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黎腦子一片混亂,什麼該想不該想的都往外冒,幾乎都要忘了對面還有個女鬼,他咧着嘴嘿嘿地樂,腦袋一直仰着怎麼都不願意從應亦臉上移開。
“別多想,”應亦皺了皺眉,“沒誰體質比你還能招鬼。”
“嗯,”陸黎點點頭,“招吧,儘管招,有你在還怕什麼鬼。”
對面似乎是看不慣,聲嘶力竭的吼了一嗓子,陸黎回過神,看着那東西眨了眨眼,沒剛纔那麼恐懼了,但黑夜中對着這麼一張臉,加之又在墓葬羣,身體還是不受控制的顫了下。
微風颳來一股腐朽的氣息,夜色中有恍惚的幽藍火光在飄蕩,耳邊除去那東西的低吼,還有不知名的淒厲哭叫,陸黎向四周看了看,整個墓葬的點突然冒出許多道身影,緩慢的向兩人靠近。
有人在他抓他的腳,陸黎用力踹了下去,但腳踝被抓住,他不受控制的整個身子被迫下滑,陸黎皺眉握住了應亦的手。
應亦腳下也沒好到哪裡去,周圍有無數雙手出現,抓着兩人似乎要一鼓作氣將他們拉往地獄,但應亦不會像陸黎一樣坐以待斃,陸黎只看見他伸出手,俯身劃過那些枯槁的手臂,接着就見所有靠過來的雙手爭先逃了去。
幽光閃現,耳邊轟鳴,陸黎站定了腳步,眼前突然出現一條青紫的胳臂,接着肩上一疼,他被摔了出去。
陸黎還沒起身,瘦弱枯骨的手指瞬間掐上他脖頸,高高舉在半空又是一摔。
但並未感覺到疼痛,陸黎驚訝的發現自己被應亦抱在了懷裡,對上那雙冰冷的眼睛,陸黎愣了愣,從他懷中站起,沒有說句話就見應亦咬破了手指。
血腥味在鼻尖瀰漫,女鬼受驚似的皺起了眉,應亦緊緊逼迫,女鬼節節後退,陸黎看見他指尖點在了女鬼眉心,正要叫好,卻聽女鬼嘶吼一聲突然消失在眼前。
陸黎驚愕,手已經被應亦收攏,就聽他道:“走。”
黑夜的不清晰讓陸黎有點難以分辨自己所處的方位,但眼前忽然出現燈光,陸黎驚了驚,問:“去那間屋子?”
話音剛落,腳被人抱住,陸黎後背發涼有一瞬的僵硬:“狗子?”
他看見身邊突然出現的狗子。
狗子仰着腦袋,扒着陸黎不放:“就知道你們會來。”
陸黎無奈笑了,俯了俯身子:“你就不怕?”
“不怕。”狗子梗着脖子一聲喝。
“行行行,不怕。”陸黎嘖了聲,心道他還沒個孩子膽子大。
狗子能等在那間屋子附近倒並不令人特別意外,只是那間屋子竟然亮着燈,這就讓陸黎不由得驚詫了,他回頭看應亦:“這是怎麼回事?”
“一直都亮着的。”狗子接下話茬,“我來過幾次,每次都看見裡面有人在梳妝打扮還唱着歌。”
狗子似乎覺得說的還不夠完整,就又接着說:“她盯着小花的時候,還跟她說話了。”
“你都知道?”陸黎微微怔愣。
“我就跟在後面,聽見她讓小花叫媽媽。”
陸黎聞言怔了怔,剛要說話就見狗子伸出一個手指:“噓,她開始了。”
跟着狗子的視線轉過頭去,陸黎看見那間屋子裡映出一道身影,一頭長髮散落,那女人邊梳着發邊唱起了歌來。
很悲涼,被悽哀的音律,陸黎聽不太懂她在唱什麼,不太像是漢語,但又不知道是什麼語言,陸黎擡着頭捏了捏應亦手心:“又是一個命運多舛的女人?”
“她來這裡多久了?”
“一年,”狗子仰着腦袋,“剛搬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她腦子有問題,是個神經病,我上學的時候偷偷跟她說過話。”
他摸了摸腦袋,很小聲的說:“她沒病,但是後來好像病了。”
“什麼意思?”
“我......”
“村裡有人看上她了,想討了做老婆,她不願意,後來就不清楚了,但聽人說,她來的時候懷了孩子,最後沒了,然後不久又懷上了,”狗子很努力的組織語言,說完了又有點哭喪着臉,“爲什麼啊,他們說我小不懂事,可我看見了,她死之前就在門口坐着,我聽到她罵那些人。”
“什麼人?”
“村裡的那些,幾個不務正業的混蛋。”狗子說的很激動,對那些男人似乎深惡痛絕。
陸黎轉頭去看應亦,似乎有些明白裡面那個女人爲什麼要自殺了。
燈光還在亮着,女人梳好了頭髮站了起來,光影中她在房樑上綁了繩子,口中哼唱的歌也到了最末尾。
凳子被踢開,脖子仰着掛了上去,狗子的眼睛讓陸黎遮住,那個女人已經懸掛在房樑上。
沒有了曲調,沒有了忙碌的身影,只剩下一個懸浮的身影在晃動,燈光驟滅,聲音又傳了出去,低低的哭訴傳進耳膜,無止境的侵襲人的大腦。
陸黎有些煩躁,他捂着耳朵被應亦拉進一旁的陰影裡,狗子也跟了過來,對兩人仰着腦袋問:“不進去麼?”
狗子學着陸黎的樣子捂起耳朵,一張笑臉皺巴着擰起眉,看着兩人不回話,就又問:“那一會她就出來了,你們跟着麼?”
陸黎想把他嘴巴堵住,無奈他也拿這孩子沒辦法,只能聽他一直叨叨個不停。
“你們是不是來捉鬼的,怎麼還不動手?”
“那你想不想她被抓,”陸黎忍不住回了一句,“你一直跟着我們還不是怕她被抓走,你覺得她可憐,不想她死了也沒個好歸宿對不對?”
狗子就像被說中心事一樣愣住了神,眨了眨眼睛:“那你們會不會抓她。”
陸黎沒說話,低下頭說:“之前你說給小花抱不平是爲了隱藏自己真實的想法?這麼小就學會動腦筋了。”
“也不是,”狗子哼哼唧唧的回道,“她嚇到了小花,但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小花他爸爸是那些人的幫兇。”
陸黎一怔,但沒再問,只是調侃他說:“她那樣子怎麼沒嚇着你,長舌頭,血長衣的,你還是個小孩子麼?”
“當然是,”狗子哼了一聲,“誰跟你似的這麼慫。”
陸黎心裡蹭地就跟讓魚刺卡住了一樣,看着狗子半天沒說出話。
手心突然被捏了捏,應亦正低頭看着他,陸黎愣了愣就開始笑,回手握了握他的。
“走了走了。”狗子叫了起來。
陸黎和應亦回神,看見那個女人慢着步子飄了出來,狗子要衝出去,被陸黎一把拉住,眼睛互瞪着:“幹嘛?”
陸黎一聽就急了:“你幹嘛去。”
“別說話。”兩人就要吵起來,被應亦一聲喝止。
同時看了看應亦,陸黎和狗子閉上了嘴巴,接着就邁着步子跟了過去。
女鬼對剛纔在墓地被傷沒有什麼感覺,據狗子說她和往常一樣,都這個點會出來飄蕩,然後去那幾個人家裡扒着窗戶往裡面看。
三人的跟隨,女鬼不知道有沒有察覺,她只是例行慣例的到了窗戶邊,眼神沒有焦距的盯着裡面。
狗子動了動身體,話沒說出口就聽有人尖叫了一嗓子。
“來人來人!”
裡面有人跑了出來,手裡還拿着工具,一把鐮刀,衝到門外就開始亂砍。
接着有更多的人跑了過來,陸黎驚訝的發現這些人竟然都擠在一間房子裡,似乎早就料到女鬼會出現。
狗子趁陸黎分神,一個箭步衝了出去,對着人羣就喊:“救命啊,有鬼啊,快來人!”
陸黎不得不說這孩子真機智,那幾個男人一聽狗子的叫聲立刻停下了動作,女鬼回頭看了狗子一眼,突然出手,舌頭一伸,捲了過來,幾個男人嚇了一跳,打着滾就逃。
狗子賣力叫着,幾個男人堵都堵不住,只能重新抄起傢伙對女鬼身上招呼。
其實狗子低估了女鬼的戰鬥力,幾個男人在面前根本不在話下,那些傢伙事操在手裡沒什麼用處,女鬼不過狠着臉動了動手,幾個男人就交待在眼前,只能跪地哭着求饒。
女鬼看了看狗子,狗子不自禁的向後退了退,還是有些膽怯。
她眨了眨眼,陸黎不知道爲什麼能看得出她眼底有抹哀傷。
村裡的人聽到了叫聲漸漸圍了過來,女鬼不再遲疑,對着那幾人狠甩了幾巴掌,她的力氣很大,不是平常女人那樣的手勁,陸黎聽着都覺得疼,但他沒動,也沒讓應亦幫忙。
那些人欠她的,他不該去管。
女鬼的恨意很重,死掐着其中一個男人的時候,應亦出手了,這時,村裡大多人也都聚了過來,看到女鬼的瞬間很多人都嚇的四散逃了去。
唯獨鄭軍和他父親留了下來。
這麼晚把鄭軍父親也叫過來挺不容易。
“怎麼回事?”老人狠狠敲了敲手裡的柺杖。
陸黎把狗子藏在了身後,堵住他嘴不讓他說話。
“您問問這幾個人。”
他沒讓狗子說出事實,但自己卻把話給說了出來,這事是村裡的,狗子也是村裡的人,要是他把話說了,以後他在村裡不太好生存。
這是事實,畢竟村裡人都相識已久,旁人就算不在意,但他們家人呢,會不責怪狗子?會不埋怨他,恨他?
這是人性,沒人會爲一個女鬼喊冤,哪怕有人對她做了十惡不赦的事,他們都只會包庇,而這一切都只因爲她已經不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