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沙土,空曠無垠之中,有兩人自遠方策馬而來,衣袍隨風翻動,身後的玄色披風急促的捲入空中,馬蹄之下掠起陣陣塵土,前方入眼處是一方森林,鮮嫩的枝芽昭示着初春的景象,只不過人跡罕至,略顯荒涼。
“將軍,那有人!”顧昀單手扯住繮繩,另一隻手在出聲之時覆在了腰間的短刃上。
顧淺止亦是察覺,那人影從遠處朝他們跑來,一身大紅,甚是醒目。
拎緊繮繩,馬下速度未減,依舊朝前方趕去。
那人遠遠的似乎也瞧見了他們,原本緊張慌亂的臉上立即出現了幾分驚喜與希冀,隨後便朝他們瘋狂揮手,出口疾呼道:“大俠救命!殺人搶劫啦!”
顧淺止視線朝前方掃去,瞧着自他身後果然飛出幾人,身手敏捷,衣着間也隱現出點點紅色,像是與前方的男子參加了同一個場合一般。
看着男子沒有停止揮舞求救的雙手,眸色一凜,一轉手,袖中閃出一道銀光,“啊!”其中一人應聲倒下。
同伴倒下,其餘幾人瞧着這突然冒出的人,回首與同伴對視的一瞬間也不禁在感嘆來人手上的動作精準利索的很,但腳下的速度僅僅只是頓了一頓,而後繼續朝着那逃命之人急速追去,他們的任務就是負責將人抓回去。
人之將死,逃的也快,前方拼命逃着的那人雖瞧着身形瘦削,狂風中衣袂紛飛,倒愣是沒讓身後那幾人追上,但下一刻,卻不知道被什麼東西一拌,猛的摔倒在地上。
顧淺止瞧着地上那抹緋紅的倩影,加快了速度,策至他身前時朝他喊道:“伸手!”
那人反應也極快,聞言立即支撐起上半身,伸出手搭住了顧淺止彎腰朝他伸出的手。
明眸皓齒,膚白如玉,這是剎那間對視後顧淺止對沈星月的第一印象。
身子被人用勁一提一轉,下一刻便坐到了那人的身後,馬背顛簸,驚魂未定的沈星月立刻伸手抱住了顧淺止的腰,以求安穩。
顧淺止感受到背後之人的動作垂眸看了一眼,而後朝身後的顧昀大聲喊道:“跟上!”
說罷,又是幾道銀光飛過,前方四人便只剩下了一人,顧淺止眼疾手快的抽出劍柄,以劍鞘一舉擊中剩餘之人的胸前,順勢衝進樹林。
等三人到了安全的地方,顧淺止才放慢了速度,拉住馬繮在一處停下。
身後顧昀跟上,看了一眼顧淺止身後的人,改了稱呼提醒道:“公子,要下雨了。”
顧淺止擡頭看了看天色,嫩綠之上是一片陰沉,方纔那陣風中也帶有幾分潮氣,果然是風雨欲來。
還未開口,身後之人朝前面指了個方向,出聲建議道:“前方有座廢棄的破廟,兩位公子若是嫌棄的話,我們可以去那裡暫時避一下雨。”
沈星月也甚是聰慧,聽到顧昀對顧淺止的稱呼,也照他的樣子喚她。
顧昀未擅自決定,看着前方的顧淺止,彷彿在等她的指示。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去那裡暫時避一下雨吧。”聲音清冷,神色也是淡淡的沒什麼變化,彷彿與旁人之間隔了一層雲霧。
走了一會,前方果然出現了一座廢廟,只不過本該是一對的門不知因何緣由少了一扇,只剩下另一扇孤零零的對外敞着,門上的窗戶紙也殘缺不全,牆角處是一片一片的蜘蛛網,廟門口的井口旁連個木片也沒有,顧昀對沈星月形容這間寺廟的詞語很是肯定的點了點頭,果然是夠破的。
行至廟前,顧昀先行下馬,環顧四周後對顧淺止道:“公子,這個地方看起來倒還算安全,我們可以在這裡暫時避一避。”
顧淺止點頭,擡腿從前一繞跳下馬,環視周圍後看了一眼馬背上的人,方纔只是看着他穿了一身紅衣,如今仔細一瞧,竟是一身喜服,男子膚色白皙,脣若塗朱,臉頰像是特意撲了一層粉色脂粉,一半墨發被紅絲帶高高豎起,另一半則隨意散落在後背,如此嬌嫩的妝容在他的身上倒是不算違和。
不過,看他這副行頭,她和顧昀這算是破壞了人家的好事?
沈星月瞧見了她的神色,猜到她肯定是誤會了,忙搖手解釋道:“沒有沒有,公子你誤會了,是他們強迫我的,要不我怎麼會逃命呢。”
顧淺止點點頭,對他的解釋毫不在意,反正又不是嫁給她,不過如今這裡的風氣,竟也流行女子搶親嗎?
翻身下馬,沈星月行至兩人身前拱手彎腰行了一個大禮,出言感謝道:“還未感謝兩位公子的救命之恩,兩位公子的…”話還未講完,便被剛剛安置完馬匹的顧昀大手一揮給截住了,豪言道:“停,我和我家公子都是怕麻煩之人,所以像這種客套的話就免了,舉手之勞而已。”
沈星月眨了眨眼睛,擡着的手放下,點頭笑的明媚:“好,既然公子如此豪爽,那這次的恩情沈某記下了。”說完,側首看向他身側的顧淺止。
察覺到他的視線,顧淺止的眼神從沈星月的臉上簡單掠過,單手負後擡步朝廟內走去,顧昀擡步跟在她身後。
落在他們身後的沈星月站在原地看着顧淺止走進寺廟的背影,恢復笑意快步跟了上去。
這座廟年久失修,裡面的佛像早已佈滿了灰塵,佛像前擺着的殘缺桌子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些雜草隨意的撒落在地上,估計也是路過這歇腳的人撲在這的。
顧昀看着此時一邊擡手扇着鼻間灰塵一邊環視寺廟環境的顧淺止,道:“公子,天色已晚,而且瞧着這天也要下雨了,要不我們今晚在着將就一晚吧。”這裡的環境雖差,但是再差再惡劣的地方他們都待過,將軍也從來不會在乎這些。
顧淺止轉身點頭,簡短的回了一個字:“好。”
跟在身後的沈星月聽着她不鹹不淡的語氣,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她的面色。
“趁着沒下雨,我先出去撿一些木頭,晚上生火用。”講完顧昀便轉身出了屋。
顧昀走後,顧淺止順着一旁的柱子坐到了地上,身下沒有任何的雜草鋪墊,深呼一口氣後閉上了眼睛。
沈星月一直觀察着她,初春時分,地上那麼涼,一旁明明有雜草卻不用,看她的神情不像是不想用,而是…懶得用。
在原地站了一會,看了眼屋子的擺設,尋找了一番,在桌子下面的雜草中翻到了一個沒有蓋子的石鍋,仔細檢查了一下,確定這石鍋還能用後,拿着石鍋出了屋子。
兩人相繼出了屋後,顧淺止才微微皺眉,袖中的拳緊握了握。
很快,先回來的是沈星月,此時他手中端着的鍋已被刷去了塵土,裡面盛着滿滿的一鍋水。
將石鍋放在地上後,沈星月看了一眼靠在柱子上休憩的顧淺止,嘗試着去將剩下的那一扇門關上,所幸那扇門還算堅固,沒有倒下。
這時,顧昀也很快便抱着一大些木塊回來了,與剛關上一扇門的沈星月對視一眼後朝他友好一笑,而後將木塊放在地上,掏出火折熟練的將火生了起來。
看見他將火生起來,沈星月從門前挑選了幾塊石頭圍在了柴火外的一週,轉身將鍋放在了火上,朝着火堆裡吹了吹。
見着他如此熟練的動作,顧昀道:“看來你也沒少做這種事啊。”
沈星月見他與自己搭話,笑着回答道:“我這一路都是那麼過來的。”
“嗯?這一路?你是從哪過來的?”顧昀從地上撿起一根枯草把玩着好奇的問道,不過這幾乎是鳥不拉屎的地,的確也只會有路過的人了。
顧昀從剩下的一堆木柴中抽出一根細長的擺弄着火堆裡的木塊,火光映在臉上,照出柔和的光影,答道:“我是雲州人,本是去尋人的,沒想到行路至此,竟碰上這幫劫匪將我擼了去。”
“你要去哪尋人啊,怎麼會被擼了去?”顧昀。
“去京州尋我叔父,路過這裡,我又不會武功,就被擼去了。”沈星月說完嘆了一口氣。
“京州?”顧昀挑眉。
“怎麼了,難道你們也是去京州嗎?”沈星月有些欣喜的問道。
顧昀看了一眼離他們有些距離的顧淺止,擡手掩住嘴小聲道:“是啊,我們也是要去那。”
沈星月也跟着看了一眼顧淺止,知道顧昀這是怕被一旁的顧淺止聽到,雖然不知道是爲什麼,還是小心翼翼的低聲回道:“那也太巧了吧,我們可以一起嗎?”
顧昀想了想,朝着他點頭道:“只要你默默的跟着我們,應該沒什麼問題。”
沈星月欣喜一笑,隨後快速的指了一下顧淺止,問:“你好像很怕她?”
顧昀眼睛再次瞪大眼睛,否認道:“怎麼可能,我只是害怕打擾到她休息而已。”
沈星月似信非信的朝他笑着點了點頭,轉身走到他身旁坐下。
顧昀看着他身上醒目的大紅色喜服,不禁笑了一聲,猜測道:“不過,你這身喜服,他們不會是壓你去當壓寨夫君吧?”
“別提了,我幸虧逃出來了,要不可就慘了。”沈星月一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慶幸神情。
“被人壓去當夫君還不好啊,都不用自己找媳婦兒了,多省事。”顧昀道。
沈星月看着他抿了抿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顧昀瞧着他這幅古怪的神色,思索了片刻後拍了一下大腿,指着火堆驚訝道:“難道他們壓你不是去當夫君,而是...夫人?!”
沈星月瞥過視線,輕咳一聲後襬了擺手道:“這都不重要。”
顧昀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他,感慨道:“看樣子還真讓我猜對了,這幫好色之徒,男女通吃啊。”說罷,聽見沈星月再次咳嗽了幾聲,又道:“對了,你叫什麼?”
沈星月撫着胸前順了順氣,道:“我姓沈,名星月,你呢?“
顧昀想了想,還是隱瞞了真名,道:“姓李,單名一個昀字。”
沈星月點頭。
“李昀。”離兩人有些距離方纔一直沒有言語的顧淺止突然淡淡的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