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傳來的琴聲如訴,將這千萬年的時光中所有風霜,所有燦爛,所有情愫於世間裡流淌。
他仰望着浩瀚的天空,念着那看不見的地方。
他沒有想到過盡千帆後,等來的不過是這樣的結果,而這結果的釀成者卻是他自己。
他身爲夢神,總是喜歡流連於黑夜裡,爲世間萬物帶去不一樣的世界,卻不想遇到那一抹倩影時,他墮入了深淵裡,再也無法起來。
那一次,他又如同往常那樣,從酒神那兒偷了一罈酒,醉得朦朧,踏着彩雲路過了月宮,那笑得溫婉美麗的女子站在月桂樹下注視着月神,那眼裡的柔情讓他不可自拔。
因爲他感覺到自己也有了這樣的柔情。
原本他不斷的告誡自己,不該念,不該想,一切都不過是夢中的故事,他不能求。
然而,越是如此,他越是無法自拔。
他喜歡她的笑,笑起來有時候是那麼俏皮,有時候又是那麼溫婉,溫暖着每一個人的心。
每每看到她和迦離,和月神軟聲細語的說着事兒時,他陡然覺得好嫉妒,可偏生找不到話來與她說,只能帶着埋葬在心裡的愛意靜默的望着她。
曾經以爲這樣可以一直下去,直到死心,直到天荒地老,可是他陡然發現自己終究還是錯了。
這個世間裡總是有不希望三界存在的人,他從來沒有想到她是隱族的棋子,那麼美麗動人的她怎得會是那野心勃勃的隱族人呢?
是的,她是,可她太善良,善良的讓他們所有人都下不了手,最後……最後月神終是放棄一切,將世間平靜。
月神消失了,她會傷心是不是?他想着去看她,可他還是遲了一步,而且他似乎理解錯了,他望見的竟是她抱着酒神在不斷的哭泣。而酒神卻是沉睡不醒。
這……是不是他看錯了?她眼裡的是酒神嗎?
如若是這樣,他就不應該出現了。他知道酒神的命不會就此結束,他的沉睡不過是月神所爲,過不了多久就會醒了……
他欲離開,卻聽得撕心裂肺的哭聲,那悲嗆的哭聲緊緊揪着他的心,一步三回頭,看到的是始終是她抱着酒神哭泣。
“別哭了。他不會有事兒。”他輕喃出聲,那如珍珠般的淚水滴落在地上,卻又如同滴落進他的心裡,一直記着,記着那一個畫面。
也不知是不是她聽到了他的話,接下來他都沒有再聽到她的哭聲,想來她是再笑了,看着所愛的人活着畢竟是非常欣喜的事兒。
可下一刻,他回首發現的是……她消失了。而酒神已經坐起身子,抱着一罈酒發呆……
他不知道在他發愣的那一刻鐘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只曉得她不見了,酒神醒了。
醒了的酒神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天天抱着那壇酒,欲語還休。
他從來不知道酒神如此嗜酒如癡,竟是可以對着酒那麼
柔情……
時光晃悠悠的走過,新晉的月神來了,是一個如妖孽般的男子,但很好相處。然而每每看到他,就會想起那雙溫柔的眸子。
他不想再留在瀛洲,不想見到月神。
可就在他打算離去的時候,他遇見了一位女子,那溫婉的笑容,狡黠的目光讓他想起了桂兒,是桂兒嗎?
是桂兒回來了嗎?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與她相見,與她敘說這麼多年來埋葬在自己心中的情感。
可是,日復一日,他終究還是發現她不是桂兒,不是他心心念唸的桂兒,可再看自己的心時,他也發現自己對她也有了貪念,他想要一直與她在一起,他知曉自己墮入了情關。
他學會了這世間所有男子會做的事兒,陪其看月亮,陪其遨遊天空與海洋,帶着她去最美最純淨的極地,陪她……他不再是夢神,他是有情的男人,因爲桂兒的出現,他知道了情這個東西,再因爲玉兒的出現,他學會了接受情。
他極盡所能想要將所有美好都交付給這個女孩兒。
可惜……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上天與他開得一個玩笑,他動情過的女子,似乎一個個都動機不純。
桂兒是隱族的人,而玉兒又是魔族的人,她之所以與他一起,是想要知道更多關於仙界的事兒。
不該是這樣的,玉兒明明是那麼純真美麗。
可是,當看着玉兒攜着百萬魔兵前來攻打仙界的時候,他發現他所幻想的一切都破滅了。
玉兒不是桂兒,桂兒心中只有一個愛,玉兒心中卻有着豐富的感情,愛情,友情,親情,她終歸是選擇了後者,愛情就如同過眼雲煙。
這一場戰爭最後是在酒神封印了玉兒後,結束。
他知道天上傳來的旨意是殺了玉兒,可他求了酒神,酒神終究是心軟的放了一回玉兒,道是五年前後她會醒來。只是這具身體不能用。
不能用嗎?只要靈魂還在就好,五千年的煎熬,他相信玉兒可以熬過的。他聽說喝人間的血可以減輕痛苦……爲了玉兒,爲了心中的那一份完美的愛情,他終是犯了殺戒,他取來許許多多的人血。
這樣的事兒,他知道鐵定是要遭受天譴,可他顧不得,不顧百花仙子,不顧酒神,不顧其他人的勸說……
他只要玉兒能夠醒來。
也不知是不是酒神動了什麼手腳,有些事兒一直都沒有被天界的人知曉。其實,他最該感謝的人應該是酒神,對於他所做的,從來不會怨,甚至無數次的幫他將未做乾淨的事兒抹乾淨。
一晃又是四千年過去,還有一千年,一千年後玉兒就會醒來。他也該是去找一個合適的容器,去裝她的靈魂。
偶然間,他發現酒神那兒有一罈幾乎要成精的酒,他偷偷的取走了它。
看着它化爲人性,一個很小的女孩兒,都還沒有他的手臂長,可看到她衝着他咧嘴
笑的時候,他的心不由得停止跳動,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涌來,可他竟然沒有去細想。
那時候,他若好好想想,或許就不會有那麼多的麻煩事兒了,都是他,都是他不曾去細想。
這是個粘人的女孩兒,有着甜美的笑容,總是喊着他師傅,他不愛她靠得太近,而酒神卻恰恰相逢,全然是將其當成掌心裡的寶,含在嘴裡怕化,捧在手心怕摔壞。
他以爲,酒神對她那麼好,只因爲她是他釀製的一罈酒而已,殊不知……殊不知……他錯過了那麼多的事兒,當初他若進去安慰桂兒,或許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回不去,再也回不去。
他看着小玉越長越大,他知道是時候了,他跌落凡塵裡,爲玉兒復活的事兒做準備,在遊歷人間時,他遇到了好多人,也正是因爲這些人,纔會釀成如今的地步。
可是,酒神卻從來不曾怪過他一分,一絲一毫都沒有抱怨。
他化成了三個自己,是他從來沒有想到的。直到酒神與他說起,而讓他三合一,似乎只有小玉可行。
酒神會同意小玉下凡,似乎正是因爲這個原因。
但他明白更重要的原因是酒神也動了凡心,是他不想讓小玉傷心,纔會讓小玉下凡……
他發現自己很對不起小玉,不僅想要奪走她的身體,還間接的毀了她快樂的生活,如今,甚至因爲他一時心軟,而使得她躺在極地受苦。
酒神,你爲何不自私一點,爲何不肯罵他?
夢神站在海島上,眸間繚繞着複雜的神色仰望着無盡的蒼穹,脣角流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若非,若非得知那魔王便是月神,若非他看了鏡花臺中的故事,他無論怎麼都不會想到小玉竟然就是讓他深陷情關的人兒。
小玉是桂兒,他從來沒有想到啊。
但他也知曉,如今的小玉也不是桂兒,桂兒心中只有月神,爲他哭到化爲淚水,化爲壇中酒;而小玉……小玉的心中只有迦離,一個守候了千萬年的男子。
這世間,最長情的人或許就只有酒神了。
迦離他……如今的迦離毫無修爲卻不顧極地美麗卻殘酷的環境陪着小玉。
他聽到那琴音裡流淌着迦離的心思,迦離的情意,還有這千萬年來他曾做錯的事兒。因爲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鑄成。
迦離,爲何直到現在你都不肯責怪他呢?
“神仙哥哥,你在看什麼?”囡囡清泠如水滴玉石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是天上的雲嗎?還是天上的人?”
他收回視線,回首對上囡囡水靈靈的眸子,溫柔道:“是故人,是一個捨不得責怪我的故人,即便我做錯了許許多多的事兒。”
“是那個神仙大哥哥嗎?”
連囡囡都知道嗎?他伸手揉了揉囡囡短短的秀髮,囡囡與小玉多像,可他不會再認錯,囡囡是囡囡,不是小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