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欣最掛念的還是那具男偶背後藏着的秘密。
到了前廳,她先看到了原本緊閉的大門開着,門外有燈火,燈火下停着一輛簡樸的馬車。
看上去似乎是有人來宅子裡了。
這大半夜的來死人宅子,實屬不尋常。
閆欣平時在盛京無所事事的時候,就愛靠門板背面躲着看熱鬧。尤其是這種不同尋常的熱鬧。她下意識往前探頭。
卻見門口踱進來個元碩,兩人一照面。
元碩一愣,隨後眉頭挑起,拿着警告的嘴臉說道:“你死了這條心吧。沒郡爺的允許,這宅子的大門門檻你都碰不上。”
閆欣喪氣地看他一眼,扭頭就走。
她被迫關在這整整兩天,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進門,心裡好奇不行嗎?
閆欣欲蓋彌彰地小跑着進了廳堂,見裡面多了兩個她不認識的人,下意識板了臉,腳卻往邊上站着的錦衣衛身後躲了兩步。
尤乾陵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擡手強行將招呼她過去。
閆欣心說喊她幹嘛,她不見客!
“這位是鄒延鄒大人。”他撩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身穿白灰儒衫的中年男人,“你不是想問話嗎?本王把人給你帶過來了。”
之前閆欣一直以爲尤乾陵好歹是個郡王爺,總會有說人話的時候。現在看來,是她想多了。
面前可是在職戶部的郎中大人,即便他是個王爺,也不能拿鼻孔跟人說話。
閆欣從錦衣衛身後探頭,擡手跟人家打了個招呼,說:“鄒大人好。”
中年男人側身,躬身作揖。
閆欣認真地確認對方看她的眼神很陌生,才稍微鬆了口氣,她目光盯在他臉上,這位鄒大人身姿剛勁如鬆,渾身上下卻有一股書卷氣,氣息內斂,模樣半點都不像鄒氏。
“您和鄒氏不太像呢。”她說。
鄒延垂頭,輕咳一聲說:“她自小像娘。”
尤乾陵親自開了口,說:“你前面同我說的,關於鄒氏和她口中那位胞弟的事,我問過鄒大人了。”
閆欣莫名有些緊張地追問。
“有這個人嗎?”
鄒大人輕嘆。
“蘭兒確實有個弟弟,但是她那個弟弟早在她被送去我叔伯那邊之前就已不在了。在她七歲的時候。”
閆欣很意外:“什麼?”
也就是說,沒有這個人?
尤乾陵低聲道:“先別問,繼續聽。”
“蘭兒的心症是從去了我叔伯家之後開始的,起初我們都以爲只是普通心症。後來發現她有時候會忽然變得心智很低,脾氣同時會陰晴不定,偶爾會很兇。像換了個人。”
閆欣想起了鄒氏對越蘭舟的描述。
這不就是越蘭舟的模樣嗎?
“我們都覺得她是跟她弟弟在一起時間太久,又被叔伯家兒子欺負才這樣。”鄒延沉吟道:“我叔伯家的兒子也是個混賬,兩年前越家出事之後,每年接濟他家的錢財便斷了。我官職不高,俸祿還要養家,能拿出來的不多。他便朝蘭兒伸手要錢。要不到便要動手。”
“好幾次都逼得蘭兒心症發作,將人嚇走才作罷。”
閆欣奇怪地想,既然越家的小孩早就失蹤了,爲何越家還在接濟。
她想問卻瞥到了尤乾陵警告的眼神,當即把話嚥了下去。
說到此,鄒延面色很沉,也有點冷。他沒有說下去,只是沉默在了原地,期間滋味,她不能體會但也想得到。
“那之前動手打叔伯兒子的是鄒蘭。”
“不是,”鄒延,“我親自去接的蘭兒,也順便去看了下侄兒傷勢。那根本就不是蘭兒能做得出來的事。”
閆欣聽到這句話,詫異問。
“您前面說鄒蘭會像換了個人……”
“那也是蘭兒,我疑心蘭兒的那位弟弟沒死。還一直纏着蘭兒,只是查了兩年,一直都沒有消息。”
閆欣壓下滿腦子“和鄒氏說的對不上”的念頭,道:“人若在世,不可能毫無蹤跡。真不是鄒氏發病之後做出來的事?”
鄒延苦了臉,不解地喃喃道:“但是蘭兒發病的心智,做不了那樣的事。”
這一句話也是閆欣接觸鄒蘭兩面之後的感受。
尤乾陵忽然出聲道:“你是覺得原本應該年幼喪命的越蘭舟,很有可能還活在這世上。”
“畢竟他的身份一直很敏感,也許早年被越家人帶走了。後來越家出事,他無處可去,尋得到的親近之人,也就只有小時候一起長大的蘭兒。”
先不論這父女倆誰說的是對,誰又錯了。越家那個孩子若是在的話……
會是誰呢?閆欣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兩個人。
論年齡,瞿寅比鄒氏小,瞿青比鄒氏大。瞿寅的習性做不到如此心思縝密,而且他還膽小。和暴戾的兇手完全不像。
而且老員外出事的那晚,他確實一直在前廳。有確鑿的不在場證據。
剩下的就只有瞿青。
閆欣拍了拍臉。
瞿青倒是有可能,可瞿青的屍體還在錦衣衛的看守下呢!
尤乾陵道:“倘若你們沒有人選的話,本王倒是有人選了,畢竟管家一直最照顧的人就是瞿家二少爺。”
閆欣卻道:“等等,瞿老員外身亡的時候瞿寅一直在前廳,他就算真是越蘭舟,也不是兇手。”
尤乾陵皺眉。
“那你有更接近的人選?”
閆欣當然沒有。她在盛京當中碰到大戶人家的案子也有,幾乎到處都是嫌疑人選,尋兇尋得眼花繚亂是常態。
她萬萬沒想到,人選少也會煩惱。
尤乾陵低笑道。
“乾脆真如本王先前的說法,讓這一家子在宅子裡死完得了。到最後剩下的不就是兇手?”
閆欣:“………”
鄒延卻是站不住了。
他拱手道。
“郡王莫要說笑了,此次微臣來便是要將我女兒帶回京城,那瞿家怎麼樣都與我無關,但是我女兒,微臣一定要護着。”
尤乾陵暗哼。
“罷了那便再找找。”
閆欣和鄒延被安置在前廳。天色將明之時,鄒延離開後,瞿艾和屈連白着臉在廳堂門口探頭探腦。
閆欣夜晚經常不合眼,兩人到了她便看到了。
門口有錦衣衛守着,攔住他們細緻盤問了半晌,那錦衣衛卻是紋絲不動,不放行也不傳話。
閆欣下意識往尤乾陵躺着的那頭看過去。
尤乾陵閉目閤眼,呼吸很輕。不仔細都聽不出來。閆欣大部分時候看他經常發脾氣精神好得很。
只有這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能從這些細微的方面稍微感受一點出來他是病着的。
跟着他的醫士除了吃藥的時候極少出現在他面前。每次出現,這位大爺就罵人家身上帶味衝撞到他了。
還好每次都能喝完藥,之後可以消停好一陣。
罵就罵了,滾得快點也是好事。
想想鄒氏,同樣是心症,吃一樣的藥,人卻是各有不同。
門檻外傳來一聲焦慮的‘姑娘。’
瞿艾在叫她。
閆欣聞聲站了起來。
尤乾陵忽然出聲了。
“吵。”
閆欣壓着聲說:“我出去看看。”
尤乾陵好看的眉頭高高挑起,面上顯出了點戾氣。
“……滾。”
閆欣正想要這一個滾字,起身就要往外跑。
忽聽身後的人低沉道:“沒說你,跑什麼。”
閆欣震驚回頭,心想這廳堂裡就他們兩人,除了她之外還有誰。卻見尤乾陵黑着臉坐在椅子,他閉着眼長長地吸了口氣,隨後站起來。
“我說的是讓他們滾。大清早擾人清夢。”
閆欣覺得自己是個高尚之人,不跟病人一般見識。但尤乾陵是真的太沒禮貌。
她站了起來,踩着小碎步到了尤乾陵面前。
“您讓我一塊滾也沒事。他們來了幾日都沒敢上門驚擾您,這個時候過來,必定有事。”
尤乾陵睜開眼。
“有事錦衣衛會來同我說。他們攔人說明不是什麼大事,他們可以解決。”
閆欣發覺這個人是真的冷情冷血,便想他不去就不去,不讓她去就沒道理了。
尤乾陵說完便看到了對方臉上露出不能理解的嫌棄臉。
閆欣說:“你不去,我去。”
尤乾陵深吸了口氣。
“來人……”
閆欣跑得飛快,跟進來的錦衣衛撞了個面。
“郡爺讓我滾。”
錦衣衛:“……”
尤乾陵指着閆欣的後背,說:“都給我帶進來。”
閆欣跑得快,沒來得及聽到這一聲帶進來。剛踏出門,先見到了他們臉上的焦急。
她不由得想,不會出事了吧。
瞿艾看到她跑出來,半哭半笑着上來抓着她的手,急促地說:“姑娘,你見到瞿寅嗎?”
閆欣遲疑問。
“瞿寅?他怎麼了。”
瞿艾抹了下臉,說:“對不住姑娘,我沒說實話。用過飯之後他不是跟着你跑了嗎?後來他回來過一次。回來之後他臉色就不好。我看他臉色不好,以爲他少爺脾氣上來了,就多說了他兩句。”
閆欣回憶了一下她記憶中最後一次見到瞿寅時候的情景。
守在尤乾陵身邊的錦衣衛跑出來,說:“郡爺讓你們進去說話。”
瞿艾立刻面露欣喜,給閆欣不住作揖。
“謝謝姑娘,郡爺肯幫我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