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大街上,秦暮楚一面喝着啤酒一面抱怨着母親的迂腐,他想不明白,爲什麼搖滾樂在大多數人眼中是異類,是邪門歪道,而醫生、律師之類的傳統行業就是正道。秦暮楚同樣不能理解的是,學一門枯燥的技能,尋一個體面的職業,然後規律性地過着朝九晚五的生活,每日重複着同樣的工作,每月按時領取固定的工資,這樣千篇一律的生活有他媽的什麼意思?!此刻,秦暮楚心中閃過一連串的問號:爲什麼自己的父母有那麼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爲什麼在父母的眼中自己做的都是錯誤的?爲什麼父母的思想會如此的迂腐與陳舊?爲什麼他們活了一輩子彷彿從來不知道生活的意義是什麼?
“爲什麼!爲什麼!!!”秦暮楚把酒瓶摔碎在地上,憤怒地注視着那一抹酒花。
在街上徘徊了許久,秦暮楚來到“悅來賓館”,帶着對父母的不滿,帶着對未來的擔憂,秦暮楚難過地趴在賓館的牀上睡着了。
第二天,當秦暮楚醒來的時候,發現鄭天昊坐在客房的椅子上,彷彿等待着自己的醒來,他趕緊起身穿好衣服,到衛生間洗漱。
洗漱完畢,秦暮楚點燃一顆煙抽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鄭天昊呆呆地看着他:“你沒事吧,我來的時候,服務員告訴我昨晚你來的時候醉醺醺的,還撒酒瘋來着。是不是沒考上?別灰心,沒考上咱們再想別的辦法。”
“是嗎?”秦暮楚回憶不起自己昨天是如何來到‘悅來賓館’的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說:“考是考上了,不過我媽把我的錄取通知書藏起來了,她不同意我去武漢。”
“爲什麼不讓你去?”
“她說搖滾樂都是垃圾,非要我去學他媽的什麼醫學!那玩意我一想到就頭疼,甭說學了。唉,你說我媽怎麼這麼迂腐啊,她每天朝九晚五的過着日復一日的生活也就算了,還打算把自己的兒子也帶進這個火坑,我是她親生的麼都懷疑。”
鄭天昊指責道:“別這麼說,咱們的長輩不會理解咱們現在的想法,因爲他們的思想已經跟不上這個時代,有很多束縛和侷限性,但咱們也不要太多地和他們爭吵,把道理講明就是了。”
“講道理?哼!”秦暮楚輕蔑地說:“你是不知道昨晚的場景,我媽恨不得就要吃了我是的,和她講道理,比讓牛認識五線譜還難!”
鄭天昊不明白他爲何會如此詆譭自己的父母,一時有些語塞。
“天昊,我昨晚想好了,既然家裡不讓我去,那我就自己過去,反正我有錢,足以爲自己繳納學費的。”
“你不覺得這麼做太偏激了嗎?離家出走?”鄭天昊教訓他。
“沒辦法,總之我和父母說不通,他們也不會同意我去武漢的!離家出走也是他們逼的!總有一天,我會帶着屬於自己的成績回來,讓他們爲今天做出的決定感到後悔!”
聽秦暮楚這麼說,鄭天昊反而放鬆下來。
鄭天昊和秦暮楚是發小,他的脾氣鄭天昊自然瞭解。秦暮楚有一個很大的缺點,就是當生氣的時候總是說出一些難聽過份的話。其實他之所以這麼說只不過想過過嘴癮,並不是真的打算離家出走,等他的氣消了,自然就會回家向父母承認錯誤。這樣的事情鄭天昊已經經歷過多次,從前只要秦暮楚從和家裡吵翻後總是去自己家借宿,然後嚷嚷着離家出走之類的話,但過了沒幾天就回家去了,沒事。
但這次,鄭天昊想錯了,秦暮楚此時的確已經做好了離家出走的準備,經過一夜的思考,秦暮楚明白了自己無論早晚都會離開他那個家的,這也是他多年以來的願望:離開那個家、離開那個連一個屬於自己的臥室都沒有的家。
但令秦暮楚不敢相信的是,這一天這麼突然就來了,而且是以這樣的形式。
秦暮楚回到家的時候,正好是下午兩點鐘,往往這個時間齊芳還在單位上班,而此時也正是秦忠誠午休的時間。秦暮楚悄聲無息地打開房門,從自己的牀下翻出一個大的旅行包,把自己的衣物和其他必要物品統統胡亂塞進包裡。
這時候秦暮楚有些猶豫,他想:難道自己非得走出這一步不可嗎?難道就沒有什麼其他的解決辦法嗎?看了一眼正在沙發上打盹的父親,再環視了這個破破爛爛的家,秦暮楚咬了咬牙,最終作出了離開這裡的決心。
可是錄取通知書還被母親藏在一個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沒有錄取通知書的話,到學校註冊恐怕會遇到許多麻煩。他看到父親睡的很熟,於是大膽地來到客廳翻箱倒櫃。
就在這時,秦忠誠閉着眼睛突然冒出一句話:“在大衣櫃左邊的第二個抽屜裡。”
秦暮楚被嚇了一個激靈,趕忙回頭,看到自己的父親秦忠誠不知什麼時候從沙發上坐起來,神采奕奕地看着自己。秦暮楚慌張地問道:“爸,您什麼時候醒的?”
“混小子,從你進屋的時候我就醒了,怎麼?想自己離家出走啊?”
秦暮楚的神經繃得太緊了,竟然下意識地地點了點頭。
秦忠誠從茶几上拿起煙盒,自己點燃一支後,把煙盒攤到秦暮楚面前:“抽一支吧……別搖手,我早就知道你抽菸了,沒關係抽吧,爸爸不怪你。”
秦暮楚戰戰慄慄地點燃一顆香菸,然後聽着父親想要說些什麼。
秦忠誠不緊不慢地說道:“小楚,咱們父子倆好像有好幾年沒有談心了。這幾年爸爸失業在家,只顧着自己喝酒解愁,結果忽視了你和媽媽的存在。想當初,你媽毫不猶豫嫁給我,我卻自始至終未能讓她過上一天好日子,反過來她缺整日忙碌,我倒成了吃軟飯的,爸爸無能啊!”
“爸您別這麼說,這也不全怪您,應該怪這個世道不好!”
“昨天當你和你媽吵嘴的時候,彷彿把我也吵醒了。爸爸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心裡也是滿腔熱情無處發泄。小楚,爸爸問你,你真的喜歡搖滾樂嗎?你真的打算把這個當作自己未來的事業?”
秦暮楚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好兒子,有理想有抱負!這纔是男子漢應該具有的品質!但你有一個缺點,就是太沖動了,這一點很像我年輕的時候。那時候老爸也因爲衝動而犯下不少錯誤,現在想起來真是……唉不說了。你要去武漢,我不反對,但我希望你能夠改改身上的脾氣,這個脾氣不好。還有,以後別和你媽頂嘴了,她一個女人裡裡外外的忙碌,白天要在單位上班,晚上回到家還要洗衣做飯伺候咱們父子倆不容易啊!你說對嗎?”
秦暮楚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點點頭,心想昨天自己對母親說的話的確是過分了些。
“孩子,你也長大了,不用我多說你也應該明白一些是非觀念.你拿着錄取通知書趕緊走吧,我就當什麼都沒看見。還有……”秦忠誠從口袋裡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錢:“這是你的學費。”
秦暮楚感到有些不可思議。自從父親失業後,一直沒有再找工作,而家裡的財政大權也一直掌控在母親手中,他從哪裡拿出那麼多的錢?於是他問道:“爸,您哪兒來的這麼多錢?”
秦忠誠笑了笑說道:“這是爸爸的私房錢。當初下崗的時候,爸爸並沒有把全部的下崗補償金給你媽,而是私自藏起來一部分。這錢你就拿着吧,就當是我這幾年沒有好好關心你的補償。”
秦暮楚接過錢,點點頭說:“爸爸,昨天晚上我對我媽的態度是蠻橫了一些,她回來後您替我把這封信交給她。”
這封信是秦暮楚事先寫好的,主要是一些對母親道歉的話。秦忠誠結果信封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封信我會轉交給她的。但是你要記住,凡事都要三思而後行,不要等做錯了事情再去後悔!”
“我知道了,謝謝爸爸……那我走了?”
“走吧!”秦忠誠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希望你能夠取得屬於自己的成績,而不是像爸爸這樣糊里糊塗地活着。”
秦暮楚翻出那張錄取通知書,小心翼翼地收好。臨走前,他意味深長地對父親說了一句話:“爸,其實您一點都不糊塗,您是一個深明大義的好父親!”
說完這句話,秦暮楚對着自己的父親深深地舉了一躬,強忍着淚水提着行李走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