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專業
面對男二吧啦吧啦的廢話,關琛聽得心煩,想着要怎麼解決這個麻煩傢伙。
他現在身手稍稍恢復了一部分,一些想法都有了可落實的空間。摸着繩環,關琛覺得潛到對方房間裡也不算難。
如果是以前,他會跑人房間裡塞點葉子,但感受着兜裡方形的好人證,關琛想想還是算球,有點過了。
【你不知道你剛纔跟多麼嚴重的危險擦肩而過。】關琛憐憫地看了一眼男二。
“你什麼意思?”男二被關琛這一眼看得不爽了,“我跟你說的,你聽到沒?”
關琛假裝沒聽到,無視男二的叫嚷,仰着頭繼續神遊天外。
【打骨折或者弄對方聲名狼藉換人也不行,那樣的話要重拍很多東西,陳導他們估計也會想死。還真不好辦啊。】
弄走男二不像弄走黃倫那麼簡單,尤其是現在已經拍了這麼久。如果這時候把項目給弄停了,等於大家皆輸。這樣看來,弄走黃倫的那些人,也是挑選過時機纔出手的。
【要不在他內衣褲裡抹點風油精,弄去休息幾天,然後讓他的武替乖乖來拍?】關琛覺得這個辦法不錯,一不會毀了對方的事業,二也沒有觸犯法律,尤其對方也不會聲張,因爲會被當成搞笑新聞。
“你別裝傻。”男二微皺着眉。他剛纔說了那麼一大堆,關琛卻一直仰着腦袋,看起來簡直像小學生在幼稚地捂上耳朵,聽到了也當沒聽到。
怎麼會有這種人?男二覺得有些荒唐了。
他童星出道,近三十歲,卻已從藝近二十年,一路走來就沒人無視過他,就連張景生也是對待子侄般對他。而關琛區區一隻無名小演員,怎麼敢這麼囂張?因爲謝勁竹?別搞笑了。
他可記得十年前目睹了謝勁竹師弟的遭遇,明明是一部作品都沒有的小演員一個,卻梗着脖子跟人作對,大談什麼藝術,看起來很有風骨。但被趕出劇組的第二天,謝勁竹還不是來低聲下氣地道歉?至於那個很有風骨不肯道歉的師弟,後來就再沒出現過了。
男二看着關琛這幅樣子,有些想到十年前那個前車之鑑,正準備繼續說點什麼,他突然注意到餘光裡一個白頭髮的精神小夥走了過來。
關琛也側過頭,認出了邢雲:“喔,皮.條小哥。”
“嘖。”邢雲側過臉狠狠皺了一下,再轉回頭,面無表情地跟關琛說:“你先去後面,我來跟他說。”
關琛扭頭,看到躲在路燈杆後面謝勁竹對他點了點頭,意思是讓邢雲去說。關琛想想也行,反正他已經有了解決問題的方案,看皮條小哥打算怎麼搞。
這麼想着,關琛站了起來,拿着書走到謝勁竹邊上。
邢雲坐到關琛的板凳上,笑着說:“他腦子有點問題,不太擅長跟陌生人交流。你有什麼事,跟我談比較好。”
男二臉色稍緩,原來關琛是腦子有問題。
“你跟他說,我要調整明後天那場動作戲。”男二說。
“你說,想怎麼調整?”邢雲從兜裡拿出一本本子,攤開,似乎準備記錄下來。
邢雲的反應讓男二很滿意,看來是個識時務的。
男二說:“我臉上不能流血。另外,他的動作設計裡,有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要我吐出胃酸,這太難看了,不行。”
“嗯,然後呢?”
“至少要打成個平手。他那個角色戴着手銬,我如果這打不贏,感覺也太弱了。”
“還有呢?”
男二一條一條說了很多。
邢雲默默聽着。他沒看過下一場動作戲到底是什麼樣,但聽着要改的點,大抵也聽明白了是怎樣一番戰況。
男二的提議,看起來像是在控訴不公。認爲關琛參與動作設計,還下場表演,給自己角色設計的動作那麼帥那麼厲害,等於是既當裁判又當選手。
但邢雲耳濡目染,知道多一拳少一拳的問題是其次,男二其實是試圖搶奪話語權,對關琛進行一種上下地位的確認。
邢雲不知道關琛對男二的威脅有多大,但剛纔關琛和男二的表演片段他也看過了。當他們倆一起出現在鏡頭裡打鬥的時候,男二的完全被關琛比了下去。
那不僅僅是動作帥不帥、演技好不好的問題,有的人天生就是一舉一動都能奪走別人的注意力,以此跟其他凡人區分開來。非銀幕寵兒,跟這樣的人站在一起便會相形見絀,演變成災難。
這種壓制比演技上的壓制還讓人絕望,因爲演技至少可以鍛鍊,而這種強烈的存在感和魅力就完全是天生的。
邢雲剛纔轉了一圈,能聽到大家對關琛的稱讚。明明是個男三,風頭卻一下子蓋過了男二。大家都在期待張景生和關琛的對決,這等同於直接忽略了他男二。
邢雲心想,如果自己是男二,也要嫉恨上關琛這種搶人飯碗的傢伙。
對付關琛這種人,除了壓縮他的戲份,其他別無辦法。
但關琛如果讓了一步,那接下來還會讓第二步,第三步……
邢雲的立場天然站在關琛這邊,所以是一步也不能退的。
“他是匪,我是警。”男二看到邢雲認真在本子上記着內容,於是越說越興奮了,他一邊說一邊開始比劃:“匪的動作在地上打滾的,纏來纏去,太挫了,野獸一樣。但警察不能沒有形象,所以我想用飄逸一點的拳法,比如八卦掌。你記得跟他說。”
“還有嗎?”
“還有,讓他以後別亂改別人的戲。搞得我很不爽。”
“好。”
男二笑了笑,等着邢雲去跟關琛講。
然而,邢雲非但沒起身去轉達他的要求,而是拿出香菸,彈出一樣叼在嘴裡,笑着說:“他應該不會管你爽不爽。”
“什麼意思?”
“這些動作是武術指導設計的,你有意見應該去跟導演或者武術指導商量。如果有問題,也是導演或者武術指導過來跟我們對話,這是他們的工作。”
“草。”男二咒罵了一聲,瞪大眼睛:“他不就是武術指導?”
“行,他是武術指導,所以你就這樣跟武術指導發生爭執?”邢雲好整以暇地點上煙:“武術指導是劇組人員,而你是演員。演員如果對劇組的安排不滿,應該讓自己經紀人出馬,最不應該親自表達不滿。因爲演員是最後遞臺階說好話的那個紅臉,其他時候,經紀人跟劇組吵翻天都行。你也不是新人了,這點應該要記住纔是。”
男二所有的怒氣猛然一滯。
這到底……關琛應不應該是武術指導呢?
“你厲害,”男二知道自己被眼前這混混擺了一道,他站起來說,“我去找導演總行了吧,不對,讓我的經紀人去找導演。”
邢雲也不着急。吸了一口煙,讓煙從嘴角徐徐逸出,緩緩浮起,跟灰濛濛的銀色頭髮混在一起,看起來像是被煙遮住了整個腦袋。但他那雙黑得深沉的眼眸,平靜穿透煙幕刺過來:“你確定吵到導演那裡去,他就一定會偏向你?”
男二腳步一頓。
趕進度的劇組,通常都會分組拍攝。陳導本該盯着張景生,但每當輪到拍攝有關琛的戲,陳導必定從另一組趕來,親自操刀導戲。簡直是親兒子級待遇。
而武術指導這邊,更是不逞多讓。袁師父名震國際,卻還手把手親自教導關琛,細心調整他的姿勢,不厭其煩地教,不錯過任何一個細節,用心得讓幾個袁家班的弟子都心生嫉妒。
就連張景生也……
但男二沒有感到絕望,因爲華夏影壇是製作人中心制。導演武指,最後還是得聽令於製片。
只要他背後的公司施壓,他就不信劇組會保關琛而不保他。
男二收拾好心情,重新準備邁開腿。
“你確定要跟我們比背景?”邢雲突然出聲,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
男二皺起了眉頭。
“黃倫。”邢雲說。
男二眯了眯眼。
“你覺得黃倫是怎麼下去的呢?”邢雲沒等男二回答,就自己回答道:“對,就是你想的那樣。他是因爲不專業才被弄下去的。”
邢雲這樣說,但無論是表情還是姿態,潛臺詞都在說,黃倫是他們搞掉的。
男二想起了網上的那些陰謀論。他作爲同劇組的,就算不主動打聽,也會有工作人員傳來傳去讓他聽到。他知道黃倫的背景,只要背景不倒,遲到缺勤簡直是毛毛雨。但他聽到的是,唐總那邊以一種避之不及的姿態,主動把黃倫丟掉的。
看着邢雲底氣十足的痞樣,男二頓時悚然一驚。如果黃倫這件事真是他們有計劃搞掉的話……
“所謂專業,就是,演員做好演員的事,武術指導做好武術指導的事。掮客,幹好掮客的工作。”邢雲翻開剛纔拿出的本子,翻到了其中的某一頁,看了眼男二,說:“你是在隆哥那裡點‘外賣’的吧?”
“你怎麼……!”男二心臟突的一跳。
外賣,是餐飲業的用詞,但在影視行業,【外賣】有另一重意思。
演員也是人,在劇組拍戲,一待就是好幾個月,有解決生理問題的需求。通常男女演員如果看對眼了,當幾個月的“劇組夫妻”,或者偶爾喚來小女友潛入酒店,如果沒有女演員也沒有小女友的話,就會叫‘外賣’。圈子裡專門有人幹這活,帶着野心勃勃的模特或者大學生,介紹給這些演員。
隆哥,就是給男二聯繫外賣的人。
邢雲收起那本記着“外賣員”號碼的本子,說:“不動這些,是圈子裡的潛規則。但關琛是我們推到前臺來的,就這一個藝人,誰想弄他,我們就弄誰,纔不管什麼潛不潛規則的。”
男二並未懷疑。
因爲他清楚記得,關琛在走之前,叫這個白髮年輕人【皮.條小哥】。
果然背後黑得很啊……男二嚥了嚥唾沫。
“當然,你們不亂來,我們也不會做什麼。因爲我們只做對電影有利的事情。”邢雲揮揮手,讓男二可以走了,“行了,好好演戲,幹好自己的專業。”
男二沒留什麼狠話,轉身失魂落魄地走了。
邢雲鬆了一口氣。
以前華夏的演藝圈,條條框框多得驚人,都是規矩,學藝之前先學做人。每一個能成角的,爲人處世察言觀色的本領必然不差。
到了現代,由於媒體發達,成名門檻下降,明星這羣平均學歷感人的羣體,被大衆寵得不得了,可以說是世界上最任性的一羣人。
而在這之中,童星這種生物,更是從小被關在一個精緻的保溫箱裡,被利益相關的人寵溺到大,已經和社會脫節了,習慣以自我爲中心。
跟這樣的人交流,是不能以跟正常社會人溝通的想法對待的。
眼前的男二,就是童星出身的人氣小生。只能用保溫箱之外的、對方不熟悉的東西,才能嚇住他們。
邢雲悄悄抹了額頭的汗。一通說辭,還好唬住對方了。
關琛走了過來,問:“怎麼說?”
“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搗亂了。”邢雲沒起身,坐着休息,“之後就算反應過來,戲也拍完了。”
“行吧。”關琛覺得事情解決就好,就算沒解決,他也有後手。
“竹哥呢?”
“他去找陳導了。”關琛說。估計是去把剛纔這裡的矛盾跟陳導說,好讓陳導有所準備,萬一真鬧起來,從中斡旋一二。
關琛看到遠處,男二在椅子坐下,驅走周圍一堆跟班,一個人在發着呆。後來一箇中年女人走到了他邊上,兩人說了些什麼話之後,中年女人想要過來說什麼,但被男二拉住了。
“那個是誰?”關琛問。
“他經紀人,也是他媽。”邢雲說,“童星經紀人大多情況都是家人或親戚。因爲他們從小在圈子裡混,提前接觸各種名利,覺得只有親戚和家人才能相信。但也就是這樣,他們一個個纔會被寵壞,任性得不行。”
關琛摸了摸下巴,突然笑道:“那豈不是說,他們的弱點就是家人的信任?如果信任的家人因爲利益背叛了他們,那麼他們應該會崩潰,感覺很痛苦吧?”
邢雲凝重地看向關琛。
關琛揮揮手,說:“我是好人。我可不會這麼狠毒。”
邢雲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鬼才信。】
關琛看到陳導他們重新佈置好了場地,起身,脫下羽絨服,開始熱身了。
邢雲看着遠處男二和他媽倆的身影,感慨:【你們不知道剛纔跟多麼嚴重的危險擦肩而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