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掃地,一邊拿眼覷着二少爺,卻聽見一陣腳步,原來是方三少爺來了。
就連方三少爺也變得怪怪的,按理說,夏小姐是他安排進蘇苑的,倆人的關係早就是衆所周知的不一般,可是最近他每次來都不去看夏小姐,莫不是倆人鬧了什麼矛盾?倒是聽說方老爺一直不喜歡夏小姐,既然如此,這位夏小姐怎麼還賴在蘇苑不走?
“方三少爺。”
他行了禮,但見方三少爺點了頭便直向二少爺走去。
“梓峮,這麼有雅興欣賞落葉?”
蘇梓峮對他笑笑,神情清朗。
梓峮似乎不那麼癡了,方浩仁心想,雖然仍是沉默,或許真的如洛丁香所言,一切終究會過去的。一時間,心像放下塊大石,還有絲絲喜悅,這讓他很是有些莫名其妙。
他隨蘇梓峮進了屋,一眼便瞧見桌上的丁香團扇,梓峮習慣的將它拿起來,端詳着,脣角掛着一絲笑意。
“我昨天做了個夢,”他的笑便.如夢一般朦朧:“我夢見她回來了,我一進門便看見她了,就站這那,對我笑着……”
他的目光穿過了團扇,落在不知.名的地方,脣角笑意更深,好像真的看到思念的人站那對他笑着。
壞了,嚴重了。
方浩仁盯着他,一時就差點脫.口說出洛丁香在哪裡,卻又咽了回去,換爲:“我陪你去商宅走走吧。”
蘇梓峮也沒有答話,只是站起身,方浩仁知道這便.是要去了。
商宅的門吟着沉重的老調開了。
方浩仁跟在蘇梓峮身後,但見他步履輕緩,神色從.容,笑意始終未曾隱去,心下便覺奇怪。
“你知道麼?每次我來到這,縱使看不到她,卻總覺.得她還在似的,只是躲這某個地方偷偷的看我。她不想見我,我知道,我也便不去打擾她。”蘇梓峮的目光悠然的打量着院子,深吸了口氣:“空氣裡有她的味道,我只要能感覺到她也就好了。”
方浩仁看着他輕鬆的背影,心情愈發沉重起來。
蘇梓峮走進了.客廳,信手抹去古董架上的灰塵:“竟然這樣懶了。”
又在屋裡轉了一圈,突然轉身對着方浩仁:“這裡的茶很好,我給你泡杯茶吧,現在每次來我都自己泡茶……”
方浩仁急忙上前拉住他:“梓峮,別這樣,難過就說出來,你這樣容易窩出病來的。”
蘇梓峮輕輕拂去他的手臂,笑意微微:“我沒有難過,你不用擔心。對了,我領你去個地方……”
說着就走在前面,方浩仁只好跟着。
到了後院,蘇梓峮引他進了一個好像是樹藤編織的房子,他一下子就被滿眼晶瑩如雪的白花吸引住了。花朵嬌小玲瓏,芳香怡人,一時間竟好似來到仙境。耳邊響起蘇梓峮夢囈似的聲音:“你知道我爲什麼肯定她一定在這嗎?你看這些花,這樣的嬌貴,若是沒人照料怕早就死了。所以她在的,她一定在的……”
話音未落,人就夢遊般的走出去了。
洛丁香回來過?方浩仁沒有印象,確切的說,最近這段時間,他幾乎天天去草房那,每次都能看到她在屋子裡,若是真像梓峮說的,難不成她會分身術?就因爲她有異於常人?莫非是趁夜回來的?可是梓峮有時夜裡也在……
他想不通,只想立刻跑去問個究竟,卻發現蘇梓峮不見了,這傢伙精神恍惚的晃到哪去了?
他急急尋了去,卻突然聽到宅子那邊傳來梓峮的聲音:“月牙兒……月牙兒……”
待他奔過去時,只見蘇梓峮追在一隻黑貓後面出了門。
黑貓……是洛丁香養的那隻黑貓嗎?
他心一緊,立刻追出去……
蘇梓峮追趕的方向恰恰是草屋的所在。
方浩仁費了半天勁也沒趕上他,心裡納悶這蘇呆文文弱弱還跑得挺快的,竟然還不知道累。
可是就在跑進樹林的時候前面的人突然緩緩停下了,然後便聽他喊着:“月牙兒……月牙兒……”
他的聲音即便在密實的樹林仍舊傳出很遠。
洛丁香會不會因爲聽到他的呼喚而突然跑過來?
這麼一想,突然莫名其妙的擔心起來,他趕緊上前拉住蘇梓峮。
“浩仁,我看到月牙兒了,香兒一定就在這……”蘇梓峮急急的掙開他,換了呼喚:“香兒……香兒……”
擔心愈發強烈,他急忙跑上前:“我怎麼沒有看見那隻貓?”
倆人都急急的,根本沒有發現這句話有個漏洞……蘇梓峮從來沒有告訴過方浩仁那隻黑貓叫月牙兒,洛丁香也沒有……
“一定是你相思成狂幻覺了……”
“幻覺?”蘇梓峮臉色現出一抹詫色,似是也有懷疑:“我幻覺了?”
“嗯,一定是的!一個好端端的女子怎麼會住在樹林裡呢?”方浩仁肯定的點點頭,心裡卻不明白爲什麼要說這樣的謊:“你看你,最近一定沒休息好,眼睛下面都有黑眼圈了,怎麼會不出現幻覺呢?還是先回去吧……”
蘇梓峮怔了怔,卻又笑了:“對,香兒在商宅等我呢……”
然後也不等方浩仁勸,就順着來路走去了。
梓峮的狀況的確堪憂,他看着他的背影,卻又不放心的回頭望了望。密林掩映,只不到一里的距離,便是那草屋。天色已暗,看不到那淡紫的身影是否正躲在某棵樹後向這邊張望……
“二少爺,方三少爺……”
李果恭敬的在門口迎着。
“浩仁,在這吃個便飯如何?對了,你今天好像還沒有去看過雨潔吧?”
此刻的蘇梓峮似乎恢復了正常,而方浩仁還是擔心,不過卻終是心裡有愧,不肯多留,只得告辭了。
餐桌上竟不見蘇繼恆,問過蘇瑞,方知是有事外出,至少要三日方能回來。
只是蘇繼恆即便不在桌上也照例靜得要命,就連穆沂南也一臉嚴肅的吃飯,時不時的出神。
不消一會,晚餐便結束了,各自道過安,各自散了。
蘇梓峮回到西廂房,正撞上秋雁向門口走來,見了他,面無表情的低下頭,像避瘟疫似的繞過他出去了。
自那夜後,倆人見面便是如此,李媽也知是怎麼回事,卻也無力勸解,只能暗自嘆氣。她看着二少爺坐在桌旁,心裡便知他一定又要拿那團扇了。
果真,蘇梓峮執起團扇,開始入定。
她再次嘆氣,真不知是哪家的女子讓二少爺思戀到如此地步,現在看樣子是分了,可是二少爺卻始終放不下,那女子可真有福氣,她感嘆,卻又氣她不識擡舉,將二少爺害得這樣苦,若是她見了一定要爲二少爺出這口惡氣。
蘇梓峮盯着團扇發了陣呆,不經意的嘆了口氣,目光一瞥間看到了桌角擺着一碗羹,眉頭不禁皺起。每到晚上總是會有羹送來,可他偏不愛吃這類甜東西,卻又在李媽溫柔的勸導下不得不吃下去,這會李媽溫柔的目光又飄過來了。
再次嘆氣,卻見福貴兒正蹲在腳下虔誠的看着他,見他看過來,尾巴還搖了搖,嘴也咧開了,後腿一用力,前腿就搭在他膝上,使勁叫了兩聲。它現在立起來已經有二尺多高了,叫起來很有大狗的風範。
他一笑,用匙撈起一個蓮子,丟進福貴兒的嘴裡,福貴兒嚼都沒嚼的嚥了,繼續眼巴巴的看着他。於是他儘可能的把裡面的東西都挑出來餵它直到李媽實在看不下去走過來:“二少爺,福貴兒不過是一隻狗,你這樣寵它……看,羹都讓你喂差不多了,要不讓後廚再送一碗來?”
蘇梓峮聞言,忙住了手,端起碗一口喝下。
福貴兒眼中露出失望,不滿的“嗚嗚”兩聲,放下爪子,走了出去。剛到門口卻又突然狂叫起來,叫聲極爲慘烈,隨後倒在地上。
李媽趕緊去查看,卻突然停住,似有預感的回過頭,只見二少爺緩緩站起身,臉色慘白,手捂着上腹,還沒等她驚叫,就見一口血直接從二少爺口中噴出,緊接着人便倒在了地上……
蘇世清苑的梓峮少爺中毒危在旦夕頃刻間傳遍了揚州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轟動,各式言論紛紛傳開,而傳的最盛的有兩種,一說是蘇家遭了天譴,兩個後生先後出事;一說是蘇古兩家的婚事遭了天譴,先是古家小姐於大婚前夕病倒險些送命,然後是在婚期另定之後蘇家二少爺又突然中毒生死未卜,而就此衍生出來的說法是既然古家小姐活過來了,地府就要拿蘇二少爺去抵命,橫豎要收一個去的……當然最引人猜測的是這毒是誰下的呢?
“老爺……”
“老爺……”
所有人都面色蒼白戰戰兢兢的迎着蘇繼恆,身子彎得幾乎想跪在地上請求恕罪。
蘇繼恆的神色陰沉得如同即將下暴風雨的天空,風一般的捲過每一個路過的人卻沒有看上一眼,蘇瑞三步並作兩步後換做小跑也跟不上老爺的腳步。
西廂房已經匯聚了不少下人,見老爺飛速走來都不禁哆嗦得更厲害了。
踏進臥房的門,蘇繼恆突然止住腳步,身子猛的震了下。
牀上,蘇梓峮面色灰白,雙目緊閉,儼然是個……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挪到的牀邊。
“梓峮……”
他坐在牀邊,布着皺紋的手顫顫的摸着兒子的額頭……臉頰……手……
冰涼……冰涼……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