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次日,一大早大廳桌子就被石雁三拍得“啪啪”作響,把衆人都吵醒了,下來一看,才發現她手中捏着一封信氣得臉色鐵青。

韓雁起忙問道:“三姐,怎麼了?”

石雁三把那封信甩給他,道:“你看。”

韓雁起還以爲是哪家妓館來挑釁了呢,接過信一看,那上面寫竟是“明盛蘭啓”,他一笑,道:“是給盛蘭呀。”說着把信遞給了明盛蘭。

石雁三瞪他一眼,道:“你還知道是給他啊,我們這兒爲什麼叫胭脂客棧?還不是爲了隱蔽。現在好了,昨兒你們纔到這多久,便有人找上門來,今日還有信傳到這兒來,個個都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

韓雁起才知道她原是爲了這個生氣,也不禁犯難,看向明盛蘭。

明盛蘭微笑道:“三姐這個倒好解決,有我在,帝都總不至於有人敢惹上胭脂客棧來。”

得了他這句保證,石雁三也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笑容,她目本就在此,方纔那個理由,說實話真是牽強,且不說就算人家知道了這裡是時花樓地盤也不可能跑來搗亂,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圈子人,人家何必來惹。

而這找上門來,也不代表就是知道胭脂客棧是時花樓在帝都一帶據點,最多是他們一直在盯着明盛蘭一行人罷了。也就是韓雁起會傻乎乎當真。

有了天下第一神捕做靠山,還怕時花樓在帝都不好過?指不定以後還能將分店開到這魚龍混雜、勢力盤橫交錯帝都來呢。俗話說,上頭有人好行事嘛。他們做生意搭上那些貴人哪個能像明盛蘭這樣全力支持啊,總歸是時花樓女婿,自己人啊。

況且明盛蘭不但在朝中、民間聲望高,就是在江湖上,那也是很有些名聲,算是個黑白通吃。

想到這裡,石雁三越發爲日後發展前景而高興,含着笑頗有深意道:“我就知道盛蘭是好,不愧是我家小師弟看上人,你放心,日後有什麼地方需要幫忙,師姐一定在所不辭。”

“謝謝師姐。”明盛蘭會意,隨着石雁三改口,他也改口叫了句師姐。聽石雁三話中意思,這幫忙絕不止教他一些壓制韓雁起方法,還包括他被時花樓人接納等等。明盛蘭也含着笑道:“日後麻煩師姐了。”

韓雁起才弄不懂這其中彎彎繞繞,只是爲師姐這麼和善對明盛蘭而高興。

明盛蘭迅速瀏覽完手中信,皺眉道:“那些被齊眉盜了寶門派、世家現在聽聞齊小白和我到帝都來了,都已經趕到了帝都,現在在大鬧衙門,非讓給他們個交代。”

韓雁起驚訝道:“難道朝廷還能任這些江湖人鬧?”這年頭,哪個江湖人手上沒沾過血?不是刑部都有詳細記載麼,這些人還敢堂而皇之來大鬧?

明盛蘭道:“不能因爲人家是江湖人,就不讓人家報案了,他們都是丟了東西,光明正大來報案,只是……比較無賴一點,非讓負責此案我趕緊給個交代,審問齊小白。”

換句話說,這些江湖人“大鬧”,都是把握好尺度,總不會讓你太惱,也不會出血。最多就是待在衙門不肯走,一直嚷着要審齊小白,又個個身懷武功,趕也趕不走。

他們這是在逼明盛蘭呢,不能從這些神捕手上搶人,那你快點審案把我們東西查出下落總行吧?

明盛蘭有些哭笑不得了,道:“看來我們要趕緊去江大俠那兒找齊眉母子了,不然我怕他們等久了會出事。”比如有些年輕人,性子毛躁,一個不如意就要動起手來,那就糟了。

楊意道:“我去衙門。”

明盛蘭思索片刻,道:“也好。”

楊意說去就立即動身,明盛蘭拉着他吩咐道:“表哥,你……下手輕點。”

楊意麪無表情點了點頭,道:“我自有分寸。”

他走之後韓雁起纔有些奇怪道:“這……你怎麼讓他去?”

明盛蘭道:“他去很好啊。”

韓雁起道:“可是……楊意不是江洋大盜嗎,這去了誰能服他啊。”

明盛蘭笑道:“這你就不懂了,且不說他是我表兄,衙門那邊都知道,不敢不聽他,光是他在江湖上名聲,那些江湖人也要忌憚三分了。況且你要想想,那些人都是去找回自己寶貝,有個大盜在,他們還要擔心我立即將他們寶物帶去,讓楊意看了見寶心起呢。”到時可別才找回來,就被更厲害賊給偷去了,還是個“上面有人”賊。

韓雁起了然點頭,道:“也對,那我們是要去找齊眉啦?”

明盛蘭道:“嗯,我們也立刻動身,遲則生變。”還不知道江月樓那邊怎麼樣了呢,早知江大俠家有悍妻,他那幾位夫人若是不肯放齊眉,那誰也沒辦法硬搶。就算是明盛蘭,還得掂量自己身手夠不夠對付那其中一位,那可都是成名數十年前輩高人啊。

石雁三聽得他們要走,忙去取了一封帖子來,道:“折豔會就在三天後,你們去了後解決完事恐怕也差不多了,我們就直接在折豔會碰頭。這是折豔會請帖,我幫你要了一封來,卻不知盛蘭要去,不過憑你我面子,多帶一人進去也無妨。”

折豔會不是隨便那個人都能進去,一般生人,若無三五個高手聯名保證,根本進不去。也好在明盛蘭跟是韓雁起他們,石雁三是早已成名高手,在帝都這邊牌子那是響噹噹,代表又是時花樓。而韓雁起雖首次出世,但因他一身豔骨,行內流傳已久,也算是名聲在外了。

石雁三拿來這封帖子,紙呈桃紅色,外面無字,只有丹青妙筆,繪了幅活靈活現春宮圖,雖是香豔非常,卻無分毫猥褻。這回不用韓雁起說,明盛蘭也猜到繪製春宮圖在行內也是一門學問了。而那帖子內,則只標註了時日與所邀請人姓名,十分簡潔。

韓雁起仔細收好了帖子,道:“三姐,那我們三日後見。”

江月樓在帝都宅子倒也不隱蔽,他說是隱居,但住處基本人人皆知,一打聽就知道。隱居在“隱”,但若像他這樣開口說了自己要隱居,誰也別打擾,就沒人敢來打擾,這住處他人知不知道,也就無礙了。

江宅就坐落在半月湖畔,依山傍水。

明盛蘭前去敲門,有家丁來開門,見了明盛蘭後十分客氣道:“這位公子,家主隱居,不見客。”

明盛蘭一拱手道:“煩請通報即可,在下明盛蘭。”

家丁看了看他,道:“那進來吧,老爺吩咐了,一位姓明公子和一位姓韓公子可以進來。”

這個家丁毫無見到天下第一神捕緊張,畢竟他家裡幾位主子早在二十餘年前就是傳奇了。明盛蘭更是看出他身形輕盈,顯然武功不弱。

方帶至大廳外面,家丁便停下來,道:“公子請自行進去吧。”說罷轉身就走,似乎有什麼可怕東西一樣。

明盛蘭正奇怪呢,就聽大廳內傳來瓷器砸爛聲音,一個聲音大聲道:“休想!哼,還想領人?你想得美啊!”

然後就是江月樓聲音,“蘇獨秀,你不要欺人太甚!”

那個“蘇獨秀”輕浮道:“喲,我就是欺人太甚了,你還能把我怎麼樣?反正不放就是不放。”

接着江月樓又放緩了聲音,道:“青崖,你最懂事了……”

“哼。”不知誰哼了一聲。

江月樓咳嗽一聲,接着道:“你看看,這怎麼辦?”期待之情溢於言表。

“青崖”聲音溫柔,卻是淡淡道:“不放。”

江月樓急了,道:“那顧輕愁你說,怎麼辦。”

“顧輕愁”聲音寒冷逼人,卻是不理他問題,兀自道:“把這小子扔出去。”

江月樓道:“你這人,你們把人家娘扣着,算怎麼回事啊?”

“顧輕愁”嗤笑道:“這麼大人了,沒娘還活不下去了。”

聽到這裡,明盛蘭呼了口氣,那三位江夫人果真如傳言中難纏,齊小白恐怕要氣死了,又一個也打不過,恐怕這會別去得很。

他咳嗽了一聲,朗聲道:“晚輩明盛蘭,求見江大俠、江夫人。”

江月樓一陣風似跑出來,道:“你們可來了,那三個禽獸太固執了,就是不肯放人,快跟我近來。”他都說了快一整天了,就是沒人鬆口。

明盛蘭和韓雁起跟着進去,果見三個男子端坐在廳內,各自喝茶或是看書、擦劍,齊小白臉色鐵青站在那兒。

明盛蘭微一打量,便恭謹行禮,道:“晚輩明盛蘭,見過三位前輩。”

蘇獨秀饒有興味道:“天下第一神捕?模樣不錯啊……”他忽然換了口氣,厲聲道:“姓江,你是不是看上這小白臉了!”這人自己比明盛蘭白多了,眉眼俊秀風流,還好意思說人家是小白臉。

江月樓一下子扭曲了臉,罵道:“你纔看上他了!我還懷疑你看上齊眉了呢,就是不肯放人。”

蘇獨秀黑着臉道:“你還敢說,她還往你身上貼呢,你那麼享受樣子是給誰看呢?”

江月樓底氣不足道:“纔沒有,那……她那不是在偷我東西麼。”

明盛蘭心裡暗道齊眉還真是賊性深重,那個情況了還想着偷人家東西。

紀青崖放下手中劍,微微一笑道:“對啊,險些都把我送你玉佩偷走了呢。”

他話雖溫柔,一句卻比蘇獨秀一百句還頂用,江月樓立馬告饒道:“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可你們得把人放了吧?這人犯了事,官府在捉她呢。”

蘇獨秀不滿道:“我還沒出氣呢,你倒好,還跑去找人。”

明盛蘭道:“蘇前輩,齊眉確實是犯了大案,偷走了衆多門派寶貝,現下大家都聚在官府,逼我給個交代呢。前輩若能網開一面,晚輩感激不盡。”

蘇獨秀倚在那兒,看向了紀青崖和顧輕愁。

紀青崖微微一笑,道:“你過來。”

卻是對着韓雁起說,韓雁起莫名其妙走了過去。

紀青崖讓他附耳過來,兩人低聲交談了,就見韓雁起臉上漸漸露出明悟神情,不住點頭,最後道:“放心吧,這個是小事一樁,全都沒問題。”

紀青崖笑道:“那就多謝你了。”接着他又和蘇獨秀、顧輕愁低聲說了幾句話,就見顧輕愁神情微動,開口道:“顧七,去把齊眉帶上來。”這話聲音雖不高,傳卻遠,聽得外面方纔那個家丁高聲應是。

紀青崖又拍了拍韓雁起肩膀,道:“以後有事儘管來江府找我們。”

韓雁起不好意思一笑,道:“這個真沒什麼。”

江月樓也不知他們這是在說什麼,只是皺着眉,覺得有什麼不好事情,卻也想不到是什麼。

接着便是齊眉被放了出來,見着齊小白後就哇哇大叫,道:“臭小子,怎麼是你!”

齊小白黑着臉道:“怎麼不是我,你……我已經通知爹了,你就等死吧!”

齊眉面色灰暗,哭喪着臉,道:“明盛蘭,你做什麼要他們放我出來啊,這回好了,纔出狼窩,又進虎口。”

明盛蘭面無表情道:“在進虎口之前……快把你偷東西都交出來!”

而後便是去將齊眉藏好贓物都拿來,再去衙門找那羣江湖人,他們到時就見到一干人老老實實坐在那兒,楊意則面無表情站在他們面前,氣氛十分壓抑。

明盛蘭一個人拿着東西進去,那些江湖人見到明盛蘭來了,俱是見了救星一般,道:“明捕頭你可來了。”

“明捕頭,我們東西啊。”

“齊小白呢?”

明盛蘭示意他們安靜,然後把一個大包袱放在地上,打開,指着那一堆寶物,道:“自己認領吧。”

這些人先是一片死一般寂靜,然後一面看着楊意一面衝過去找自家東西,邊拿邊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寶物,就是對鄙派意義重大啊,要拿出來賣恐怕十文錢都沒人肯要啊。”

明盛蘭哭笑不得搖搖頭。

那些人又問道:“明捕頭啊,那齊小白呢?”

明盛蘭道:“我早說過,此事與齊小白無關,真兇另有其人。”

那些人又道:“那真兇呢?一定要嚴懲啊。”

明盛蘭斂了笑容,面無表情道:“真兇被我拿下了,已移交相關部門處理。”

衆人面面相覷,這案子不是明盛蘭負責麼?還要移交到哪個部門啊?可是誰也不敢問明盛蘭那個“相關部門”是個什麼部門,到底怎麼處理。

有腦子人都能看出來,神捕大人這是要壓下此事。不過沒什麼,反正各派東西都找回來了,還管那麼多閒事做什麼,江湖人畢竟是江湖人,勢力再大也不會妄圖和朝廷較勁。

是以,這件鬧得江湖上風波四起、沸沸揚揚盜寶大案,就在受害門派拿回寶物後一致低調下不了了之了,再過上一些時日,就再無人提起。

明盛蘭出去時,就看到齊眉被兩個人守着,靠在石獅上百無聊賴玩短刃。而齊小白和韓雁起則不知在說什麼,韓雁起一臉不知所措。

見他出來,齊眉道:“那些人打發啦?”

齊小白和韓雁起也停了下來,看向明盛蘭。

明盛蘭點頭,道:“此事我已壓了下來,你日後好自爲之,要是我再收到你偷東西消息,就連這次帳一起算。”

齊眉苦着臉道:“我日後若還能出來就算大幸了。”

齊小白深深看了韓雁起一眼,道:“就這樣吧,答案不言謝,日後有用得着地方,說一聲便是。這一路雖有不開心地方,但我齊小白算是服了你了。”

明盛蘭微笑道:“好說。”

齊小白沉默片刻,道:“後會有期。”

說罷便拎着齊眉走了。

明盛蘭看着他背影,高聲道:“後會有期!”

明盛蘭道:“方纔……齊小白和你說了什麼?”

韓雁起看着他,不知如何開口。

明盛蘭道:“算了,我就是問問。”

“哎哎,”韓雁起拉住他,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齊小白說他喜歡我……”

明盛蘭沉默了半晌,才道:“那你怎麼說?”

韓雁起撓着頭道:“我……我又不喜歡他,我就告訴他了,還說不行呀,你離水刃會剋死我。”

明盛蘭頗爲無語,道:“……不太委婉。”其實他也有些察覺了,齊小白恐怕對韓雁起有些興趣。

韓雁起道:“我說是實話呀,他也只是喜歡我而已,離水刃怎麼可能愛上不是命定之人我。我看他也知道我們關係了,就是臨走前來告訴我一下而已。”

明盛蘭一想,這倒是,很長一段時間,齊小白都沒有和韓雁起調笑過了,看來確實是早有察覺。

韓雁起眨眨眼,道:“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明盛蘭心裡一動,笑道:“去我家。”

據說折豔會上,美人名器無數,行家滿場。依韓雁起性子,到時目不暇接之下,還不將他忘個一乾二淨?

在辭別石雁三之前,總算明盛蘭承諾有些回報,石雁三略略點撥了他幾句。

這帶回家還能做什麼,明盛蘭悄悄狡黠一笑,當然是生米煮成熟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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