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這個……,這個……。”霍延逸左手捂着臉頰,右手指着王馥,氣極敗壞道:“你這個鄙婦,真是豈有此理。”
有個小娘子竄過來,霍傷等人都沒有當回事兒。誰知道表面上王馥斯文柔弱,實際上卻是潑辡火爆至極。霍延逸上前沒有來得及開口,便被王馥一巴掌摑在臉上。
遭遇到平生第一張“鍋貼”,霍延逸一時氣血翻涌,幾乎要嘔出來兩口血。
再是身份高貴,再是前呼後擁,一衆彪壯漢子,對上潑辡膽大的小娘子,殺不能殺,打又不能打……,只有束手無策。
更何況自家本來就是“偷看”。護侍們自知理屈,相互使了個眼色,悄沒聲兒向後退了兩步。
霍傷額角上青筋突突直跳。只是再跳,他也只能壓住性子,咳了一聲,緩聲道:“本督見了朱漆馬車,原以爲遇到了故人,未料想卻是王娘子。”
這是解釋“偷看”的原由。
初次見霍傷,便是他揮刀斬馬、裂氈威逼的無理做派。此刻玩的正高興,這人又領了人鬼鬼祟祟躲於暗處,王馥便“新仇”、“舊恨”加在一起。
“當本娘子是傻子麼?”王馥一手掐腰,另一手食指纖纖,幾乎要點到霍傷臉上,脆聲道:“想見故人,便是這種鬼崇做派麼?”
河面上原本有大船小船經過,方纔北斗、寒塘兩個丫頭大叫大喊,有那好事的便停在水面上,對着這裡指指點點。
望了眼河面兒,霍傷心裡又是羞惱又是犯嘔,然而對着王馥。卻又發作不得半分。
眸中陰鬱之色閃了幾閃,霍傷略一拱手道:“咳!王娘子,本督真是以爲故人在此,這才攜子過來相見。王娘子,咳!本督改日定當登門,拜訪王左使。”
這句話,隱隱帶了三分解釋。兩分歉然。只是咳了一聲之後。陡然露出五分威逼之意。
跺跺腳便封國亂顫的主兒,如此低聲下氣同個小娘子說話,在霍傷看來。已經給足了所有人的面子。
世家裡長大的小娘子,有幾個聽不出話音兒,看不懂臉色?霍傷說話時額角突突直爆青筋,未了又露出居高臨下威脅的意思。王馥看的一清二楚。
“怎麼?做了齷齪無恥的下作事兒,說都不許人說麼?”王馥瞬間上了脾氣。擡手一指霍傷,譏諷道:“霍督軍好大的威風哎!”
這話連罵再諷,霍傷剎時變了臉色。十幾個青衣隨持覷了眼霍家父子,不約而同按住了腰畔長刀。
氣氛陡然一緊。
七八艘大大小小的船隻中。有艘烏篷小舟。
九公子盤膝坐在舟尾,一手執了魚杆兒,另一手拎着個玲瓏剔透的玉酒壼。
呷了口酒。九公子執了玉壺向着霍傷晃了一晃,淡聲道:“可惜離的有些遠。不然可以聽聽這人遇上阿至,能辯得出甚麼理。”
還嫌離得遠?夢沉擡頭瞅瞅岸上,再往前七八丈,便是謝姜逮魚的竹簍。
夢沉不由暗暗甩了把冷汗,要不是方纔瞧着不對,將九公子頭上的竹笠往下壓了一壓,此時漫說霍傷與謝娘子,就是王娘子也瞞不過去。
扭臉瞄瞄周圍的船隻,夢沉低聲問:“公子,僕看隨持準備拔刀,現下讓他們過去麼?”
“不忙。”說了這句,九公子突然魚杆兒一挑,“嘩啦”一聲,一條尺把長的草魚被釣了上來。瞄了眼河岸,九公子閒閒道:“嗯,不知道多放些薑片兒辣子,滋味兒怎麼樣?”
這話雖然是問句,卻顯然不需人作答。夢沉乾脆垂頭收頜,只當沒有聽見。
自言自語說了這句,九公子擡眼看看河岸。一眼掃過,便淡聲道:“謝娘子過去了。”
九公子聲音低醇舒緩,竟似帶了幾分愉悅。
看了眼九公子白皙的下頜,夢沉乾脆抱了膀子看熱鬧。
謝姜走到林邊的時候,正是霍傷眼中怒意沉沉,看了王馥問:“如此,王娘子想怎樣?”
氣惱焦燥之下,霍傷索幸撕下臉面。
謝姜仿似沒有看見霍家父子,更沒有看見十幾個跨刀的彪壯隨侍。上前扯過王馥,細聲安慰道:“阿至姐姐,犯不着與這種人生氣。”說了這句,踮起腳尖兒,小聲嘀咕“你忘了他連九公子都敢謀害,還是忍忍罷。”
說話的時候,謝姜貼着王馥的耳朵,聲音亦是壓的極低。只是兩顆黑而大的眼珠兒,不時往霍傷臉上瞟兩下,再瞟兩下……。
這種架勢,比方纔王馥指着鼻子痛罵,更讓霍傷覺得難堪。
只是再難堪羞惱,看見謝姜,霍傷便想起來她知道自家“小名兒”的事兒。霍傷壓下怒氣,緩聲道:“謝娘子,既然故人不在,本督便改日再去拜望謝給事。”
“哦……。”謝姜扭過小臉兒,細聲問:“霍督軍看見馬車,便以爲是故人在此,是這樣子麼?”
謝姜的聲音細細柔柔,神情亦是誠懇無比。
“嗯!確是如此。”總算有個知事兒懂禮的人在,霍傷臉上露出幾分滿意。點頭道:“至於“偷看”這種,實屬誤會。我們幾人也是方到。”
謝姜上上下下在霍傷臉上“掃”了幾遍,未了又瞄了兩眼這人身後的隨侍。
再擡頭看霍傷時,謝姜便是一臉純良無害,細聲細氣道:“埠口的朱漆車是錦繡公子的座駕。那天阿至姐姐害怕,公子便派人送我倆來郚陽郡。”
說到這裡,眼見霍傷神色似有所悟,謝姜突然話鋒一轉:“現今天下有哪個不知,錦繡公子己爲霍督軍所謀。如今督軍仍鍥而不捨追蹤他的座駕,是欲做姿態矇蔽天下人呢?還是……。”
還是之後,謝姜拖了長腔。
顧不上理會謝姜的譏誚冷嘲,怪異念頭在腦中恍了一恍,霍傷不由擰眉問道:“是甚麼?”
謝姜擡頭盯住霍傷,慢條斯理道:“督軍心裡懊惱後悔,“割捨”不下錦繡公子麼?”
割捨兩個字,謝姜有意頓了一頓。
說話的時候,語氣不同,所表達的意思便是千差萬別。謝姜這樣一頓,這話立時便透出一種別樣的、曖昧不明的意味。
霍傷揪然變色。
對於霍傷先是漲紅,瞬間又轉成鐵青的臉色,謝姜萬分滿意。
當初下浮雲山時,九公子扮了女裝。後來梅花林裡相遇,霍傷看九公子的眼神兒,謝姜心裡便覺得不對。
那種眼神兒,極像愛畫成癡的人看見名畫,又像是酷愛珠寶的婦人,乍然見到夢寐以求的珠寶。
更像是日裡夢裡,總是求而不得的東西,剎那間出現在眼前……。那種眼神兒,太過灼熱,甚至有些執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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