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緩步走進隨欲居的時候,就瞧見跪了一地的人,平日上朝常見到趙禎的朝臣們也就罷了,偏偏內中有不少是江湖人士,跪着,卻還好奇地擡頭偷望,想瞧瞧皇帝到底是個什麼樣。
也不怪他們,這年頭沒多少人能看見九五至尊的模樣,甚至有不少人心裡完全將皇帝想像成是一個長着雪白鬍須的威嚴老兒。這會瞧見了,人人都大吃一驚,沒想到大宋現今的皇帝是如此年輕而又俊逸,內中有不少江湖女俠,眼睛裡已經開始飄起了桃紅色的小心心,但是再低轉着頭看看自己因爲習武和行走江湖沒有纏小的腳,硬生生將想進宮爲妃的念頭壓了下去。可惜呀可惜,早知道皇上是如此模樣,當初就不該習武----一些自以爲貌美絕色的女俠們如是想。
趙禎也沒想到這會隨欲居里竟然有這麼多的人,不會知道這其中,安心認識的恐怕不到半數,深覺自己來得是不是有些唐突了。展昭方給他報信的時候他心裡一陣酸楚,也沒細想,便來了。早知鬧出如此大的聲勢,就該便服前來對。不過,這裡這麼多的朝廷官吏,哪怕是自己便服前來,也會讓他們破了行藏。想着,趙禎微微搖了搖頭,做皇帝真是天下不自由的人了。
轉眼去看身邊的展昭,卻瞧了個空,這小大概又去找他的意中人了。趙禎心裡嘆氣,只有自己是孤家寡人一個,空有六宮粉黛,佳麗無數,卻得不到兩情相悅地愛情,怪不得自古皇帝有稱“寡人”的,的確是天下第一孤寡之人哪!那麼張修媛呢?在自己心裡,她與別的妃嬪到底有沒有什麼不同?
趙禎在這邊愣神。這一院的人便都跪着不得起身,直到趙禎緩過神來,這歉然笑了笑道:“平身吧,今日不必拘禮,就當朕不在好。”
他身邊的太監聽了旨,挺胸直嗓高聲道:“皇上有旨,衆位都平身吧!今日不必拘禮!”
這一嗓喊下去,矮了半截的人都站起了身。唯有安心,從頭到底都是站在那裡。反正趙禎離她還遠着,就算要行禮也只對趙禎一人,她不想讓他身邊的太監們佔了便宜去。吃虧這件事,安心是從來不幹地。
趙禎緩步走來。這幾十米的距離,怎麼感覺像是要用一生的氣力來走。前方那個鳳冠霞披穿着大紅吉服的女,就這麼隨意地亭亭而立,便取走了他一生的癡迷與愛戀。提步、落步,趙禎感覺自己像是行走在雲端。實在有種不知身處何處的迷茫。
再長的路。總有走完的一刻。趙禎終於走到了近處。望着安心,微笑。再看看江傲,依然微笑。
“民女叩見皇上!”雖然身邊的喜娘們早已驚呆了。沒規沒矩地直直盯着趙禎,可是安心卻也不需她們提醒,蓋頭之下,還是能稍稍望見那雙緩步走來,穿着明黃緞鞋地腳。
安心看着那雙腳邁着穩健的步走到了面前,又停下,忽然心裡沒由來地一軟,有種潮溼的東西流過。再無心緒去計較要不要跪拜了,直直跪了下去---這一生,虧他太多。這結果,雖然不是自己所願,卻也因她而起。安心在替趙禎酸楚,因爲她知道自己並不配得到這樣執着的依戀,一直以來她都知道,於是疏離,躲避與陌然相對。可是終究還是沒能改變。
趙禎在安心將要跪下去地時候就想要伸手去阻止,卻又忽然想起了什麼,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中,爾後握緊,攥成拳,再收回,微笑道:“免禮。”
安心隔着蓋頭也在微笑,只是趙禎瞧不見罷了。她仍是跪了下去。趙禎急忙示意身旁的太監將她攙扶起來。
趙禎歉然望着江傲笑道:“朕是來混吃騙喝的。你們不會趕朕走吧?”
江傲滿心的瞭然,望着趙禎溫和地笑了,玩笑道:“皇上不知道安心是雁過也要撥根毛地傢伙麼?”
“對哦!”一句話倒提醒了安心,她頓時將滿腹地慼慼都丟到一旁去了,伸手直道:“你地賀禮呢?”大財主可不能放過!若不是身旁的喜娘回來神來攔着她,估計蓋頭也要被她掀下來了。
一句話,震住了滿堂的賀客!文武官員們是面面相覷,除了蔡襄與蘇舜欽,沒人知道安心竟與趙禎熟捻至此。那些素知安心本性之人在那裡偷笑,不愧是安心,斂財地時候面對皇帝也絕不手軟。那些不知根底的人卻是嚇了一大跳,這個娘也太大膽了,就這麼直愣愣地伸手找皇帝要賀禮,倒虧得這個年輕皇帝好脾氣,竟不動氣,仍是微然笑着,換了性差一些的,只怕當場就要問她個不敬之罪了。
賀客中有半數是江湖中人,天性豪爽,不少人甚至開始呵呵大笑,那些謹慎之人,也都閉緊着嘴兒忍笑。方滿堂裡因皇帝到來而拘謹肅然的氣氛一掃而空。
趙禎望了望四周,笑着向安心道:“你都沒給請柬,朕可是自己厚着臉皮找上門來的,自然沒帶什麼賀禮。”
安心在蓋頭之下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角道:“我倒是想請,只是你一來就是這麼大的陣仗,嚇人都夠了。”說着頓了頓又道:“展昭自然是會告訴你的,你若是要來,又怎用得了請?哪時候你上這兒來是請來的?別說是你,就是平日裡隨意出入隨欲居的這些人,哪個講究過請與不請?說請,倒生分了。”安心說着,就覺得一陣氣悶。丫丫滴!這兩眼摸黑盯着人鞋尖瞧地難耐時刻什麼時候能捱過去呀。
趙禎只是笑着。能多聽安心說一會兒話也是好的。不然一會自己走後,又不知要何時能再見到她了。
江傲在旁笑道:“他欺你瞧不見呢,後頭公公們倒是擡了許多箱籠,不知是不是皇上要搬家。”
“在哪裡?在哪裡?”安心實在是想掀掉那討厭礙事的紅蓋頭,挽袖上前往金銀財寶、絲綢錦緞上撲倒。
衆人看着暗暗好笑,安心身旁的喜娘連忙打着岔高聲道:“吉時到了,就請人些拜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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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出口,安心暫時按耐下了蠢蠢欲動的心思。些行完這勞什的婚禮吧!這樣能掀掉這討厭的蓋頭不再束手束腳。
喜樂之聲又起,趙禎在旁觀禮。展昭不知什麼時候又溜回了他的身旁,望着趙禎,目光裡滿是安慰地意味。趙禎笑笑以示無礙,心裡雖然酸楚,卻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是以也並不如何難過,只是覺得想仰天嘆息----希望安心能夠幸福吧!既然自己礙於身份和地位,無法給她想要的自由與樂。那就希望江傲能帶給她這些吧!
照例的跪拜叩,高堂之上坐着的卻是兩個不時相互瞪眼,彼此仇視的老兒。方範文棠喝酒輸給了李止一,直到現下心裡仍然覺得頗不服氣!不就是能喝麼?若論內功深厚。自己不會輸給這酒糟老兒,是以喝了這許多酒,此時仍是清醒無比,只是肚中實在容不下這許多酒水了,飽漲得他再也喝不下去。
李止一今日十分得意。不但喝酒勝了範文棠。就連這高堂的位置。原本也該是蘇揚來坐,可是李止一藉口他膝下無無女,只有蘇揚這麼個徒弟。偏偏這徒弟要搞什麼兩情相悅又豈在成不成親這套把戲,是以今日徒孫成親,他一定要坐坐這個位置過過癮。蘇揚懶得與他分辨,便隨他去了。
跪下叩,曾經無數次問蒼天將她送到這個年代究竟是何用意,而今日,答案分明眼前。是前生註定事,莫錯過姻緣。
一叩,再叩,三叩。安心想起已然逝去的爹孃,可惜今日他們瞧不見女兒成親了。他們的相片,安心一直帶在身上,時刻未曾離身。她的眼角有些溼潤,隱忍着,帶着淚花微笑。
起身換個方向再叩,糾纏了這古往今來一千年地愛戀,終於劃下了句點麼?身邊的這個男,就是她將要託付一生的人。曾經的一幕幕赫然眼前,這穿越了一個來回地愛情,究竟讓她尋覓到了。只知道有他在身旁就好,有他在身旁就能安心。
江傲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從今往後,再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因爲有她。無論滄海桑田,時光變遷,她都是他愛且要呵護一生的妻了。這一輩,定要給她幸福。
在旁觀禮的衆人,也是各有各的表情。或是拈鬚微笑,或是點頭讚歎,有彼此相視悄然雙手相交地。方便與蘇若谷這兩個孩兒站在一旁,不知什麼時候混玩得熟了,此時也學着安心與江傲跪叩地模樣,在那裡如同不倒翁似地起起伏伏,倒若得大人們轟然大笑。有些家中有幼女之人已然開始打聽,這是誰家的孩,這般伶俐討喜,有意定下一門娃娃親事。
拜堂完畢便要將娘送入洞房,餘客留請吃酒。趙禎滿腹心事地起駕回宮了,展昭原本想跟着回去,轉念一想,又作了罷。大概,趙禎會去找張修媛說會話的。這麼多年來總是如此,對着展昭是毫無隱瞞地傾訴,對着張修媛卻是爲了轉移思念地閒敘。
不甘心啊不甘心!安心坐在房中嘆氣。這會,還是不能掀下蓋頭,喜娘說一定要等鬧洞房時郎倌兒來掀。可是她肚好餓啊,憑什麼他們可以在外頭大吃大喝,她卻要在房中幹坐呢?此時想想當日假扮蘇舜欽與蘭汀成親時,也沒有感覺這般難耐,原來成親地時候,倒黴的還是女。
再想起鬧洞房,安心沒由來眼皮一跳----完了完了,這回大概要死在風塵三俠手裡了!慕容修還未成親。害怕安心報復是不敢鬧得太囂張放肆地,可是那三個已然成了親的淫人卻又不同了。
怎生想個辦逃走呢?安心眼珠骨碌碌轉了一圈又一圈,終是無奈。好在蘭汀這個做過婦,吃過成親苦頭的好心人拿了些東西來給安心吃。乘她還未離去之前,安心央及蘭汀替她帶句話給江傲。
“什麼話?”蘭汀笑吟吟地望着安心。
“曹操南下,曾母跳牆!”安心顧忌着身邊那幾個喜娘,無耐之下只得玩起猜謎遊戲來。
“你----”蘭汀吃了一驚,她是念過書的。自然知道安心用的是什麼典故。曹操南下,劉備倉惶逃離。曾母跳牆,只因他人誤傳曾殺人,三番四次,曾母害了怕,跳牆逃跑。只是這成親之日,用這般不祥的典,卻也太令人吃驚了。
“哎呀好蘭汀,你去去。記得一定要對他說哦。”安心不管三七二十一,催着蘭汀走,她沒那麼多忌諱。“好吧!”蘭汀想笑,難得見到安心也會被逼到這份上。便幫她一幫吧!自己也吃過這鬧洞房的苦楚,深有體會。
見她出去,安心假意走到桌前,從蓋頭底下將蘭汀送進來的吃食覷了幾眼,背地裡動了些手腳。只是她背對着衆喜娘。沒有人瞧見。倒多虧了她,成親之日也毒藥不離身。安心心裡暗道一聲“罪過”,這叫人在江湖飄。防備要趁早。
“各位累了一日了,也都餓了吧?且來吃些東西墊墊飢,否則餓壞了你們,我心裡怎生過意得去?”安心一邊說着,一邊將沒動過手腳地一碗蓮羹拿起來便猛吃,吃飽了有力氣辦事。
那幾位喜娘陪了安心一日,說不餓那還真是假的,當下客氣了一番,見娘都吃了,便也取了些點心分食。
安心在心裡默默數着數兒,三、二、一,“倒也倒也!”聽得幾聲“撲嗵”聲後,安心笑逐顏開地扯掉了紅蓋頭,換上一身輕便衣衫,將那幾個喜娘扶到牀上和椅上。
“丫丫滴!沉死我了!”在“搬運”那個胖大喜娘的時候,安心忍不住抱怨道。
這時房門一響,安心吃了一驚,轉頭,卻見是江傲偷偷進來了,不由拍着胸脯道:“你嚇死我了!”
江傲看見倒了一屋的喜娘,不由笑道:“你手腳真!”
“你猜出來了?”安心也笑。
“那是自然!只是要擺脫這一堂的賓客可真是不容易,大概一會他們便會覺我溜了。”江傲笑道。
“你不想被當猴耍吧?”安心問道。
“不想!”江傲點頭中。
“那你也不想讓他們瞧笑話吧?”
“不想!”繼續點頭。
“那我們還等什麼?”
“逃之夭夭。”江傲壞壞一笑。
“我去收拾東西,你將這些喜娘扔兩個到牀上,蒙上被。其餘的擺個打嗑睡的樣兒便成。”安心猛地跳將起來,收刮她的金銀珠寶,準備捲鋪蓋走人了。
“遵令!”江傲手腳也不慢,早已將兩個昏睡的喜娘丟到了牀上。
這兩人逃了,可是一桌地賀客卻還沒回過神來,只有卓然端起酒杯的時候似乎瞄見了江傲偷偷消失在後堂的身影。他莫名一笑,仰頭將酒飲下。
“咦?江傲這小人呢?躲酒去了?”司空極終於覺重要人物不見了。
“不行,將他抓回來繼續喝,不醉不休。”方鄂跳起來就去尋人。
待到他們滿院都尋遍再找不到江傲的人影時,這兩個傢伙對視一眼,將目光定格在了安心地房門之上。
“難道想提前洞房?”司空極露出個壞笑。
“也太等不及了吧!”方鄂向身後衆人一個招手,大夥偷偷摸到了安心房前的窗下,隔着窗紙偷偷向內覷望,只見紅燭高燒,兩三個喜娘坐在一旁椅上手支着下巴打嗑睡,而牀上並未放下帳,明顯被下有兩個人的輪廓。
司空極與方鄂加愕然了---這兩人真是太火爆了!太漏*點了!太大膽了!想着,司空極猛地便一腳踢開了房門,一羣人呼啦一下都竄了進去。
“鬧洞房了鬧洞房了----”司空極當先一把掀起被,滿心想着要看看香豔的場面,誰知被下露出兩個正在昏睡的喜娘,不覺呆在了當地。
“幹嘛?你看呆了?”方鄂一腳踢開司空極,也探過頭去,這一看,也愣住了。
身後衆人吵吵嚷嚷,要他們讓開一些,空出點地兒來大家瞧瞧。司空極揉着被踢疼地腿,也顧不上找方鄂算帳了,仰天不甘心地長嘆一聲道:“媽地!老又被他們耍了!”
此時安心與江傲正溜出了隨欲居,乘騎在馬兒之上向着遙遠處“想往”地地方而去,好像預感到了司空極的抱怨,在微黑的夜裡相視一笑,雙手,隔着馬兒牽到了一處。
尋覓了千年地愛情
在時空的間隙中圓滿
一千年的時間
用來等待太長太長
一千年的時間
用來相愛卻太短太短
從今後攜手並肩馳馬天涯
放歌處朝夕相伴同看落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