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斃四凶刀法名屠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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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黃昏時分,夕陽只剩下半輪,掛在山巔。

沈宇在路中心驚異地停下腳步,轉頭四顧。放目所及,殲陌縱橫的田地裡,居然不見一個人影。

正因爲這兒竟不見人影,是以沈宇覺得有一種古怪的寂寞,因而停下腳步打量。

他離開漢陽已有兩天,但艾琳的倩影,卻一直在他心中晃現。四下沒有一個農人,連過路的人或是放牧的村童也沒有。這種寂靜得出奇的環境,雖是透着古怪,但倒也難得。沈宇感到不會被人干擾而放心地透一口氣,心中又泛起了艾琳的明眸皓齒。

他突然醒悟一事,忖道:“原來我腸牽肚掛之故,竟是愛她。”

這個發現,令他感到心頭沉重。當下拔步行去,很想把這些心事丟到後面的路上。

走了半里,只見路旁有一個小村落,大約有四五十戶人家。只見一眼望去,家家戶戶都緊閉起門窗,既不見人跡,亦不聞人聲。

沈宇一怔,舉步行到村前,忽見左方第三間屋子,木門上光芒閃動,定神一看,敢情門板上嵌着什麼物事。

沈宇走過去一瞧,但見門板上嵌着四顆像小兒拳頭那麼大的鋼珠,珠上似乎還有芒角,金光閃耀,一望而知,是一種特製的暗器。他劍眉一皺,忖道:“這四枚帶刺的鋼珠,不知是什麼人的表記在這等荒村偏壤,如何會出現這等江湖仇殺的記號?”

要知他對江湖道上之事,識得極多,是以曉得此是江湖上行將登門報仇,故意留下的警告。

他試一推門,居然推開了,目光到處,但見屋子裡地上躺着兩個人,同時一陣血腥味衝撲人鼻。

屋內光線雖不明亮,但沈宇仍能瞧得清楚,那兩具屍首,一男一女,都是白髮蒼蒼的老人。

沈宇人屋四下看過,並沒有發現別的屍首,屋內所有的器物,都沒有一件不是鄉村人家所用的。由此可證明這兩個老人,當是久居此宅的老夫婦無疑。

在這對老夫婦身上,各有一道極深的刀痕,推斷殺死他們之人,只用了一刀,就告得手。

但那個老者頭上的白髮,有一塊連頭皮一齊掉在地上。看那情形,竟是被人硬是以暴力揪下來的。

這一叢白髮,泛涌出殘酷、兇暴的意味。

沈宇光火地搖搖頭,忖道:“是什麼人如此殘酷狠毒?”

他退出這間屋子,到其他的人家門外打個轉,當即知道這一座小村內,竟然間無一人。

門板上的四顆帶刺鋼珠,在殘陽餘暉下,仍然閃閃有光。

沈宇伸掌在門上一拍,那四顆鋼珠一齊跳出,通通落在他掌中。

他仔細看了一下,掂掂份量,又在鼻端嗅嗅,隨即取出一條手帕包起,小心地放在囊中。

這件事他決定要管一下,雖然一點內情都不知道,但他並不着急,決定等到天黑,看看有沒有人來。

目下天還未黑,所以他趁此機會,先踏勘一下此村四下的形勢。

繞到了村後,但見樹木蒼鬱。一條石砌的道路,直伸人茂密的樹林內。

他往林內的道路張望,裡面光線黑暗得多。忽見石路上數丈遠處,有一個女子的背影,正急急向深處行去。

沈宇連忙叫道:“姑娘,姑娘……等一等…”

那個女子灰白色的身影,一下子就看不見了。

沈宇聳聳肩,忖道:“她一定不是使用鋼珠之人,因爲這些暗器相當沉重,沒有很強的腕力和指力,休想施展。”

她既不是兇手那邊的人,那麼自然可能是這村落中的一個女子。

如果找上她,向她探問一下,定可知道內情。

沈宇心念一決,舉步行去。但聽自己的腳步聲,在樹木夾植間的路中迴響着。

大約走了六七丈,光線變得更暗了。沈宇鼻中忽然聞到一陣香氣,腦中立刻聯想到剛纔見到的女子身影。

他放慢腳步,暗暗忖道:“這一陣香氣,一定是她身上的,可知她多半就藏在附近。”

爲了不要駭着她,沈宇轉眼四望,臉上還裝出微笑的表情。

他希望這個女子,見他沒有惡意的表情,便肯自動現身出現。但走了十多步,還沒有動靜。

此時他腦中感到有點暈眩,胸口微微煩悶。

沈宇心靈中現出警兆,停下腳步,付道:“這一陣香氣,如是那女孩子衣上所帶的,則當我行遠之時,自應漸淡纔對。可是目下強烈依然,而我又感到暈眩,可見得大有古怪。”

當下閉住呼吸,體內真氣流轉,運起精純內功。轉眼間,頭腦恢復清醒,胸口的那陣煩悶之感,亦告消失。

他微微一笑,忖道:“假如這一陣香氣,能夠迷人神智,則目下暗中施放這迷香之人,見我沒有倒下,一定感到十分驚駭。”

他正要舉步再行,忽然發覺一件事,使他大大愣住了。

原來他已經面對着一條岔道,雖然也是樹木夾植的砌石路,可是比較窄些。原先那條正道,竟是在他的右方,已經堪堪錯過了。

沈宇忖道:“我記得是一直向前行的,何以突然會站在岔路道?是我一時疏忽呢?抑是那陣迷香的古怪?”

他轉念之時,面上一點兒也不露出驚異的表情,也不向那條正路再看一眼,繼續向岔路行去。

只走了五六步,他已看見路面石色略有不同,如果不是已經有了戒惕,決計不會注意到這一點。

他故意一腳踏落,腳底暗運真力,但聽僻啪一聲,路面裂開一道口子,約是一丈見方。

沈宇眼尖,已看見這一塊路面,敢情是兩片白色木板,像門口似的陷阱,如果踏在其上,而又沒有防備,必定失足跌落洞窟內。

他從剛纔所用的力道估計,這兩片木板階門,還有相當的載重力,須得整個人的重量移上去,方會打開。如果僅僅一隻腳觸及,不會下沉。

這是精巧高級的消息埋伏,定然有名家主持,方能造出這種門戶式的翻板陷歐。

他提腳一跨,滑過這丈許的陷阱,突然感到頭頂上風聲颯然,於是一提氣,身子迅如閃電般又滑出尋丈。此舉雖是極快,看來卻好像平常行路一般,沒有絲毫用力的樣子。

背後的地面上傳來一下響聲,沈字不必回頭去看,也知道那是一面大網,撒在地上發出的聲音。

到了這時,他更爲警惕了,因爲這兩道埋伏都是含有活捉意思的設計,再下去碰到的,多半就是具有殺傷力的埋伏了。

他才走了數步,忽見右方距路邊不及一丈之處,有個灰白色的女子背影,站在樹邊,動也不動。

沈宇決定不叫她,刷地一躍,落在那灰白色的女子身影后面。

此時他與此女相距只有兩步,她那一頭垂肩的黑髮,微微飄動之際,幾乎拂到他身上。

沈宇一眼望見她背心釘着一支長箭,直透人體內,衣上亦可見到擴散的血跡,不由得驚呆了。

這個女子,敢情是面貼着一株大樹,而她之所以不曾跌倒,想必是此箭已透過她的身體,釘在樹上所致。

如此殘酷景象,沈宇看了心頭頓時火發,怒哼一聲,四望並無人跡,於是伸手搭向那女子肩上,心想把她拉動一下,瞧瞧那支長箭釘得有多牢。

他的手掌一觸及那女子的肩頭,兩文方圓之內,發出沙的響聲,而沈宇亦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動也不動,登時一片巨網落下來,把他罩住。

原來當他手掌碰到那女子肩頭時,登時感到硬崩崩的,並非血肉之軀,不問可知,這是個假人,大概是用木頭製成,除了披以衣裳,還弄了一頭長長的黑髮,在昏黯的光線下,實是難以辨別。

這片巨網一罩住他,馬上向橫扯拽,接着又有一片岡子罩落,向相反的方向拖拉。這麼一來,他就完全被軟韌的網子裹住,無法掙扎。

沈宇感到這兩層網子,都附有倒須小鉤,這種設計,是使掙扎之人,越掙越被鉤緊,甚至全身皮肉盡皆破損,端的十分利害。

不過他還有一點點反擊的能力,那就是他雙手完全撐開,屹立不動,所以還有那麼一點點活動餘地。

等了一陣,數丈外出現了三支火炬,照出四五條人影,向他奔來。

到了切近,但見一共是五個人,都拿着刀劍,個個勁裝疾服,面上蒙着黑布,是以看不見面目。不過從他們的身形觀察,不難得知皆是壯年漢子。

其中兩個沒有拿火炬之人,迅即提刀迫近,指住沈宇,卻不敢欺得太近,一派小心翼翼之狀。

沈宇從網眼向外瞧看,心知只要稍有異動,這些人馬上施以凌厲攻擊,是以穩穩地站着不動,口中說道:“我只是一個過路之人。”對方其中一個冷冷道:“我等奉令把你帶回去,你如果想活着,那就不要動彈。”

沈宇道:“你們想把我帶到哪兒去?”

那大漢道:“現在不是你發問的時候,朋友,我再告訴你一次,如果你稍有異動,我等立刻刀劍齊施。”

他接着向另一人道:“放鬆一面網子,另一面加點兒力量,將此人拖倒地上。”

沈宇道:“等一等,你們這些網子有倒須鉤,我可不想被扎得遍體鱗傷。”

那大漢道:“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

沈宇道:“假如你們一前一後,用刀劍頂住我要害,然後叫另一個人摘下網子,把我拿下,豈不大家省事。”

那大漢沉吟一下,道:“好,就這麼辦,但你最好別妄想逃走,要知我等寧死也不會放過你的。”

沈宇道:“知道啦,你們動手吧!”

那兩名大漢果然一前一後,以刀劍抵住他要害,另一名大漢,把火炬插在地上,過來揭開網子。

第一重網揭去之後,在火炬照耀之下,沈宇的面貌以及表情,都可以瞧得清清楚楚。他安靜地站着,態度從容而沉着。

在正面持刀抵住他咽喉的大漢,定睛看了他一會,道:“弟兄們,把這重網子也取下來。”

原來那人揭下一層網子之後,就停手不動了。

他應了一聲,一面動手,一面道:“我說張二叔你難道相信這廝的話了?’持刀大漢道:“不錯,這位朋友相貌堂堂,一望而知,是一諾不悔的人物,他說過不逃跑,準錯不了。”

沈宇道:“張二叔如此信任在下,似乎相當冒險。”

張二叔道:“但朋友你仍須倒剪雙手,暫時受縛。得罪的地方,還望多多包涵。”

沈宇道:“張二叔好說了,在下一定遵命。”

這回揭網,相當費時棘手,因爲網上的倒須鉤,都緊緊地攀鉤在沈宇身上。那名大漢手法精熟靈活,不然的話,只怕還要久些。

張二叔瞧着沈宇雙手已倒剪在背後,這才鬆一口氣,道:“朋友,你可真是個行家,被網子罩住之時,沒有掙扎過一下,如若不然,至少頭面上必定留下不少傷痕。”

他作個請他行走的手勢,又道:“假如朋友只是路過此地,誤闖這兒的話,敝村主一問明原委,自然立刻賠罪釋放。”

沈宇點點頭,道:“在下正是這麼想,故此不與諸位衝突。”

張二叔下令趕緊把這兩張網子,再支上原位,並且囑咐道:“可要快點才行。”

他們轉回正路上,再往前行,大約走了兩百餘步,只見地勢漸漸隆起,在十幾步石級上面,有一間簡陋的木屋。

沈宇一怔,忖道:“想不到這條路如此氣派,而最後卻只是這麼一間小小木屋。”

在那間木屋的周圍,都是茂密的大樹。看來雖是在盛暑中,此地一定仍然十分陰涼無疑。

他們拾級而上,到了木屋門前,一個持炬大漢推門先人,沈宇跟在後面。進屋一瞧,只有一張方桌,幾把圓凳,桌上有一盞昏暗的油燈。除此之外,屋子空蕩蕩的別無所有。

沈宇皺皺眉,回頭向張二叔望去,道:“這就是村主的居室麼?”張二叔道:“當然不是,但村主現下卻在這兒。”

門外傳來說話的聲音,接着三個人魚貫進來。

前面兩個是一男一女,都穿着灰白色的衣服,年紀很輕。這個女的長得相當美貌,一瞧而知是個聰明伶俐之人。

男的是個豹頭環眼的少年,身體壯健,眼中射出兇悍的光芒。

這一男一女都佩着劍,另有一把短刀,插在腰間。他們進來之後,都掣出兵刃,擋在前面。故此沈宇只隱隱看得見那第三個人,是個五旬老者,頷上留有長鬚。至於穿什麼服飾,可看不見了。

那對白衣年輕男女迫視沈宇,女的首先一怔,因爲她可沒想到這個可疑之人,不但是個五官端正的青年,而且他的相貌,一望就感到不是壞人。

沈宇的目光在這對男女面上,一掃即過,卻盯住他們後面的那個老者,料想這個人一定是村主了。

張二叔道:“啓稟村主,這位朋友被兩極同所困,但屬下等現身時,他一直沒有抗拒過。”

那老者點頭道:“很好,你可是用玄故筋縛住他雙手的?”

張2叔道:“正是,屬下豈敢大意?”

村主道:“這纔對了,那玄故筋乃是老夫特製繩索,莫說以雙手之力掙扯,就算用刀劍斬割,亦弄不斷,這位朋友可能已經在暗中試過了。”

沈宇平和地道:“沒有,在下沒有運力掙扎過,但這話只怕難以獲得村主相信。”

村主道:“你就算沒有掙扎過,也不算得是稀奇之事,除非你根本不知道老夫是什麼人。”

沈宇道:“在下本來一點也不知道村主的來歷,可是其後親身經歷了許多精巧奇妙的消息埋伏,可就有了一點兒眉目了。”

那村主道:“這些話暫時不談,老夫先請教一聲,朋友你的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沈宇道:“在下沈宇,本是江北人士,前些時候,因事到四川走了一趟,現下打四川回來,準備前往金陵。”

村主道:“好極了,沈兄爽快得很,省了老夫許多盤問。那麼再請教一事,那就是沈兄既是前赴金陵,何以途經這等窮僻之鄉?”沈宇聳聳肩,道:“在下一時疏失,信馬而行,後來竟然迷了路正要向人詢問,一找兩找,便到了貴村。在下的坐騎,現在還在那座空寂無人的村前。”

村主緩緩道:“沈兄這話,難道要老夫相信麼?”

沈宇道:“在下看見貴村內有兩人被殺,門上還留有標記,曉指恰好碰上一件江湖仇殺之事。故此村主現下不肯相信,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村主見他從容道來,態度沉着得很,果然是一派心中坦然的竹子,不禁皺皺眉頭,尋思起來。

美貌女子突然開口,道:“沈先生,你剛纔說對敝村主的來歷已有幾分眉目,何不說出來聽聽,瞧瞧對是不對?”

沈宇道:“使得,據在下所知,二十餘年前江南地方,出了一位消息埋伏的名家,天下稱絕,他姓諸名若愚,外號大匠人。當時天下各大都邑的豪富之家,莫不爭相以重金迎聘,在家宅內安置各種奇怪的消息或暗室。但數年之後,這位大匠人諸若愚便銷聲匿跡了。在下看了剛纔種種消息埋伏,不由得記起了這位大匠人。”

那美貌女子沒有作聲,在她的面上,一點兒也瞧不出反應,是D無從推測這話說對了沒有。村主幹咳一聲,道:“不錯,老夫正是當年的諸若愚。”

沈宇欠身道:“在下居然猜對了,幸會得很。”

諸若愚一拂長鬚,道:“不瞞沈兄說,今日你我之會,應屬不幸纔是。”

沈宇哦了一聲,道:“諸村主的意思,竟是說雖然在下與你的恩怨,全無關係,可是仍然不能放走在下了,是也不是?”

諸若愚頷首道:“正是如此。”

他略略停歇一下,見沈宇沒有什麼表示,便又道:“老夫聽沈兄說話的口氣,亦可意會得到沈兄心中很有把握,自信可以輕易脫身老夫猜得可對?”

沈宇尚未回答,那個豹頭環眼的少年,盛氣凌人地喝道:“什麼?他能輕易脫身?我不信。”

那美貌少女柔聲道:“二郎,不許多言。”

白衣少年還是哼了一聲,才閉上嘴巴。

沈宇道:“在下之言,自是難怪二郎不信。”

他眼向諸若愚望去,問道:“這位兄臺和姑娘,都是村主的晚輩吧,是也不是?”

諸若愚道:“他們是同胞姊弟,是老夫的內侄,姊姊是王玉玲,弟弟是王二郎。俱系本地人氏。”

沈宇道:“這樣說來,諸村主這些年來,乃是落籍在尊夫人的家鄉了?”

諸若愚道:“不錯,沈兄實在聰明得很。”

王二郎不懷好意地哼一聲,道:“人往往越聰明,越死得快。”

王玉玲又道:“二郎,在村主面前,不可多嘴。”

諸若愚緩緩道:“沈兄,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老夫一點兒也不相信你是無意中來到此處的。你如果是個江湖人物,何不把內情老實說出來?”

他拂一拂頷上長鬚,又遭:“當然如果沈兄說了實話,定有相當的好處。”

沈宇道:“在下的確是迷路誤人貴村的,不過在下也老實說一句話,那就是諸村主似是言不由衷,假如我是貴材的敵人,難道說了老.實話,你們就肯放人不成?”

諸若愚道:“至少老夫給你一個逃生的機會,例如讓你從一個地方逃走,如果躲得過老夫的埋伏,便可遠走高飛。又或是給你一個公平決鬥的機會等等。”

沈宇道:“諸村主竟肯賜予解答,在下甚是感激,可是在下的的確確是誤人此地的,如果諸村主不肯相信,也是沒有辦法之事。”諸村主搖搖頭道:“沈兄未免迷路得太巧了。”

沈宇誠懇地道:“諸村主誠然應該懷疑,但在下乃是敢作敢爲之人,實在用不着向村主撒謊。”

王玉玲突然插嘴道:“村主,這位沈兄言詞誠懇,或者當真湊巧碰上也未可料。”

她居然表示相信,沈宇不禁感激地瞧她一眼。

王玉玲也對沈宇的感激一瞥,報以盈盈一笑。她第一次露出笑靨,看來特別美麗動人。

諸若愚面孔一板,道:“玉玲,你記着。這世上之人,多的是沒有道義良心之輩,尤其是到了生死關頭之時,那更是什麼話都說得出來。你如果單從外表去判斷一個人,十次之中總有九次會吃虧的。”王玉玲柔聲道:“但這位沈先生的確不似是撒謊的人。”

諸若愚道:“說來說去,你還是以貌取人,難道他心存叵測,爲盜爲寇,也會把這些刻在面上不成?”

王玉玲微微一笑,道:“村主別生氣,我只是有這種想法而已。”

諸若愚道:“老夫不怪你,但仍然要提醒你,那就是天下的男人都不可靠。任何甜言蜜語,和誠懇的表情,你都別相信,你姨丈我身爲男人,年紀已有這麼一大把,見的人可多啦,這話錯不了。”

王玉玲道:“村主的話,我記住就是了。”

沈宇雖然不服氣諸若愚對男人的批評,但目下不是辯論的時機,故此保持緘默,不表意見。

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着有人叫道:“村主,村主……”

諸若愚轉身出屋,問道:“什麼事?”

那人匆匆道:“又有敵人侵人啦!”

諸若愚徐徐道:“很好,他們在什麼地方?”

那人道:“已經快追到這兒啦!”

諸若愚身子一震,道:“什麼?豈有此理。”

那人匆匆道:“那些埋伏都來不及復原,敵人已經……”

他話未說完,臺階上面十餘步之處,傳來一陣架架笑聲,接着有人高聲道:“不錯,諸若愚,老子們來要命啦!”

屋內的王家姊弟都大爲震動,王二郎首先翻轉身軀,撲出外面。

王玉玲瞧了沈宇一眼,美眸中大有怨怪之意。

沈宇忙道:“對不起,在下爲你們意下麻煩。”

王玉玲道:“村主多年來的佈置的那條石路,可白費心機了。”

這時在外面又出現七八支火炬,不但把木屋前面的十多層石階照得清清楚楚,連十餘步外的敵人,亦看得分明。

但見這個來敵身量高大,年紀在五十左右,相貌獰惡,神態剽悍,手中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鋸齒刀。

諸若愚道:“商城四凶果然名不虛傳,老夫隱居了二十年,還是讓你們找到啦!”

那獰惡大漢道:“天下間只有一個地方老子找不到的,那就是陰曹地府。”

他傲然長笑一聲,又道:“這二十年前的老帳咱們該結一結了,連本帶利,你大概須得貼上一百幾十條人命才行。”

屋子裡的沈宇聽到此處,眉頭一皺,道:“王姑娘,諸村主與這商城四凶的仇恨,你可知道內情?”

王玉玲正要出去,聞言停步,反問道:“你當真不知麼?”

沈宇搖搖頭,道:“當真不知。但就算我知道,你再說一遍,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對不對?”

王玉玲道:“這商城四凶聽說是極狠毒的江洋大盜,後來被村主的埋伏擒獲,在官府中吃了不少苦頭,又關在死牢中,囚禁了五年之久,卒之被他們越獄逃走,村主聽到消息,又風聞他們要報仇,因此便躲起來。”

沈宇道:“這樣說來,他們也太狠毒了,一開口就要諸村主貼上一百幾十條人命。”

王玉玲沒有回答,走出門外。

那獰惡大漢一見王玉玲出來,放聲大笑,道:“妙極了,這小妞兒是誰?”

諸若愚道:“她是老夫的晚輩。”

那獰惡大漢統脣道:“好,好,老子不殺她就是。”

諸若愚道:“還有三位可曾來了?”

那大漢道:“當然來了啦,哪一個都不肯落後,你放心吧。”

話聲方歇,三道人影先後奔出來,但見他們個個勁裝疾服,手執兵刃,相貌都甚是獰惡兇橫。

諸若愚道:“老夫與各位雖然見過幾面,但時隔甚久,已認不出哪一位是老大?”

最先出現的大漢道:“老子就是爲首魏造。”

他指住手持鋼杖的大漢,道:“這是二弟蘇峽。”

接着指向拿着雙鉤的人,道;“這是三弟荊滔。”

最後一個手持一柄利斧。大凶魏逞介紹道:“這是四弟沙一圭。”

諸若愚-一點頭爲禮,道:“四位的形貌大致上差不多。若是在路上相逢,仍然認得出,只不過認不出是四位中的哪一位就是了。”二兇蘇戰厲聲道:“你縱是化爲飛灰,老子仍然認得出來。”

諸若愚道:“不錯,諸位受了五年牢獄之災,當然十分痛恨老夫。

以諸位高強的武功,若不是誤陷於老夫的消息埋伏中,當然不致被官府抓去。”

三兇荊滔道:“還放什麼狗屁,快快滾下受死。”

諸若愚道:“四位既是遠道而來,何以還吝惜這幾步路,竟不親自上來,拿下了老夫報仇?”

四凶沙一圭道:“這老小子態度鎮定得很,大概在臺階上藏有古怪。”

大凶魏運怪笑一聲,道:“諸若愚你不下來麼?那也使得。老三老四,去把那幾個小子揪出來,就在這兒一個個宰給他瞧。”

他所要殺的人,自然是清若愚派出守在路上的手下。

只見老三荊滔、老四沙一圭轉身奔人樹林,眨眼間,便連揪帶挾一共弄出五個人,丟在地上。

諸若愚忙道:“等一等,我們談談條件如何?”

沙一圭獰笑道:“談就談吧!”

話聲中一腳踢在一名大漢身上,那人打個滾,馬上能哼出聲,而且能掙扎爬起,可見穴道已解。

沙一圭厲聲喝道:“躺下!”

一腳踏落那人剛剛弓起的背上,只聽一聲脆響,那人登時癱臥地上,口中發出慘號,這等情形,不問可知,是脊骨已斷。

沙一圭不放過他,那隻腳移到他腦袋上,運力踏住。

只聽那人慘曝連聲,旋即寂然,敢情腦袋都給踏碎了。

這一幕只看得所有的人,綠籟發抖。

諸若愚怒道:“好惡賊,你一面願與老夫談條件,一面殺死敝村之人,看來縱然老夫願意送上老命,這些村人還是免不了一場殺戮之禍。”

二兇荊滔接口道:“不錯,老子們殺人,幾時皺過眉頭嫌多的?”

他說話之時,手腳也沒閒着,把地上另一個大漢掀起來,揮掌解開了他的穴道,接着便把他推開。

那大漢撒腿就跑,耳中才聽到一陣殘酷的鬨笑聲,已經脖子一涼,精芒耀目。原來荊滔的一把利鉤,已到了他頸子,用鋒快無比的鉤尖,掛住他喉嚨。

諸若愚喝道:“荊滔不得下毒手,老夫……”

他的話還未說完,荊滔健腕一縮,那名大漢喉間鮮血直噴,翻身栽倒地上。

二兇蘇戰怪聲笑聲,道:“好痛快,老子也耍一手。”

王二郎環眼圓睜,怒氣填膺,厲聲道:“萬惡狂徒,少爺今日非把你們碎屍萬段不可。”

他正要奔下去,諸若愚手一擺,袖管中飛出一蓬銀絲,把他臂膀纏住,這話若愚使的,原來是一支拂塵。

商城四凶都縱聲狂笑,老四沙一圭道:“孩子,你家大人不讓你下來,那是叫你多活一會兒,純屬一片好意,你可別怪他。”

王二郎氣得破口大罵,但他終不敢當真違命衝下去。

二兇蘇峽過去把地上的三人,-一拍活了穴道。

然後向他們說道:“聽着,老子叫一二三,叫到三時,才許逃走,哪一個如果逃出十步,便饒他一命。”

那三名大漢剛纔雖是不能言動,但神智仍在,是以兩個同伴慘死情況,俱都知道。對於這幾個兇人,實是駭怕得心膽皆寒。

他們聽了二兇蘇戰之言,哪能不聽,便都站着不動。不過他們終究是訓練有素之人,是以這麼一站,已各自作了一個方向。

蘇峽獰笑一聲,喝道:“-……二……三…”

砰的一聲大鞭過處,那三人盡皆倒下,原來他手中的鋼杖,竟比最後的三字還快一線發出。攔腰掃去。是以那三人根本還未開步,便中了這一杖,齊齊跌倒於塵埃。

四凶都縱聲大笑起來,諸若愚轉眼一望,但見那七八名持炬的手下,人人露出憤恨之色,已沒有剛纔那麼恐懼害怕的樣子了。

要知剛纔商城四凶的殘惡氣勢,的確已鎮懾住這些從未見過這等場面的人,故此諸若愚的手下,人人泛起懼色。

可是二兇蘇涼最後這一下,他們自己雖是覺得有趣,然而在諸若愚衆手下的眼中,卻由於蘇峽的卑鄙不守信用而大大激怒,懼怕之心頓時大減。

王二郎怒罵之聲不絕於耳,王玉玲第一次開口,道:“嘗聞商城四凶全無人性,果是不假。”

她那嫡脆悅耳的聲音,竟使四凶全都收住笑聲,八道含着淫邪意味的目光,一齊集在中她身上。

王玉玲又道:“你們光是欺負這些村人,算得什麼人物?”

沙一圭搶先笑道:“呵,呵,依美人你的看法,我們該當如何,難道放了他們不成?”

荊滔接口道:“放了他們也使得,只要你肯跟我們走。”

他們彼此發出淫邪的笑聲,王玉玲道:“要是我一個人能換得很多人的性命,你們老早就該提出來啦!”

她說得很真誠,一聽而知,她的確是願意犧牲一己,換回衆人性命。

大凶魏送作個手勢,禁止其他人開口說話,道:“你叫什麼名字?”

王玉玲道:“妾身王玉玲。”

魏建道:“好,王玉玲,你聽着,咱們談談交易,現下還來得及。”

王玉玲目光流轉,瞧了衆人一眼,點頭道:“不錯,這兒還有很多條人命。”

魏建道:“但是我得聲明一句,那就是你可以換回全村之人的性命,連屋舍財產我們都可以不動,然而這諸若愚,卻不包括在內,你先想想清楚。”

王玉玲道;“村主自有保身之法,用不着我爲他擔心。”

魏建又訝又喜道:“你答應這條件麼?”

王玉玲點頭道:“是的,我願意答應。”

二兇蘇換馬上道:“還有這個小夥子,也不算在內。”

王玉玲白他一眼,道:“這個是我的胞弟王二郎。”

蘇域聳聳肩,道:“既然是你的親弟弟,那就只好給他白白臭罵一頓啦!”

魏述道;“奇怪,諸老兒居然一言不發,任你說話,難道他老早就同意的麼?”

王玉玲道:“村主知道這宗交易,不易成功,所以無須多費脣舌。”

魏雀雖是閱歷豐富的江洋大盜,但聽了這話,也不禁納悶發愣,問道:“你這話怎說?”

王玉玲道:“我說這宗交易,不易成功。”

魏連搖首道:“爲什麼?你可是擺噱頭耍弄我們?”

王玉玲搖首道:“我不是擺噱頭,你想想看,剛纔那位二爺露的一手,竟是連對如究中之鳥的村人,也不守信用,試問我答應了你們,有何保障。”

魏送面色一沉,還未開口,沙一圭已道:“你少羅咦,咱們兄弟的話,向來作數的。”

王玉玲道:“我只是想到,與其爲你們所欺,事實仍然難保衆人性命的話,倒不如現在合力與你們一拼。”

荊滔勃然大怒,道:“這丫頭分明戲耍咱們,兄弟們,動手吧!”

魏送道:“她的話倒也有點兒道理。”

他接着向王玉玲道:“王姑娘,依你說來,何等樣的保證,你才放心?”

王玉玲道:“我也不知道。”

她沉吟一下,又道:“這樣好不好,你們先說出一件曾經守信不渝的事情給我聽聽,在你們無數經歷中,決計不致於連一件守信的事蹟都說不出來吧?”

商城四凶聽了她這個要求,情緒都變得比較輕鬆了。魏建應道:“當然有啦!”

他轉眼向其餘三兇望去,又道:“你們隨便說一件出來就是。”

卻見那三兇的面色,很快就沉下來,沒有一個人開口,可見得他們略一考慮之後,竟然找不出一件守信之事。

當然這並不是說他們老實得連謊話也不會說,而是由於這種謊話,很不易編造,那些小信小義之事,以他們這等身份,哪裡說得出口?但大信大義之事,卻又不是隨口就捏造得出來的。

他們除了編不出一件事蹟之外,還隱隱感到好像掉人了這個美女的圈套中。雖然目下還不知道這個圈套有何作用,但這種感覺,已經足以使他們惱羞成怒了。

一直沒有開口的村主諸若愚一拂長鬚,道:“魏兄等駕臨小村,可是僅有你們四位?抑或請得有助拳之人?”

魏建濃眉一皺,道:“商城四凶幾時請過人助拳的?”

屋子內傳出沈宇的聲音,道“村主現在可以相信在下的話了吧?”

諸若愚道:“如若是平時,商城四凶之言,自是不可相信。但目下剛好說到信用問題,當此之時,商城四凶決計不肯打班,以免被我等當場證明他們專說假話。由此便可以證明沈兄的確不是與他們一路的。”

魏建道:“屋內說話的是什麼人?”

諸若愚道:“是一個迷路之人,如果不是他誤闖本村,觸發了很多消息埋伏,以致來不及復原的話,哼,哼,只怕諸位不易安然來到此地。”

魏建道:“但此人不遲不早,恰在此時闖將人來,這豈不太巧合了一點兒麼、’諸若愚道:“聽魏兄的口氣,倒像是勸老夫早點兒殺死他,以絕後患,是也不是?”

魏建冷冷一笑,沒有說話。

諸若愚決然道:“玉玲,你先進去取了那廝性命。”

王玉玲應聲轉身人屋,這時火炬餘光,從門口照人去,是以可以清楚看見沈宇屹然站在原地,一望而知,他一直沒有移動過半步。

他虎目含威地望着那個美麗的女郎,低聲問道:“姑娘當真要向在下動手麼?”

王玉玲搖搖頭,壓低聲音,道:“不,村主以暗號命我把你帶到安全的地方。”

沈宇微微一笑,道:“姑娘雖然聰明過人,但卻不是巧語騙人之輩,故此在下相信你的話。只不知何處方是安全之處?”

王玉玲奔到最靠裡面的牆邊,伸手一按,牆上忽然現出一道巨大的已經打開了的門戶。

她輕輕道:“快躲進去,我們通通都要躲進來。”

沈宇一晃身,躍人門內,還來不及觀察,一陣香風撲鼻,原來王玉玲也跟着奔人來,只差一點兒就碰上他的身體。

只見她奔向右角,拉動一支鐵桿,外面立時傳來譁拉一聲巨響,聲勢甚是驚人。

沈宇探首向外一望,只見外面那間小木屋,連牆帶頂,都飛散得無影無蹤。那一聲驚人巨響,正是頂掀牆飛時發出的響聲。

商城四凶聽到巨響之時,深恐中了諸若愚的詭計,都齊齊後退。

諸若愚以及手下話人,全部迅快退人屋內,外面只剩下七八支插在地上的火炬,照亮了外面一大片地方。

這時在商城四凶眼中,一座巨大的屋子,矗立在臺階上面,由於視線所限,故此測不透這座房屋竟有多大多深。

沙一圭厲聲道:“老大,咱們一把火燒他孃的。”

諸若愚大笑道:“此計甚是高明,諸位何不動手?反正外面就有現成的火炬。”

商城四凶一瞧,那七八支火炬,光焰甚猛,倒是極適合用來放火。只是這些火炬都插在臺階上。

他們早先就是顧忌這十餘級石階有古怪而不敢上前,現下豈敢輕易上去拔取火炬?魏逢考慮了一下,才道:“老四別急着動手,反正這老小子藏身地點已被咱們查了出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諒他插翅也飛不掉。”沈宇轉目四看,只見王二郎率領幾個人,各持彈弓,分佈在幾個牆洞間,向外監視。

他暗暗想道:“莫怪諸若愚不怕對方使用自己帶來的火器,看來王二郎這幾個人,定必都是神射手,能夠迎擊敵人火器,封擋住火攻之勢。”

外面四凶之一的蘇煤,探手人囊,取出一枚雞卵般大小的圓彈,還未說話,只聽弓弦之聲響處,一枚鐵丸,快逾掣電般向他手中之物擊去。

蘇殊雖是閃開了,但已駭出一身冷汗。說得遲,那時快,弓弦之聲此起彼落,一陣彈雨,向蘇戰密集射去。

但見蘇煤一面騰挪閃避,一面揮杖封架。但這陣彈雨一直不停,每粒彈丸,都向他手中之物勁射。

這個兇人急得哇哇大叫,其餘的三兇趕快撲去援助時,只見地面蓬一聲,噴出一片火焰,原來在彈雨之中,突然有一顆乃是火彈,射向地面,迫得蘇深橫躍丈許,躲過大團烈火。

只聽話若愚道:“蘇兄你若是收起火器,不就沒事了麼?”

蘇域一聽敢情有理,連忙收起那枚圓彈。

王二郎等人也就停止射擊,只見商城四凶都從背後撤下一面狹圓形的盾牌,並且湊攏在一起,擺出一座陣勢。

這時形勢劇變,那蘇煤只要躲在其餘人的後面,便有足夠時間可以施放火器。

然而弓弦之聲一響,那幾個兇人所站之處烈火四濺,登時追得他們各自散開。

沈宇見他們互有攻守,方覺有趣,忽見王玉玲走近身邊低聲道:“沈宇快跟我走。”

沈宇訝道:“敵人一時之間萬萬攻不進來,何須走避?”

王玉玲輕輕跺腳道:“你別問啦!”

沈宇眼角瞥見許多漢子已經迅速退人屋後,這外面的廳中,只有王二郎和四名彈弓手了。

轉眼間,那四名彈弓手也急急撤退,於是廳內只餘下諸若愚、王家姊弟以及他沈宇四個人。

這種情況使沈宇心頭泛起了不祥之感,突然伸手抓住王玉玲,使她動彈不得,這才低聲問道:“王姑娘,村主是不是打算與敵人同歸於盡、’王玉玲忽然被抓住,全身痠麻無力,心中這一驚非同小可。因爲她記得這個人明明雙手被縛,而且用的是玄較筋,快刀難斷,只不知他雙手何以能恢復自由。

其次他的問話,也使她十分震驚,因爲他一開口就道破了村主的用心,如此機警聰明之人,實是罕有。

只有一點她略感安慰的,那就是這個人口氣中好像沒有一點兒惡意。雖然這想法沒有什麼根據,但她卻的的確確有此感覺。

她慌亂地點頭道:“是的。”

只見王二郎也迅快退走,他們都是依令行事,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姊姊還未退走,並非村主沒有給她命令,而是身不由己。

王玉玲又驚又急地道:“快走吧,不然的話,大家都一齊粉身碎骨。”

沈宇放開她的手,陡地丹田發出一聲長笑,聲震屋瓦,氣勢雄豪,震撼人心。

諸若愚一愣,轉眼望來,但見王玉玲還沒有退走,又見沈宇手中多了一把精尖耀目的長刀,舉步向門口行去。

一連串的疑問從他心中升起,例如他雙手如何能得恢復自由?他拿了刀向外行去,想幹什麼?但還未容他開口,沈宇已步出屋外,朗聲道:“諸位仁兄請了,在下沈宇,特地出來向幾位討教。”

魏逢一舉手,阻止餘人妄動,獰聲道:“好極了,總算有人敢出手一拼的,你下來吧。”

沈宇回頭道:“諸村主,在下如果不敵,便請放手施爲,不必有所顧忌。”

諸若愚是何等人物,一聽而知,沈宇乃是拿話提醒自己,表示已明白自己的同歸於盡的手法,是以先關照一聲,須得等他不支之時,方可下手。

王玉玲急步走到門邊,方想叫他回來。可是一眼看到沈宇跨步時的凜凜氣勢,便不出聲了,五指卻禁不住用力抓住門框。

沈宇霎時已走完了臺階,來到平地上,揮刀指住魏造,冷冷道:“在下打算將功贖罪,聊謝迷途誤闖以致貢事之過,你等速速動手,不必多言。”

商城四凶的八隻眼睛,都凝集在這個青年人身上。

魏違乃是四凶之首,當下上前兩步,獰聲道:“憑你一個人,就想替諸老兒擔當這場過節麼?”

沈宇道:“不錯,我一個人就夠了。”

魏運道:“你好大的口氣,但老子們眼中不揉沙子,你想必是擅長逃遁之術,所以出來替請老幾架樑,嘿,嘿,這等手法,你小子到別處耍。”

沈宇道:“既然你們四位按照江湖規矩行事,咱們也可以事先約好,如果我不敵逃走了,今日之事仍不算完,你們可以仍然找諸村主報仇。如果你們落敗了,有人逃得殘命,那麼將來若是有本事報仇,須得先找到我沈宇頭上。這個約定四位可沒得話說了吧?”

魏逢頷首道:“若是如此,自然又不同啦!好,我們商城四凶先拿你開刀。”

他一擺手,其餘的三兇迅即上來,團團包圍着沈宇。

沈宇對這四凶已觀察過,心知他們不是一般的江洋大盜可比,是以不敢大意,深深吸一口真氣,運布在緬刀上,口中道:“四位不必客氣,即管動手。”

魏湮大喝一聲,鋸齒刀迫面劈去,同時之間,那三兇亦一齊出手夾攻。但見蘇練的鐵杖,猛掃雙勝。

荊滔的雙鉤,由左側攻上。沙一圭的短斧,也從右邊劈到。

沈宇在四般兵刃環攻之下,長嘯一聲,刀挑掌劈,只聽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響處,商城四凶的攻勢頓告瓦解,無功而退。

魏逢挺刀作勢,厲聲道:“原來沈兄竟是少林高手,這一招‘八方風雨’,果然已得真傳,無怪口氣驕狂,不把我兄弟放在眼中。”沈宇道:“魏兄眼力高明得很,在下佩服之至。但另有一件事,你們不可不知。”

魏逞訝道:“什麼事?”

沈宇道:“在下不但精通少林心法,同時尚有家傳絕學,若是施展出來,料想諸位一定認不出來麼。”

沙一圭道:“沈兄事先警告我等,是什麼意思?”

沈宇道:“在下打算要你們輸得心服口服,此外別無他意。”

荊滔怒道:“姓沈的休發狂言,現下才拼了一招,誰敢逆料勝敗?”

蘇探接口問道:“沈兄的家傳絕學,也是在這口長刀之上麼?”

沈宇淡淡一笑,道:“不錯,你們最好小心點兒。”

他往後一步,森森的刀鋒指向魏這。

魏這受迫之下,若是不退,只好搶先攻擊。他乃是心性猛惡之士,這時更不考慮,峻地一刀劈出。

這魏造刀勢一動,其他的三兇,亦迅速出手助攻。

但見沈宇緬刀電掣,光華閃動,掙律常骼一片響聲起處,與這商城四凶殺在一起,戰況激烈異常。

屋內的王玉玲只看得眼花撩亂,倒抽一口冷氣,轉身奔到諸若愚身邊,抓住這個老人的手臂,急急問道:“村主,沈宇可得過他們?”諸若愚搖搖頭,王玉玲登時花容失色,大驚道:“沈宇打不過他們麼。’諸若愚道:“不是這個意思,我意思是不知道他們勝敗之數。”

王玉玲聽了這話,內心的緊張焦慮,並未稍減,道:“這樣說來,這一場拼鬥竟是勢均力敵了?是不?”

諸若愚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一點,那就是沈宇的信心萬分堅強,自信能擊敗這商城四凶。尤其是當他們拼過一招,說了幾句話之後,他的信心更是激增。這一點實在奇怪得很。”

王玉玲道:“我們要不要出手幫助他?”

諸若愚忙道:“萬萬不可。”

這時王二郎等人都回到屋中,向外觀戰。

王玉玲道:“人家爲我們拼命,我們豈可袖手旁觀?”

王二郎插口道:“村主,那沈宇爲何幫助我們?”

諸若愚道:“我也不知道。”

王二郎道:“商城四凶連一個人都對付不了,早知如此,我們就出去跟他們拼啦!”

諸若愚不悅地哼了一聲,道:“你枉是修習過武功之人,竟也看不出人家的深淺。以我看來,商城四凶沒有一個不是武林高手的造詣啦,若是換了你上陣,只怕一招都接不住。”

這時沈宇在四凶圍攻之下,使出一路刀法,氣象森嚴高古,一連使了十四五招,那商城四凶全然攻不人他的刀圈之內。不過他雖是拒敵有餘,卻沒有精妙凌厲的反擊之法,是以四凶益發放手急攻迅擊,顯得咄咄逼人。

王玉玲也看出這等情勢,大是憂急,道:“若是這樣打下去,衆寡懸殊,沈宇終須吃虧。”

諸若愚道:“沈宇這一路刀法,乃是少林嫡傳六合刀法,是以有不少地方,與世間一般常見的六合刀法,不盡相同。唉,這一路刀法在他手中使出來,真是教人歎爲觀止。”

原來少林寺乃是天下武術總彙,江湖上許許多多家派,起先都是得到少林寺的一種絕藝,流傳出來,其後便開宗立派,成爲一家。因此少林寺的武功招式,外間傳佈甚廣,懂得的人極多。

這一路六合刀法傳播得更廣,差不多修習過武功之人,都曾經見過,是以看起來平凡無奇。

可是沈宇這刻使出嫡傳手法,威力之強,竟連商城四凶合力圍攻,也佔不到一點兒便宜。

王二郎恍然道:“村主說得甚是,這一路六合刀法,果然與平常所見的有一點兒不同,可是姊姊也說得對,若是這樣拼下去,沈宇定要吃虧。”

諸若愚不予置評,卻道:“二郎,以你看來,那商城四凶之中,哪一個是最弱的一環?”

王二郎道:‘哦瞧都差不多。”

諸若愚道:“這就是高手與庸手的分別了,你若是瞧不出來,如何能克敵制勝?”

王二郎道:“難道沈宇看的出來不成?”

諸若愚道:“他若是想一舉敗敵,那就非得在動手之前,觀察出敵人的弱點不可。”

他說到這裡,若有所悟,又道:“玉玲,你還記得我提到沈宇的信心那番話麼?”

王玉玲道:“記得呀!”

諸若愚道:“他最初拼了一招之後,定必是已經確切看準敵方的弱點,所以信心激增。”

王玉玲喜道:“這樣說來,沈宇一定可以獲勝啦!”’諸若愚道:“看出敵人弱點是一回事,能不能利用可是另一回事。

我可不敢如此武斷的認爲他一定能贏。”

王玉玲登時又恢復了緊張和擔心。

那雙秀氣的眉毛,再度緊緊皺起。

沈宇的這一路六合刀法,看看已近尾聲,雙方大約合戰了三十多個回合,耗時超過兩柱香。

忽然他刀法一變,緬刀若奔雷般向爲首的魏逢,硬攻了三招。

一時金鐵交嗚之聲震耳,沈宇突然舍下魏這,左手一掌劈開蘇味的鐵杖,右手緬刀突如掣電般向沙一圭攻去。配合上他叱吒之聲,威勢強大絕倫,在他來說,還是第一次使出這般凌厲反擊的招式。

沙一圭運斧急擋時,只見刀光劃過,已把斧柄劈斷,接着刀鋒已到了他咽喉要害。

此時,荊滔雙鉤如風捲到,掛扎敵人肩肋。

旁觀之人眼見荊滔搶救得快,心中都替沈宇泛起了功敗垂成的可惜之感。

但念頭尚未轉完,只見沈宇人隨刀轉,劃出一溜精芒,辯迅響處,震退了荊滔不說,還把他雙鉤斬斷了一截。

沈宇長嘯一聲,刀光電掣,忽又回到沙一圭咽喉,這次毫無阻隔,刀鋒劃過了沙一圭的咽喉,登時鮮血噴濺。

那沙一圭身子方自晃動,沈宇的緬刀已攻到荊滔面前,刀光如雪,寒氣侵膚。魏述和蘇倏雙雙搶救,鐵杖和鋸齒刀一齊急攻沈宇。他們的反應,早在沈宇料中,是以他攻擊荊滔是假,誘敵是真,只見他人如飛絮飄轉,刀似掣電飛旋,反過來攻擊魏、蘇二人。

刀光閃處,蘇棵大叫一聲,飛出七八尺之外,魏逢身子也跟着急旋一匝,這才倒在地上。

沈宇在眨眼之間,一口氣擊殺了三名敵人,剩下一個荊滔,雖未受傷,但雙鉤已斷去鉤尖那一截,也就等如赤手空拳一般,自然無法抗拒了。

荊滔想是驚得呆了,竟忘了逃走。直到沈宇躍到他面前,這時要逃,卻來不及了。

沈宇壓刀不發,冷冷道:“荊兄,你自尋了斷吧!”

荊滔拋了手中雙鉤,厲聲而笑,道:“好,好,老子不用你動手。”

他打靴筒拔出一口短刀,又道:“沈宇,我臨死之前,有一個疑問請你解答。”

沈宇道:“在下若是答得出來,決不推辭。”

荊滔道:“你後來使的刀法,不論是招式身法和氣勢,都不是少林家數,可見得是你家傳絕學無疑。只不知這是哪一家派的奇功絕藝?”

沈宇豪氣飛揚,道:“這便是寒家秘傳的屠龍刀法,先父沈木齡,外號七海屠龍,只不知你聽過沒有?”

荊滔一愣,道:“原來你是七海屠龍沈木齡的兒子,但這也罷了,只不知你既有如此實力,何以起初一直苦守不攻?耗費了許多精力和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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