是那樣的悲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