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冠泓坐在牀沿,身上僅穿了一件白色的褻衣,手中抓緊給若櫻的衣物,烏黑的頭髮散在他俊美絕倫的臉側,眼簾微垂,一臉黯然的不言不語,好像受了極大的委屈。
若櫻心急如焚,卻不知他的毛又哪兒不順了,摸頭不知腦,於是悄悄伸手去拽他手中的衣物,企圖趁他一個不防備把衣服偷到手,同時小聲的詢問:“喂!你又鬧什麼彆扭啊?是哪裡不舒服?”
他的手攥的太緊了,若櫻沒他力氣大,拽不過來,只好泄氣的放棄了,心想還是得弄清原因,總不能光着身子回去,“王爺大人,你又怎麼啦?說句話啊?”
蕭冠泓依舊神色黯然的沉默不語,但長長的睫毛偶爾顫動,表示他確示是聽見了,只是固執的不想回答,也不放開手中的衣物。
“唉喲!”若櫻只差給這尊菩薩叩頭了,心說他怎麼就這麼彆扭啊?因一件衣服受制於人,這都叫她說不出口:“王爺,您老哪兒不舒服?說出來我給您順順毛,求您了還不行嗎?”
蕭冠泓突然動了,他一把抓着若櫻的小手,緊緊按在自己火熱跳動的胸口,漆黑幽深的眸帶着點無辜和痛苦直視着若櫻,無比認真的道:“是你求我我才說的,我心裡不舒服,怎麼辦?”
“……”這下換若櫻無語了。
蕭冠泓見她久久不說話,臉色冷了下來,默默地放開她的柔荑,低頭一言不發的把衣服收攏在懷裡。
若櫻不動聲色的瞥了他一眼,看樣子若是他心氣兒不順,便不打算給衣服她,就拿手撫了撫他的臉。見他微微一怔的擡起頭,冷臉上似有些訝然,便淺淺一笑:“你去把我先前那套衣物拿來,我送一樣東西給你。”
“嗯!”蕭冠泓一聽她要送東西給他,沉悶的心情立刻變得歡呼雀躍起來,像個孩子似的望着若櫻粲然一笑,如春花瞬間綻放,如冰雪消融,令明珠黯然,日月都要爲之失色,若櫻亦有些動容。
撕得稀巴爛的衣服和繡袋都被他拿來了,他巴巴的盯着若櫻的舉動,就怕她又騙他。誰叫她素行不良,他是被騙怕了的孩子。
若櫻從繡袋中掏出一塊玉玦,正是那塊紅玉黑色麒麟獸紋玦,遞到他手中,以少有的鄭重口吻道:“我知你不缺這些,但這是我師傅之物,對我來說意義非同小可,現在我把這個送給你,若是我找到師傅,就拿我自己佩帶之物和你換回來……倘若是找不到師傅,你就一直替我保管着,好不好?”
“那我要你佩帶之物,最好是貼着肉的,這個你自己保管,我就稀罕你的東西……”蕭冠泓嘴上這麼說着,卻看都不看那玉玦,飛快的把玉玦收起來,那模樣彷彿若櫻下一刻就會反悔一樣。
“哪來那麼多話?還挑挑揀揀?不要我就收回。”若櫻是相當看不慣他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無賴嘴臉,一邊穿衣一邊瞪他。
“要要要!有總比沒有好!我這人很想得開的。”某人莞爾一笑,忙狗腿的來幫忙,趁機在她身上吃了幾塊嫩豆腐,討好的道:“我讓人備下許多吃食,都是你平日喜歡的,你多少用點,然後我送你回去,很快,決計不累着你。”
“也好!”若櫻今日委實又餓又累,再加上久不與他成事,被他放開手腳,翻來覆去的搗弄折騰,這會兒身上又酸又疼,便沒有矯情地反對。
“嗯!真乖!”蕭冠泓非常開心,好看的嘴角一直向上彎着,半點都不追究若櫻逃跑之事了。
對,他就是個這麼沒出息的男人!沒皮沒臉的,只要若櫻對稍稍笑一笑,肯放下身哄哄他,他就覺得天也藍了,花也香了,水也甜了,幸福得不得了的樣子,縱是若櫻把他賣了,他也會心甘情願的幫她數銀子,反正最後他總是會丟下買主,屁顛屁顛地回到她身邊!
有時他不免有些鄙視自己,不是口口聲聲說再抓住她務必要擺出兇狠模樣的嗎?怎麼還是一副奴才相?半點長勁也沒有?可是,誰又能明白他顆脆弱的琉璃心呢?
若櫻不在他身邊的這幾個月,朝思暮想、度日如年、食之無味、長夜漫漫、夜不能寐,等等這些詞皆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倒是那句“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比較貼合。
身邊沒了她,他的心空蕩蕩的,總有一種沒有了着落的感覺,一想起那人就揪心抓肺的難受,說不出的難受!會讓你坐臥不寧,猶如萬蚊噬心!
有她的地方,既使身處廢墟也如天堂!沒她的地方,就是金碧輝煌如皇宮,他同樣棄之如敝履,因爲那裡沒有她,猶如地獄一般。若不是父皇的死讓他傷感,若不是要忙的事太多,他根本一天都撐不去!
自小到大,他從不曾經歷過如此強烈的感覺,彷彿這生要是不能與她在一起,不能找到他,他的人生就基本到頭了,他也不清楚這是不是世人所說的“喜歡”或者是“愛”。但她之於他就是沙漠裡的綠洲;荒漠裡的甘泉源;黑暗中的曙光,冰天雪地中的熱碳……
他把跟了自己多年的幾位慕僚留在車遇國,讓他們和宇文騰還有羅國公,以及文武百官打理朝中的一衆事宜,說的好聽點就是輔佐興隆帝處理國事,一安排妥這些事,便迫不及待的找了過來。
如今再見面的情況比起他想像中的要好太多,至少若櫻平安無事,安然無恙,未發生什麼讓他抱憾終身的事。她也沒嫁人,也沒讓他成綠殼王八(咳!這孩子成日裡就擔心這事兒,念念不忘),更不曾甫一見他就刀劍相向,拿他當不世仇人恨之!
總而言之,因爲他本身對若櫻的期望低到塵埃了,所以比塵埃稍好一點的境遇就足以讓他很滿足,何況今日兩人的相處分明是置身於美好的天堂,猶如最美妙的夢一般,簡直是意外之喜重重嘛,這也就不怪他心花怒放,神采飛揚!
當然,他意氣風華,神采奕奕的面容到了與若櫻分手時就戛然而止。
望着若櫻就要獨自離去,莫名的一股寂寞滋味襲上心頭,還未分開就開始想念了!這種感覺極其不好受,他心頭酸澀不已,只覺難分難捨,漂亮的鳳眸帶着點無辜和委屈,巴巴的瞅着若櫻欲言又止,一臉黯然銷魂之色,哀怨的神情如喪考妣。
“若櫻……”可不可以不要走?
“你快回去吧!這可不是在車遇國。”若櫻在離山莊很遠的地方就與他分手了,努力忍着不去看他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她又非石頭做的,一個俊美無儔,猶如謫仙一般的男子,用這麼深情款款,動人的能融化你的眼神凝視你,任是她無情也覺得那男子分外的動人啊!
一直到她走出好遠,身後那雙眼睛一直追隨着她,直到轉過幾道彎,背後才感覺不到那道依依難捨的灼熱視線。
若櫻回到碧月山莊,已是暮色將至,卻在山莊門口碰到了翹首盼望着她南宮辰和阿旺。
兩人看到她,都是一喜,緊接着皆是放鬆的舒了一口氣。然後,阿旺默默的退回山莊,玉樹臨風的南宮辰卻向她走來。
“若櫻!你沒事吧?”南宮辰清俊儒雅的臉上全是見到她的喜悅之情。
自打那日邀她去參加祖母的壽辰,兩人微有爭執,過後若櫻便不肯再見他,擺明了要與他拉開距離,把他們之間那段感情糾葛變成徹徹頭徹尾的往事。可是,那段感情對他來說是彌足珍貴的,他怎能忍心讓那段美好的過往從此風流雲散。
若櫻對着南宮辰淺淺一笑,笑容淺淡而又疏離,隨之飄散在悠揚的晚風中,淡淡地道:“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她真是有些累了,感覺很疲倦,只想回屋躺在牀上好好歇息。
南宮辰臉上的喜悅慢慢消彌,翹起的嘴角慢慢拉平,隨後抿緊。他是敏感又直覺準確的男子,自幼天姿過人,聰明絕倫,怎能看不出若櫻是在勉強應付。
只是,爲什麼?爲什麼他們之間會變成這樣?到底問題出在哪兒?曾經青梅竹馬的戀人眼看着就要形同陌路,這是他絕對不想要的結果,也絕不甘心和若櫻從此見面只能問候一句:好久不見,你好嗎?
若嬰見南宮辰徑直沉默不語,便嘆了一口氣道:“南宮,我有話對你說,未免爹孃擔心,我先進去向爹孃問個安,煩你稍等。”該說的總要說,該來的總要來,上次本該對他把話說透,卻被秦若柔打斷,一直拖到今日。
南宮辰心頭忽然涌起一絲強烈不安的感覺,有一種重罪犯人等候官老爺下令是判“斬立決”還是“收監”的極度忐忑,看着若櫻婀娜多姿的背影款款步進了山莊,他幾乎有一種張口喊住她的衝動。
接下來的等待,是何其漫長!這種等待,對南宮辰無異於是一種難耐的煎熬!
……
若櫻進得山莊,還未走到秦氏夫婦的院落,遠遠便看到秦若柔氣勢洶洶地向她這個方向奔來。她在心底暗暗一曬,真是百試不爽哇,有南宮辰的地方必然就秦若柔的找碴。
“若櫻,你站住。”秦若柔見若櫻像是沒見到她一樣繼續往前行,氣的大叫起來。
“何事?如果不重要,就煩你等我,我還得向爹孃問個安。”若櫻轉身看着她,神態自是一派從容。
秦若柔就見不得若櫻現在這副淡然自若的樣子,以前她是最見不得若櫻過人的容色,視其爲自己和南宮辰之間的最大障礙,但那時的若櫻卻是沉默的,孤寂的,只會默默站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如果她們無事去找她的碴,她也是一聲不吭,多是默默忍受。
可不知打何時起,若櫻逐漸變得強硬強勢起來,對着她們的挑釁雖不反抗,但她會粉臉掛霜,冷冷的看着你,那種眼神冷得你渾身起雞皮疙瘩,而她的態度卻是視你爲無理取鬧,那種感覺,顯而易見是她不屑於理你,卻並不是怕你!
直到成王世子的手下來選拔人手,若櫻在那人面前露了一手高強的武功被選中,他們全家才恍然大悟,原來若櫻並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她是真的不想理你……
“小姐,大小姐已走了……”丫鬟忙提醒自己家明顯是走神的小姐。
秦若柔立刻清醒過來,轉頭四顧哪能還有若櫻的身影,她不甘心的跺了跺腳,恨恨的罵丫頭:“你是豬啊?不知道提醒我一聲,真不曉得養你有什麼用?”
丫頭瑟縮了一下,低下頭,明顯小姐是沒找着大小姐的麻煩拿自己撒氣。
秦若柔眼珠子一轉,似想到什麼,嬌豔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小聲的問着身邊的小丫頭道:“春兒,上次你拿過去給月兒的藥,她……”
春兒被小姐笑得毛毛的,忙不迭的點頭:“月兒對小姐您忠心耿耿,自是用了的。”
秦若柔滿意的點點頭,得意的笑道:“本小姐定要讓她名譽掃地,出醜露乖,到時辰哥哥看她那樣兒,本小姐就不信辰哥哥還會喜歡她,怕是嫌惡她都來不及了,哈哈。”她滿含惡意的笑着,頭上的珠翠叮叮做響。
“可是……”春兒有些膽怯的說了一句,就不敢往下說了。
“可是什麼?有什麼事你個賤婢敢瞞我?啊?向天借膽了?”秦若柔滿臉陰沉的瞪着她,手腕突地高高揚起,大有再不說就要抽她一耳光之勢。
“不是,不是,小姐你聽奴婢說。”春兒嚇得臉都白了,連連擺手,“小姐您每次吩咐奴婢給月兒的藥,月兒都給大小姐用過,說分明看到大小姐喝下的,可事後大小姐卻一切如常,比如瀉藥,巴豆,還有夾竹桃,雷公藤……”
“月兒沒騙我?真用了她回來了這麼久都沒事?難道是劑量太輕了?”
秦若櫻半信半疑的看着春兒,眼裡閃過狠毒的光芒,沉着臉,惡狠狠地道:“雖然爹孃不許我弄死她,但小小的給她點教訓應該是無礙的吧,怎麼她卻安然無恙?小時我們給她下過瀉藥,那時她差點一命嗚呼,害得我被爹爹一頓好打,在牀上躺了半個月,氣死我了,想好好的折磨她都不能……”
“你想折磨誰啊?”突地,一道輕飄飄的聲音在秦若柔耳邊響起。
“啊?誰?”秦若柔的耳朵甚至能感到對方若有若無的呼息,被嚇了一大跳,忙下意識的轉頭,不待她找尋,若櫻正笑吟吟的站在她的身旁。
她何時來的?爲什麼她離自己這麼近?能附在自己耳邊說話,自己剛纔說了那麼多,她不會是聽到了什麼吧?一剎哪,秦若柔的思緒是瞬息萬變,混亂不堪。
春兒也捂着嘴呆呆站在一旁。
但秦若柔很快就清醒過來,眼內佈滿陰森的歹毒,馬上倒打一耙,惡聲惡氣的道:“你是鬼呀?走路都悄沒聲兒,是想嚇死我吧?就知你不安好心!”
若櫻若無其事的微微一笑,只是那笑意一閃即逝,她斜睨了秦若柔一眼,徑直向山莊外走去,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我當然不安好心咯!巴豆你怕不怕?雷公藤想必你是不怕的!這些藥物也太尋常了,妹妹這樣的人才自是不會放在眼裡,幾時到我院子來,姐姐招待妹妹一杯兩杯的,算是借花獻佛了。”
若櫻慢條欺理的向前走,聲音卻清晰的傳入秦若柔主僕倆的耳中……
到了山莊外,已是暮色沉沉了,山莊門口掛着一串明亮的燈籠,把周圍照的很是亮堂,若櫻下了臺階,在夜色中行至跟南宮辰約好的地方,卻並沒有見到南宮辰的人影。
“咦?”若櫻覺得奇怪,南宮辰此人乃是有名的世家子弟,爲人有許多令人稱道的地方,尤其是他從不爽約和不告而別,若櫻常笑話他“尾生抱柱”。
若櫻又不死心的把這地方用腳丈量了一遍,甚至特特地把範疇擴大些許,依舊沒見到南宮辰的身影。心下暗自納悶,難不成南宮辰覺得等的太久了,不耐煩,就離開啦?
可自己沒去多久啊?她把蕭冠泓給她編的謊話向秦氏夫婦一扯,道是到嘉平城買點繡線回來學刺繡,不妨卻遇到賊人偷竊,遂見義勇爲的追了出去,結果被賊人帶着在衚衕裡一陣轉悠,竟然迷路了,所以才導致回來晚了。
秦氏夫婦還笑呵呵的誇她做的好,說是有貴人專程來山莊道過謝了,爲得就是若櫻說的這事,只是叮囑她以後出莊還是要來親自報備一聲,不要只使個下人來傳話,未免讓人說她對爹孃不孝。
當時若櫻聽得是冷汗直冒,不用猜,定是蕭冠泓這廝搞的鬼,可是他先前不同她說,害得她說得都差點圓不過來了,他以爲誰都像他,說謊跟喝水一樣平常。
找不到南宮辰,若櫻不禁在原地靜靜地駐足了片刻,心頭又是悵惘又是惋惜,她兩次要對南宮辰道出實情,結果居然都以失敗告終,難道這是天意?
若櫻進得山莊,問門子,門子卻說並未見着南宮公子,估摸着早就回府了。若櫻無法,只希望南宮辰能自行想通他們並不是一路人,不要糾結於無用的過往,但也無礙就是了,橫豎她是會跟南宮辰說個清楚明白。
一雙燃着熊熊怒火加妒火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晶晶的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若櫻凹凸有致,俏生生的誘人身影緩緩走遠。
那是一個俊美的令天地爲之失色的男子,姿態瀟灑,如履平地的立在一棵茂密大樹的枝椏上,一身淡淡的素服裹着他完美頎長的挺拔身軀,鳳眸薄脣,冒火的眸子越發襯得他精緻絕倫的臉龐生動又迷人,正是與若櫻分別後的蕭冠泓。
他眼睜睜的看着若櫻似悵然若失,又似極爲不捨的走進山莊,頓時氣得七竅生煙,火冒三丈!這女人,前腳剛離開他的懷抱,後腳就跟個標緻的臭男人相約,找不到人還一副戀戀不捨的模樣,是要氣死他吧?是吧?
虧得他百般不放心她的安危,一路悄悄跟着上山莊,不然都不知道她又在騙他,說什麼回來晚了怕引人懷疑,就因爲她這一句話,他都幫她把由頭想好了,事情也幫她圓了。可她是怎麼回報自己的,個沒良心的,還有男人爲她等門。
實非他小心眼兒要猜疑,光看那男子見到她之後迸發出驚喜的眼神,只要是個正常的男人都會明白,這必定是見到心上人和喜愛的女子的愛慕和傾心的眼神!他酸意橫生,酸溜溜,咬牙切齒的想。
最緊要的是若櫻對那男子似乎並不陌生,他們之間有一種旁人插不進去的異樣熟稔感和親近感,這不是一年兩年,或是一日兩日就有的默契,而是一種經過歲月洗禮和沉澱的情感,也許越久遠,越濃郁越清晰,越耐人尋味!
可卻越發的讓他想搞破壞!越發的想置那男子於死地,對於敢覬覦若櫻的這些個狂蜂浪蝶,他絲毫不會心慈手軟,必除之而後快!
他心中好不嫉妒,都怪若櫻那小模樣生的太美太招人疼了,這次待她把事辦完,立刻把她關起來,誰也別想染指!
轉頭又想,難不成若櫻喜歡那種斯文俊俏的男人?隨即又給予否定,那種男人有什麼好?哪比得了自己智勇兼備,上陣殺入千軍萬馬之中如入無人之地,取敵人首級猶如探囊取物!下馬吟詩作畫是信手拈來,撫琴伴歌耍得不亦樂乎……
他這人自幼不會見齊思賢,躬省己身!
啊!不對,方纔若櫻叫那個男子南宮!“南宮”……原來就是這個該死的南宮,在西呈有個南宮世家?難不成這個南宮就是南宮世家的人?
怪道她一臉柔情蜜意,那麼溫柔似水的對人家,原來這男子就是她夢中叫的南宮啊!這兩個字猶如孫猴子的緊箍咒般,緊緊的箍在他的心尖上,腦海中,令他快被猛烈的嫉妒之火燒死了……
呵呵!他氣極反笑,高挑的迷人鳳眸中蘊含着諷意,真真是令人啼笑皆非,若櫻在心底惦記南宮,他也日日在惦記,只是兩個人惦記的內容是風馬牛不相及,總算老天有眼,終於把這個人送到他面前了。
但很快他又緊張起來,不妥不妥!難不成若櫻又像前兩次那樣騙得自己高興,其實心裡打定主意,趁他一個不備,便跟這南宮辰遠走高飛或是雙宿雙飛?若是那樣,指不定自己不被氣得吐血而亡?
哼!哼哼!他纔不會如他們的意,自己氣死了豈非太便宜他們了!
忽然,一條黑影無聲無息的掠至蕭冠泓身邊,也站在樹椏上,抱拳恭敬地道:“爺,已把那人誘至磨盤山。”言外之意就是主子進一步的指示。
蕭冠泓面無表情的微微頜首,惡聲惡氣地道:“磨他一夜,累不死他!敢跟爺鬥,整不死你!”見黑影得令要離開,又道:“你速派人去查他,應該是南宮世家的人,爺要比他爹孃老子還了解他。”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雖是初來貴寶地,咱一樣混的風聲水起,兼志得意滿,誰敢讓老子不舒坦,非折騰得你一輩子不舒坦不可!蕭冠泓在心裡恨恨的唸咒語。
黑衣人又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
若櫻睡得迷迷糊糊中感覺有點熱,老是有種被人死死瞪着的感覺,如附骨之蛆,如影隨形,那目光恨極,怒極,幽怨至極,但同時又是渴望而火熱。她今夜累的夠嗆,懷疑是自己在做夢,勉強翻了個身,卻發覺手被人不鬆不緊的握着。
她心中倏地一動,睜開迷迷朦朦的眸子。屋子裡沒有燭火,帳子裡到處是一片黑暗,但對她的視線妨礙不大,入目便是蕭冠泓放大的俊臉。
他躺在她的身側,緊緊挨着她,頭擱在她另一半的玉枕上,離她的臉極近,灼熱的呼吸輕拂着她的粉臉,清新好聞的男性氣息在她鼻端縈繞,使得她一時不知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
“我一定是在做夢。”若櫻把眼睛一閉,然後卻突地張開,還是那張臉那個人。於是,她嘟啷道:“擾人清夢,你怎麼來這裡了?”
蕭冠泓冷着一張臉,一言不發,僅是默默地伸手,從懷中摸了一粒夜明珠放在牀頭,紗帳中就有了淡淡的光暈,不刺眼,很朦朧很唯美。
若櫻此時已完全清醒過來,卻沒有動彈,似乎對這種情況習以爲常見怪不怪了,僅是看了蕭冠泓一眼,心中覺得有些奇怪,先前跟她分手時,分明不是這副全世界都欠他二五八萬的模樣啊?
但鑑於此人反覆無常喜怒不定,實在令人無法捉摸的性格,她並未多言,只是小聲的問他:“阿旺呢?你沒傷到他吧?”
阿旺是個極爲善於察言觀色的人,不知是不是跟他流浪看人臉色多了有關,來秦家沒多久,便看出秦家的人對若櫻是表面一套,背裡一套,他便尋了個機會提醒若櫻,並對若櫻的安危越發在意起來,不管白日還是夜裡他都守在外院,誰想進來找若櫻的麻煩卻是要過他那一關的。
蕭冠泓看着若櫻,心裡卻是微微的酸:她都不關心自己,一天到晚只把旁人掛嘴邊。原本還想假模假式的端着不回答,但幽淡的光線中,佳人眉目如畫,如花似玉,吐氣如蘭,且一副慵懶的嬌態,任是鐵石心腸的人也不忍拂她的意吧。
他抿了抿性感的薄脣,儘管想表現地大氣些,說出口的話卻是:“爲什麼不問他傷到我沒有?”
“……”若櫻無語,心內腹誹不已,不是說傷得到你的人還沒出世麼?這會子她算是看出來了,這廝定是哪兒的毛又炸起來了,聽他這不滿的口氣阿旺應是無事的。
若櫻此刻只想美美的睡覺,也懶得給他順毛,徑直闔上眼睛。
蕭冠泓氣哼哼得看着她竟然丟下自己不聞不問,肺都氣炸了,一忍再忍,忍了半天,終於忍不住了,咬牙切齒的亮出拳頭,在若櫻緊閉的眼前晃了晃,示威和泄憤的意味甚是濃厚。
冷不妨若櫻卻突然睜開眼睛,兩排小扇子一樣的捲翹睫毛上下眨了眨,像看怪物一樣的看着他道:“你想幹嘛?”
“……沒!”蕭冠泓登時心虛極了,黑潤潤的眼睛一轉,趕緊把拳頭打開,又倏地握緊,裝做淡然自在的模樣道:“這屋子裡的丫鬟怎麼侍候你的?都該拖出去打板子,居然還有蚊子想咬你,就說住我那裡多好。”
“哼!”若櫻對他欲蓋彌彰的行爲不置可否,又閉上眼睛。中秋節都過了,蚊子也沒幾天活頭了,別以爲她沒看見他暗中衝自己比劃拳頭,只是不想同這越變越幼稚的傢伙計較而已,以前她是瞎了眼纔會覺得他沉熟內斂,行事全是大家子氣。
蕭冠泓本來覺得自己挺理直氣壯的,很想氣勢十足的審問她是不是又騙自己,還有她是不是喜歡那個南宮,但經過比劃拳頭的事,一心虛,那些氣勢都悄沒聲兒跑了。
人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隨着若櫻不理他,他那點餘勇也就隨之消失了,再一想到剛剛瞭解到的事情,委實沒必要拿這事又惹得若櫻不快。
這樣一想,他心內又舒坦了些許,少了一些嫉恨交加和自行衍生出來的想像,旋即伸出一隻強有力的手臂把若櫻緊緊攬入懷中。
幾個月沒她的夜晚他受夠了,那會兒不能在一起同牀共枕是抓不到她的人,如今都知道她在哪,他一個人無論無何也不能安睡,索性丟開王爺的架子,沒臉沒皮的做個夜闖香閨的風雅之人。
安靜的夜晚,再也不是一個人孤單的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了,他的內心感到異樣的滿足,閉上眼睛沉睡之前,聽到若櫻哼哼唧唧的聲音:“別讓人發現你在我房中,還有,得早點離開,那個嬤嬤七早入早就會來,是個練家子。”
蕭冠泓怔了一怔,不禁有些心疼:“那你不是很痛苦?我記得你多是睡到太陽曬屁股纔起來。”
“混說,……哪有……你越來越愛說粗話了……就愛抹黑我……”若櫻不滿的嘀嘀咕咕,沉沉睡去。
蕭冠泓聽着她撒嬌似的控訴,迷人的脣瓣微微翹起,掛上了寵溺的笑容,心中那僅剩的一點菸火氣也被澆熄,反而有一股滿足之感在胸臆間滋生,手緊了緊,兩人貼的更近一些,再無一絲距離,也沉沉睡去。
……
再說南宮辰,他此時正在磨盤山上。聽這山名就知是一座像磨盤一樣的山頭。
南宮辰對磨盤山並不陌生,少時還曾還着若櫻來這裡摘過野果,磨盤山山頭很小,山勢也平坦,陡峭處甚少,只因地處偏僻荒涼所以少有人煙。
他原本在山莊不遠處靜靜的等待着若櫻,突然聽到遠處傳來女子悽慘驚慌的尖叫聲和救命聲,緊接着就是被人捂住口鼻的“唔唔……啊啊…”聲。
南宮辰心下一驚,此乃人命攸關之事,不比兒戲,正義感使然,他幾乎是沒有片刻猶豫,立即提氣縱身,施展輕功循聲追了出去。
當初秦家的先祖把碧月山莊建在碧月山的半山腰處,方圓幾十裡並無多少人家,只有成片的樹林和高低起伏的大小山頭。那女子若隱若現的救命聲,和嗚嗚的哭泣聲一直自南宮辰前面不遠處傳來。
這時候天色已大黑了,因中秋節剛過,月光明亮如水,將朗朗的清輝灑向大地。他原以爲是很短的距離,合當用不了多久就能追到,因爲那女子的嘶啞的哭泣聲分明就在前面。
的確如他所想,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他就看到不遠處一個黑影正在往前逃竄,那個黑影腋下緊緊挾着一個掙扎不休的人影。
南宮辰鬆了一口氣,越發把輕功發揮的極致,很快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眼看就可以抓到賊人救下那女子了。
可每當他以爲就快追到時,那人突然又飛快的往前逃,但不一會兒就又會慢下來,一直與他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如此這般反覆幾次,南宮辰未免心下狐疑起來,這個賊人旁的不說,至少這身輕功是值得人讚一聲:好俊的輕功!說不得這人的輕功比自己要來得高明,既然如此他爲什麼不乾脆一逃了之,反而這般戲弄自己。
想他一名門世家兼武林世家的公子,一身功夫在當下年輕一輩中也是佼佼者,絕非浪得虛名,沽名釣譽之輩,雖然有心與這人一較高下,當然最主要是能救下那女子,但他自幼聰明,非常明白此事必有蹊蹺,遠非他看到的那麼簡單。
故此他收功停住步伐,盤算着先靜觀其變,或者是抽身離開,他還在等若櫻呢!
可就當他停下來時,情況又瞬間發生了變化,那個黑影突然淒厲的慘叫一聲,“啊!”彷彿是剎那間受到了重創,與此同時,那黑影一把將那被擄的女子重重扔在地上,緊緊捂住胸口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着。
而那個女子這時依舊尖叫不停,只是沒人捂着她的嘴,她的話語就清晰無比:“啊!我殺人了……啊……我殺人啊……嗚嗚!好多血……”
南宮辰擰着眉頭猶豫了片刻,還是向着那驚惶失措的女子走去,嘴裡安撫道:“姑娘,別害怕,我是來救你的。”
那姑娘立刻惶惶然的轉頭向他看過來,在明亮的月光下,再加上週圍樹影幢幛,更何況她剛剛又殺了人,此時她見到任何人都不會有什麼好印像,立刻顫抖着聲音,色厲內荏的道:“你別過來,……你別過來……我會殺了你的……”
邊說她邊把手中的一隻帶血的簪子當作武器一樣對着南宮辰。南宮辰見到她抖的如寒風中的落葉一般,便停駐不前,以免引起那她更大的恐慌。顯而易見這姑娘爲了自救,用簪子刺傷了那個黑衣人,但同時她也嚇壞了。
正在此刻,那受傷的黑衣人突然爬了起來,他一手捂着胸口,迅速的伸手一掌劈昏了那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把那姑娘挾起,沒命的往前飛奔。
因事出突然,南宮辰倒被他弄了個措手不及,雖說他先前心中是有懷疑,可此時那姑娘來了這麼一手,人家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都能勇敢的反擊,他一個大男人倒不好丟下那姑娘不管。
何況他素來自詡俠義之士,無論無何總不能見死不救,再說那黑衣人又受傷了,肯定更容易追上,既便有什麼事,憑自己的身手脫身應是不難的。
就這樣,南宮辰又追了上去,這次他倒是有未卜先知,因爲很快他就發現那黑衣人似乎身受重傷,不但逃的極慢,最後還把那姑娘扔在地上,自行逃命去了。
南宮辰鬆了一口氣,急忙奔至那女子身邊。
那女子軟軟的癱在地上,似乎是暈了過去,但下一刻他就趕緊轉過頭去,如玉的臉上微有些紅色。只剛纔一眼,就着明晃晃的月光,他分明看到這女子的身子大半裸在外面,一副衣不敝體的模樣。
“姑娘,這位姑娘,你醒醒!”南宮辰背對着那女子,試圖喚醒她。
此時他心中未免有些焦急,出來已經半會了,因事出有因,他急着救人也沒有給若櫻留下口信,偏生先前他怕祖母知他來找若櫻,連個隨從和小廝也未帶,不知若櫻是不是會等他?不知會不會因爲他失約而更不待見他?而更讓他心煩意亂的是身後的姑娘一直不曾醒來。
他轉頭四顧,發現這是在磨盤山上,離碧月山莊倒是不遠。
他不假思索的脫下外袍,頭也不回地往身後那姑娘身上一甩。隨後才轉過身去,見自己的袍子已把那姑娘半裸的身子遮掩住了,便試圖再次喚醒那姑娘:“姑娘,姑娘,你醒醒……”
“嗯……嗯……”那姑娘終於悠悠的睜開了眼睛,似乎是因爲腦子有些眩暈,她伸出手臂想按住自己的額頭,這一動作不免把南宮辰的外袍掀了開去,露出了她在月光下雪白的胸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