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查每具屍體的掌心、頭髮,甚至還脫下鞋子查看,檢查得越仔細、就更印證他心裡的猜測。

“喂!我不是都告訴你人在西邊了,我們還在這裡浪費時間做什麼?”簪華不高興地質問,皺著眉頭看著傅懷天檢查每一具屍體。

“這些人不是山賊……”傅懷天像是在對簪華解釋、又像是在喃喃自語。“如果真是山賊,頭髮不可能這麼整潔;如果真是山賊,四肢不應該這麼幹淨,他們的手上腳上,連粗皮、粗繭都沒有。”所以,這些人是死後刻意被換上粗衣、劃花了臉,目的,就是要讓人誤以爲他們是附近的山賊流寇。

有本事帶領一羣人無聲無息到溪邊偷襲、然後再帶著杜絳雪四人離開,甚至花時間爲死人換裝、試圖掩蓋原本的身分,再加上如同簪華所說,從西邊城裡的方向而來,有能力這麼做,而且唯一符合所有條件的──是鈺豐省握有最大兵力的都司統。

“要對付杜家的人到底是誰?居然連都司統都扯進來了。”傅懷天雙手握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看來是越來越棘手了。

“都司統?那是什麼?”簪華雖然好奇,但是一點也不擔心,爲了證明自己願意負責到底,他也立刻開口保證:“我知道這次是我疏忽,我現在向你保證,不管對方是誰,我一定會負責到底,一定會把絳雪平安救出來!”

“這一仗非同小可,你真不怕死?”

“你都不怕,我有什麼好怕的?”簪華笑得自信。他是千年妖花,想要他這條命,談何容易。

“好,我們現在先進城,等夜深了再一起行動。”傅懷天思索了片刻,隨即做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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鈺豐省都司統府

內室的四個角落點著薰香,隔著一面畫屏,兩名男子坐在圓桌的兩端密談。

“公公,小的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都準備妥當了。”開口的是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十分殷勤地爲對面相貌yīn柔、身穿華袍的男子斟了一杯酒。

“很好,這件事要是辦成了,我一定會在五皇子面前多提提張都司統的名字。”華袍男子的嗓音細長如女子,笑得十分開心。“日後五皇子要是打賞,也絕對少不了張大人你這一份的。”

“敢問公公,此刻關在地牢裡的那幾個人,要怎麼處置?”張博成見公公似乎心情不錯,試探xìng地開口。

幾天前,這位宮廷大紅人蕭公公突然到訪,jiāo給自己一封五皇子親筆所寫的密函,要他帶人守在鈺豐省外的山區隨時準備抓人。現在人是抓到了,但公公卻沒有下一步的指令。

“你在溪邊逮到她們的時候,確實什麼東西都沒有搜到?”蕭公公雙眼眯起疑問。看不出這個賊丫頭,心思倒是細膩。

“回公公,確實沒有。”張博成連忙拱手錶示忠誠,聽蕭公公的話意,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似的,於是他順勢猜道:“那兩個姑娘當時正在小溪邊,看樣子是打算梳洗淨身,會不會因爲這樣,所以沒把公公需要的東西帶在身上?要不要我派人回小溪邊再仔細搜查一遍?”

“不用了。”蕭公公十分乾脆地拒絕,嘴角露出一抹yīn狠的笑容。“不管她把東西jiāo給了誰保管,只要我手上握著死丫頭一條命,那人還不是會乖乖送上門、把東西jiāo出來?”

“公公,恕我愚昧,有一點我實在想不明白。”張博成忍不住問:“既然公公打的是‘守株待兔’的主意,又爲什麼特地jiāo代要我替死去的部屬換衣服、僞裝成山賊的模樣?這樣豈不是多此一舉嗎?”

“原來是這件事,說給你聽也無妨。”蕭公公哈哈一笑,耐心地解釋。“我不知道這丫頭的背後到底有多少人撐腰,索xìng將劫人的事情先賴給附近的山賊,如果他們上當上山去拼命,我們到時候趁亂再領兵上山,抓人的同時順勢剿了山賊窩,這份功勞不也是記在你張大人的頭上嗎?”

如果計畫成功,屆時張大人出兵剿的是山賊,誰也不會知道他們出兵是有其他目的,但就算對方不肯上當,他早已在這裡部署了天羅地網,只要哪個敢來救人、就絕對沒命離開。

“是嗎?哈哈哈!妙計!真是妙計啊!”張博成哈哈一笑,開心地又爲蕭公公斟一杯酒。“那麼,我在這裡先謝過蕭公公這份大人情了!”

“別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蕭公公笑著飲下手上的美酒。

“話說回來……我對五皇子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五皇子簡直是神機妙算的神人啊!”張博成趁著酒意微醺、以崇拜巴結的語氣開口說道:“五皇子明明遠在宮裡,卻對千里外的鈺豐省了如指掌,居然算得出想抓的人什麼時候會經過什麼地方,實在是讓我太佩服了!蕭公公,你說是不是?”

蕭公公掛在臉上的笑容一頓,眼神閃過一絲情緒,這才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說道:“我要告訴你的這件事,你聽聽就算了,可別說是我告訴你的。”

“是、是,小的明白。”張博成用力點頭,不忘伸手繼續倒酒,希望能從蕭公公口中聽到更多的秘密。

“你不在京城,所以不知道京城有一間叫‘水月鏡花’的鋪子,裡面那個佟老闆啊!聽說有點邪門……”蕭公公打了一個酒嗝,跟著以耳語般的聲音說:“五皇子這陣子爲了找這幾個人,用了多少方法都失敗了。後來,他夜裡偷溜出宮、親自上水月鏡花找那個佟老闆,花了五萬兩纔得到這個消息,就是他告訴五皇子,來鈺豐省一定會有收穫的。”

“是嗎?那個佟老闆到底是什麼來頭?這麼神通廣大?居然連這裡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張博成十分吃驚。

“我剛纔不是說了嗎?那個人有點邪門。”蕭公公嘴角一撇,隱隱有著不屑。“我聽說不管是王公貴族、平民百姓,只要捧著銀子上門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這種不問立場、只看銀子的jiān商,我蕭某人第一個看不起他。”

“是啊!這種人哪裡有錢就往哪鑽,一點立場和風骨都沒有。”張博成也跟著應和。

“是吧?”蕭公公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張博成的肩膀。“咱們做人吶!凡事一定要睜大眼睛看清楚、選對立場,一旦選定了立場也就不能再動搖了,你說是吧?張大人?”

“當然、當然!”張博成點頭如搗蒜。“我一定和五皇子、和蕭公公您站在同一邊。”

“嗯,那就好。”蕭公公滿意地點點頭。

“蕭公公,牢裡的姑娘……”見蕭公公整張臉已經漲紅,雙眼的焦距也開始模糊了,張博成壯起膽子再問:“不知道她們究竟是哪裡得罪了五皇子?要五皇子這樣大費周章地找她們?”

“張大人。”蕭公公雖是醉眼矇矓,但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痕。“有些事情如果知道得太多……連小命都保不住的喔!你明白嗎?”

“是、是!是小的多嘴、是小的多嘴……”張博成嚇出一身冷汗,立刻拱手賠罪。“小的再也不敢多問了。”

“嗯。”蕭公公滿意地點點頭,這纔開口道:“看你也是個聰明人,只要你凡事按照五皇子的安排去做,以後一定會有你的好處。”

“是,多謝蕭公公。”

“好了,夜深了,我也倦了,你下去吧!”蕭公公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揮揮手趕人。“記得我之前jiāo代過的事情,要是聽到任何風吹草動,立刻來通知我,明白嗎?”

“是。”張博成低垂著頭,戰戰兢兢地退下了。

第八章

子時,除了天上點點繁星,大地陷入一片漆黑。

傅懷天和簪華早已進了城,一等入夜就換上夜行衣,耐心地在都司統府外等待最佳時機。

又過了好一會,都司統府的後門再次打開,一個挑著扁擔、看似小販的人從都司統府走了出來。算起來,這已經是今晚第三批進入都司統府的小販了,次數多到連簪華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你確定這裡真的是什麼都司統府嗎?爲什麼一整個晚上進進出出的都是這些人?”簪華忍不住開口質疑。若不是自信自己的妖術不可能出錯,他纔不相信杜絳雪會被關在這奇怪的地方。

“我也不清楚。”傅懷天心裡雖然覺得奇怪,但這些背著扁擔的小販看起來都不會武功,確實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我們可以進去了。”

“嗯。”簪華點頭,學傅懷天將覆面的黑巾往上拉、遮住口鼻,緊緊跟在他身後、然後輕輕一躍,跳上了圍牆。

兩人輕鬆躍入府內後,由簪華帶頭走在前面,因爲他有妖法可以準確知道地牢的位置,所以就佯稱兩名侍從留下了他纔看得懂的記號、說服傅懷天讓他在救人過程中領隊,說到底,就是想將最後救人的功勞攬在身上。

正當簪華穿過後庭院,打算穿過長廊往西邊走的時候,他突然聞到空氣中飄dàng著一股怪味……

老天!這是什麼噁心的味道……腦海裡才閃過這個念頭,簪華跟著只覺得雙腿一軟,下一秒身子就無法控制地往後一倒──

“你怎麼了?”傅懷天眼明手快、在危機時刻接住了簪華,這纔沒讓他狼狽地跌倒在地。

“完了完了!我的手腳使不上力氣!”簪華不僅雙腿無力,就連雙手也逐漸失去了力氣,他語氣難得慌亂地開口:“這些卑鄙的傢伙到底用了什麼厲害的東西,一下子就讓我不能動了?!”

“你在說什麼?”傅懷天抱著簪華退到附近的樹叢,奇怪地低問:“有人暗算你?可是我一直跟在你後面,什麼也沒發現啊!”

簪華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很不高興地對傅懷天說道:“你的鼻子有問題嗎?怎麼可能沒聞到空氣中那股惡臭?那種……好像是什麼東西腐爛了……那種讓人想吐的臭味?”

傅懷天疑惑地擡頭,很努力地嗅聞簪華口中描述的惡臭,但是他聞來聞去,只隱隱約約聞到空氣中飄dàng著──臭豆腐的味道!這味道同時也釐清了剛纔他心中的疑問,多半是這裡值夜的士兵多,他們夜裡無聊肚子也容易餓,所以纔會不停地召喚小販入府。

“臭味?你說的臭味……不會是臭豆腐吧?”傅懷天不確定地問。“這是民間常吃的一種點心,你沒吃過嗎?”

簪華聞言,噁心地快要暈過去了。

“點心?!你在和我開玩笑嗎?這種噁心的味道怎麼可能是吃的東西?”

傅懷天無言,他確定自己只聞到臭豆腐的味道,雖然知道有些人不能接受那股臭味,但像簪華這樣只聞到味道就變得手腳無力的人,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

他不知簪華是千年妖花,承受日月天地的精華當養分,但天地萬物皆有弱點,這株千年妖花唯一的弱點,就是無法忍受臭味。府裡士兵愛吃臭豆腐,誤打誤撞倒成了他的剋星。

“好臭啊──我快要瘋了!這到底是什麼鬼味道!我快要受不了了!”

簪華一改過去風度翩翩、優雅完美的形象,整個人像是骨頭被抽掉似的、像爛泥一樣癱在地上,唯一還可以動的就只有嘴巴了。

“噓!”傅懷天聽到遠方有腳步聲,立刻伸手捂住簪華的嘴巴,一起退到樹叢後隱藏身形。

透過樹叢,傅懷天看到三、四名身穿制服的亡兵從長廊經過,嘴裡不甚情願地抱怨著。

“好端端的半夜審什麼人犯啊!真麻煩。”

“好了,別埋怨了,不過就是押送兩個丫頭有什麼難的?咱們還是快點送完、快點回去,免得好吃的東西都被其他人吃光了。”

“對啊!別埋怨了,走快點吧!”

雖然只是短短几句,卻讓傅懷天心中燃起了希望。要夜審兩位姑娘?說的應該就是絳雪和她的丫鬟吧!

等到這幾名士兵的腳步聲遠離後,傅懷天這才鬆開手,對簪華道:“你聽到了嗎?這幾個人正要去地牢押人,如果真的是絳雪她們……我們等會就在這裡準備出手──”

才說了幾句,傅懷天剩下的話就被簪華哀怨的目光截斷了,他這纔想到簪華此刻動彈不得,既不能出手幫忙,反而成爲自己的另一個負擔。

簪華像是早已看穿他的想法,嘴角咧出淡淡的笑。

“哎!看來今晚只好讓你逞威風了,就照你剛纔說的方法做吧!無論如何,先把絳雪妹妹救出去再說。”

他雖然暫時動彈不得,但好歹也是千年妖花,他估計就算自己落在這羣人手上也不怕,或許只要適應了這股惡臭,他的體力就能重新恢復,但最重要的是先救杜絳雪他們出去。

“你真的完全不能動嗎?”傅懷天再次向他確認。瞧簪華那副樣子完全不像是開玩笑,原本指望他和自己一起救人,沒想到卻碰上這種意外。

簪華聞言,試圖舉起自己的手臂,但咬著牙試了老半天,卻只有小指頭輕輕動了一下。“別管我了,我留在這裡就好,你先救人要緊。”

“你一個人在這裡太危險。”傅懷天搖搖頭。“一旦我出手救人、就會驚動府裡所有的人,他們會發現你的,不行,這個方法不好。”

簪華始終注視著傅懷天,注意到他並不是隨口說著客套話,而是認真地在爲他的安危煩惱,突然之間,這個大木頭看起來不這麼討人厭了。

“這樣吧!你先隨便把我安置在一個房間裡,或許過一會我就有力氣移動了。你按照原定計畫救絳雪妹妹,救了人千萬別回頭,我和小紅、小綠自然會去找你會合。”簪華說出自己的看法。

“他們兩人同樣身陷地牢,怎麼幫你?”傅懷天搖頭。

“放心,那兩個傢伙死不了的。”簪華咧嘴冷笑,從水月鏡花出來的侍從,會這麼容易被人困在地牢嗎?“照我說的話去做,你再這樣婆婆媽媽的,到時候一個人也救不了,難道你真想大夥一起死在這裡?”

傅懷天面色凝重地思考著,確實,絳雪和她的丫頭完全不會武功,無論如何得先把她們救出去纔是,不能錯過今晚的機會。

“我先帶你到後院柴房,等會就算我救人引起了騷動,我想他們一時片刻也不會搜到那裡。”傅懷天不再遲疑,重新拉起臉上的黑巾,一把抱起簪華,動作俐落地往後院的方向去。

到了後院,傅懷天一腳踢開柴房的門,跟著將簪華放到角落,這纔開口道:“你先暫時躲在這裡,或許他們根本不會想到這裡躲著一個人,等我救出絳雪,把她安頓好以後,就回來找你。”

“我都說過了不用回頭找我,你怎麼這麼囉唆!”簪華有些不耐煩地嚷道:“要不是那個什麼‘臭豆腐’,我現在會這麼窩囊躲在這裡嗎?哼!真是氣死我了!你快點去救人,等我恢復了力氣,我自己會跟上你們的!”

囉唆囉唆!本來想在他面前救絳雪展威風的,現在卻得像娘兒們似的留在這裡等待救援,還要接受傅懷天的恩惠,想起來就窩囊啊!

傅懷天不以爲意,反倒認爲簪華是故意這麼說、好減緩他的內疚。事實上,如果不是情況特殊,他是絕對不會扔下夥伴獨自離開的。

“我會回來的。”傅懷天語氣淡淡的保證。

“你……隨便你啦!”簪華說不過他,乾脆直接閉上眼睛不再說話。直到他感覺到傅懷天起身、離開了柴房,簪華才重新睜開了雙眼。

望著空無一人的柴房,簪華忍不住低咒一聲,拼著最後一股力氣念出咒語,接著將自己內心的憤怒直接傳給地牢裡的小紅和小綠。

“你們兩個要是不立刻出現在我眼前,就直接扛我的屍體回水月鏡花算了。”

用完最後一絲力氣,簪華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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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蒙朧間,簪華隱約聽見熟悉的說話聲,他緩緩睜開眼,突然撞進了一雙害怕的黑瞳,這雙眼瞳的主人有一張斯文俊秀,卻略微蒼白的臉孔。

啊!是書生,他千年前的戀人。

“噓……娘子,你千萬別出聲,別讓那羣歹人發現我們在這裡。”書生緊緊抓住她的手,身子無法自抑地微微顫抖著。

“沒關係,我不怕。”簪華淡淡一笑。

是了,他想起來了,千年前曾經有這麼一段記憶,在陪書生回鄉的路上,因爲錯過了客棧,只得臨時找了一間破廟安身,誰知道到了深夜,破廟外來了幾名橫眉豎眼的魁武漢子。

“不行,如果……如果讓那羣歹人看見你,他們一定會對娘子你起歹念的。”

書生倉皇之間無計可想,只能將她塞到神桌下,然後拼命拿一些稻草、破布往裡頭塞,拼命地想遮住簪華的身影。

“沒關係,我真的不怕。”簪華再次開口,但她完全安撫不了書生慌亂的心。

他將一堆東西都塞滿了神桌後,跟著也躲到她的身邊,伸長了雙臂將她死死地摟在懷中。簪華還記得,當時兩人貼得好近好近,近得她都感覺得到書生如雷的心跳,還有那怎麼也無法隱藏的恐懼,一波一波從他身上傳了過來。

“娘子!我好怕……”書生一想到外頭那羣人隨時會走進破廟,聲音忍不住哽咽了。

老天啊!我好不容易討到這個天仙般的妻子,這神仙般的生活還沒過幾天,您就要把它收回去,實在太殘忍了!求求你!別讓這羣人發現我和娘子在這裡,要是被發現了,我的娘子一定會被這羣歹徒侮辱的!她這樣天仙般的人物絕對受不了的!我也會受不了的!老天爺啊!求求你幫幫忙吧!

書生的心聲,隨著他的恐懼不斷傳向了簪華。簪華想笑,想告訴他實情,告訴他天底下沒有什麼人真能“動”她,但她最後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伸出手回擁著書生,怕他會因爲太恐懼而先暈死過去。

終究不忍她的書生怕成這樣,所以,簪華伸手輕輕施了一個法術,在那羣人面前幻化出一名婀娜多姿的美女,不一會,就將他們引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危機解除後,書生不再發抖了,斯文的臉上噙起笑,以一種豪情萬丈的語氣說道:“娘子,如果我知道會遇到你、早知道會遇上這麼一天,我一定會認真習武,就算死,我也不會讓那羣賊人碰娘子一下的。”

“我知道。”簪華只是溫柔的笑,笑著接受書生的甜言蜜語。

是啊!他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還是一個平凡的人類,不能苛求他。

“娘子,你不會怪我懦弱吧?”書生搔搔頭,有些擔心地問。

剛纔那樣的情況,是誰都會想先保住xìng命的,雖然他沒有能力和歹徒廝殺,但至少,已經想盡了法子要保護她。

“當然不怪。”簪華依然保持微笑,但就在書生轉頭的時候,她微微斂下眼,發現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空虛感。

這種空虛的感覺是什麼?又是從何而來?簪華不明白。這書生是自己選的,而他在遇見自己以後,確實眼裡只剩她一個人、全心全意地對自己好,這就是她千年後化爲人形選擇書生的原因,因爲她一心想嚐到情愛的滋味,不是嗎?

正當簪華閉著眼沉思之際,耳邊突然又聽見刀劍互砍、鏘鏘敲擊的刺耳聲響,簪華不悅地皺眉,正想好好教訓那羣去而復返的歹人時,卻感覺到有人拼命地搖晃著他的肩膀──

“簪華主子,你快醒醒啊!”

簪華困惑地睜開眼,就看到小紅、小綠兩張焦急的臉孔。

“是你們?”簪華有片刻的迷惘,他眨眨眼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柴房裡,這才明白剛纔是作夢了,一場很久很久以前的夢。“你們兩個好啊!居然眼睜睜看著杜絳雪被人抓走,存心要讓我丟臉是不是?”

“簪華主子你誤會了,對方人實在來得太多,一下子就制住了杜小姐,我們怕有閃失,只好乖乖束手就擒。”小紅一臉討好。“再說,我們就是清楚簪華主子的本事,所以一直乖乖留在地牢,等著和你一起裡應外合呢!”

“嗯,從地牢趕來費了一點時間,不過,簪華主子,你沒事吧?”小綠關心地問。應當是無所不能的簪華,此刻爲何會一身虛弱地躺在這裡?

“我只是暫時不能動。”簪華並不想對兩人說出臭豆腐這件糗事,正想轉開話題時,卻突然聽到外面纏鬥、激戰的聲音。咦!原來這聲音是真實的,並不是他夢裡的聲音?“外面怎麼回事?”

“傅公子救走了杜絳雪和小梅,府裡就亂成了一團,我們就是趁亂逃出地牢趕過來的。”小紅解釋外頭的情況。“我們見簪華主子昏迷不醒,還在商量要怎麼背著你逃走的時候,外頭就騷動起來了,聽起來,像是傅公子又回來了。”

“那個笨蛋!人都救到了還回來幹什麼!”簪華一聽見是傅懷天去而復返,氣得低咒一聲。

“簪華主子,傅公子是重情重義的人,雖然杜小姐救到了,但我們三個人還困在這裡,他當然會回頭救我們。”小綠忍不住開口。

雖然他們本事不差,但真要硬碰硬殺出去也很吃力,難得傅公子重義氣回頭,沒想到簪華主子卻一點也不領情。

“救什麼救?你們兩個來自水月鏡花的小混蛋需要人救嗎?我需要人救嗎?”簪華不悅地瞪了他們一眼,繼續碎碎念:“笨蛋笨蛋!本來沒人發現我們在這裡,我大可以在這裡休息到體力恢復,現在他這樣一鬧,不是變成我們要出去救他了?亂七八糟的傢伙!”

“簪華主子,雖然你嘴裡這麼說,其實心裡很關心傅公子嘛!”小綠笑了笑。

“誰關心他?是你們佟老闆說要是他死了,也算我輸。”簪華依舊沒好氣地開口。“你說我能不管他嗎?好了!別廢話了,你們兩個快點出去幫忙,別讓那個姓傅的真死在這裡!”

“是。”小紅、小綠極有默契地互看一眼,從柴房的地上撿起木棍當武器,跟著低喝一聲,迅速地衝了出去──

“傅公子別怕,我們來了!”

紅、綠兩道身影如閃電般破門而出,讓外頭正在激戰的人們嚇了一跳,傅懷天一看到兩張熟悉的面孔,心中一喜,一個縱身躍到兩人身邊急問道:“簪華人在裡面?還是不能動嗎?”

“他暫時沒事。”小紅看了傅懷天一眼,發現他已經有些疲態、身上也有多處被劃傷了。“傅公子,你身上受了傷,實在不應該再回來。”

傅懷天沒有回答,只是將手上長劍舞得密不透風,抽空吩咐道:“你們先掩護我,我進去背簪華出來,再一起殺出去!”

“好。”小綠、小紅異口同聲,立刻飛身擋在傅懷天的面前,不停地擊退涌上前的士兵,讓傅懷天有時間閃身進入柴房──

傅懷天一進入柴房,就立刻奔到簪華面前,長臂一伸、一放就將他背在身後,不忘叮嚀道:“抓穩了,我現在就帶你衝出去!”

“喂!你──”簪華還來不及開口說話,就看到一羣士兵緊跟在傅懷天后面也衝了進來。這羣士兵一看到他們,立刻揮舞著長劍衝了過來,簪華見情況危急,只好以手臂緊緊圈住傅懷天的頸項。

感覺到簪華圈住自己頸項的手臂、似乎恢復了些許力氣,傅懷天以左手抓住簪華的手防止他跌落,同時運勁於右手,將手上的長劍舞得虎虎生風、不讓其他人有機會靠近。

“傅公子,你帶著主子先走!”

小紅、小綠手上已經換上了從士兵手上搶來的長劍,一邊喊,一邊努力奮戰、爲兩人開路。

傅懷天在兩人協助下,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空隙往外衝,誰知道才踏出柴房,就發現外面聚集了更多聞聲而來的士兵。

“抓住這幾個亂賊!”傅懷天入府救人、去而復返的消息驚動了張博成還有蕭公公,兩人匆匆趕來,親自指揮抓人。

“快!快抓住他們!一個也別讓他們跑了!”當張博成發現其中居然還混著從地牢裡逃脫的兩名少年,更憤怒了,他漲紅著臉氣急敗壞地喊著:“要是讓這幫匪人跑了,我要你們全部都人頭落地!”

蕭公公站在張博成身邊、面色凝重地觀察著。地牢裡原本關著四人,杜家丫頭還有她的丫鬟跑了,現在在場的一共還有四個人,這麼說……杜家丫頭必定是把東西放在其中一人的身上了。

精明銳利的眼瞳掃了一圈,注意到其中一人看似虛弱無力、被另外一名男子背著身後,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蕭公公卻注意到那是一個擁有絕色容貌的人,是男扮女裝嗎?他不確定,但光是一眼,就讓他心裡產生了掠奪的念頭。

“張大人,快把弓箭手全都召來,這樣纏鬥下去成什麼樣子?”蕭公公冷聲開口,那兩名少年身上並沒有自己想找的東西,留著也沒用。“那兩個人記得留下活口,我還有話要問他們。”

“公公,那另外兩個呢?”讓蕭公公想要的人把逃脫,張博成已經夠緊張了,只希望能立刻彌補這個錯誤。

“殺。”蕭公公面無表情地開口。

“是。”張博成立刻轉頭,對旁邊的屬下大喊:“還愣在這裡做什麼!把弓箭手全叫過來!”

張博成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足以讓傅懷天等人聽得一清二楚,他們心中一冷,要是等弓箭手一來,他們幾個全都得死在亂箭之下。

包圍著傅懷天和他纏鬥不休的幾名士兵,知道他背了個人行動處處受限,其中一人突然舉起長劍,用力砍向他背後的簪華。傅懷天在千鈞一髮之際回身,舉劍擋下這致命的一擊,但卻避不開來自左邊的攻擊,“嗤”的一聲,對方手中的長劍刺穿了傅懷天的左肩──

傅懷天悶哼一聲、咬著牙忍下,再次將內力運於右手長劍、迅速瘋狂地揮舞,這才暫時將包圍的士兵們逼退了幾步。

“傅懷天,你這樣打下去早晚會沒力氣的!”

簪華雖然不能動,卻將眼前的情勢看得很清楚,知道他背著自己拼死奮戰、很快就會耗盡體力的。

“我們是一起來的,就要一起離開。”傅懷天低低迴答。

簪華傻眼了。這人……到底在想什麼啊!如果他死在這裡,誰能護送度絳雪上京?他不是一直堅持要保護杜絳雪上京城、認爲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嗎?既然如此,爲什麼不把他扔在這裡,執意要回來救人呢?

他做過人、當然明白人的想法,一旦心裡頭有了最重要的東西,就會不惜一切代價保有它,甚至可以不在意的犧牲其他,不是嗎?對傅懷天來說,杜絳雪纔是最重要的不是嗎?他簪華不過是花銀兩請來的鏢師,現在遇到了困難,必須兩者取其一的時候,他應該要選擇杜絳雪,怎麼也不應該選擇回來救人啊!

爲什麼?簪華怎麼想也想不通……環在傅懷天胸前的手,靜靜地往下、貼上他的胸膛,努力將自己調整到和他的思緒同調,試圖想弄清楚傅懷天到底在想什麼。

透過掌心和他胸口的接觸,簪華的腦海中慢慢出現了一些影像:他看到傅懷天在護衛杜絳雪和小梅順利逃出後不久,就遇上了一羣人……是威遠鏢局裡幾個和他情同兄弟的鏢師,因爲不忍心他獨自冒險,所以最終還是違抗命令、趕到了衛京,從縣府張大人口中得到他們的路線圖,這纔在最危急的時候趕上了。

景象再換,是傅懷天和杜絳雪話別的場面,他要她放心,因爲這羣人是他最信任、連xìng命都可以託付的兄弟,要杜絳雪放心和他們一起趕路,有他們陪伴,他相信杜絳雪一定能順利抵達京城的。

“你呢?你要去哪裡?”影像中的杜絳雪這麼問,表情充滿了迷惘與困惑。

“簪華爲了救你,還困在府裡,我得救他出來。”當傅懷天這麼說的時候,簪華感覺得到他的語氣、他的心是平靜的。爲什麼?就因爲確定杜絳雪未來很安全?所以覺得自己就算來送死,也無所謂?

爲什麼?與傅懷天思緒同調的簪華忍不住這麼問了。

爲什麼?因爲簪華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我在這種時候捨棄他,那麼我一輩子都會看不起我自己。傅懷天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毫無隱藏地傳回了簪華的意識。

簪華像是被燙到似地抽回自己的掌心,像是窺探到什麼不應該窺探的秘密,不想、也不敢再繼續窺探下去了。

“嗤”的一聲,另外一個人再次趁隙在傅懷天胸前劃了一刀,他的血噴到了簪華的手,讓他覺得好熱、好燙人,就像他正伏趴著的男xìng寬背一樣,因爲催動內力,因爲忍著疼痛,所以不斷地滲出滾燙的汗水,那一滴滴的汗水透過衣衫弄溼了自己,就像他剛纔噴出的鮮血一樣,再再證明了一件自己始終不願意承認的事情──這個男人雖然什麼都不肯說,但他卻願意爲了他,毫無保留地耗損自己的生命力……

傻子!他是千年妖花,普通人根本傷不了他啊!

簪華的口脣蠕動了老半天,想告訴眼前這個傻瓜,要他扔下自己、保住xìng命要緊,但不知爲什麼,他有預感,這塊大木頭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會扔下他們的。

簪華瞥了一眼小紅和小綠,看得出他們也戰得越來越吃力了,如果弓箭手真的來了,只怕他們全都得死在這裡。

簪華沉吟片刻,勉強抽回自己的右手,放到嘴邊狠狠咬破一個傷口,跟著湊到傅懷天的嘴邊說道:“傅懷天,喝下我的血,它可以讓你幾個時辰內完全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同時還可以將你體內所有的潛能逼出來。不過我難聽話先說在前頭,等效果退了以後,你身上原本的傷口,會比現在痛上三、四倍喔!”

傅懷天一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聽簪華的建議。

“喝啊!這是我們唯一能全身而退的方法。”

簪華擠出微笑,直接將劃破傷口的手腕遞到傅懷天的嘴邊──

飲入口中的,應該是簪華的鮮血,但傅懷天嘴裡嚐到的卻是一種含著香氣、以及淡淡血腥味的溫熱液體,他雖然半信半疑,但還是聽話地將簪華的血吞到肚子裡去了。

簪華帶有聲香的血液纔剛入腹,傅懷天就感受到一股源源不絕的熱氣從丹田衝向四肢百穴,下一瞬間,他身上所有的疼痛感都消失了,就連原本的疲倦感也都完完全全消失了!

“趁現在殺出去,再晚就來不及了。”簪華清楚傅懷天體內的變化,低聲在他耳邊吩咐。

“嗯。”傅懷天點點頭,舉起再也感覺不到任何重量的長劍,口中發出一聲長嘯、主動往前面衝了出去──

簪華兩手緊緊圈住傅懷天的頸項,跟著緩緩閉上雙眼,嘴角始終維持著一朵淺淺的微笑。他知道,接下來什麼都不用擔心,只要有這個大木頭在,一切都不會有事的……

第九章

女子嫩白的手輕輕覆上男子的額頭,當她察覺到掌心下的肌膚不再滾燙時,秀麗的臉龐漾起了欣慰與釋懷的笑容。

“小梅,他的燒退了!終於退了!”女子轉頭,欣喜地宣佈這個好消息。

“真的?小姐,太好了!我現在就去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圓臉的丫鬟臉上有著相同的喜悅,咚咚咚地跑了出去。

杜絳雪重新將視線轉回躺在牀上、確定已經保住xìng命的傅懷天,輕輕吐了一口氣,回憶著這驚心動魄的三天……

三天前,是傅懷天隻身一人將她和小梅救了出去,她忘不了當時看到傅懷天的瞬間、內心涌起的激動情緒。畢竟她和小梅,還有兩名少年侍從,是在小溪邊被大隊士兵給強行帶走的,她不知道傅懷天是用什麼方法找到他們的,只知道在她被幾名士兵在夜裡押出地牢、認定自己再無生機的時候,傅懷天宛如神人般降臨、救了她和小梅的xìng命。

她有很多問題想問、很多話想說,但傅懷天卻匆匆將她們jiāo給威遠鏢局的其他人,要他們繼續趕路,跟著準備重返險地救簪華。

“他們全都是值得我託付xìng命的好兄弟,我知道你想上京,他們會幫你的。”

這是傅懷天當時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甚至不給自己迴應的機會,就騎上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等傅懷天帶著其他三人回返、再一次出現在衆人眼前的時候,所有人都被他嚇壞了──那是傅懷天嗎?或者該問,那真的是人嗎?他全身上下、還有他背在身後的簪華,都染上一層暗紅、幾乎發黑的色澤,究竟是經過多麼可怕的一場戰役,纔會讓身子染上這種幾乎褪不掉的鮮血?!

“懷天……是你嗎?”鏢局中其中一人,從男子被血染髒的五官,辨識出傅懷天的身分,這纔不安地喚了一聲。

熟悉的臉孔、熟悉的叫喚聲,讓體力早已超過極限的傅懷天勉強恢復些許的神智,等他以雙眼再三確定、站在眼前的真是他的好夥伴們後,他嘴角輕輕扯動了一下,但還來不及凝聚成微笑,就“砰”一聲倒地不起了──

“懷天!”

所有人一擁而上,這才發現他不僅渾身是傷、全身的肌膚更是燙得嚇人,他們急得在附近找了個廢棄的山洞,開始爲傅懷天緊急治療。幾個人七手八腳、反覆到小溪邊提水換水,好不容易纔把他身上的血污擦乾淨,跟著纔開始處理他四肢、身體的傷口,忙了大半天,這才處理好他的外傷。

等事情告了一個段落之後,他們纔有時間注意到其他人,簪華和兩名少年侍從不但已經梳洗完畢,手上還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花草草。

他們不清楚簪華的身分,也不知道他和傅懷天的關係,心想既然肯拼命救他、應該也是什麼重要的人物吧!

“喂!你想幹什麼?”正因爲不認識簪華,當他們看見他居然命令兩名侍從拆下傅懷天身上的繃帶時,大夥已經衝上前準備和他拼命了!

“不想他死,就別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治他!”簪華冷冷地開口。

他自負高傲的語氣讓幾名鏢師大感不滿,多虧了小紅和小綠立刻轉身解釋,表示他們主人是草yào高手,既然受了傅懷天的救命之恩,就會負責將他救醒,這才暫時將那些情緒激動的鏢師們請出了山洞。

一直到傅懷天身上的傷口,都裹上了簪華親自調配的草yào,他才轉頭對旁邊的杜絳雪開口道:“這幾天是關鍵期,如果高燒不退,這個大木頭會有xìng命危險,這些草yào每六個時辰得替換一次、可以消炎退燒,我每天會讓小紅、小綠送新鮮的草yào過來,我不相信這些粗手粗腳的傢伙,以後換yào的事情就麻煩你了。”

“簪華大哥,那麼你呢?你是不是要去什麼地方?”杜絳雪覺得簪華似乎另有打算,有些不安地問。

“簪華公子,你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你別留我和小姐在這裡!”站在杜絳雪旁邊的小梅也開口請求。

“你們放心,我並不是要離開。”簪華淡淡一笑,他離開都司統府好一段時間了,他的體力、法術現在也已經完全恢復了。“這個傻木頭是爲了救你、救我,所以纔會弄成這種狼狽悽慘的模樣,現在換我們來爲他盡點力了。”

“你的意思是?”

“絳雪妹妹,追殺你的歹徒不會這麼簡單就死心的,在傻木頭清醒之前,就由我代替他守在外面,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踏入這裡一步。”簪華充滿自信地承諾。

既然他已經恢復正常,那麼就能以妖術設下結界,不讓任何人有機會闖入、打擾傅懷天養傷。正因爲他必須維持著結界,所以照顧傅懷天的工作,就得落在杜絳雪的身上了。

杜絳雪點點頭,完全認同簪華的說法,如果不是傅懷天,或許簪華和自己早就沒命了。“我知道了,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未來這段日子,這個傻木頭就拜託你了,絳雪妹妹。”簪華微笑,對杜絳雪充滿了信心。

“呃……簪華大哥,你爲什麼一直叫他傻木頭呢?”杜絳雪好奇地問。從剛纔到現在,他不知道叫了傅懷天幾次傻木頭了。

原本轉身yù離開的簪華,聽到杜絳雪的話後停下腳步,回過頭似笑非笑地道:“爲了救不相干的人,連自己的xìng命都可以豁出去,這種奇怪的傢伙,不叫他傻木頭要叫什麼?”

接下來整整三天,傅懷天始終發著高燒,杜絳雪雖然擔心,但還是按著簪華的指示,每六個時辰換一次yào。

他是習武之人,再加上發了高燒、失去平常的自制力,一難受的時候就會開始掙扎躁動,多虧了小紅、小綠兩位侍從在旁邊協助,不然杜絳雪根本無法爲他順利換yào。就這麼一天熬過一天,總算……他的高燒退下來了。

杜絳雪看著傅懷天沉睡的面孔,心裡沉甸甸的大石頭總算暫時放了下來。

傅、懷、天……這個從小就在自己心中烙下了痕跡的名字,從她是一個小女孩開始、從她明白何謂未婚夫婿,從她還是單純快樂的杜家千金的時候,這三個字疊在一起對她來說的意義,就是想起的時候心頭半甜半酸、對遙遠未來的一種朦朦朧朧的憧憬。

直到滅門血案發生後,趕路上京城的這段路途裡,她很努力想將這個名字從自己的腦海裡拔除,試圖只將他當成一個護衛自己安全的鏢師。但在親眼目睹傅懷天爲了救她和小梅,那種義無反顧的堅定以後,自己反而不知道該以何種態度來面對傅懷天了……

“小姐!小姐!”小梅興高采烈的呼聲從遠而近,打斷了杜絳雪的思緒。她聞聲回頭,看到她領著威遠鏢局幾個人回來了。

“你們……還好吧?”杜絳雪詫異地看著他們一身髒亂、一臉狼狽,卻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事。

“小姐,我們這幾天都留在山洞裡,寸步不離地守在這裡照顧傅公子對不對?”見杜絳雪開口疑問,小梅立刻不平地嚷道:“這些人好奇怪喔!剛纔一看到我,居然大聲質疑我把傅公子藏到哪裡去了!真是莫名其妙!”

“你們……你們和傅兄弟真的一直在這個山洞裡?”幾名鏢師面面相覷,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似的。

“是,傅公子連續發了三天高燒,剛剛好不容易纔退燒了,你們不用擔心,只要退了燒、傷勢就會慢慢開始好轉的。”杜絳雪知道他們和傅懷天情同兄弟,仔細地說明他的情況。

“是啊!這整整三天每六個時辰就要換一次yào,說有多辛苦就有多辛苦,你們幾個也不來幫忙,只把他扔給我家小姐一個人,真不夠意思。”小梅忍不住咕噥幾句。

“小梅,別亂說話。”杜絳雪輕聲喝叱。她知道外面圍捕的人並未完全死心,這幾位鏢師應該是四處巡視、防守,纔會看起來這麼狼狽疲倦。“如果不是幾位大哥專心守著外面,我們又怎麼能安心留在這裡呢!”

小梅嘟著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樣。

這些人哪有在巡守啊!剛剛她才一出山洞就看到他們在附近晃過來晃過去的,看起來無所事事、哪裡像是在山洞附近認真巡守!

“我們……”其中一名看起來最年輕的鏢師搔搔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從三天前被簪華請出山洞後,他們幾個就像是撞邪似的,走來走去都像是在原地打轉,就算看到了相似的山洞入內察看,裡面也是空空的,根本找不著傅懷天或是杜絳雪的身影,一直到剛剛那個圓臉的丫鬟喊住他們,居然順利帶著他們回到了傅懷天養傷的山洞,真是太邪門了!

不過他們就算想破頭,也想不到是簪華爲了不讓他們打擾,刻意施了妖法、動了手腳,怎麼也不讓他們有機會靠近山洞,任憑他們全都是行走江湖、歷練多年的鏢師,這回也完全弄不懂發生了什麼事。

“既然傅公子的好夥伴們來了,那麼就麻煩各位,提水幫傅公子淨身吧!”杜絳雪身旁的紅衣少年笑著開口。“絳雪小姐是個大姑娘,不方便做這些。”

“這有什麼關係?再說,杜小姐你不是傅兄弟未過門的妻子嗎?”另一名鏢師好奇地盯著杜絳雪。幾天前情況十分混亂,他們也沒時間留意她,現在仔細一看,杜絳雪長得秀麗婉約,加上這三天她更是衣不解帶地照顧著傅懷天,衆人心裡對她產生了百分之百的好感。“以後都要當夫妻了,現在幫他擦個澡沒什麼好害臊的,你們說是不是?”

杜絳雪一張俏臉瞬間漲紅,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之前,是因爲傅懷天隨時有xìng命危險、她根本沒時間在意男女之別,但現在經他們這麼一提,自己反而覺得不自在。

“喂!我們家小姐可是未出嫁的好姑娘,你們別亂說話!”小梅哼的一聲,一把拉住杜絳雪就要往外走。“走啦!小姐,你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好好休息了,我們去小溪邊梳洗梳洗。”

“哈哈!豹子,你要小心啊!要是把未來的少主夫人給得罪了,傅兄弟可不會放過你!”既然傅懷天已經脫離了險境,一羣人也恢復了原本嘻笑的模樣。

“是啊!你現在取笑她,日後她成了少主夫人,有你好受的!”

笑笑鬧鬧、調侃的聲浪不斷,一直追著杜絳雪、直到她離開了山洞爲止……

等到杜絳雪和小梅簡單梳洗一番、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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