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公羊留來講,他之所以早早地就投靠了長公主,並不是因爲他看好長公主,他壓根就沒想過長公主能真的當上女太子,他之所以站隊站到了長公主那隊,是因爲在所有窺視皇位的王爺和公主中,只有長公主答應他,讓他一直當求州刺史,甚至還願意爲他討要爵位,封地便是求州,以便讓公羊留的後代,也能繼續執掌求州。
別的官員不願意來求州,是因爲這裡不但是西北邊疆,而且還是仕途的死角,一旦到了這裡,再想離開就難了。但公羊留不這樣認爲,求州雖然窮,當一任刺史撈不到什麼油水,可如果當幾任刺史呢,或者一直當刺史呢,細水長流,積少成多,那好處就不少了,而且求州天高皇帝遠的,刺史就是最大的官了,方圓千里就他一個人說了算,他又沒啥太遠大的志向,俗話說寧爲雞頭,不做鳳尾嘛,以他的本事來講,能當個雞頭,就已經很滿足了。
不過在求州,公羊留也有鬧心的地方,那就是鎮西縣了,鎮西縣又亂又窮,不但不能往州里交稅,還得要州里給予補貼,是個倒貼錢的縣城,可他又不能對鎮西縣下手整治,因爲那裡住着個前太子,而且這個前太子還當過皇帝,這種情況下,他能不煩麼!
公羊留對鎮西縣放任自流,這個縣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只要不造反,不脫離求州,那就行了,至於那裡的百姓怎麼生活,日子過得好不好,那位前太子李晏死不死,他都不在乎,他甚至盼着李晏死了,反正只要李晏的死和他沒有關係就行。如果不死,愛怎麼活着,那是李晏自己的事,他就更加不在乎了。
刺史府,後宅臥室中。
公羊留摸摸了自己的後腰,忍耐不住,他呻吟了一聲,疼啊,爲了發點小財,他遭了多大的罪。當官容易麼,給子孫後代攢點家業容易麼,太不容易了呀!
他的夫人道:“老爺,怎麼的了,又疼了?快點躺下,讓奴家給你揉揉。”
“得了吧你,都老夫老妻的了,又沒外人在,什麼奴家不奴家的。叫得我直起雞皮疙瘩!”公羊留沒好氣地說了一句,趴到了牀上。
公羊夫人呸了聲,立時就不裝大家閨秀了,恢復了本來面目。喝道:“你個老不死的,不是你讓老孃我自稱奴家的麼,現在怎麼又不想聽了!”說着話,她坐到了牀邊。給公羊留揉捏後腰。
公羊兩夫妻都是窮人出身,在公羊留沒發達之前,兩人就成親了。算得上是患難夫妻,兩人的性格一樣,都是愛財如命。爲什麼貪財,就因爲窮怕了,就因爲怕自己的子孫和他們年輕時一樣受窮,所以才拼了老命似地摟錢,他倆人倒並非是壞人,雖然愛財,卻也沒有刮地三尺,拼命搜刮,更沒逼得老百姓沒活路,他們不是想在求州落地生根麼,自家的地盤,當然不能颳得太狠,以免激起老百姓的反抗。
公羊夫人給丈夫按摩,先按後腰,又按臀部,接着往下按大腿後側,最後按摩小腿外側,這些地方都是公羊留疼痛的地方。
按了半天,公羊夫人把手都按酸了,道:“老頭子,你說你好不容易當上了大老爺,富貴日子過了這麼久,怎麼還得窮人病啊!你知不知道,你這病,只有下地幹活兒的窮人,纔會得的呀,得上就不容易好,可浪費藥錢了呢!”
公羊留氣道:“你個老太婆,還敢說我浪費藥錢,要不是你攛掇着,我能得這病麼,你當我願意得啊!”
“那能怪老孃我嗎,我還不是想讓你多攢倆兒錢,給兒子多留點兒呀!是你自己沒用,還敢和我說這些!”公羊夫人手上一使勁兒,把公羊留捏得直叫喚。
原來,爲了多斂點兒財,在今年開春時,公羊夫人便給公羊留出了個主意,要公羊留種水稻,因爲求州這地方氣候的關係,不好種水稻,所以大米的價格非常高,比面的價格要高上好幾倍。
求州這地方要是有百姓請客,有魚有肉那不叫有面子,要是桌子上能有盆大米飯,那才叫好席面兒呢!越不產什麼東西的地方,老百姓越稀罕什麼東西,大米正好就是其中之一,不過求州百姓要想吃到大米,只能從外地運來,價格自然也就高了。
公羊夫人叫人尋了塊好地,地裡面引入水,弄得和中原的水田一樣,讓公羊留找人去種,可當地百姓卻沒人會種,公羊留以前窮啊,他種過水稻,爲了能種出大米,得塊好田留給兒孫,他便親自下田,給佃戶示範,教佃戶種水稻。
刺史大人試種水稻,這可是有利於求州的大好事,雖然大家都知道這地是刺史大人的私田,刺史大人是爲了自己家發財,可試種新農物總歸是好事,所以公羊留下田那天,求州百姓都來看熱鬧,本地的文人騷客甚至還將當天的盛況編進了地方誌裡面,寫入書中,以便對公羊留歌功頌德,說是刺史大人親自開耕,教百姓種稻子,是澤被後世的好壯舉。
可惜,公羊留享福的日子太多了,他下田之後只插了幾排的秧,便受不了了,草草結束了示範,後面的事讓佃戶自己去做了,當然他早早收場,還是得到了無數的馬屁和奉承,地方誌裡也寫了重重的一筆。
但也因爲這次下田,公羊留落下了病根,後腰到臀部,大腿後側直到外側都疼得不行,常常陣發劇痛,發病的時候腰腿筋脈拘緊攣急,不能活動,用熱焐和按摩後疼痛能稍稍減輕。找了醫生看這病,醫生說這病很常見,並非是什麼疑難雜症,只不過是筋痹而已。
可雖然不是什麼疑難雜症,但卻沒有有效的好辦法能治,用醫生的活來講,太痛時就熱焐,按摩也成,不太痛時……那就忍着吧,反正得了這病的人。誰不是忍着的呢,這叫窮病,有錢人是不會得的,有錢人誰會吃飽了撐得,下田去種水稻呢,還是在求州這地方種!
公羊留越想越氣,他道:“要是把水稻種出來,我得了這病也值了,可卻沒種出來,那稻子都死了。我這病不是白得了麼。我早就說過,求州這地方是沒法種水稻的……”
他話沒說完,公羊夫人氣道:“你什麼時候早就說了,你作夢時候說的啊,說的夢話啊,我怎麼沒聽到過?當初我一說這個,你還叫好呢,說種出大米來,能大發一筆。還說只許咱們家的私田裡種水稻,別人家的田不許種,這話是不是你說的?現在倒怪起老孃來了!”
“你這個婦人,頭髮長見識短。我當時是在心裡說的,你當然聽不到……”公羊留大怒,他和妻子從年輕時,一直吵到頭髮都白了。吵架無數,可每次都是他落下風,這次也不例外。
兩夫妻正要開吵。忽然門外有僕人道:“老爺,夫人,鎮西縣來人了,說是要見老爺。”
“鎮西縣?怎麼又來人了,是不是那個楊澤又派人來了?他沒事兒閒的啊,總派人來幹嘛,難不成還想做出什麼政績,想着升官麼!”公羊留沒好氣地道,他都升不了官,只能想着發財呢,楊澤竟然還想升官,簡直就是做白日夢。
公羊留從牀上爬起來,治下的縣令派人來見他,如果是別的縣的,他不見也就不見了,可鎮西縣的他卻必須得見,因爲那裡住着前太子呢呀,萬一是和前太子有關的事,他就算想躲也躲不過去的。
去了前堂,公羊留見到了嚴誠厚,倒是沒什麼廢話,只接就問嚴誠厚是幹什麼來的,有事趕緊說事,沒事兒就趕緊回鎮西去吧,別在他這裡起膩!
嚴誠厚對公羊留的態度並不在乎,取出楊澤的公文,呈交了上去,道:“刺史大人,我家楊大人有緊急公文讓卑職送來,此事還需刺史大人定奪,我家楊大人不敢擅專!”
公羊留打開了公文,看了一遍,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道:“禿嚕渾的樹洛部要向我大方稱臣?還送了三十隻羊做貢品,羊還都死了?這是怎麼回事,亂七八糟的,就算禿嚕渾人要稱臣,也輪不到他樹洛部吧,禿嚕渾的部落那麼多,什麼時候輪到他們出頭了!”
嚴誠厚道:“回刺史大人的話,正因爲此事蹊蹺,情同兒戲,我家大人又是剛剛到任,所以不知該如何處理,還請刺史大人示下。”
公羊留想了想,道:“置之不理便是,什麼都不用做。回去告訴楊澤,要學會無爲而治,只要鎮西沒有麻煩事,就算是他最大的政績了。”
嚴誠厚大吃一驚,在來的路上,他想過無數種公羊留的處理方法,可就是沒想到公羊留說無爲而治,啥也不幹就對了。他道:“可是,不管怎麼說樹洛部是要稱臣進貢的,而且還送來了貢品,雖然那些羊都死了,可我們要不要還回去,比如說送給樹洛部一些價值三十隻羊的東西,算是禮尚往來?”
公羊留道:“可以啊,他們送來的是活羊,總不好還回去死羊,隨便給他們些東西就行了,只要不讓他們再來找麻煩就行,告訴樹洛部的人,我們大方是不接受他們稱臣的。”
嚴誠厚又道:“那如果樹洛部的人死皮賴臉的又來進貢,那該如何?是要把使者送到大人你這裡來嗎?”
“那倒不必,如果禿嚕渾每個部落都跑來稱臣,送些羊過來,難不成都要本官處理麼,那還要你們這些人幹什麼!你回去告訴楊澤,以後再遇到這種事,便和這次一樣處理就成了。”公羊留說罷,艱難地站起身,手捂着屁股,回後宅去了。
嚴誠厚知道自己的任務圓滿完成了,楊澤要的就是這種結果,他心想:“這位刺史大人爲人好馬虎啊,不是個好官。可他爲什麼捂着屁股,是得了痔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