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冠泓依然玉冠束髮,一身淡衣素服,但他冷峭如玉的面容俊美到令人無可挑剔的地步,恍若精心雕琢出來的模子,漂亮迷人的鳳眸黑潤晶瑩,含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然之色,腰圍玉帶,玉帶上垂掛着一塊價值不菲的的美玉和一隻精緻荷包,襯得整個人分外雍容華貴,高貴不凡,極其惹人注目。
那幾位夫人小姐也和若櫻一樣吃驚怎麼會有男客上了二樓,但西呈民風尚武且開放,男女大防也就嘴上說說而已,所以吃驚之餘見到是一位這麼俊俏風流,且氣度不凡的翩翩貴公子,皆以爲是哪個王孫公子有要緊事來此,驚乍過後便都恢復如常了。
只是幾位小姐的臉上早就緋紅不已,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不住的拿眼偷偷覷視着蕭冠泓,心道,也不知是哪家哪府的公子,生得竟是這般出色,宛如芝蘭玉樹,堪稱仙人之姿,只是不知府中可有妻有妾……
“小姐,爺上來了,您也不必把自個兒愁死了。”香串眼尖,擡眼見到蕭冠泓上樓,馬上笑嘻嘻的打趣自家小姐。
孔安婕一聽,立刻高興把視線從衣裙上轉向蕭冠泓,不住的向他招着小手:“蕭蕭,你快來,快幫我看看這幾件衣裳,都這麼漂亮精美,好教人爲難,你幫我看看哪件最好,不對,是哪件最適合我……”
蕭冠泓的面容清冷至極,黝黑犀利的眸子像掃帚星一樣把二樓橫掃一圈,連那些在二樓看衣服的女客也未放過,成功的掃到馮氏豐滿而忙碌的身影,卻並未見到想見之人誘人的身姿。
他修眉一挑,眯着雙眸再次把二樓細細梭巡,銳利的目光不漏過每一處。
俄頃,他垂下眼簾,耷下來的長長睫毛微不可見的眨了眨,隨後不言不語的向孔安婕走去。
“快點,你在墨跡什麼啊?”孔安婕不耐煩他閒庭信步一般的步伐,繞過桌子小跑到他的身邊來催促他,卻並不動手拉他。
孔安婕認識蕭冠泓也不是一年兩年了,知他因遭韓皇后陷害之故,極其不喜歡女人的接近與碰觸,甚至是不近女色,所以既使蕭冠泓不排斥她,她也只是離他近些,而不會隨意的對他動手動腳。
這也正是她孃親在聽得若櫻是王府中的夫人後非常高興的原因,最起碼不用擔心他因不喜女色而變的不正常,從而斷了後嗣香火。
蕭冠泓面無表情的打量着孔安婕鋪在鋪面上的那些衣衫,耳中卻密切的聽着二樓的動靜。
看到蕭冠泓是和美麗婉約的孔安婕一起的,且兩人言語舉動之間透着一股子親密,那些用目光追隨着蕭冠泓的小姐和夫人不禁不約而同的嘆了一口氣,登時大失所望,心中皆暗自揣度他們的關係,左右都脫不了他們是一對有情人的想法。
馮氏煞費苦心的挑了幾件衣衫,擡頭卻發現若櫻悶不吭聲的躲在一角,忙拉了她出來,裝着一副慈母樣道:“這孩子怎的如此怕生,一來二去的也大了,都要說婆家了,臉皮可不能再這麼薄了,娘爲你挑了幾件衣衫,你本就生得不俗,穿上這些定會更加出彩。”
說罷,就把那挑出的衣裙指給若櫻看。
若櫻心內暗暗叫苦,卻也只得硬着頭皮隨馮氏觀那些華衣美裳,眼角卻掃到蕭冠泓和孔安婕捱得極近,湊在一起在挑繡件。男的頎長高挑,俊美絕倫,女的纖細輕巧,容光絕世,兩人站在一起當真如一對壁人一般。
她的心中登時涌上了一股不可名狀的複雜滋味,心想,他二人才應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兩家不但門當戶對、且郎才女貌,堪稱天作之合。
馮氏見若櫻只看着那些衣裳,卻動也不動的模樣,以爲她被那些精美之物勾去了心神,眼中不由得露出赤裸裸的鄙夷之色外加譏笑,心中暗罵:小賤人,就知你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傢伙,幾件像樣點的衣物便讓你挪不開步子了,轉不開眼睛,直是蠢之又蠢,愚不可及!老孃若不是看中你身上的東西,何須如此這般討好於你?
但馮氏知道這時候還是須得穩住若櫻,她也不指着若櫻發表什麼高見,橫豎自己只是拿她做個伐子,於是她擡高下巴,擺足闊太太的嘴臉,對着在一旁候着的女管事道:“也就這幾件還看得上眼罷,幫本夫人包起來!本不想委屈了我女兒的花容月貌,可這小地方也無甚出彩的物件,咱們也只能將就一些罷了。”
隨後又對若櫻道:“女兒,咱們走,還得幫你挑幾件像樣點的首飾。”
冷不防一道低醇卻極富磁性的男子聲音突兀的在二樓響起:“且慢,抱歉得很,各位夫人和小姐,這家店裡所有的一切本公子盡數買下了,還望各位諒解。”
衆人一愣,不禁都有些愕然,就連馮氏和若櫻也愣住了。
孔安婕側目看着一臉冷色的蕭冠泓,難能可貴的目瞪口呆起來,張着嘴半天都沒有合上,待好不容易緩過勁了,不由得嬌嗔抱怨道:“蕭蕭,你沒事吧?買這些幹嘛呀?”
蕭冠泓冷冷的直視着和馮氏站在一起的若櫻,嘴裡的話卻是對着孔安婕說的:“你不是很喜歡這裡面的東西嗎?就不必爲難的挑來挑去了,小爺全買來送你。”
說罷,他依然瞬也不瞬的望着垂首斂目的若櫻,從懷中掏出一沓銀票啪地砸向一旁的管事,嘴裡吐出冰雹一樣的話語:“管事,你看這些銀票夠不夠,若是不夠,只管與本公子說,多少都不拘,但有一個條件,這裡所有的東西你賣給誰都可以,就是不能賣給她們。”
說到這,他抄起桌子上的量衣用的木尺輕點馮氏與若櫻,側頭威嚴冷酷地的對着管事道:“看清楚了嗎?就是這兩人,旁人小爺不管,你愛賣誰賣誰!可這兩個人若是買走了這裡任何一樣東西,別說小爺不講情面,饒是有天王老子在你身後撐腰,小爺一樣讓人把你這店鋪砸個落花流水!讓你吃不完兜着走!”
那些夫人小姐們都鬆了一口氣,倒不是說非要買這裡的衣物不可,僅是一種弄清楚事情真相的本能反應,只要不是針對自己就好,管他賣誰不賣誰!隨後都不禁用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馮氏和若櫻。都在心底嘀咕:這婦人身邊的少女倒是生得標緻風流,極有顏色,先頭不知怎麼的並未看到,像是憑空冒出來一般。
馮氏白皙的臉漲的通紅,略有些三角的眼睛閃閃躲躲,只覺得尷尬不已,不明白自己是哪裡得罪了這位盛氣凌人的公子。
本想氣勢十足理直氣壯的和那公子理論一番,偏生對方身上有一種常居上位,慣常發號施令的王者氣勢,那與生俱來金尊玉貴的模樣讓人自慚形穢不已,更使得她不敢輕易造次,怕真個冒犯到哪個皇親貴胄,到時吃罪不起。
孔安婕在蕭冠泓用尺子指向若櫻時便發現了她,忙不迭的就要上前打招呼,卻被蕭冠泓的利眼冷冷一瞟,唬得她小心肝怦怦直跳,竟是沒有勇氣挪動步子,只能用萬分抱歉的目光祈求若櫻的原諒,偏生若櫻螓首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硬是與她的目光接不上信號。
那日蕭冠泓與若櫻不歡而散後,回去後固然面色平靜如水,行動一切如常,可任誰都看得出他腦門子上的青筋暴跳,火都竄了一房子高了,只差一點就着,一碰就炸。
知道原因和不知道原因的皆懂得明哲保身,儘可能的不在他面前出現,免得被一個不察淪爲王爺的撒氣對像。
孔安婕原以爲若櫻當天或是次日會來,到時勸她好好的哄一鬨蕭冠泓,兩人把話一說開,然後誤會一除,冰釋前嫌,立馬就會和好如初,不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嘛!可不知若櫻是怎麼想的,一徑冷着蕭冠泓,又是兩日未來。
一大早,蕭冠泓神采奕奕,面色如常的主動提及陪她到街上花銀子,她心下還一喜,以爲他想通了,不再和若櫻鬧脾氣了,不曾想竟然是把火氣鬱結在胸,拖着自己當打手專程來尋若櫻晦氣的。
至於場子被砸的若櫻,旁人是不知她心底做何感想,只見她擡起頭來,面色淡淡,竟是一副處之泰然的模樣。她首先用眼神安撫了一下對面焦躁的孔安婕,示意她稍安勿躁,繼而把馮氏手中還拿着的一件衣物取了下來,輕輕放到面有難色的管事手中,最後才扶着馮氏道:“走吧!”
說着手上微微用力,半扶半拉着馮氏下樓離開了。做這些事,自始自終她竟是眼角都不曾掃蕭冠泓一下,彷彿他是個陌生人。
……
馮氏爲了挽回受損的顏面,帶着若櫻到了首飾鋪,難得她很大方的替若櫻挑了幾件看起來很體面的首飾,都肉疼的準備要大放血付銀子了,不料又發生一模一樣的情況,那位宛如神祗般俊美的公子又拿銀票要買金鋪,威脅的話語如上所述,就不重複了。
觀其目的,橫豎就是想幫馮氏節約銀子,讓她有錢沒地兒花!
偏生馮氏今日又與往日不同,特別想花銀子,性子一起,不信邪地轉戰了好幾家鋪子,幾乎把嘉平城內所有上得了檯面的鋪子都逛遍了,依舊是一樣都未能買到手,處處都能碰到那個瘟神,真真是同他有緣!
不過人生的緣份有好有壞,馮氏覺得跟這位公子結的純粹是孽緣。
最後精疲力盡的馮氏本想帶若櫻上酒樓,但一看到那位公子也帶着那位漂亮的小姐來到這個酒樓,且面無表情的從她和若櫻面前瀟灑行過。
馮氏條件反射,立馬帶若櫻離開,悻悻地坐了馬車打道回府。落到如此境地,馮氏終於相信了——她今日定是衝撞了太歲!
馮氏的精心策劃的計劃泡湯,難免不高興,她本想趁着和若櫻在一起弄衣服首飾時,找個機會悄悄的偷走若櫻身上的檀木牌,然後趕緊拿出給師兄開個眼界,同時也解自己的燃眉之急,找男人快活快活。未料到幾個時辰過去了,卻連牌子的毛也沒看見。
按說馮氏在若櫻的院子裡安插的皆是自己得力的心腹,偷個把牌子豈不是小事一樁?實在沒必要如此大費周張。
可怪就怪在這裡,那兩個近身侍候的丫鬟到今日連那牌子長的啥樣兒都不清楚,姜嬤嬤也不知暗中把若櫻的鋪睡,枕頭等細細檢查了好幾回,妄圖找出個蛛絲馬跡,卻都不得其法,那個牌子就如憑空消失了一般。
馮氏相信秦守英絕不會騙她,說給若櫻就必是給她。她覺得牌子必定是在若櫻的身上,只是不知具體藏在何處。搜腸刮肚想了一番,還是決定親自出手。但叫人扼腕嘆息的是,今日犯太歲出師不利,白白浪費了大好的機會。
秦府的馬車行至興隆糧行,馬車沒有預兆的突然停了下來。
馮氏剛想問發生何事,車伕卻在外面稟報:“夫人,前面道路堵塞,人們爭相在看熱鬧,擁擠不堪,聽得議論好像是南宮府的馬車出事了,還請夫人定奪。”
“南宮府?”若櫻心下微驚,和馮氏面面相覷。若櫻所擔心的是不是如蕭冠泓所說,南宮家的仇人開始尋仇了,不知馬車裡的人是誰,情況如何了?但她卻不會貿貿然的去關心,畢竟南宮家的人一向不喜歡她,她實在不想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落個好心沒好報。
“秋兒,你下去打聽一下是何事,馬上回來回稟於我。”馮氏立刻打發丫鬟下去探個虛實,然後纔好決斷。如今兩家的關係可不比以前,秦家和杜家已是親家的關係,與南宮府也是姻親關係,所以無論什麼事都須細思量,不能貿然出頭,壞了兩家的情份。
說起秦家能順利的與杜家和南宮世家攀上親戚,那真得感謝一個人,不消說得,此人必是張佳佳。
張佳佳的確不負重望,秦楓和杜佳佳事發當晚,她便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她姨婆。一石激起千層浪,安氏登時暴跳如雷,火冒三丈,馬上傳了兒媳明氏來問話。
也不怪安氏如此惱怒,府中接二連三發生禍事,本來就使得她如驚弓之鳥般膽顫心驚,如料未及的是禍事還未解決,卻發生如此男盜女娼之事,你道她如何不惱?
稍微讓她覺得老懷甚慰的是,幸虧和男子亂來的不是張佳佳,如若是那樣,她真個要氣個倒仰。
明氏戰戰兢兢的受用了婆婆氣壯山河,口沫橫飛的好一頓臭罵,摸頭不腦的她終於明白,自己的侄女和秦楓青天白日干醜事,卻被張佳佳抓了個現形……
這件事對明氏來說不亞於晴天霹靂,一時冷汗淋漓,要知道,如婆婆方纔所罵,這事但凡有點風聲傳出去,她孃家那頭的女孩兒都別指望還能說門好親了,且聽婆婆那口吻,以後明家休想與南宮府聯姻了。
當然這都是後話,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把杜菲兒這樁醜事遮掩下來,不使事態擴大。明氏心裡自然是怨懟杜菲兒,雖說是親侄女,如果損害到自己的利益也是不可饒恕的。
明氏本就有個厲害的婆婆,常常是取了經是唐僧的,闖了貨是孫悟空的,對的總是婆婆,錯的總是自己,所以明氏一向在這府中有志難伸。便尋思着給兒子娶媳婦定要娶孃家人,這樣可婆媳聯手,心連心,也可以拉扯孃家一把。不想婆婆也有自己的小九九,起了同樣的心思,選了侄孫女做孫媳婦。
明氏別的都能讓着婆婆,唯獨這件事上難得的堅持了一把,最後老夫人退了一步,兩個都娶。於是就弄成了如今這局面,只是沒料到杜菲兒生得雖有幾份姿色,卻這般不成囂,害得自己在婆婆面前丟臉不說,往後越發沒有話語權了。
明氏忙不迭的去問杜菲兒。
杜菲兒哭哭涕涕中卻另有說辭,一口咬定是張佳佳在陷害她,目的就是怕嫁給表哥後不受寵,想着先除掉自己這個對手,且她一口咬定自己是被秦楓強行姦污的,並不是她自願。
杜菲兒說的也不無道理,明氏知道這侄女素來喜歡的是自己的兒子,且那秦楓橫看豎看,左看右看,不論是人品和家世都差了辰兒一大截帶拐個彎!推己及人,侄女又不是瞎了眼,怎會舍了珍珠就魚目?此事必有玄機!說不得真是張佳佳害得侄女。
但明氏卻是個明白人,知道當下最緊要的是堵住張佳佳的嘴,再則是解決杜菲兒的醜事,一般女人碰到這種事都是打落門牙往肚子裡咽,不然就只有自盡一條路可走。
故而明氏上了孃家一趟,並去找了妹妹小明氏一趟。最後不管小明氏和杜菲兒怎麼呼天搶地哭泣,衆人皆一致決定把杜菲兒嫁給秦楓,這事就算遮過去了。
湊巧秦守英也識趣,雙方意願相同,一拍即合,敲定了嫁娶之期。從而把一樁醜事變爲了一樁美事。
秋兒極是伶俐,只得片刻就回馬車回稟:“夫人,奴婢已打聽清楚了,乃是張表小姐的馬車被撞翻了,又不知哪來的賊人把張表小姐擄走了,此時僕人們正亂成一團,所以把街堵了。”
“唉喲!”馮氏聽得是此事,驚呼出聲,光天化日之下賊人當街擄人,這是尋仇啊還是誤打誤撞啊?不好說,但總不好不聞不問。遂假惺惺的拉了若櫻下車去表達一下關切之意。
……
卻說蕭冠泓一路上跟在馮氏的屁股後面尋若櫻的晦氣,終於在四方酒樓門口嚇得馮氏帶着若櫻落荒而逃,要說這半日下來,他雖是無理取鬧,但總是以一邊倒的優勢,幾乎沒有例外的場場勝,而若櫻則無一例外的從頭敗到尾,基本上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按說這樣輝煌的戰果蕭冠泓應是出了一口悶氣,該開心了吧!可你看他此刻的臉色,眉頭緊擰,俊臉上掛着萬年化不開的冰霜,眉宇間有一股濃濃的鬱氣和煞氣,薄脣抿得緊緊的,彷彿所有人都欠他二五八萬的模樣,怎麼看都與好心情掛不上邊。
孔安婕望着滿桌的吃食慾哭無淚,這上面的只有兩三樣勉強合她的胃口,其它的都是她不喜歡的,饒是這樣,她也沒膽跟蕭冠泓提,此人正在運氣,孔安婕怕他的養氣功夫不到家,一個不好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可就慘了。
孔安婕小心翼翼地執起筷子撿了那勉強能吃的用了兩口,心道,自己真是比那竇娥還冤,本以爲有蕭冠泓陪着當散財童子是美事一樁,還美滋滋的,哪料到自己卻是被人抓了兵丁,半日功夫下來雖然也買了不少合意的東西,可她不但累死了,同時還把若櫻得罪了個徹底,怎麼算都都是自己吃虧。
實際上她什麼壞事也沒做,都是身邊這個罪魁禍首使的壞啊!冤!冤死了!可有冤無處訴。
“怎了?吃個飯有必要皺着一張臉嗎?還是你吃的是苦瓜!”蕭冠泓高挑的眼尾斜睨着孔安婕皺巴巴的小臉嗤道,隨手端起酒盞猛地一仰脖子,燜了一大口酒,靜靜地感受着肚腹那裡火燒火燎的感覺。
孔安婕不敢正面掠其鋒,只好低頭小聲嘀咕道:“這些人家都不愛吃,你問都不問就亂點一氣。”
蕭冠泓端着酒盞的手不禁一頓,陰着臉沉默不語,隔了半晌,他突然把酒盞重重往桌上一擱,把孔安婕嚇了一跳,秋水一樣的眸子瞪得圓圓地看着他。
“來人,把這些都撤下去,拿菜譜給小姐。”蕭冠泓冷冷的向雅間外喝道。
“算了,不用啦,將就吃些就行了!”孔安婕累的要命,只想趕緊的讓這位大爺消消氣,爾後快放她回家歇息片刻。
“你今日可是大功臣,怎能不犒賞你!”蕭冠泓卻不依不饒,簡直是存心要置氣,徑直冷着一張臉命人重新換上孔安婕喜歡的吃食,爾後便再也不做聲,也不吃菜,只是一盞接一盞的灌着悶酒,簡直有把酒當水喝的勢頭。
雖然換上了自己愛吃的,孔安婕一頓飯依舊吃的戰戰兢兢,索然無味,她不時擡眼偷覷蕭冠泓的臉色,看有沒有變好一點,可這人除了因喝酒而使臉色染上了紅暈以外,依舊是擰着眉頭滿腹心事的模樣。
蕭冠泓本就生的精緻又俊俏,臉上的肌膚如玉,便是比起女子的也是不遑多讓,但他平日裡不愛笑,經常冷着一張臉,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勢,而且他最喜歡用高挑的眼尾斜睨着你,一副冷硬無情卻又邪魅惑人的模樣,彷彿這世上沒有什麼能打動他堅如磬石一樣的心,讓你對他是又愛又恨——愛他的容色恨他的無情!
此刻他面如冠玉的臉上泛上酒後的暈紅,而那雙本就漆黑如墨玉的眼睛因喝了酒越來越來亮晶晶,微眯半闔之間波光流轉,似水迷離,別樣生輝。
他似喝多,左手支頭,右手把盞,輕闔雙眸,漫不經心的開始低吟輕唱,歌聲低沉動聽,獨有的磁性撩人中略帶慵懶之意:“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孔安婕驚呆了,手中的玉箸掉在桌上而不自知,怔怔地望着眼前似醉非醉的男子,她認識他許多年,還是第一次聽他吟唱,卻又如此的扣人心絃,宛如天簌般動聽。
那酒意朦朧,粲然生輝的瀲灩眸光和他傾情的低吟,似有魔力般,令孔安婕受到了盅惑,目不轉睛地望着他,朱脣輕啓:“蕭蕭……蕭蕭……”
蕭冠泓沉浸在自己的才藝表演中,一曲《鳳求凰》唱完,又開始下一曲:“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乃是《北方有佳人》,孔安婕以手托腮,秋水一樣的明眸靜靜地望着他,默默無語的聽着,萬分期待他一下首。
“那些菜都是她愛吃的……她身上不大好,在吃藥,很多與藥性相剋的食物都不能吃……偏她嘴又刁,又饞,卻又像個小孩子一樣不懂忌嘴,爲了哄她高興,在吃喝這等簡單的小事上面,揹着她我不知花了多少心思……總算是琢磨出不少合她口胃的點心吃食……”
冷不丁動聽的歌聲一變,赫然換成了低低的述說。
孔安婕恍然一驚,猶如大夢初醒,思及自己竟呆呆的看着蕭冠泓半晌而無所覺,一顆芳心不禁怦怦的跳的急上幾分,似無着落般,初雪般的臉上也透着些粉意,嬌嫩若盛開的鮮花,一雙晶瑩的美眸含羞帶怯,柔的似有水要滴下來……
“一大早便有人回我,道馮氏要帶她進城置辦首飾衣物……她又不缺這些,王府裡的寶庫她都不喜歡……我沒想令她難堪,只想她低頭……只想她給句解釋我……所有的都是她的……可她死犟死犟,除了騙我時會哄着我玩,對我笑,多是視我如無物,我難道就那麼賤?堂堂皇子親王,還要怎樣?”
他越說越氣憤,說到急怒處,便端起酒盞,仰首一飲而盡,隨後啪地一聲把酒盞重重的頓在桌上,如果酒盞沒破掉,他便繼續自斟自飲。
“難受死了……從來沒這樣難受過……她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就是見不得我好過……生來便是來克我的……瞧着她今天像個小媳婦一樣處處忍讓受氣,一句話也不同我說,亦不看我,就彷彿我是個可有可無的陌生人,我贏了……可我一點都不痛快,心裡抓心撓肺,更難過了……”
孔安婕安靜而又溫柔的聽他偶爾的絮叼,悄悄的拿了抹布,把他面前破了的酒盞碎片一點一點的攢到別處,免得他傷到自己。
……
張家表小姐被找到了,很不幸,不知是哪裡來的賊人,恁是殘忍,不但姦污了她,還把她一張春花嬌顏給毀了。是若櫻和南宮辰,還有南宮冉的幾個弟子一起找到她的。
彼時若櫻無心插手南宮府的事,但馮氏爲了向南宮家邀功,一個勁的命若櫻去尋找。湊巧南宮辰帶着幾個師兄弟趕到,馮氏更不可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了,忙不迭的叫南宮辰把若櫻帶去。
許是事情太急,也許是南宮辰想通了,此次二人見面就真的如一個老熟人一般,點頭就算是打了招呼,爾後便是緊鑼密鼓的尋找。
南宮辰的那幾個師兄弟都是南宮冉的愛徒,得南宮冉悉心教導,功夫俱是不錯。若櫻本打算分頭尋找,這樣也容易找到些,可南宮辰不知爲什麼,卻命所有的人在一起不要分散,並特意的囑咐若櫻不要逞強。
用不了多久便在西山的山頭髮現了張佳佳,但令人可惜的是,他們還是來遲了,張佳佳雙手被綁,赤條條的被掛在一棵大樹上,她歪着頭昏過去了,可臉上鮮血淋離,刀痕四縱,慘不忍睹,身上則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累累,下身處更是狼籍污穢一片,腥紅的血液和白色的濁物順着她白嫩的大腿蜿蜒而下,滴滴嗒嗒的落在骯髒的塵土中……
南宮辰一把捂住若櫻的眼睛,帶着她轉了個身,緊接着迅速的扯下身上的綢緞披風,揮舞了幾下裹住了張佳佳的身體。同時一位師兄彈指割開了綁着她的繩索。
南宮安氏得知張佳佳不但被毀容,更是連清白和閨譽全都丟失,傷心和暴怒之餘,卻覺得府中必是有鬼神和妖孽做怪,若非如此,爲什麼一樁接一樁的禍事發生在府中,當她痛心疾首提出要請法師來府中做法,以除妖孽時,憤恨的目光直指若櫻。
若櫻直視着安氏無所懼,身正不怕影子歪,她只是被馮氏硬拉來的,見安氏如此裝腔作勢,頓覺噁心,這次她不顧馮氏的意願,直接告辭走人。
南宮辰面對祖母這樣若有若無的暗示,又氣又急,家人與若櫻如此的水火不溶,若櫻又拒絕了他千百次,他早已不再癡心妄想了,僅是想着兩人既然做不成夫妻,便是這樣能常常見上一面,也似乎是蠻不錯的。
若櫻行到半途中,南宮辰施展輕功追過來了。
“南宮辰,話我不想重複……”
“櫻櫻,我不會在糾纏你了,只是有一件事……”
若櫻瞪大眼睛聽完南宮辰的訴說,不明所以的道:“事已至此,你還關着那位姑娘做甚?這種事別人害你沒有什麼好處吧?那位尤姑娘不是想以身相許嗎?只是變了一種方式而已,你……”
“我先頭跟你一樣的想法,但後來我越想越不對勁,從救這位姑娘時就有諸多疑點,當時我甚至看出對方是故意引我上勾,只怪我少年成名,太自以爲是,不免有些託大,所以才上了對方的當,磨盤山我跟你去過無數回,幾時候碰到過狼?”
南宮辰如今是心平氣和,僅是就是論事。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非但沒打垮他,反而使得他迅速的成長起來,變得內斂成熟了許多。蕭冠泓若是知道自己苦心經營的結果會讓情敵變強,不知會不會腸子都悔青了。
聽到南宮辰這樣一分析,若櫻心中微微一動,似想到了什麼,但她面上不顯。
南宮辰接下來的一番話更讓她有些堅定了心中的某些想法。
“我一向自控,既便昔日與你有情,百般愛慕於你,也從不曾做過輕薄你之事,何以一個我根本不放在眼裡的姑娘便能令我引以爲傲的自制力全消?你認識我多年,也覺得我是那麼急色的人麼?且還是在我祖母的壽辰當天……我便是那麼一個輕重緩急都不分的禽獸之人?只能說,有人故意害我,早布好了圈套在等着我!”
“這個人的出發點,就是要破壞我在你心目中的形像,令我出醜,使得你離我越來越遠……”
……
“孔夫人?”若櫻滿面訝異的看着花廳裡衣飾華麗的兩位夫人,其中一位就是孔夫人,另一位卻並不認識,但年紀比孔夫人來得要小些,相貌端正,明眸皓齒,和孔夫人一樣觀之可親。
若櫻很快收起臉上的驚訝,不慌不忙的上前與兩位夫人見禮,並命丫鬟上上茶點。
方纔姜嬤嬤稟她,道有兩位貴婦人來碧月山莊拜訪馮氏,提出要見大小姐一面。她還滿心疑惑呢,差點以爲又是南宮辰的家人來找碴,未曾想到竟是孔夫人。
孔夫人見到若櫻很高興,疼愛地拉着她的手,指着另一位夫人笑道:“這位方夫人何氏,正是何姨的堂妹,舊年流落到西呈嫁了方姓的富商,何姨此次來西呈就是專爲堂妹而來,正好借了她的身份進山莊來瞧瞧你,沒爲你帶來困擾吧?”
若櫻笑了笑:“自是不會,小女見到兩位夫人高興都來不及呢!”
方夫人乃是心思玲瓏之人,溫婉的笑了笑,留她二人說話,自被馮氏請去敘話了。
若櫻知道孔夫人是大忙人,必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便攜了孔夫人在園子裡走動,喚了阿旺在一旁守着。
縱然園子裡空氣清爽,讓人氣朗神清,但兩人心中都藏着心事,無人認真賞景。
孔夫人見四下裡無人,拉着若櫻的手便嘆息了一聲,也不拐彎抹角,直言不諱地問若櫻:“唉!何姨是直截了當之人,肚子裡也藏不住話,若櫻,我且問你,你是不是和泓兒吵架了?”
若櫻怔了怔,卻不知該如何作答,說是沒吵架吧!自己聽着都心虛,說是吵架吧!自己基本是沉默不語,他蕭冠泓一個人也吵不起來。可如此種種實在不足爲外人道也!
面對着孔夫人洞若觀火的目光,她的臉上不免有些發燙,最終還是苦笑了一下,支支吾吾地道:“不瞞夫人說,是發生了一點小誤會……”
孔夫人一臉果真如此,被我猜中了的神情,嗔怪道:“哎,你這孩子還跟姨藏着掖着呢!你們兩人之間但凡有個什麼事兒,明眼人只要一眼就能瞟得出來,你是沒見到泓兒的臉色有多差啊?再則你都五六日不曾去看我們了,誰心裡沒一本帳?……唉,這既是誤會,說開了,解釋清楚不就好了,兩個人何必都白眉赤眼,鬧得跟烏雞眼似的!”
許是被孔夫人急他人之所急的精神感動,若櫻躇躊了半天,斟酌着言辭道:“我這人生來就笨嘴拙舌,打小便野慣了,許多事我都不習慣和不善於解釋,且有些事是我表達有誤,以致於讓他誤會……而有些事則是我考慮欠妥,所以使得他不高興……還有,還有很多事我認爲沒有解釋的必要,你信則自然信,不信,我便是把嘴皮子說破了也不管用。”
孔夫人聽得若櫻那消極的話語,不免提她着急,故意唬着臉訓她道:“人長嘴做甚?除了吃飯可不就是用來說話的嗎?又沒人要你急着解釋,不過是慢慢哄他一鬨,慢慢再說開,不就好了,就你這老實巴交的秉性兒,往後王妃進門,那你可怎麼辦?”
若櫻沉默下來,她自是有想法,可也沒必要說給孔夫人聽。
孔夫人見她又不說話,皇帝不急太監急,火都要上來了,略把聲音揚高道:“何姨絕非危言聳聽的嚇你,後宅女人的水深着呢!你是年紀小,不明白這其中的厲害處,遠的不說,就把何姨自身的事與你說道說道!也算是給你提個醒,往後少吃些虧!”
見若櫻有些驚訝的擡頭,孔夫人拿帕子抿了抿嘴角,聲音有些低沉地道:“我跟我們老爺是同甘共苦的結髮夫妻,除了安婕是最小的,先頭還生了三個小子,就這樣,我們老爺尚且還討了兩房妾侍……這兩位妾侍年輕貌美,極受老爺寵愛,仗着老爺的勢,根本不把我們母子幾個放在眼裡,平日裡無事生非,打雞罵狗,便是安婕在暗地裡都受過她們的欺凌……”
說到這,孔夫人似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頓了頓,吸了吸鼻子,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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