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散盡,圓月當空。
皎白的月光透過樹梢照在山林的石梯上。幽白的石梯彎彎曲曲地通往山林深處……山野植物的氣味中夾雜着腥味。夜蟲戰慄着鳴唱,彷彿在提醒人們漆黑中的危險四伏。
幻夜知道自己逃不掉,索性躺着,閉目養神,等待紅狐族人的到來。吸血鬼小D的毒擴散到全身,他幾乎連一個手指頭都不能動彈。紅狐族人還沒到,一個熟悉而輕浮的腳步聲先到了。
“你回來幹什麼?”皺着眉頭,幻夜埋怨了一句。他眼睛也不用睜開就知道是誰來了。這個人正是被自己嚇跑了的武彌生。
“躺在地上睡覺會着涼的。不介意的話,我揹你走?”武彌生平靜地說着,伸手將幻夜扶起來。
幻夜睜開眼簾看着已恢復鎮定的武彌生,冷談的眼眸裡有那麼一瞬間閃過蒙朧的淚光,他心裡又憂又喜。憂是因爲,自己苦心就要白費了。雖說已經避開鬼王魔多,可馬上就趕來的紅狐族人會怎麼看待武彌生呢?幫兇?喜則因爲,儘管自己在武彌生面前顯現了真面目,他仍把自己當朋友!
儘管內心波濤洶涌,表情冷漠的幻夜,用最後的力氣將武彌生推開,盯着武彌生冷冷地說:“你腦袋有問題嗎?我是妖怪……”失去支撐,他再次再力地倒下。
武彌生及時挽着他,笑道:“我很怕喔……我的腳還在抖。可是我想明白了。你救過我三次,第一次是桑古的重拳,第二次是舞祭的怪蟲,第三次是剛纔的吸血鬼,你要害我不用等到現在。所以,我要回來看看,你這個口是心非的傢伙,是不是另有苦衷。果然已經虛弱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是因爲吃了剛纔那隻叫小D的吸血鬼的血嗎?”
“自然是不想食物被莫名其妙的東西糟蹋,才假裝是你朋友出手的。別一廂情願的樣子!喂,你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被武彌生看穿了,幻夜仍不承認,因爲只有他明白現時自己的處境有多糟糕!
“不走了喔……現在拋下你不理,我會看不起自己。如果不是你出手,我早就沒命了。如是你需要我的血,就來吧!就當我還你的!你這麼着急趕我走,是因爲有麻煩嗎?我們是朋友了,朋友就該互相幫助。認識你以來,你一直在我面前耍威風,這回輪到我了。”
武彌生又想起幻夜開學第一週就因爲打架而暈倒的事。這事還因自己而起。那時幻夜明明在發高燒。他沒有看上去那麼強壯。蒼白,虛弱,典型的缺乏營養的症狀。現在很好解釋,因爲他是個半吊子的吸血鬼。
“不自量力的傢伙。我現在後愧跟你做朋友了。”幻夜將頭扭一邊去,迴避武彌生熱情的眼光,冷冰冰地語氣小聲說着,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
武彌生激動地扣住幻夜的肩膀,瞪大眼睛聲說:“可是你答應了!沒得反愧!是因爲你處身危險?是因爲只能是你幫我?是因爲你的身份特殊你怕我跟你接近會連累我?可你還是忍不住跟我做朋友。可見,你是個既寂寞又善良的人……”
“不要一副很瞭解我的樣子……”說到最後,幻夜倔強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甚至有些咽哽。武彌生的話字字直戳他心窩,他感嘆自己怎麼會有如此運氣“收穫”了這個“奇葩”朋友。想到武彌生雖然膽小,但卻不是沒義氣的人。明明剛纔看到魔蟲和吸血鬼小D怕得要命,現在又像換個人似的,一副爲朋友衝鋒喊陣的樣子。但有這份心意,已經足夠。想跟這個出乎意料有義氣的朋友說聲“謝謝”,但吸血鬼的毒已經入侵到他大腦,正一點點地奪走他的意識。
他的內心在矛盾中淪落……
人類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當被某個感情所羈絆時,就會頭腦發燙,奮不顧身,義無反顧的堅持,曾不去掂量自己有幾分斤兩。武彌生就是這種頭腦發燙的奇怪人類之一。武彌生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個人類朋友。相識的日子雖短,這份友情卻珍貴。正因爲珍貴,纔想保護!但若保護,則需拒絕,自己是妖怪,妖怪周圍也是妖怪,武彌生只是一個普通人類,與自己越接近,只會讓他陷入越危險的絕境!
此時此刻,幻夜將失去力量,失去保護重要朋友的力量。他多麼後愧在學校那時,沒有拒絕武彌生。拒絕他的話,現在他就不會纏着自己吧?
“武彌生,你真是個大蠢材……”明明是在罵武彌生,可是幻夜的聲音變得柔和了,說到最後,他無力地合上眼睛。
“幻夜啊,你就只管挖苦我吧!如果這樣做能減輕你的痛苦。”武彌生等待幻夜下一句冷淡而默契的吐槽。因爲如果幻夜還有力氣吐槽自己,說明他仍活着。
幻夜沒有吐武彌生。武彌生只覺幻夜的軀體突然一沉完全靠在自己身上。
“喂,你怎樣了?”武彌生使勁搖了搖幻夜,幻夜閉着眼睛,沒有一點反應。那蒼白的臉容觸目驚心,若不是還有緩慢而淺微的呼吸,武彌生還真擔心這個新交的妖怪朋友掛掉了。
“到了最後仍口硬,爲什麼就不願意依靠一下我這個朋友呢!扛着你下山的力氣我還是有的呀!”
武彌生架着幻夜一步一個腳印往山下走,沒走幾步,覺得腦門後和腰骶被冰涼的東西壓着,回神一看,一羣身穿白祭服的狐人已經將他團團包圍。這些狐人一面憤怒,手中執着矛,矛頭統統指着他軀體的要害。再蠢也明白,這時要是隨便亂動一下,這些矛頭就會毫不客氣地讓他瞬間變成一隻刺蝟!
留守的狐人通風報信,那時兇蟲已退,準頭兒狐女靜秋令人先去狐神廟探情況,吩咐至冬在祭壇現場救治受傷的族人和遊客,簡單交代好善後工作各人的任務後,自己便帶領着一衆狐人火速上山護廟,在半路上看到扛着幻夜走的武彌生,於是將揚手示意將他們圍截。
留守狐人上前,就着月光,將幻夜的臉托起來一看,肯定道:“正是此人!”
這時,先行探子回來了,神情慌張地附在靜秋耳邊報告:“門衛小庫喪命了,伏羲琴也不見了。”
靜秋一聽,美麗的臉孔馬上一刷黑,憤憤道指着幻夜道:“把他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