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縣的振災糧款今早已經送過去了。”公子鮑輕抿了口茶,後倚在躺椅上淡淡的說。婉唐只是彈奏天仙子的曲調,不說話。公子鮑知她脾氣古怪,也不生氣,今天陽光真不錯,不算很熱。涼亭裡還算涼爽,不時有風吹來,更是十分愜意。
“只有曲嗎,有沒有詞?”“有。”婉唐頭也不擡的回答。“那唱來聽聽?”“不想唱。”公子鮑眉頭微皺,這女子真是的,他可是大王的弟弟,雖然不是親的也是先王之子,她竟然一而再的給他閉門羹吃,讓他顏面何存?婉唐似乎已知他所想,淡淡的開口:“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韌性,增益其所不能也!你明白嗎?”公子鮑垂目低思。
婉唐輕輕一笑,這是三百年後,孟子的大作,你有幸聽到也算是天機巧合了。
“確是如此。婉姑娘此刻是在‘行拂亂其所爲’嗎?”公子鮑抿嘴輕笑。他這一笑,猶如那碧水潭裡的白荷,絕美而不妖,日月爲之變色,百花爲之枯萎。偏偏婉唐不吃這套,賊賊一笑,瞟了他一眼:“公子是在跟婉唐施展美人計嗎?自古人皆愛美,公子是美人中的極品。能像婉唐這樣與公子對坐,也是所有少女們的期望。只可惜啊,婉唐不識擡舉,只愛權力不愛美人。呵呵呵……”
公子鮑哈哈一笑,“婉姑娘確實打擊了我的自信心啊。”
婉唐不語,突然開口道:“爲什麼想做大王?”公子鮑聽她突然問出這個問題,止住了笑意,有些嚴肅起來。“爲什麼想做大王,這個問題我沒有想過。只是覺得如果是我的話,可以做的更好。”
“你做的確實比昭公要好。”“你怎麼知道?”公子鮑感興趣的開口。婉唐笑笑,依舊看着琴絃撫着天仙子,“因爲你更美麗啊,有個美貌的國君,百姓們心情也會好的!”“哈哈哈……”公子鮑仰面笑了起來,有這樣一說的嗎?
“公子對婉唐的考驗大約要持續多久?什麼時候纔會信任婉唐?”公子鮑見她雲淡風清的問出這個自己也在考慮中的問題,忽然覺得自己應該相信她,不需要在考驗她了。婉唐見他不回答,接着說:“如果公子對婉唐放心的話,婉唐想請公子爲弟弟找尋一位名師,送他去學習。婉唐已經涉足泥潭,不想弟弟也濺染一身髒。”公子鮑沉吟不語,婉唐依舊撥弄着琴絃,樂聲絲毫未亂,顯映出了她的心靜如水。
“秦國的柳相子是個大師,十分精通兵法與遊說。雪晴天姿聰穎,學習兵法必有所成。”公子鮑忽然開口。
學習兵法?婉唐微微皺眉,如果那樣的話,他將來就要出仕入相,永遠浮沉在朝野之間,可是身爲男子,一權在握,笑傲江湖不也是畢生所願嗎?這是個階級化的時代,如果不比別人高出一等,就會忍氣吞聲,受制於人。不管怎麼樣,以雪晴的聰明才智,都不應該被埋沒。“好。明日便起程吧。”“這麼急?你捨得?”“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不捨哪有得,該放下就要放得下,放不下時再拿起來。”公子鮑被她放下拿起說的有些暈眩,搖搖扇子苦笑道:“婉姑娘這番佛經說的我頭暈目眩。我是俗世凡人,心中放不下紅塵,無法理解這番含義。既然婉姑娘說明天,那就明天吧。”
婉唐點頭不語,又過了許久,纔開口:“
公子朝野中交好的大臣有多少?”公子鮑算了算,“有一半吧,他們也有暗中扶持我的意思。”婉唐嗯了一聲:“將一半變爲所有吧。以前你沒有刻意去網織人脈,所以才只有一半,如今你已有了目標,就要得到人心。人心所想,各不相同。貧民要的是溫飽,可肥腸脂厚的大臣們則是飽暖思□,想要的不外乎財與人。財銀方面不是問題,美人方面更是輕而易舉。公子何時過壽?”公子鮑笑了笑,“我雖然不到,可是芷蘭的壽辰就在十天後。”“到時宴請衆臣,美酒佳人自會有所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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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雪晴將頭伸出車窗,滿臉的淚水嘩嘩直流:“爲什麼突然把雪晴送走?”“不突然的話,你怎麼肯走呢?乖,雪晴,只要三年而已,姐姐保證,611年你就會回來。到時候你學有所成,會有用武之地的。”“可是雪晴走了,那個壞婆娘欺負姐姐怎麼辦?”婉唐知道他是在說蘭夫人捂嘴一笑:“她能欺負得了姐姐?姐姐正打算無聊的時候就去逗逗她解悶呢。乖,雪晴,太陽都升起來了,快走吧。車伕!”婉唐喚了一聲,車伕立刻揚起馬鞭,馬車駛動起來,雪晴哇哇大哭:“姐姐!姐姐!等我回來……”
婉唐不住的揮着手,直到馬車跑的沒有蹤影才放下痠痛的手臂,淚水確浸溼了前襟。公子鮑從後面遞上一方手絹:“既然不捨得,爲什麼非要把他送走呢?”“因爲我不想他看到,他姐姐殘忍無情的樣子。”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改變,不想讓他純潔的心靈受到污染,她選擇了這條路,就會六親不認,心狠手辣,不要怪她,她沒有辦法。只不過是亂世中的一個弱小女子,她要生存,要爲楚漣夕報仇,就要尋找可以託付的喬木。雪晴,或許你回來時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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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恭喜。”大臣們都身差便服,一個個的上前作揖,公子鮑和蘭夫人都穿了絳紅長衫坐在長廊的主位上不住的笑着還禮。天氣有些熱,在屋裡太憋悶,於是婉唐建議將宴席設在後院湖旁的長廊裡,湖面上的風不時吹來,添了幾許涼意,來祝壽的大臣人數確實不少,在京的除了丞相,幾乎都來了。婉唐非常滿意公子鮑的人緣,特地排練了一首冰菊物語做爲祝興的節目。府裡的樂師都知道她受公子鮑寵愛,所以練的十分勤奮,幾天時間就已經彈的出神入化了,而且對這首曲子讚不絕口,說是有種新鮮的感覺。當然新鮮,你們都嚐了三千年後的鮮了!
跳舞的舞姬們也都是府裡最漂亮的六個,個個如姣花照水,婀娜多姿。婉唐怕他們記不住,穿起了舞衣做了領頭。曲聲乍起,原本嘻鬧的聲音都靜了下來,驚喜的望着六位綠衣舞娘。她們都是長髮垂後,額間繫帶一條珍珠細鏈子,上衣微微貼身,顯現中纖細的腰身,碧綠的紗裙好幾層之多,風一吹起,層層舞動,參差不齊,猶如將要飛昇的仙子一般。
有好色的大臣雙目瞪圓,目不轉睛的盯着她們的腰,胸和臀。婉唐深深厭惡這種目光,臉上卻還要強帶微笑,公子鮑也被她的舞姿吸引,知道她會彈琴,沒想到舞也跳的這樣美,步伐輕盈就像要飛起來一樣。只討厭那些男人們的目光根本就是解瀆了她。蘭夫人見她又出了風頭,一股氣窩在心口出不來,恨恨的咬着牙,手指甲
掐在肉裡,不住的暗自咒罵她。
做大臣也是有分別的,多數人還是享受音樂,品位欣賞,極少數的幾個是用色眼在看她們。一曲將了,婉唐閉了閉眼,狠下了心腸,纖細的身姿平空轉起了圈,看似無意,卻非常準確的將後面的五個舞姬各自推倒,正好落入垂衍者的懷抱。五個女子都受驚的叫了一聲,想起卻被緊緊抱着起不來。婉唐無視她們的軟弱,微笑着對五位大臣說:“這幾位姑娘舞技非凡,各位大人不如帶回府中,請她們教習各府中的舞婢吧。”幾人一聽,便明白懷中女子歸自己所有了,都哈哈笑起來,對着公子鮑抱拳道:“謝公子。”公子鮑面容有些僵硬,只是一場舞表演而已,婉唐爲什麼把她們都送給別人了。這幾位大臣都是好色這徒,這樣送出去了豈不是委屈了她們。
幾個舞娘聽到婉唐竟然將她們都出賣了,吃人般憤恨的目光都盯住婉唐,只見她卻毫不爲意的對着衆人施了一禮,告辭退下。一個性子烈的舞姬,在她後退時,忽然伸出長腿去絆她。婉唐沒想到她竟敢給自己下絆,身子向後絆倒,直覺的雙腿騰空,一個後空翻,綠紗飛舞,人卻穩穩的站在了一米以外。這一翻做的非常漂亮,衆人立刻又拍手大聲叫起好來。一個年青的男子忽然站起來,對公子鮑說:“公子得此佳人真是羨煞董卿了。董卿斗膽懇求公子將此女賜於小臣。董卿赴湯蹈火再所不惜。”婉唐和公子鮑臉色都沉了下來。蘭夫人立刻高聲道:“當然可以。這個舞娘就送給董卿了。”這話說完就覺得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公子鮑聽到她的話語立刻轉頭給了她一個嚴厲的眼神。蘭夫人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可是想到自己已經說出送了婉唐的話,公子鮑也不好意思開口反悔,心裡還是甜甜的。
婉唐知道蘭夫人故意整她,恨不得她死了纔好,現在只是把她送給董卿也算是便宜自己了。董卿年約二十六七,長的威武有力,一看就是個武將。婉唐含笑的說:“董卿公子所居何職?”董卿轉頭看她,見她笑盈盈的望着自己,心中大喜,“朝中四品羽林衛。”“既然公子身爲武將,一身武藝定是非凡超羣了。婉唐曾經立下宏願,但凡男子,可過婉唐三關者便委身相隨。”“哪三關?”衆人都感興趣的問起來。
婉唐笑而不語,指點香爐內燃燒了一半的檀香說:“香滅之時,如果董公子能回答婉唐的問題,就算過了第一關了。”“什麼問題?”董卿十分自信的問道。婉唐淡淡的笑了笑,“很簡單的一個問題。”說着擡頭看着湖泊的上空,一朵白雲飄過,婉唐說:“如果白雲上有一隻螞蟻,被風吹落在地,請問,它是怎麼死的?”“自然是摔死的!”董卿得意的回答,婉唐淡笑着搖頭。“嚇死的!”有大臣跟着叫起來。婉唐淺笑着繼續搖頭。“淹死的!”“熱死的!”答案五花八門。婉唐只是看着香燃的盡度,不答理。過了好久,直到那束香完全破碎於香灰之中時也沒有人說出正確答案。婉唐轉頭看向董卿,他一臉的挫敗,衆人都催她快講答案。婉唐笑着說:“董公子,對不起了。”董卿擺擺手,怏怏的坐下。婉唐笑道:“那隻螞蟻死的也奇怪,不是嚇死的,也不是摔死的,而是由於身量過輕,在空中飄浮不下,最後餓死的。”“啊?哈哈哈哈……”婉唐看他們個個笑的前僕後仰,徑自轉身離開了。而公子鮑滿意的看着她離去的纖影,蘭夫人則是咬牙切齒,怒不可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