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離回到軍營的帳篷羣時,夜幕降臨,巡邏的士兵四處查看,甲衣摩擦發出輕微咔噠聲,更多的士兵圍在篝火堆前用晚飯。
姜離找個位置坐下,篝火中支起一口黑色的大鐵鍋,食物的香氣在夜色中飄散出很遠。
衛陵和衛平前往龍安城內交涉,到現在還未回來,她隨手接過一個士兵遞給她的饢餅啃了一口,嚼了半晌才哽着脖子嚥下去。
這是什麼鬼?
姜離哽的差點翻白眼,這才注意到手中的乾糧,是切成片狀的類似烙餅的饢,咬下去和啃獸皮似的,餅皮乾硬,嚼起來腮幫子痠痛。她都不知道這都儲存了多長時間纔有這口感。
主要是太硬太乾,她勉強嚥下一口就放到一旁,她腸胃不太好,這麼硬嚥下去,今晚都別睡了。
姜離傻眼的模樣讓四週年輕的士兵大笑起來。“小子,奶牙還沒長全吧?怎麼也被徵來了?”
“看你是南方人吧?吃不慣這些。”
坐在姜離身邊的士兵是住在一個帳篷的,有幾名老兵帶領,坐在她身邊的士兵遞給她一碗熱湯。
姜離點頭,喝了點湯才順過氣來了。
“小兄弟,你多大年紀了?”
“我看到你就住在大將軍旁邊的帳篷,難不成是大將軍的兒子?”
圍在篝火四周的士兵在火光映照下,露出一張張年輕的臉,此時放鬆下來,忍不住互相調笑。
這支軍隊中有近一半人是新徵的將士,年紀不大,聚在一起訓練的時間不超過一年,都是第一次遠征,還處於跟在老兵後面學習階段。
姜離聞言搖頭。“我是一名軍醫。”
她原本還想說你們只要沒死就儘管來找我,但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心中隱隱有些陰鬱,這些士兵如今都鮮活的坐在她身邊說笑,但她知道戰爭代表的是死亡與血腥,任她本事滔天也絕對不可能顧得過來十萬人。
而他們只要上戰場,就絕不可能一點傷也不受,他們會有人埋骨異鄉。
在這樣的場合,她不希望挑起將士心中的痛苦。
“軍醫?你竟然是大夫?”將士們誇張的瞪着她,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
誰能告訴他,這麼小的小鬼頭竟然說自己是大夫?大夫這行當,講究的是經驗與豐富的積累,一般有名的大夫都是上了年紀,沒聽說過這麼小的大夫,這個年紀的小鬼頭一般也就跟在老大夫後面跑跑腿打打醬油。
“有你這麼年輕的大夫嗎?誰活的不耐煩了,敢讓你給他治傷?”
“哎!小兄弟,志向很偉大!”一名老兵拍了拍她的肩,明顯不信。
姜離不幹了。“我真的是大夫,我醫術很好的!”
“好好好,你是大夫,你是大夫。”
“這志向還不錯,跟着營中軍醫多學學,說不準過個十年二十年你就能治個傷看個病了。”旁邊篝火堆的士兵們聽到這邊的笑聲也探過頭來插一句。
姜離無語,爲什麼都沒人信她是個天才大夫?
“敵襲!敵襲!”
一羣人正在說笑,在軍營東南角傳來一陣尖銳的呼喊聲,片刻後就傳來了示警的號角,所有的士兵猛地竄起,抄起武器等待指令。
東南方一片火光升騰,深夜看得尤其清楚。
“怎麼回事?”
“快!列隊!”
姜離不分屬任何一個小隊,迅速鑽入人羣中前往東南方,那裡是前往龍安城的方向。
發生了什麼事?衛將軍也早該回來了。
“列陣!弓箭隊準備!”
“左側翼、右側翼後撤截斷敵軍後路!”
“騎兵衝鋒!”
姜離趕到時,附近的軍帳燃起熊熊烈火,一支隊伍正在撲火救援,兩名軍官在指揮物資轉移。正前方傳來兵器交接的鏘鏘聲。
大片整齊的弓箭隊嚴正以待,守在後方等待指令。不同的士兵負責不同的區域,由將領指揮作戰。
姜離第一次親眼見到軍隊作戰,紙上談兵終究無法和實地親眼所見相提並論,她忽然間似乎想到什麼,但又抓不住要領。
她看着眼前的軍陣,如一個巨大的棋盤,對面的敵軍正勢如破竹,突破層層防線。
騎兵、步兵、弓箭隊、擺放位置,不同地點、不同的作用與技能。
心底忽然涌出一股熱血,她看着眼前手握長槍衝鋒陷陣的騎兵,瞳孔微微凝聚,不對……此刻不該是騎兵衝鋒!
此地地勢不平,且與敵軍距離過近,根本無法完全發揮騎兵衝鋒的優勢。
而遠距離高空攢射會迅速消耗掉一半以上的敵方軍力,且半夜時分根本看不清敵方行事,怎能直接消耗騎兵?
今晚是東南風,空氣中瀰漫着一股異常腥臭的腐爛氣息,她心底隱隱不安,嗖嗖嗖的爬上營地高高豎起的旗幟上方查看前方具體情況。
她爬杆的速度驚人的敏捷,讓旁邊正在等待的弓箭隊戰士看到,愕然瞠目,若非此刻情況危及,他們都要喊出聲來。
這貨是猴子託生嗎?
姜離沒有心思管旁人是怎麼想,透過火光,她的視線看向遠處。
兩隊人馬在激烈交鋒,空氣中濃郁的腥臭味更添幾分血腥氣。
衝鋒之前的步兵隊伍顯然遭受慘痛打擊,距離如此之遠已經聞到血腥味,姜離瞳仁微縮,不是敵軍!是百姓!
隔得太遠,又是夜晚,她看不太清晰,只能隱約看到對方穿着襤褸布襖,動作迅猛詭異,直來直往,如同提線木偶,四肢僵硬又擁有閃電般的速度。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龍安城的百姓爲何大半夜的襲營!”
“將軍怎麼還沒回來?”
憑着敏銳的聽覺,姜離捕捉到指揮作戰的將領氣急敗壞的聲音。
龍安城的百姓?
姜離隱約覺得不對,她看着那羣人,殺人動作乾脆,有的甚至一隻手直接削掉了士兵的腦袋,手刀捅穿將士的心腹。這怎麼可能是普通百姓的身手?
過於驚懼尖銳的慘叫聲讓這些人察覺到異常,這些士兵發出的慘叫甚至包含着某種未知的恐懼,戰場上,士兵都有死的覺悟,絕不可能發出這種變調的驚恐欲絕的聲音。
黑夜籠罩,遮住了視線,姜離盯着詭異的人羣,這些人的動作早已超出了人該有的範圍,她甚至看到一個百姓忽然一百八十度扭轉頭顱。
電光火石間,姜離看清楚了那羣人的神色,當即神色劇變!
她縱身從旗幟上跳下,飛速穿越弓箭隊,直奔指揮作戰的兩名將領,擡起一腳將其中一人踢下馬,抓住另外一人的衣領,厲喝。“蠢貨!馬上收攏騎兵!撤回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