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南風低着頭邊走邊吟,旋即一個轉身,哈哈地對他面前的空華笑開,“小弟愚鈍,實在才疏學淺,只能拿前人的東西來糊弄空華兄了。”

房裡的兩人好似有說不完的話,整天湊在一起談詩論道讀書習字。南風個xing憨直,又跟着桑陌住在衆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鬼宅裡,鮮少能和同齡人結交爲友。這位京城來的空華公子不但學識廣博,而且言辭親切。他的出現讓南風有些相逢恨晚的興奮。

桑陌手裡攢着幾顆核桃,懶懶地倚在窗戶旁,自屋外將兩人的情態盡收眼底。

兩天前,南風跑來結結巴巴地跟他提要把客人留下長住。

呆子,嘴上說着“請表哥拿個主意”,那雙怯生生的眼裡分明寫滿了千般萬般的捨不得。桑陌眼皮子不擡一下,自顧自地修他一手長長的指甲:“隨你。”

看着南風興高采烈的背影,心中暗暗冷笑,你不留他,他自己也會尋藉口留下。

果然,身份尊崇的客人把臉上的殘毒冷酷收得乾乾淨淨,眉開眼笑地同凡間的小書生做起了朋友。

“賢弟是本地人氏?”

“是啊,我自出生就住在這裡。”

“同表哥一起?”

“啊,嗯!”

空華扭頭看了看窗外的人影,那隻豔鬼同時別開了眼,“啪——”地一下捏開手裡的核桃。

南風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窗外的桑陌,忙解釋道:“當年爲供我讀書,表兄曾入戲班做過伶人,言行舉止怕有些與旁人不同……其實他心地仁善,待我……是再好不過了。”

空華聞言點頭,便另起了話頭:“愚兄在來此地的路上聽說了一件稀奇事,甚是好奇,不知賢弟知否?”

南風奇道:“是什麼事?”

“啊……愚兄也是道聽途說。”空華停住筆,皺眉思索片刻,道,“聽一位賣茶老翁言,五天前的夜裡,城中有一道紅光沖天,大概是有寶物現世吧?”

“哦?”南風不禁瞪大眼睛。

空華卻將視線轉向窗邊,微微一笑:“據說,發出紅光的地方就在貴府附近。”

窗外的人剝完最後一顆核桃,拍拍手,把碎殼撒了一地:“呵,原來空華公子不是來讀書的,別有居心啊。”

空華但笑不語,低頭繼續將一幅字寫完。他握筆時將筆桿捏得甚高,三指微攏,手腕懸空,筆走龍蛇,姿態從容隨意,開闔之間自有一派威儀風範。

倚在窗邊的桑陌看了一會兒,無聲離去。空華的笑容還掛在嘴邊,眼中精光閃爍,已然成竹在胸。

只有迷糊的南風還在絞盡腦汁思索:“五天前?沒有啊,哪兒來什麼紅光?興許是我睡得太沉了?等等去問問表哥吧。”

暗夜,人們呼呼睡去,四下鴉雀無聲。

被廢棄的王府裡悄無聲息地飄出一道影子,須臾,又一道黑影跟在了他的身後。前方的人似乎急着趕路,斑駁的樹影裡,他穿梭騰躍,一襲寬大的白袍在風裡飄搖,長長的黑色髮絲漫天飛舞。

目的地是一座破廟,些微火光伴着濃濃的酒氣從窗縫間流瀉而出。隨後而來的黑影貼在門邊,看到裡頭坐着一個年約二十上下的男子。

那人的生得並不醜陋,一身絲織錦袍,冠上鑲一塊通翠的碧玉,五官分明,風采翩翩。只是一雙眼睛地溜亂轉,嵌在被酒氣薰得通紅的臉上,生出幾分猥瑣邪。

“漫漫長夜,不知兄臺要如何排遣寂寞?”火堆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白袍翩翩,一頭黑髮錦緞般披泄而下。大概是行走得太急,他語調不穩,說話時有些輕喘。

正在飲酒的男子驚訝地看着他向自己走近,酒氣上涌,紅豔豔的火光下那張明麗的臉蛋勾得他也呼吸不穩起來:“你說呢?”

來人在火堆前站定,一雙美目顧盼流轉:“你看上張員外家的小姐了吧?”

“你知道我?”又是一陣驚訝。

“呵呵,我還知道你今晚就要去張家小姐的閨房。”來人笑靨如花,伸手慢慢地拉開衣襟,“不過,你覺得,我比張小姐如何呢?”

裹身的長袍瞬即落地,雪白的身軀在火光的映照下宛如美玉。男人瞪大充血的眼睛,不可剋制地將目光落到他赤囧的軀體上,殷紅的乳珠,平坦的小腹,正靜靜伏在兩腿間的……吹進屋裡的微風撩起他一頭如瀑的黑髮,火光顫動,他用指尖撫弄着乳尖,鼻息輕喘,笑得更嫵媚,好似邀請。

“看夠了嗎?”美麗得男女莫辨的面孔越靠越近,這纔看清,他居然有一雙灰色的眼瞳,望進去就出不來,妖異如同鬼魅,“要不要摸摸看?”

容不得這閱盡百花的採花賊多做細想,手掌被捉住,他伸出舌沿着指尖細細地舔舐起來,眼神乖巧而又放蕩。灰色的眼睛,紅色的舌頭,腦海裡只有他嫵媚的面孔和雪白的身體。手掌被牽引着撫上他的身體。

“我冷。”他說。滑膩的身體緊緊地貼着他的手掌,喘氣聲愈顯甜膩,“唔……還不夠。”猩紅的舌不知饜足地舔着嘴脣。

“轟”的一聲,酒氣和慾火一起衝上了腦門。管他是什麼來路!採花賊如夢初醒一般,一把將來人壓在了身下……

“嗯……那裡……啊……舒服……”

婉轉的呻吟聲一字不漏地傳到門外,空華透過半掩的門扉,看到怒目圓睜的神像前,兩具蛇一般相互纏繞的軀體。

“嗯……我不行了……嗯……”

被壓的人主動跪趴在地上,一手後伸,沿着腰線來到兩股之間。有意無意地,兩根手指在囧外劃了一圈,慢慢地撐開了早已飢渴得不停收縮的***:“我要……”

眸光含水,脣邊還掛着男人射出的濁液,乳尖被揉捏得紅腫不堪,因着手指的進出,細腰不斷蕩地扭動。空華髮現他是在對自己笑,快意地,囧囧地。那張臉,正是桑陌,那隻豔鬼。

身後的男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將硬挺的器物囧囧他的身體裡……

一陣血雨紛飛,方纔還情動不已的豔鬼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撿起男人的衣物擦去身上的血漬。空華只見白光閃爍,蓄勢待發的男人已變成了地上血肉模糊的一團。鮮血四溢,桑陌白衣翩翩,不染半點塵埃,手中多出一張完好的人皮。

濃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他跨過門檻,與空華擦肩而過:“你要的東西不在我手裡。”不冷不熱的調子。

“把你的臉擦乾淨。”他的嘴角邊還遺留着一絲痕跡。

衣衫齊整的豔鬼冷哼一聲,帶着他的人皮躍進了夜色裡。

破廟裡的火堆還熊熊地燃燒着,空華邁步走了進去。滴落在地上的血跡如有生命般滲進了地底,瞬間,一切痕跡蕩然無存。

“去,把夏姬叫來。”

黑暗中有人領命而去。

yin鬱的冥主坐在方纔兩人交合的地方,閉起眼睛,面前浮現出的是豔鬼那張佈滿情慾的臉。身下,慾火奔騰。

桑陌已經有足足七天不曾出門,偶爾從房裡傳出些奇異的聲響,怯懦的南風卻不見怪:“表哥他……大概是有什麼要緊事吧。若要我們幫忙,他一定會說的。”貌似習以爲常。

空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說出來的時候,你可別被嚇着。”

暫且不論這書生怎麼會和一隻殺人剝皮的豔鬼混在一起,可顯然,什麼都不知道對他而言是最好的。老實巴交的書生沒有發覺,他表哥隨手丟在牆角邊的小紙人到了晚間是會變活的,一蹦一跳地奔出門,又一次一次地擡回來柴米油鹽順便捎帶上幾個銀錠。要不然,就憑他上街賣字畫掙的那幾個銅板,他早和他表哥一樣了。當然,遲鈍的他也沒有察覺,自從大風之夜這位好穿一身黑衣的朋友來了以後,王府裡就總有幾隻紅眼黑鴉來來往往,忙得連歇下喝口茶的功夫都沒有。

“您還真是照顧我家表弟。”

第八天,一臉疲倦的桑陌打開房門,空華已在門前等候了多時:“好說。”

他房內的擺設十分簡單,乾淨得不似有人居住。

“是沿用了王府裡從前的形制。”桑陌隨口道。

看來他今天心情很好,居然沒給他擺臉色。空華站到房中另一個人身前細細打量:“豔鬼的畫皮之術果然出神入化。”

如果不仔細看,絕難察覺眼前這人竟是假的。那夜從採花賊身上取下的皮囊中不知被填充了何物,又成了一個人形。眉目、鼻樑、嘴角,臉還是採花賊那張臉,看神態卻又不似。少了邪猥瑣,多了親切溫柔,一眼看去,彷彿另一個人。

“他是誰?”

桑陌沒有回答,從櫃中取出一塊玉佩小心翼翼地爲人像系在腰間。空華看得清楚,玉佩中央鏤空雕成一個楚字。

“聽說冥主殿下曾在數百年前下凡歷劫,不知可有什麼新鮮趣聞?”豔鬼的話題很莫名。

空華看到他不厭其煩地爲人像撫平衣服的摺痕:“我不記得了。”

“您貴人多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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