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女子嫩白的手輕輕覆上男子的額頭,當她察覺到掌心下的肌膚不再滾燙時,秀麗的臉龐漾起了欣慰與釋懷的笑容。

“小梅,他的燒退了!終於退了!”女子轉頭,欣喜地宣佈這個好消息。

“真的?小姐,太好了!我現在就去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圓臉的丫鬟臉上有著相同的喜悅,咚咚咚地跑了出去。

杜絳雪重新將視線轉回躺在*、確定已經保住性命的傅懷天,輕輕吐了一口氣,回憶著這驚心動魄的三天……

三天前,是傅懷天隻身一人將她和小梅救了出去,她忘不了當時看到傅懷天的

瞬間、內心涌起的激動情緒。畢竟她和小梅,還有兩名少年侍從,是在小溪邊被大隊士兵給強行帶走的,她不知道傅懷天是用什麼方法找到他們的,只知道在她被幾名士兵在夜裡押出地牢、認定自己再無生機的時候,傅懷天宛如神人般降臨、救了她和小梅的性命。

她有很多問題想問、很多話想說,但傅懷天卻匆匆將她們交給威遠鏢局的其他人,要他們繼續趕路,跟著準備重返險地救簪華。

“他們全都是值得我託付性命的好兄弟,我知道你想上京,他們會幫你的。”

這是傅壞天當時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甚至不給自己迴應的機會,就騎上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等傅懷天帶著其他三人回返、再一次出現在衆人眼前的時候,所有人都被他嚇壞了—那是傅懷天嗎?或者該問,那真的是人嗎?他全身上下、還有他背在身後的簪華,都染上一層暗紅、幾乎發黑的色澤,究竟是經過多麼可怕的一場戰役,纔會讓身子染上這種幾乎褪不掉的鮮血?!

“懷天……是你嗎?”鏢局中其中一人,從男子被血染髒的五官,辨識出傅懷天的身分,這纔不安地喚了一聲。

熟悉的臉孔、熟悉的叫喚聲,讓體力早已超過極限的傅懷天勉強恢復些許的神智,等他以雙眼再三確定、站在眼前的真是他的好夥伴們後,他嘴角輕輕扯動了一下,但還來不及凝聚成微笑,就“砰”一聲倒地不起了——

“懷天!”

所有人一擁而上,這才發現他不僅渾身是傷、全身的肌膚更是燙得嚇人,他們急得在附近找了個廢棄的山洞,開始爲傅懷天緊急治療。幾個人七手八腳、反覆到小溪邊提水換水,好不容易纔把他身上的血污擦乾淨,跟著纔開始處理他四肢、身體的傷口,忙了大半天,這才處理好他的外傷。

等事情告了一個段落之後,他們纔有時間注意到其他人,簪華和兩名少年侍從不但已經梳洗完畢,手上還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花草草。

他們不清楚簪華的身分,也不知道他和傅懷天的關係,心想既然肯拼命救他、應該也是什麼重要的人物吧!

“喂!你想幹什麼?”正因爲不認識簪華,當他們看見他居然命令兩名侍從拆下傅懷天身上的繃帶時,大夥已經衝上前準備和他拼命了!

“不想他死,就別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治他!”簪華冷冷地開口。

他自負高傲的語氣讓幾名鏢師大感不滿,多虧了小紅和小綠立刻轉身解釋,表示他們主人是草藥高手,既然受了傅懷天的救命之恩,就會負責將他救醒,這才暫時將那些情緒激動的鏢師們請出了山洞。

一直到傅懷天身上的傷口,都裹上了簪華親自調配的草藥,他才轉頭對旁邊的杜絳雪開口道:“這幾天是關鍵期,如果高燒不退,這個大木頭會有性命危險,這些草藥每六個時辰得替換一次、可以消炎退燒,我每天會讓小紅、小綠送新鮮的草藥過來,我不相信這些粗手粗腳的傢伙,以後換藥的事情就麻煩你了。”

“簪華大哥,那麼你呢?你是不是要去什麼地方?”杜絳雪覺得簪華似乎另有打算,有些不安地問。

“簪華公子,你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你別留我和小姐在這裡!”站在杜絳雪旁邊的小梅也開口請求。

“你們放心,我並不是要離開。”簪華淡淡一笑,他離開都司統府好一段時間

了,他的體力、法術現在也已經完全恢復了。“這個傻木頭是爲了救你、救我,所

以纔會弄成這種狼狽悽慘的模樣,現在換我們來爲他盡點力了。”

“你的意思是?”

“絳雪妹妹,追殺你的歹徒不會這麼簡單就死心的,在傻木頭清醒之前,就由我代替他守在外面,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踏入這裡一步。”簪華充滿自信地承諾。

既然他已經恢復正常,那麼就能以妖術設下結界,不讓任何人有機會闖入、打擾傅懷天養傷。正因爲他必須維持著結界,所以照顧傅懷天的工作,就得落在杜絳雪的身上了。

杜絳雪點點頭,完全認同簪華的說法,如果不是傅懷天,或許簪華和自己早就沒命了。“我知道了,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未來這段日子,這個傻木頭就拜託你了,絳雪妹妹。”簪華微笑,對杜絳雪充滿了信心。

“呃……簪華大哥,你爲什麼一直叫他傻木頭呢?”杜絳雪好奇地問。從剛纔到現在,他不知道叫了傅懷天幾次傻木頭了。

原本轉身欲離開的簪華,聽到杜絳雪的話後停下腳步,回過頭似笑非笑地道:“爲了救不相干的人,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豁出去,這種奇怪的傢伙,不叫他傻木頭要叫什麼?”

接下來整整三天,傅懷天始終發著高燒,杜絳雪雖然擔心,但還是按著簪華的指示,每六個時辰換一次藥。

他是習武之人,再加上發了高燒、失去平常的自制力,一難受的時候就會開始爭扎躁動,多虧了小紅、小綠兩位侍從在旁邊協助,不然杜絳雪根本無法爲他順利換藥。就這麼一天熬過一天,總算……他的高燒退下來了。

杜絳雪看著傅懷天沉睡的面孔,心裡沉甸甸的大石頭總算暫時放了下來。

傅、懷、天……這個從小就在自己心中烙下了痕跡的名字,從她是一個小女孩開始、從她明白何謂未婚夫婿,從她還是單純快樂的杜家幹金的時候,這三個字疊在一起對她來說的意義,就是想起的時候心頭半甜半酸、對遙遠未來的一種朦朦朧朧的憧憬。

直到滅門血案發生後,趕路上京城的這段路途裡,她很努力想將這個名字從自己的腦海裡拔除,試圖只將他當成一個護衛自己安全的鏢師。但在親眼目睹傅懷天爲了救她相小梅,那種義無反顧的堅定以後,自己反面下知道該以何種態度來面對傅懷天了……

“小姐!小姐!”小梅興高采烈的呼聲從遠而近,打斷了杜絳雪的思緒。她聞聲回頭,看到她領著威遠鏢局幾個人回來了。

“你們……還好吧?l杜絳雪詫異地看著他們一身髒亂、一臉狼狽,卻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事。

“小姐,我們這幾天都留在山洞裡,寸步不離地守在這裡照顧傅公子對不對?”見杜絳雪開口疑問,小梅立刻不平地嚷道:“這些人好奇怪喔!剛纔一看到我,居然大聲質疑我把傅公子藏到哪裡去了!真是莫名其妙!”

“你們……你們和傅兄弟真的一直在這個山洞裡?”幾名鏢師面面相覷,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似的。

“是,傅公子連續發了三天高燒,剛剛好不容易纔退燒了,你們不用擔心,只要退了燒、傷勢就會慢慢開始好轉的。”杜絳雪知道他們和傅懷天情同兄弟,仔細地說明他的情況。

“是啊!這整整三天每六個時辰就要換一次藥,說有多辛苦就有多辛苦,你們幾個也不來幫忙,只把他扔給我家小姐一個人,真不夠意思。”小梅忍不住咕噥幾句。

“小梅,別亂說話。”杜絳雪輕聲喝叱。她知道外面圍捕的人並未完全死心,這幾位鏢師應該是四處巡視、防守,纔會看起來這麼狼狽疲倦。“如果不是幾位大哥專心守著外面,我們又怎麼能安心留在這裡呢!”

小梅嘟著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樣。

這些人哪有在巡守啊!剛剛她才一出山洞就看到他們在附近晃過來晃過去的,看起來無所事事、哪裡像是在山洞附近認真巡守!

“我們……”其中一名看起來最年輕的鏢師搔搔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從三天前被簪華請出山洞後,他們幾個就像是撞邪似的,走來走去都像是在原地打轉,就算看到了相似的山洞入內察看,裡面也是空空的,根本找不著傅懷天或是杜絳雪的身影,一直到剛剛那個圓臉的丫鬟喊住他們,居然順利帶著他們回到了傅懷天養傷的山洞,真是太邪門了!

不過他們就算想破頭,也想不到是簪華爲了不讓他們打擾,刻意施了妖法、動了手腳,怎麼也不讓他們有機會靠近山洞,任憑他們全都是行走江湖、歷練多年的鏢師,這回也完全弄不懂發生了什麼事。

“既然傅公子的好夥伴們來了,那麼就麻煩各位,提水幫傅公子淨身吧!”杜絳雪身旁的紅衣少年笑著開口。“絳雪小姐是個大姑娘,不方便做這些。”

“這有什麼關係?再說,杜小姐你不是傅兄弟未過門的妻子嗎?”另一名鏢師好奇地盯著杜絳雪。幾天前情況十分混亂,他們也沒時間留意她,現在仔細一看,杜絳雪長得秀麗婉約,加上這三天她更是衣不解帶地照顧著傅懷天,衆人心裡對她產生了百分之百的好感。“以後都要當夫妻了,現在幫他擦個澡沒什麼好害臊的,你們說是不是?”

杜絳雪一張俏臉瞬間漲紅,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之前,是因爲傅懷天隨時有性命危險、她根本沒時間在意男女之別,但現在經他們這麼一提,自己反而覺得不自在。,

“喂!我們家小姐可是未出嫁的好姑娘,你們別亂說話!”小梅哼的一聲,一把拉住杜絳雪就要往外走。“走啦!小姐,你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好好休息了,我們去小溪邊梳洗梳洗。”

“哈哈!豹子,你要小心啊!要是把未來的少主夫人給得罪了,傅兄弟可不會放過你!”既然傅懷天已經脫離了險境,一羣人也恢復了原本嘻笑的模樣。

“是啊!你現在取笑她,日後她成了少主夫人,有你好受的!”

笑笑鬧鬧、調侃的聲浪不斷,一直追著杜絳雪、直到她離開了山洞爲止……

等到杜絳雪和小梅簡單梳洗一番、重新返回山洞的時候,幾名鏢師十分興奮地大步踏前,大聲道:“杜姑娘!傅兄弟醒了,你快過來看看!”

“醒了?真的嗎?”杜絳雪又驚又喜,十分關切地繼續問道:“他身上的傷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這些事杜姑娘你親口間本人不是更清楚嗎?”鏢師笑嘻嘻地擠眉弄眼,揚眉對其他兄弟使了一個眼色,所有人立刻會意地準備離開,好心地空出山洞讓兩人獨處。

“小姐,我覺得……”

小梅正想開口抗議,就被其中一名鏢師拉住、開始往外拖。“喂!你這個丫頭動作勤快點,我們傅兄弟剛恢復精神,正需要吃點好東西來恢復體力,你跟我來準備準備!”

小梅根本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幾名壯漢拉出了山洞。

“絳雪小姐,我們去準備等會要替換的草藥。”小紅和小綠也很識趣,跟著起身離開了。

才一眨眼的工夫,山洞裡只剩下傅懷天還有杜絳雪兩個人。

杜絳雪告訴自己不要緊張,低著頭、踩著緩慢的腳步向前,一直走到傅懷天的面前才停下,纔剛擡起頭想和他說話,就忍不住先笑了出來—傅懷天這幾天來長出的鬍渣已經剃乾淨、但臉頰到下巴的位置也多了很多細小的傷痕,看來他這羣好兄弟一心想爲他整理好儀容,反倒讓他變成一張大花臉了。

打從杜絳雪踏進山洞後,傅懷天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片刻,當她秀麗的臉龐綻放笑靨的時候,他更是瞬也不瞬、專注無比地凝視她。

“……這幾天是你在照顧我?謝謝你。”傅懷天首先打破沉默,開口道謝。

“不,這是我應該做的。”杜絳雪輕輕搖搖頭,不敢居功。“再說,真正發揮功效的是簪華大哥的草藥,你連續發了三天高燒……如果不是他懂得草藥,你也不會復原得這麼快。”

“……簪華……”傅懷天喃喃念著,三天前的事情他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只隱約記得,他飲下了簪華的血、先前身上的疲倦、疼痛感全都消失了,他不停地舉劍砍殺、再砍殺,最後似乎帶著簪華還有那兩名少年侍從逃了出來,但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自己已經完全不記得了。“幸好……我還是辦到了。”

“如果不是你,我和簪華大哥或許就難逃這一劫了。”杜絳雪誠懇地向他道謝,同時爲自己先前冷淡的態度感到汗顏。不管傅懷天是不是想毀婚、和杜家保持關係,但他冒著性命危險解救自己卻是不爭的事實。“我……謝謝你。”

“你不需要向我道謝,保護自己未來的妻子,原本就是一個男人的責任。”傅懷天毫不遲疑的回答。

未來的妻子?杜絳雪雙頰一紅,眼裡閃過片刻的迷惘。“傅公子,請你不要開玩笑了,我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實在不敢高攀。”

“什麼高攀?我們兩個從小就訂了親不是嗎?”傅懷天眉頭一皺,不由得想起了簪華曾經提過的,杜絳雪早已和他惺惺相惜、兩情相悅了……所以,她現在這麼說,只是想找理由拒絕自己罷了。

一想到這裡,傅懷天的語氣變得沮喪而沉重,喃喃低語說道:“傻子,她心裡早已經有了其他人,自然沒把婚約放在心上了……”

他的聲音雖小,但杜絳雪就站在他面前,自然聽得一清二楚,知道他說的是自己,不禁又氣又惱,想都不想地直接反駁:“明明是你毀婚在前,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爲什麼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來?”

“我毀婚?!哪裡有?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傅懷天喊冤。

“傅懷天!”杜絳雪氣得俏臉發白,枉費自己對他的印象纔開始好轉,沒想到他卻是個出爾反爾的傢伙。“是你在衛京親口告訴我的不是嗎?如果我要上京爲家人申冤,從此威遠鏢局和杜家再無任何瓜葛,不是嗎?”

“這話確實是我父親說的。”傅懷天並不否認,但他還是不明白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但要娶妻子的是我,要娶誰、不娶誰只有我自己可以決定。”

“哼!你是在告訴我:你會爲了我不惜違背父親的命令?”杜絳雪冷哼一聲,天底下哪有這種傻瓜,會爲了從未見過面、現在已經變成孤苦無依的孤女和自己的親人翻臉?她纔不信!

“父親命令我不準到衛京,但我還是到了衛京不是嗎?”傅懷天總算弄明白事情的癥結,於是開口解釋:“我尊敬我的父親,但是要不要到衛京,要娶誰爲妻,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沒有人能左右我。”

“你……你這個人太奇怪了!”見傅懷天說得認真,杜絳雪發現自己無法直視他那雙坦然、不曾有過一絲懷疑的黑瞳,她只覺得腦海裡一片混亂,直覺地想逃開

他專注的視線,只能虛弱地低語:“我們明明就是陌生人,你沒理由……沒理由要這麼堅持……”

“絳雪。”傅懷天突然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杜絳雪的手。在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後,他的心情稍微有了改變,杜絳雪本來就是他認定的妻子,那麼自己就應該坦率表達出心裡的想法。“我想我們之間存有太多的誤會了,這要怪我,因爲我們從來沒有機會好好坐下來說話,就算只是聊聊天也好,這樣或許就不會有這麼多誤會存在了。”

杜絳雪想抽回手,但他握得好緊好緊,她又怕自己若是過分掙扎、會動到他的傷口,只好站定不動、也不掙扎,紅著臉低著頭,靜靜地聽著。

“我們從來都不是陌生人。半個月前在衛京,那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傅懷天淡淡開口,看到杜絳雪吃驚地擡起頭,他笑了。“我是十歲那年和你訂下親事對吧?我從十六歲開始和鏢局的人一起走鏢,在大江南北走動、歷練,我記得那年我才十七歲,是我走鏢的第二年,碰巧路過衛京,鏢局的入夜裡起鬨,說要帶我夜探杜府,看看我未來的娘子。”

杜絳雪驚呼一聲,忍不住擡頭瞪了傅懷天一眼。

傅懷天咧嘴一笑,絲毫沒有做錯事的愧疚。“我當時才十七歲,當然經不起那些人激我,所以當天我就和他們夜探杜府….:我記得,那個時候你才十歲,像是玉石刻出來的玉娃娃,在涼亭裡面盪鞦韆。你笑得很開心,無憂無慮的模樣看起來好天真、好可愛。從那一天起,我在心裡就認定了這門婚事。

這幾年我若是走鏢經過衛京,夜裡一定會偷偷過去看你,有時看你在看書、有時看你在彈琴,有時又見你和弟妹在後花園裡嬉鬧。每回見到你,我就會想著,只要等你十七歲生辰一過,就可以將你娶進門,我心裡就覺得好快活。”

見杜絳雪因爲自己提到了杜府的過往而紅了眼眶,傅懷天立刻住口,慎重而認真地凝視著杜絳雪說:“當你那封求救信抵達威遠鏢局的時候,你不知道我當時的心情有多激動,我咒罵那些毫無人性的歹徒,卻又感謝老天讓你保住了性命。

絳雪,這些話我從來沒有對其他人說過,事實上,我不太喜歡說話、也不大會說話,但是我現在告訴你的,全部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傅懷天自從十七歲那年見了你,就從來沒有改變過想娶你爲妻的念頭。”

“你……你爲什麼突然要和我說這些?”杜絳雪一張臉紅得不能再紅,害羞得不知道要往哪裡看纔好。

“我不知道。”傅懷天一愣,顯然自己也不明白原因,好一會後才搖頭笑道:“或許,是因爲剛從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或許,是我聽到他們說你衣不解帶地照顧了我三天,也或許……我已經受不了你的冷漠,不希望我們之間再有任何的誤會了。”

杜絳雪聽到這裡,緩緩地擡起了頭—

過去,因爲揹負著報仇申冤的沉重包袱、因爲埋怨他讓自己滿腔的希望落空,所以她始終不願意認真地多看傅懷天一眼,但現在……當她鼓足了勇氣看向傅懷天,第一次認真的、毫無成見的凝視著他那雙漆黑的雙眼的時候,杜絳雪在他眼裡看到了坦蕩、執著,以及毫不保留的真心與誠意。

“我相信你。”曾經阻擋在兩人之間的障礙,在他們互相凝望的這一刻,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謝謝。”傅懷天露出開心的微笑。終於,杜絳雪眼中的淡漠、隔閡消失了,這表示,她願意接受自己了?他忍不住這麼想,但又沒勇氣問她到底會選擇誰,只好故作輕鬆地開口轉移話題道:“對了,等會換藥的時候,可以幫我的臉也擦點藥嗎?那羣粗魯的傢伙把我弄得一臉都是傷,活像是有一堆螞蟻在那裡咬似的,癢死了。”

“當然沒問題。”杜絳雪被他委屈的表情給逗笑了,兩人相處在一起所感覺到的氣氛,也自然而然地更親近、更貼近了一些。

爲傅懷天重新換好藥、喂他吃藥,等他睡著了之後,杜絳雪感覺到有些疲倦,於是打算出山洞到外面散散心。才走了一會,她遠遠地就看到簪華站在山坡上、那抹飄飄如仙的白色身影。

過去三天,她一直都留在山洞裡照顧傅懷天,時而擔心他的傷口會因爲睡夢中掙扎而裂開,時而擔心他的高燒不退,全心全意照顧他的同時,倒忘記了簪華人還在山洞外,爲了他們所有人的安危而努力著。一想到這裡,她的心裡就涌起了一股強烈的歉意。

“簪華大哥。”

“絳雪妹妹。”簪華聞聲回頭,明明不眠不休地站在這裡守了好幾天,他卻絲毫不顯疲倦,一身白衫立在風中,將他原本絕色的容貌襯得更爲脫俗如仙。

“這幾天辛苦你了,簪華大哥。”杜絳雪只聽小綠、小紅說,簪華這幾天擋下了所有想進入山區搜尋的官兵,雖然不明白他是怎麼做到的,卻依然對他充滿了感激。

“你也辛苦了。”簪華溫柔地扶著杜絳雪在他身邊坐下,就像過去兩人相處時那樣,從腰間變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了散發滿滿香氣的精緻小點心。“我聽小紅、小綠說,那個傻木頭髮高燒的時候粗暴得像頭熊似的,早知道他會這麼失控,我應該多開一點讓他昏迷不醒、動彈不得的草藥纔是……思,不過他現在已經醒了,正是讓傷口結痂、調養體力的最佳時候,我應該多配些強筋健骨的草藥給他喝,纔會好得快一點。”

“沒關係,我沒事。”杜絳雪微笑。傅懷天的這場傷,到底算不算是因禍得福呢?就連向來只會嘲笑、諷刺他的簪華大哥,現在連提起他的時候都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關心。

杜絳雪心情放鬆地坐在簪華身邊,突然想起了這幾天懸在心裡的疑問。

“對了,簪華大哥你的身體已經沒事嗎?爲什麼那天傅懷天會背著你回來?”

簪華笑臉一斂,在確定杜絳雪臉上只有全然的關心後,纔不情願地說:“這種丟臉的事情我本來不想提的,不過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喔,我當天確實是和傻木頭一起進去想救人,誰知道那個府裡,大部分的士兵都吃了什麼臭豆腐,整個地方都充滿了那種又臭、又讓人想吐的味道,然後我就突然手腳無力、連站都站不住了!”

“你聞了臭豆腐……會手腳無力?”杜絳雪詫異地瞪圓了雙眼。好特別、好精緻的毛病喔!

“噓!你不能告訴別人喔,這是我一輩子的恥辱。”簪華神秘兮兮地警告道。“如果不是那些臭豆腐,我也不會從英雄救美的角色、瞬間變成等待被解救的廢物啦!還得讓傻木頭一路背著我逃出來……”

一說到這裡,簪華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了自己趴伏在傅懷天寬肩上的景象,耳邊,似乎又聽見他將自己體能撐到極限、卻依然不肯放棄的喘息聲。剎那間,他彷佛感覺到傅懷天滲出的鮮血,還有一滴滴爲了捍衛自己所流下的汗水,透過衣衫、一次又一次地傳遞到了自己的身上……

“簪華大哥?你怎麼了?”杜絳雪見他話說到了一半突然打住,然後暈紅慢慢染上了雙頰,將他那張絕豔的臉襯得更是豔麗動人。

“啊?沒什麼!”簪華乾笑幾聲帶過,試圖轉移話題:“只是想起那時候傻木頭浴血奮戰的場面,覺得他很傻罷了!”

“是嗎?”經過好一段時間的相處,杜絳雪已經沒將簪華當成外人,反倒是可以盡情聊心事的人,她沉吟了一會,半晌後纔開口道:“老實說,當我看見他來救我的時候,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覺得他這個人真是……居然傻得自投羅網!”

“對!我也是這樣覺得!”簪華情緒有些激動地點頭。“我早就和他說過了,我不可能會出事,不必他回頭來救,只要帶著你繼續上京就好,但那個傻木頭就是怎麼都說不聽!”

杜絳雪並沒有聽見簪華的話,思緒早已陷入回憶中,略帶夢幻的語氣低喃:“但是……當他一手護著我,一手舉劍抵抗敵人的時候,我又覺得好安心、好安全,因爲他的肩膀好像願意爲我擋下全天下的麻煩……”

“那個時候,他長臂一伸就將我背到身後,好幾次爲了保護我、就算受傷了也不在乎,他流了好多血、好多汗,明明不需要這麼拼命的,但他就是這麼固執、不肯放棄……”簪華也不禁回憶道。

“真是傻瓜。”杜絳雪輕輕一嘆。

“真是傻木頭!”簪華也是一嘆。

豔色男子與秀麗女子坐在一起,各說各話,完全都沒注意聽剛纔對方說了些什麼,等了好一會,才同時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之處,轉頭向對方投以歉意的一笑,跟著各自轉回頭,重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第六章第十章第一章第六章第十章第三章第五章第四章第九章第四章第二章第七章楔子第九章楔子楔子終曲第九章第四章第十章第二章第四章第九章第一章楔子第十章第七章第十章第十一章第十一章第十一章第一章第七章第三章第一章第一章第三章第一章終曲第九章第五章第二章第十一章楔子第九章第十一章第十一章第二章第十一章第二章第一章第三章第九章終曲終曲第四章第三章第十一章楔子第五章第一章第二章第六章第六章第八章第七章第三章第七章第七章第七章第一章第一章楔子終曲終曲終曲第十章第九章終曲第四章第一章第二章第五章第五章第七章第十章終曲第一章第九章終曲第八章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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