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月宮突然間的震動起來,原本籠罩在宮殿外面的淡淡的白色光暈慢慢的消失於無形。桂兒身處酒窖,心有它念,根本不曾察覺,而迦離依然昏迷。月神的身軀從宮殿冉冉升起,身後一張天幕般的光華奪目而出。將他整個人托起,向着黑暗中的虛空而去。
“無論,在你的心裡,是怎麼看我,是否怨我恨我,或是憐我厭我,這一切,我都不會後悔。我不爲六道衆生,不爲宿命天道,只爲你一人,只你一人!”桂兒緊緊咬着自己下脣。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任性而又決絕的不顧他的意見,放肆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爐火已經很旺,釀出來的桂花酒也香醇得透人心脾。桂兒卻無心於此。還差一點。她知道,如果做不到,那麼,她要面對的,就是永遠的失去他的音訊,看着他就那麼魂飛魄散在這天地之間。
迦離醒來的時候,已經不見了月神的蹤影,桂兒也消失不見。縱使自己被稱作天機算,也無法算出他們的消息。猜想終於成爲現實。月神不是後天的神祗,甚至不是這六道衆生,桂兒,也一樣,不在輪迴中。
清冷的月宮再一次的安靜下來。就剩下迦離獨自一人還在這裡,茫無去處。
月神在虛空負手而立。
“出來吧。不用再躲藏了。費勁心機,佈局數個量劫,無非就是爲了這一隻手,不是麼?”月神將自己的左手微微揚起。
“哈哈哈!我只是很奇怪,爲什麼你不願意讓自己右手的力量成長來平衡左手的毀滅。”黑暗中一個蒼老的聲音陰陽怪氣的詢問。
“如果沒有公道,只有壓迫;沒有自由,只有藩籬;沒有靈魂,只有軀殼;那還要這樣的平衡有何用?”月神冷冷的說道,“寧可徹底的毀滅,也要爲這衆生留下最後的尊嚴,這是生命不可踐踏的高貴,是你們所不能理解的。多說無益。”
“如果生命失去了,又哪裡來的高貴。月神,我們本來不用走到這樣的局面的。煉化桂樹精魄亦或是開啓左手之力抹去輪迴存在的痕跡,讓一切回到原點,那麼一切,都不會改變。你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月神。讓卑賤的歸於卑賤,至尊的歸於至尊。這纔是命數。而我族,就是宿命,就是這時間的主人,註定無論經歷多少個量劫,都會掌控這些六道螻蟻的一生。”
黑暗中的聲音劇烈的咳嗽起來。
“你已經失去與我一戰的能力了。”月神傲然而立。
“不,失去一戰之力的是你。”
“那就試試看。”
月神話音一落,左手的光芒大盛,朝着那聲音的方向抹去。一切存在的,都歸於虛無。
“終究還是要開啓了嗎?”黑暗中的聲音換了方向,“你的左手,對於我族,只能囚禁,卻無法毀滅,你不知道麼?”
“那就用我的元靈來永遠囚困你們一族吧!”月神微微一笑。
月神的左手幻化成一座精緻的城堡,整個的身軀化作一道道的枷鎖不斷的虛無中延伸,看不到盡頭。
“你瘋了!”那個聲音焦急的叫罵。
“是嗎?”月神依然還是那份淡然的語氣。
“你真以爲月神之力加
上你自己的元靈能永遠的囚禁我族嗎?”不甘心的黑暗中人依然還在左衝右突。
“冥冥中自有定數,你門隱族機關算盡,又如何能盡數掌控這天地的全部變化。”月神勉力保持着那份淡然的語氣,但是他自己的身軀已經漸漸的支撐不下來了。
桂兒淚光瀲灩。
面前時一個潔白的玉瓶,裡面是她耗盡自己靈力釀造的美酒,最終的時刻就要來了。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不在了,會偶爾的想起我嗎?會踏遍輪迴,去找尋我嗎?如果,你知道我這麼做,會怪我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我只是想要你能夠繼續的活下去,哪怕世界盡數化爲劫灰。”
桂兒捏着自己的裙襬,單手結印,整個身子漸漸變得透明,兩滴眼淚落在瓶上,化作兩行蠅頭小字:付卿一片相思意,猶恐流年拆鴛鴦。
兒身軀則化作點點流光融入玉瓶之中,永世懵懂,長眠不醒。
當迦離推算出所有因果,匆匆出現在酒窖的時候,正是桂兒最後的一點流光進入瓶中之時。他來不及多想,抓起玉瓶,踏雲而上,朝着月神所在的方向。
“月神,你真的要趕盡殺絕嗎?你難道不知道我族最後一位公主已經爲你殉道了嗎?”黑暗中的聲音終於要支持不住了,不過月神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只需一口氣,就會徹底的倒下去。於是他一言不發。
“月神,難道你真的希望讓那些貪婪卑微的螻蟻在永生和予取予求中永無止境的破壞着整個虛無和真界的平衡嗎?”
月神的嘴角已經溢出了鮮血。他實在沒有能力再繼續纏鬥下去。看來,是自己低估了隱族的力量,也確實低估了六道衆生的貪婪對他元靈的損傷。
“我只需你允我三件事,便就此罷手。”月神衝着那個聲音的主人冷冷的喝道。
“好,你只管提!”對方也是山窮水盡的地步,與其落得個舉族永囚,不如爭得這一線的生機。
“第一,你族需遵循天地因果,不得妄自開啓劫數;第二,你族存在一日,便保這天地存在一日,決不可歸化虛無;第三,當我撤去枷鎖之時,我會將左手之力化作詛咒,永世傳承在你族人之中,一旦違背前兩個條件,立馬斬殺!”月神說完,那個聲音連連應諾。
看不見任何的變化,只有九天之上,失卻了左臂的月神鵰塑一般的站立在原地。已經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你終於來了。”月神說完這一句,便萎靡的倒下去。迦離連忙扶住他,將玉瓶放在他右手的掌心。
“她終究還是走了這條路。”月神微弱的嘆息說。
“你別說話,我帶你回月宮。”迦離努力的將月神的身體揹負起來。
“來不及了,我的元靈已經散了。”月神依舊保持着最後的冷漠,“替我將她送入輪迴,我知道你有辦法。等我劫滅之後,在月宮爲我立下一方小小的祭壇,這樣,我能借着最後無法散盡的一縷殘念,來看看……”月神的身軀粉末般的在光芒之中消散。
迦離迅速的將就要掉落下去玉瓶伸手抓住。其中一個沉睡着的美麗女子,眼角有淚滑落。
“百年的等待
,最終,卻只能用這樣的方式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而你將自己永鎮輪迴,卻沒來得及換他應有的安寧,值得嗎?”說完,帶着玉瓶朝着月宮飛越而去。
回到月宮,迦離在宮殿中心爲月神立下一方無名的小牌位,默坐良久。
一晃,又是數百年。
迦離還是那個酒神迦離。三界六道重新的建立起來。
月宮被推回到天軌的正常位置,普照天地。月宮的主人也變成了美貌的女子。
迦離在自己的神殿重開酒窖,釀造了最得意的佳品,取名青玉。
青玉初成,便能化爲人形。
嬌俏的站在迦離面前,握着他的右手。一陣期待之後,失望的搖頭說,不是這個溫度。
迦離不語,只是隨她自己不斷的在酒坊東翻翻,西看看。
或者,這樣的結局,也算是對得起故人。
當她終於放棄在這裡尋找她口中那麼無法言說的溫度之後,就安靜下來,長長久久的盯着迦離的背影沉思。
迦離從來不問她在想什麼,在幹什麼。她也從來不會告訴他。只是這樣彼此習慣,彼此給予自由。
她喜歡在找不着人的時候,高聲叫着他的名字:迦離,迦離。
酒神迦離,也總是適時的迴應。
他牽着別人的承諾。也顛覆了自己的心。
神,也會有感情,也有悲喜。他不想成爲第二個月神,他是酒神,逍遙天下,品味輪迴。而不是出塵脫俗,爲了一個宏遠,孤寂千萬年,最終以身合道,歸於虛無,永遠再也無法回到這個曾經爲之付出了全部的世界。僅僅只能依靠一縷不曾散盡的殘念來探望這個深深眷念的世界。就連自己曾經那麼在乎的女子,也不敢坦然面對。
迦離,放我去輪迴吧。
忽然有一天,青玉突然對酒神提了這麼一個要求。
原本以爲會一口回絕的,沒想到酒神當場應承下來,毫不遲疑。
不過也好,這樣,省去很多的麻煩。
下面就是萬丈紅塵,青玉毫不猶豫的縱身跳入。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有那麼強烈的衝動要踏入紅塵,她只知道,內心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必須要這麼做。
迦離覺得自己背後有隱隱的寒光。他知道是他來了。
你放心好了,當初她以生魂爲引逆反天地大道,早已無法回首前世之事。不會再去做那些傻事。去了這反間紅塵,那是我常常溜達的地方,也最熟悉,自然會盡我所能去護得她的周全。
只是,我希望有一天,不管是在多少個輪迴之後,你能夠自己站在她的面前,親口告訴她,一些原本就應該是屬於她的記憶。這些,是她付出所有換來的,沒有後悔過,只需要告訴她,僅僅是告訴而已。
月神沉默,當迦離回頭之時,已經無影無蹤。
月神耗盡一切,換來的是寂滅落寞,以身化道;而桂兒,雖然被迦離勉強救出,卻將最珍貴的封鎮在了時光的塵埃之中。是非對錯,後悔與否,只能是他們自己來回答了。
當月神講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青玉不可置信的抓住他的右手,緊緊的握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