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重華宮裡氣氛冷肅而凝重,宮婢們捧着湯藥和帕子等物無聲無息的往來,每個人都是大氣不敢喘,唯恐自己的腳步聲重了而闖禍。
太醫院的劉院判滿頭大汗的跪在龍牀旁邊替北宮烈把脈。
一片明黃色澤的大牀上,清華絕豔的男子面色蒼白的闔眼躺着,一動不動,脣線微抿,細看之下脣色卻是不太明顯的泛着青。
劉院判把了半天的脈也不見吭聲,單太后面色憂慮的捧着茶碗,也是許久都不曾用過一口。
“皇上他怎麼樣了?”劉院判一直不肯做聲,單太后終於還是忍不住的先開口。
“太后娘娘!”劉院判不得已纔是爬起來,對她拱手一揖,神色惶惶而帶着慚愧道,“微臣無能,請太后責罰!”
單太后似是愣了一愣,猛地從北宮烈那裡收回視線看向他,皺着眉頭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診了這麼半天,難不成都沒能查出皇上是什麼病症嗎?”
北宮烈是蠱毒發作,寒毒入體,這一點她十分的清楚,只是這些年一直想不明白的是爲什麼當初在她啓用蠱毒想置他於死地的時候他竟會緩了過來,這些年來,也只是留了隱患身體不好而已。
如今這蠱毒終於是要到了發揮效力的時候了,肅然是她期待中的結果,但是因爲這麼多年來的脫出掌控,也還是讓她心裡隱隱帶了幾分不安和不確定。
“微臣惶恐!”劉院判一臉的愧色,在她面前跪了下去,“陛下的脈象十分怪異,看似急怒攻心的症狀,卻是身子虛寒,老車伺候宮裡這麼多年,診過的脈不計其數,還從不曾見過陛下這樣脈象和症狀自相矛盾的病症。”
單太后的眉頭越擰越緊,眉目之間隱約浮現一片怒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太醫院之首,現在皇上病了你卻說是束手無策?這個院判你還想不想當了?”
“微臣無能,微臣惶恐!”劉院判心裡抖的厲害,面上也只能不住的重複這兩句話。
“廢物!”單太后的怒然拍案,目光凌厲一掃站在後面的其他太醫,冷聲道,“你們呢?誰有辦法?治好了皇上,哀家必有重賞!”
“……”人羣當中一片沉默。
北宮烈的病症實在奇怪,他的身份又特殊,劉院判都束手無策,其他人誰願意在這個節骨眼上去趟渾水?
單太后滿面怒色的盯着他們,他們也只是將頭垂的越來越低。
就在這時,外面有內侍進來通稟道:“太后娘娘,外面姚閣老和左御史那麼聯名求見陛下!”
姚閣老是三朝元老,當朝文臣之首,堪稱百官楷模。
這老頭子年輕的時候才華橫溢,很是個不羈的個性,在朝爲官也受不得束縛,早年一直胸無大志,自請去了外面窮鄉僻壤的地方放外任,十八歲離京,後來整整二十年,幾乎把大夏國的所有州縣都摸了一圈,三十八歲回朝之後,卻是一反常態,一鳴驚人,以多年在外爲官的歷練所得一舉應得北
宮烈的爺爺孝獻帝的信任,改革國策輔佐君主,一路做到閣臣首輔的位置。後來又爲先皇臂膀多年,直至前兩年先皇駕崩之後又不遺餘力的輔佐北宮烈。
這個人的資歷老,在朝中的影響力又極大,北宮烈能在單太后母子虎視眈眈的算計之下迅速的穩定朝綱站穩腳跟,姚閣老功不可沒。
單太后知道這老頭子難纏,但又不敢隨便留了把柄下來,便就看了牀上的北宮烈一眼,然後嘆了口氣道,“皇上這裡病着,見不得吵鬧,只請姚閣老和三位內閣學士,再有左御史進來吧!”
“是,太后!”那內侍領命出去,不多時外面五個人就跟着走了進來。
當先一人,正是姚閣老。
老頭子如今已經七十二歲了,卻還是身康體健,山羊鬍,國字臉,臉上雖然堆疊了皺紋不少,但看上去還是紅光滿面,看上去還要活很久的樣子。
單太后只要看到他心裡就會添堵,但她向來都端的住,面上卻是半分跡象也不露。
“見過太后娘娘!”幾人上前行禮。
“唉,都免了了,皇上如今這個樣子,還講求什麼虛禮。”單太后道,面色憂慮的嘆息,說着就又扭頭去看牀上的北宮烈。
幾人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都是面色憂慮。
姚閣老對劉院判問道:“皇上還要昏睡多久?幾時能夠清醒?”
“這……”劉院判一陣的尷尬,“皇上的病症十分特殊,下官醫術低微,暫時……”
劉院判是太醫院的第一把手,他有多少能耐,衆人都十分清楚,既然他說北宮烈的狀況不妙,那這情況真就堪憂了。
“姚老,這可如何是好?”胡大學士焦急問道。
北宮烈膝下無子,這要真的出點什麼事,後面的事情可就不好操作了。
“皇上只是昏睡而已,總有醒過來的時候。”姚閣老道,老頭子臉上倒是一片坦然,並不見怎樣的焦灼之色。
“是啊,皇上還年輕,這些年身子雖然偶有不適,又哪至於會有什麼閃失。”單太后也道,眼中關切的神色十分真摯,心裡同時卻在飛快的謀算着,一旦北宮烈就此駕崩,要用什麼方法才能穩住朝臣,讓所有人都能毫無怨言扶持北宮馳上位……
之前因爲他選妃的事鬧了風波,再加上這一次他沒有容情,支持於是彈劾了自己的掛名岳父展培,這段時間北宮馳和部分朝臣之間的關係並不十分和睦。
單太后那邊正打着自己的小算盤,姚閣老已經又揪着劉院判問了一遍北宮烈的病情。
劉院判被他問的滿頭大汗,唯恐是要承擔責任,到了最後只就一再強調:“皇上的脈象真的十分古怪,既不像是中毒也不像是生病,下官已經盡力了,閣老……”
“不是中毒也不是生病?”李大學士聽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諷刺的冷笑出聲,“劉院判你掌管太醫院這麼多年,這樣的話虧得你好意思說出來。”
劉院
判的老臉一紅,在場的其他太醫也都覺得沒面子,神情不忿的就要開口爭辯。
劉院判連忙以一個眼神制止了衆人,欲言又止的猶豫了半天,還是先對着單太后跪下去磕了個頭道:“娘娘,皇上的病微臣的確是束手無策,陛下的病症着實怪異……恕微臣說句大不敬的話,陛下……他會不會是被什麼東西給衝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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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衝撞也就是撞邪了!
話雖然隱晦,卻是犯了大忌諱了。
“滿口胡言!”單太后的目色一厲,胸口起伏的怒罵一聲,“自己無能,就該胡言亂語,來人……給哀家把這個信口雌黃擾亂人心的廢物拖下去,杖責五十趕出宮去。”
劉院判這把年紀了,杖責五十就等於是要了他的命了。
“娘娘……”劉院判嚇了個屁滾尿流,連忙叩頭請罪。
外面有侍衛進來要拿人。
姚閣老等人都是擰眉沉思,誰也沒有制止的意思,然則變故突然,卻是一直守在北宮烈牀邊的陸行一個箭步過來,橫臂將兩個侍衛隔開。
他的一貫都是張冷臉,對誰都不假辭色,此時對着單太后開口也只是維持着禮節而已,“太后娘娘,皇上這一次病的的確蹊蹺,劉院判的話雖然有大不敬之嫌,但是這個時候也寧可信其有了,別的不提……不如還是傳召欽天監的人來瞧瞧看吧!”
欽天監歷朝歷代都有設置,和巫蠱邪術有本質上的區別。
如果北宮烈一直不醒,這個時候活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欽天監的人不是大夫,單太后自然不擔心他們能看出什麼來,只是……
她的目光落在陸行臉上,雖然面色如常,但心裡卻是痛恨的厲害。
陸行是北宮烈的心腹,北宮烈剛剛上位就以雷霆手段提拔他做了宮中御林軍指揮使,當時御林軍中的老牌們都欺他初來乍到,單太后是抱着看戲的態度等着他被擠兌走,不曾想短短三月的時間,陸行卻以各種鐵證將旗下死命副手三名撤職,另外一個背景最硬的是更莫名意外墜馬身亡了。
那個時候單太后才慌了,然則已經晚了,宮中御林軍已經完全落入了北宮烈的掌握之中。
前朝一個老頑固的姚閣老,後宮又整個落入北宮烈之手,她被束手束腳,再難對北宮烈下手,所以一拖再拖,才設計了展歡雪的那條線。
這陸行本就是她的眼中釘,方纔她一個人的時候陸行若說是要請欽天監,她勢必駁回,可是這人卻是狡猾的等着姚閣老等人在場才替。
“既然是這樣,那就快去吧!”心裡暗暗的壓下一口氣,單太后道。
內侍領命去了,不多時就把欽天監正使楊維帶了進來。
有人大致的將這裡的情況同他說了,他便掏出羅盤一本正經的擺弄了一陣,最後才道:“太后娘娘,陛下並非中邪,只是近日來帝星黯淡,這是遇着他命裡的劫數了,必須想辦法化解,或許……還有轉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