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非常明顯的針對了。閆欣想不出錦衣衛明知她不是兇手卻非要留自己的理由。
她能感覺到的只有錦衣衛對自己無端的殺意。
僅僅只是因爲她拿走了那支鶯雀珠花?可她解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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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都好說,但詔獄她的一點都不想進。
詔獄出來的活人閆欣極少見,屍體卻見過不少。盛京有人家中親朋進去過,出來已面目全非,便會求她依本人原樣做偶代人入殮,等下葬時再將屍體換入。
那種屍身慘狀,讓人遍體生寒。
倘若說閆欣一開始對尤乾陵只有皮相好看的認知,現在大約也明白了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惡煞。
對付這樣的惡煞,不能硬碰硬,她將脾氣收斂了些許,說話也輕了。
“民女知錯,以後不敢了。這次民女可將功贖罪。”
尤乾陵笑了聲。
“怎麼個將功贖罪?”
閆欣輕吸了口氣,壯着膽說。
“這隻珠花是偃制,裡面有機關。而我是制偃偶之人,對此熟悉,倘若這珠花是破案關鍵,那我便有用。”
尤乾陵先前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子凌厲的氣息消散了一些,沒對閆欣提議挑刺,人顯得懶散起來了。
“元碩,人家要搶你飯碗,你無話可說?”
元碩見尤乾陵不針對這女店主了,心神領會地接了話茬。
這案子到底要不要查出真相併非重點。
關鍵是對世人而言,瞿家的案子是錦衣衛控場,平南郡王親自坐鎮。若是這一樁案子竟然還需要一個喪葬店的女店主來出手。
傳出去整個大魏都要笑錦衣衛無人了。
他們郡爺的意思分明就是不給別人一個查案的機會。
“就算郡王爺答應,”元碩直挺挺地對着閆欣表態,“我們也不會答應。”
閆欣給錦衣衛這霸王行徑弄得有些冒火。攔着人不讓查案是幾個意思?
他們要自己查案,不想人插手嗎?那放她走啊!
又不放她走又不讓查案。
到底想幹什麼?
閆欣試探道。
“民女只查案,其他不會干涉半分。瞿青與民女有恩,他之死,民女想給他一個真相。”
尤乾陵眉頭一挑,忽然開了口。
“你若真的想給瞿青報恩,用不着查案這麼麻煩。本王今晚就可以成全你。”
閆欣以爲自己說通了,正要鬆口氣。
尤乾陵忽然說:“元碩你去散播兇手已經人贓俱獲,明早錦衣衛便要帶着證物和兇手回京的消息。今夜就讓這位女店主好好當一回誘餌,把兇手給誘出來,本王成全了你想給瞿青報恩的赤膽之心。”
閆欣:“……”
到此爲止,閆欣算是明白了,這個人不僅不讓她查案,還要她死。
誰要拿自己小命開玩笑!
這平南郡王嘴上說要給自己機會,腦子想的是怎麼讓自己快點死無葬身之地吧。
尤乾陵等了一會,沒聽到迴應,挑釁地問。
“怎麼?不滿意本王給你的機會?”
閆欣咬牙,想給自己爭取更好一點的待遇,於是開口說:“我可以查……”
尤乾陵道:“瞿宅裡裡外外百來個錦衣衛,不如你一個做偃偶的店主?”
元碩卻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地插了句嘴。
“此案牽扯到了祭天台,你可要想清楚了,這案子除了錦衣衛之外,還有誰能查?”
閆欣:“……”
言下之意就是她一介平民,當個誘餌將功抵過已經是給了她天大的面子了。
元碩從尤乾陵身旁走下來,拽了閆欣胳膊,將人扔給一邊守着的錦衣衛,催促道:“還不帶人跟我走?”
閆欣被拽得踉蹌了下,腳跟撞上了門檻,疼得鑽心。
她還有重要的事要做,還有太多人等着她!
她還不能任人宰割。
最後她只來得及看一眼玉雕似的尤乾陵,目光森冷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分明就已經將她看死了。
這將功抵過的機會,也不比查祭天台來得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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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欣被人提進了後院。
後院裡不少錦衣衛裡裡外外地仔細翻找。
然後她驚喜發現,這裡就是瞿青書房所在的地方。
元碩先將閆欣扔進另一邊的空屋裡。
“和祭天台的有關的事你就別想了,真有那麼多閒心,想想怎麼保住自己的命,平安過了今晚。”
還真要她的命啊!她就是順走了個小物件而已,犯得着這麼狠嗎!
閆欣哪肯讓人擺佈自己小命,扒着門框朝元碩說:“我還有用,書房就在那邊,放我過去看一小會,一定會給你們找到線索。”
元碩居高臨下地一手刀劈開了她,將門砰得帶上。
“不用你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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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碩一身抖擻地回前廳,尤乾陵難得主動開了口,問:“屍首呢?”
元碩躬身應道:“人已經去後院了。最多一刻鐘,便有結果。”
尤乾陵面色不大好,輕輕吐氣接着問:“聽好了元碩,收收你那過剩的憐憫心,錦衣衛是給聖上辦事的。誰礙事誰可疑都可以殺了,不用猶豫。”
元碩心說自己好像今日沒犯錯吧,怎麼也惹到這位爺了?
他琢磨半晌,猶豫地應了聲是。
尤乾陵教訓完又給了臺階,說:“不過這女店主留着也不是壞事,她認得出珠花出處,多半和祭天台有關。”
元碩聞言,鬆快了些,順勢解釋道。
“屬下也是這麼認爲。郡爺您放心,不管是祭天台和案子我等都會盡全力。”
尤乾陵擺擺手:“祭天台的事用心些就行,宅子裡的恩怨都是他們家內事,用不着我們這些外人多管閒事。”
元碩聽出來尤乾陵是想放任兇手爲所欲爲。尤乾陵做事一向只做他“份內事”其餘的一概不管,也不許別人管。
“瞿家其他人呢。”尤乾陵忽然問。
元碩規規矩矩地應道:“瞿老員外帶着次子剛到了,屬下讓人安置在中堂,等瞿家長女以及瞿青的妻子到了之後,再一併問話。”
尤乾陵擡眼,視線虛浮地落在瞿家進出的大門上。
“呵……錦衣衛辦案靠栽贓啊,元碩,人家都當面打你臉了,虧你能忍得住。聽着,近一個月瞿家人的動向全都給我摸清楚了。有可疑的按老規矩辦,不用請示我。”
“記着,最好的結果就是把這宅子清理地一乾二淨,屆時祭天台也好,這宅子裡的狗屁倒竈也好,什麼都沒了。就不存在靠栽贓辦案。”
元碩總算明白尤乾陵這股邪氣從哪出來了。
崇明帝表面上對這個侄子十分縱容,讓尤乾陵囂張跋扈,愛耍性子的傳聞蓋過了他本身的能耐。
平日大傢俬底下評他做事無章法,全仗着聖上恩寵肆意妄爲。
這些話別讓他知道就算了,今日竟然有人敢當面說他,真是活膩味了。
元碩順勢問。
“您方纔問瞿家人的情況,是打算查了?可是有方向了?”
尤乾陵隔了一會,開始嘀嘀咕咕:“瞿青癔症說的是天機閣冤鬼要取瞿家一家的性命,現在女店主和瞿家人全都要聚到這裡來了,假如兇手真在宅子裡。對他來說豈不是最好的局面。他能忍着不動手嗎?”
元碩疑惑。
“那我們以女店主佈下的陷阱會奏效嗎?”
尤乾陵道:“不好說。對方若是因祭天台殺瞿青,那麼珠花或許是有意引瞿青背後的女店主,對女店主下手也在情理中。正好我們伺機而動,只要他敢下手我們就抓了。”
“假如只是借祭天台引人注意,瞿家人才是兇手目標。女店主這恩是報不成了。”說到這,他顯出些興趣缺缺,儼然對這樣的內宅兇案無感。
元碩笑了笑,說:“郡爺您儘管對女店主意見很大。倒是沒覺得她是兇手。”
尤乾陵道:“她若是殺了瞿青,便不會讓袁九章知道鶯雀珠花的存在。”
元碩疑惑。
“您要關着她是因爲……”
尤乾陵皺眉。
“因爲她分明認得那雀鷹的來路卻假裝不認得。這種來路不明之人,即便她是兇手的可能性不大,我們也不能放她走。”
元碩點頭。
“和朝廷命官談條件,這膽子也不是一般大。”
片刻後多看了一眼尤乾陵,問:“但您這回似乎認真了些。”
尤乾陵掃了他一眼,低聲斥道:“我臉皮薄,不像你。人都罵到你臉上了,你一個字都回不出來。廢物!”
元碩裝傻充愣,隨後拱手裝告罪似的自行轉移了話題。
“不過瞿青和這女店主的關係,也讓人匪夷所思。屬下見過她藏在那偃偶身上的契定,上有瞿青的小章。瞿家管家和老員外都不知這事。兩者之間一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尤乾陵嗤了聲,顯然是覺得這話荒謬。
元碩又道。
“這瞿青在祭天台做事,家底模樣都有,斷不可能和這樣的女人有瓜葛。不過她和瞿青的交集之處是祭天台,莫非是祭天台那邊有人……”
尤乾陵擡手止住他要說的話,哼笑道:“你當我爲何要讓她做這誘餌?我再說一次。一旦在她身上查出和一點和祭天台有關的線索,這人就不能留了。明白嗎?”
元碩吃了一驚:“屬下……明白,可萬一真和祭天台那邊的毫無干系,兇手又想拿她墊背呢。”
“要不上個保險?”他不帶希望地建議。
尤乾陵挑眉,一臉恨鐵不成鋼:“需要你多事嗎?人家是做偃偶的,力氣大得很,你沒聽到?”
元碩:“……那當不需要。”
尤乾陵冷了臉,又補了一句。
“算了,這女的不能留。今晚過後,就給我處理了。”
元碩:“……”這怎麼還出爾反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