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婦人說出來的這番話着實是將我嚇得不輕。
她竟然說,陸雲是她的女兒!
這……
而且她不僅說了,還跪在我面前不住的對着我磕頭,一下一下的,很快的我就見到她的腦袋已經流出了鮮血,沾染了地上的泥土,黑色的血液流得臉上到處都是的。
一邊,那個被陸雲捏着嘴.巴灌雞腿的男孩子也在撕心裂肺的哭着,牙齒像是掉了一顆,鮮血從他的嘴裡涌出來染紅了一片的桌面。
另外一邊,那個男人什麼反應都沒有,只是自顧自的點燃了一根葉子菸,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
總之,這個家庭的病態,已經讓我有些不能接受了。
而陸雲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關於這方面的事情,這種事情,我有什麼立場去勸她?
“阿姨,你先起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你先起來……”
被一個大我這麼多歲的女人跪着磕頭,我渾身都是不自在的,只是這婦人是鐵了心的要我答應了才停止磕頭一般,我越是叫她起來她就越是額頭磕得厲害。
“大閨女,俺求求你了,俺求求你了,你幫俺勸勸俺的雲兒,我們這個家,不可以沒有她呀!”
婦人聲嘶力竭。
我無語了。
“不能沒有我?這句話,你有什麼資格說出口!”
就在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急的頭都大了的時候,一道冷冰冰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是陸雲從樓上下來了。
щщщ ●тt kǎn ●¢ 〇 “十年前,是誰想要用一把耗子藥把我毒死賣出去給別人配冥婚?!”
“五年前,你聽說我沒死成,找上門來要我拿錢供着你,供着你這個心肝兒子吃好喝好,這種事情,是誰做出來的!”
陸雲一句句,一聲聲的說着討伐着這個婦人的惡化與,神色卻一點都沒有變,因爲她臉上除了冷凌就根本沒有其他的表情。
“現在大丫跟二丫都大了,是誰又在打着要將她們兩個弄死賣出去的給別人配冥婚的注意?”
陸雲走到那個婦人身邊,居高臨下的看着那個婦人,然後對着蜷縮的站在一邊的兩個小女孩招手,“大丫二丫,過來雲姐姐這邊。”
她在跟那兩個小女孩說話的時候,語氣是柔和的,表情是溫暖的。
見到這個樣子的陸雲,我心裡也莫名的抽痛了一下。
其實,我也是個被父母拋棄的人。
我跟着奶奶相依爲命,長這麼大,跟我父母見面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你看看,這兩個女孩,她們也是你的孩子,她們不比你的兒子差,你爲什麼,就那麼狠的心,你說呀,你爲什麼就那麼狠的心,要將他們兩個……”
“對不起,雲兒,對不起,是娘對不起你,是俺對不起你。”
那婦人不斷的磕頭,對着陸雲說對不起。
我不明白她口裡的對不起是設呢意思,但是我看得到陸雲眼睛裡面的冰冷,我知道,她並沒有打算原諒這個婦人。
“只有今年一年,今年支教完成之後,你這個就愛,你跟你兒子,跟你的男人的死活,都不再關我的事情了,我,也沒有一分錢給你了。”
說着,陸雲甩手,轉身就往樓上走去。
我急忙跟在後面,生怕這個婦女之後又拉着我哀求。
“不要呀,雲兒呀,俺們家不能沒有你呀,俺家小波還要娶媳婦兒的呀,俺們家不能沒有你呀,你不能不給俺家拿錢了呀!”
後面,婦人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
只是這樣的話語,聽在我的耳中,多少有些刺心。
走在前面的陸雲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的一直走到我住的那個房間裡面才停下來。
“讓你見笑了。”
陸雲停住腳步,回眸看着我,“那天易安安沒有跟你說謊,我確實是從這個村子裡面走出去的。”
“我,我沒有其他意思。”
我急忙擺手,“學姐你不要這樣子,我不會多想的。”
“我之前在火車上說的都是真的,這個村子裡的女孩子,都活不過十歲。”
陸雲也不管我想不想聽,坐在我的牀上之後就開始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
“我十歲那年,我娘,就是那個女人,爲了給那個男人買大煙,給我餵了一把耗子藥,想把我給毒死,然後賣給外村的一個要陰娘子配冥婚的人家。”
陸雲說着這些話,情緒平淡,就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我甚至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來任何的悲傷情緒。
“那你爲什麼……”
說不好奇是假的,我聽着陸雲自己說起來了,還是忍不住的好奇的問了一句。
“你坐下,反正這些事情我也不準備瞞着你,我慢慢告訴你。”
陸雲說着,伸手將自己的脖子上的衣領捲了下來。
她一直穿的是高領的長袖襯衫,我一直以爲她是害怕山村的太陽太厲害了把自己曬黑了,但是見到她將衣領解開的時候,那觸目驚心的一幕,讓我的心跳頓時停了半拍。
她的脖子上,坑坑窪窪的全是傷痕。
整個脖子上的皮膚都沒有一塊好的,就像是被火燒了一樣的,每一寸皮膚都猙獰的扯成一團,有的地方甚至連白骨都能看見。
解開了衣領,她又將袖子捲了起來。
袖子捲上來之後,我又受到了一次震驚。
因爲她的手臂上面,跟脖子胸口上的傷痕一模一樣,甚至更嚴重,右手已經有一半的肉都沒有了,只有薄薄的皺巴巴的皮子裹着骨頭。
我沒有想到,外表看起來清爽利落的陸雲,背後竟然是這樣的傷痕累累。
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臂:“陸雲學姐,你痛嗎?”
這樣的痕跡,我不知道是怎麼弄成的,但是我覺得,肯定很痛。
“當然痛,我就是因爲那把耗子藥沒把我毒死,被跟死人釘在一個棺材裡,地下的蛆蟲把我咬的疼了,活活疼醒的……”
陸雲說着自己從棺材裡被一個過路的寡.婦救起來的事情,情緒依舊很平淡,“那個寡.婦,就是我現在的外婆。”
“那你……”
其實我想問的是,既然被救了起來,重新活了過來,爲什麼還要回來,回到這個傷心地。
“她是個跳大神的,在別人眼裡,她就是個瘋子,我被她從墳地裡挖出來的時候,身上的肉都快要爛完了,我們村的孩子都不跟我玩兒,她從小就讓我跟死人誰,說我就是活死人,本來就要死的,卻活了下來。”
陸雲說完,將自己的衣領跟袖子扣好,“所以,我說過的,可以幫你解決掉冥婚的麻煩,不是騙你的。”
說着,陸雲看着我,“只是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麼?”
解決冥婚嗎?
我想到了那個男人,瀟灑英俊的男人,如果他不是鬼而是個人的話,我覺得我肯定會動心的,但是……他是個鬼,而我,不能做陰娘子,我還要給我奶奶養老送終,我只想過平凡的生活。
“解決你身上的冥婚的唯一辦法就是,換婚。”
“換婚?怎麼換?”
我不懂了。
“將跟那個老鬼結冥婚的對象換掉。”
陸雲耐心的解釋了一句。
“但是換掉的話,誰又願意跟我換呢。”
跟鬼結冥婚這種事情,是有損陰德的事情,這種事情誰會願意幹!
“我可以跟你換。”
陸雲說出這樣的話,着實讓我是驚了一下,我看着她:“你,但是你,你爲什麼要跟我換,這種事情沒有什麼好處……”
“對你來說是沒有好處,因爲你是凡人,但是我,本來就是要死的人,跟我外婆說的,我就是個活死人,我這輩子活着,就要背受莫大的痛苦,而且我的陰根在這個村子裡面,我必須找到我的陰根,才能夠徹底的擺脫這個村子帶給我的詛咒,而跟老鬼結冥婚,我就可以從老鬼身上找到我的陰根。”
“那從老鬼身上找到你的陰根,會對他,造成傷害嗎?”
不知道爲什麼,想起覃渡,我的心裡的某個角落就像是被揪了一下,我雖然是被他莫名其妙的配了冥妻,但是他一直沒有傷害我,他也不是個壞鬼。
“周雯漁,你覺得我能傷害到他嗎?”
陸雲問我。
我想了想,搖頭。
我雖然不知道覃渡是什麼身份,但是從他的所作所爲來看,他應該是很厲害的,陸雲,不會是他的對手。
“雯漁,你放心,你跟我換婚,讓我找到了我的陰根,我會感激你的,以後你在學校有什麼事情,都可以找我,這次支教的學分,我把沈嘉的算在你名下。”
聽到我應允了,陸雲很是高興,拉着我激動的又是許諾這個又是許諾那個,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裡總是覺得有什麼東西壓得慌。
再聽陸雲有的沒的的說了些什麼之後,她就出去給她外婆打電話了,然後我也困了,換了衣服就躺牀上睡覺了。
也不知道樓下的那婦人的嚎哭聲是啥時候停的,總之這一覺我睡得還算是安穩,一睜眼一閉眼的天就亮了。
大概是昨晚上我睡得比較早,這早上我起得也是比誰都早,我起了陸雲跟其他人都沒醒,這山村的早上空氣也很是清新,我不想再睡了,就穿了衣服下了樓,一個人出門準備轉一圈。
從我們住的這戶人家院子裡出來,我還是忍不住的在那土房子前面停下了腳步。
土房子沒有門,裡面也沒有一點燈光,黑洞洞的,給人的感覺怪瘮人的。
也不知道這房子建在這裡幹啥的,我在心裡嘀咕了一句之後就快步走開了。
這個五陰村,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走了快半小時,都還沒有走到村口。
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村民,只是他們的態度都是淡淡的,也見到了不少孩子,不過真如陸雲所說,這些孩子裡面,都沒有十歲以上的女孩。
難道真的是真的嗎?
這個村子裡的人,爲了賺錢,將自家的女兒弄死賣出去配陰婚?
想到這裡,我看着那些奔跑在清晨的陽光裡跟其他孩子打鬧的不大點的小女孩兒們,鼻子總感覺有點酸酸的。
又走了一段路,我也不知道走哪去了,眼瞅着前面就沒有路了,我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佝僂的身影站在路口,見到我來了之後,更是快速的扭身就走了。
那個人是陳婆婆。
我急忙追上去,卻發現她就在哪兒路口的拐彎地方等着我。
“丫頭,給你,不要弄丟了。”
陳婆婆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枯樹枝一樣的手往我的手裡面塞了個東西。
然後就轉身走開了。
我看着手裡的東西,是張符紙。
上面的符文我看不太懂,但是我覺得應該是驅鬼辟邪的東西吧。
正當我要追上去問個清楚的時候卻發現陳婆婆已經不在了。
無奈,只能將這符紙放在兜裡往回走。
我回去之後,陸雲也才起牀,正在洗漱的她看到我從外面走進來,有些奇怪的問我去哪了,我沒告訴她我見到了陳婆婆這件事,因爲我覺得她好像不太喜歡陳婆婆。
我們洗漱完畢之後,就準備往村口走去去跟同學匯合。
現在村裡的學校還沒開學,我們要先在村子裡找點事兒做。
就在我們往外走去的時候,那個婦人也就是陸雲的親媽牽着昨晚上那個小胖子從屋裡走了出來,還沒等我問明白她要幹啥,她就一膝蓋跟那小胖子一起跪在了陸雲的面前。
兩人也不說話,就是一個勁兒的磕頭,而且磕頭的勁兒那叫一個大,三兩下的就出血了。
“閨女兒,你可不能不管我跟小波呀,我是你娘,小波是你弟弟呀,小波以後要娶媳婦兒,你一定要多存錢給小波呀!”
如果說,之前那一下下的磕頭讓我還稍微的有了些惻隱之心,那現在這婦人說出來的這句話,真是讓我想同情都同情不起來了。
這不是擺明了賣女兒養兒子嗎?
這得多重男輕女才能幹出這種事兒呀!
“想要我養着你兒子?”
“行呀,你去死,你死了我就養他。”
陸雲冷冷的說出這句話之後,扭身就走。
我看着那婦人神情一滯,抿脣什麼都沒說,跟上了陸雲的腳步。
我們走到村口的時候,秦老師已經跟着一個渾身黑布裹着的男人站在我們同學面前講話了。
原來是因爲村裡學校還沒開學,我們要先幫着村民們做些事兒,剛好現在村裡在後山那邊修建水壩,我們可以去幫他們擡石頭。
要我們去擡石頭,同學們肯定是有意見的,但是無奈秦老師的話根本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我們也只能服從了。
在那個黑衣男人那裡領了今天中午的午飯兩個饅頭一盒子鹹菜之後,我們就分別組隊進山了。
易安安似乎是心情不好,走在我跟陸雲的前面也不回頭跟我們說話。
陸雲心情倒是很不錯的樣子,一路上纏着我給我講了不少關於水壩的事情。
原來村子後面有一條大河,每年到了春夏的雨季,河裡都要漲水,大水漫上來不僅會將村子裡面的田地給淹沒,還會淹死人。
每年村子裡面都會有幾個人淹死,所以,村裡的人才集資建水壩的。
“說起這個,我昨晚上想到了一件事兒。”
陸雲在講完水壩的事情之後話語一轉,看着我,壓低了聲音,“那個老鬼有沒有給你什麼他的貼身之物作爲信物?我已經給我外婆打了電話了,她很快就能來村裡,你把那東西給我看看,以後換婚的時候,要用那老鬼的貼身之物作爲靈引……”
“但是我沒有他的貼身之物呀。”
什麼信物,那個男人什麼東西都沒有給我嘛。
當然,除了咬了我一口。
我想到這裡,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肩膀,好像自從那次他給我揉了揉之後,肩膀就不痛了耶。
“什麼嘛,配冥婚老鬼怎麼會不給你貼身之物,嘿嘿,雯漁,你是不是騙我的,讓我搜搜。”說着,陸雲的手就往我身上伸了過來。
摸到了我的兜裡有東西,她一臉瞭然的壞笑,但是當看到那是什麼的時候,她臉上的笑瞬間凝固,並且,轉換成了一臉不快。
“你去找了那個瘋婆子?”
陸雲舉着從我兜裡拿到的陳婆婆給我的符紙,瞪着我,“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要跟那個瘋婆子走得太近,周雯漁,你就這麼不信我的話?”
“我,我,我沒有呀!”
見到陸雲捏着那符紙一臉要吃了我的樣子,我都快急哭了,“我只是覺得那婆婆不像是壞人……”
“不像是壞人,周雯漁你的智商你能分辨出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嗎?你還信她的話,你就是蠢貨!”
陸雲生氣了,一把將那符紙撕得稀碎,然後瞪了我一眼,“我交代你的事情,你最好上心點,不然別到時候死到臨頭了怪我不幫你。”說完她就大步走開,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有些憋屈,覺得陸雲跟個神經病一樣,說翻臉就翻臉。
那符紙已經被撕碎了,不能用了,我只能強忍着眼淚跟上隊伍。
因爲早上的不愉快,這一天陸雲都沒有理我,吃了午飯下午再忙了半天之後,秦老師就說我們可以回去了。
因爲天氣太熱,我渾身都是汗水黏糊糊的,準備去樹林東邊那條河裡洗把臉了再回去。
來到河邊,我捧着那清涼的河水痛快的洗了臉,想到早上鬱悶的事情,更是狠狠的打了幾下河面,看着濺出來的水花,心裡才覺得解氣。
而就在我洗完臉要轉身往回走的時候,我聽到了一聲細小的呼喚。
“周雯漁。”
“周雯漁,周雯漁。”
“雯漁,周雯漁……”
細小的聲音,一聲一聲的,一連串的叫着我的名字。
我一愣,猛地回頭環顧四下,卻沒看到有任何人影。
但是那喊聲卻沒有停住。
我屏住呼吸,細細去聽那喊聲的時候,卻發現,這聲音,是從河水裡面傳來的。
想要看個究竟,我想也沒想的就對着河水湊了個腦袋過去。
只是這一看,我的魂都嚇掉了一半!
“啊!!!!!”
沒等我反應過來跑開,一隻如同鷹爪一樣的腐爛的手從水面猛地伸出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腳踝,拖着我的腳把我往水裡狠狠的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