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北海之內,有仙島,名曰碧瑤;島上有歌舞之鳥,鸞鳥自歌、鳳鳥自舞,百獸相與羣居。島上有花,名曰簪華;冬夏不死,紫葉紅莖,其狀如龍,其實如蘭,食之壽千歲。姬姓女盜之以求長生……

午後,室內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黑檀木躺椅上,隻手託頤、彷彿從來不曾變化過姿態的男子,像是終於從夢中醒來似的,緩緩睜開一雙深邃清冷的眼睛。

“北海之內,有仙島,名曰碧瑤……”低低嗓音自兩片豔紅的脣瓣吐出,起身的同時,男子及腰的墨色髮辮微微晃動,在他身後畫出一道美麗的弧度。

男子拿起桌上的水煙,舉止優雅地點了起來,過了一會他斂下眼、若有所思地回憶著方纔的夢境;那遠在天涯海角的碧瑤仙島、那每隔千年纔開一次的簪華花,還有它被人帶離仙島的種種過往。

抽著水煙的男子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突然傳來“叩叩叩”的敲門聲,同時打斷了男子先前的思緒。

“進來。”

“佟老闆,‘簪華’一刻鐘前開花了。”容貌清秀、看起來只有十多歲的少年恭敬拱手、盡責稟告。

“真的?”被喚作佟老闆的男子聞言一喜,神情顯得十分欣喜。原來是水月鏡花裡那朵簪華花開了,難怪他剛纔會作那樣一場夢。

“是。”少年侍從有些yù言又止,遲疑了好一會才繼續道:“簪華花開後,在花園引起了一些騷動,老闆要不要過去了解一下?”

騷動?長髮男子淡淡挑高一道眉。這朵千年開花一次、花期長達三個月的簪華,自從被人從仙島帶出後,一共只開過三次花。據他所知,上一次開花的時候,簪華花化成一名傾國傾城的絕色女子,遇上了一名憐花惜花的窮書生,發生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故事,三個月後花謝人去,書生也跟著心碎而亡,臨死前書生將簪華送了出去,幾經輾轉、這纔來到他的水月鏡花。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一千年已經過去了嗎?

“傾國傾城的女子啊。”佟老闆露出心向神往的渴望,悠悠吐了一口氣。

千年前無緣目睹她絕色的風采,現下終於有機會了。佟老闆對少年侍從淡淡一笑,邁開步伐往花園方向走去,自言自語說道:“簪華是千年綻放一次的妖花,突然現身在花園,怕是讓其他花朵自慚形穢了,引起騷動也是在所難免,我實在太期待了,終於可以親眼目睹千年前那位傾國傾城的美人兒。”

化爲人形的簪華花,不知心裡有什麼難以達成的願望?她會不會渴望與千年前的戀人再續前緣?若她真的這麼要求,自己還得找到那名書生才行,雖說時間已經過了千年之久,但只要肯動腦筋、應該還是有法子的……

************

還沒踏進花園,佟老闆就聽見了無數女子嘻嘻笑笑的聲音。

他腳步一緩、心裡感到有些詫異,於是停下腳步定眼一看,果然看見三、四十名容貌姣好、各具風情的女子,在花園裡開心的互相追逐、嬉戲著,這羣在美女們除了年紀不同、相貌各有特色外,唯一的相同點,就是全都穿著一套淡粉色的薄紗衣裳。

奇怪,他的花園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多女子?佟老闆正覺得奇怪,始終跟在他身後的少年侍從咳了咳,壓低聲音主動提供答案道:“佟老闆,剛纔我還沒來得及告訴您,簪華花化爲人形後,伸手輕輕一指,將整座花園裡的花花草草全都變成女子了。”

“……”佟老闆不語,好半晌後才無奈搖搖頭,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具有傾國傾城之貌的女子,xìng子多半也有些心高氣傲,看來她是將我園裡的花花草草全化爲奴僕,好供她差遣了。”

少年侍從聞言一愣,擡起頭有些錯愕地開口:“老闆,可能我剛纔沒說清楚,簪華花雖然化爲人形,但──”

少年侍從還來不及把話說完,就看到那些原本是水月鏡花園裡的花草,現在化爲各式不同姣好容貌的女子,踩著妖妖嬈嬈的步伐朝他們走了過來。

“佟老闆。”鶯鶯燕燕齊聲開口,乖巧地向水月鏡花的主人請安,而在她們開口說話的同時,空氣裡也增添了各種花朵的香氣。

佟老闆露出優雅的笑痕,俊目在這些女子的臉上淡淡巡過一回,跟著他擡眼,注意到花園中央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大型的木桶。

木桶的四周冒著白煙、裡面坐著一個背對自己的人,兩旁還有幾名身穿淡粉衣裳的女子、動作一致地向木桶裡投擲花瓣。在熱氣蒸騰、煙霧渺渺的情況下,佟老闆只看得見對方背後那頭黑得發亮的長髮,卻無法清楚看見美人的容貌,雖然想上前打招呼、卻又擔心自己唐突了佳人,遲疑的同時,心中也忍不住爲她直接在花園內沐浴的大膽行徑感到吃驚。

千年一期的簪華,此次究竟幻化成一名多麼特殊的奇女子?

像是意識到佟老闆心中的疑問,坐在木桶內始終背對他的人,這時候緩緩起身,而站在兩旁的女子立刻拿起一件繡工精巧、樣式華麗的外袍,舉止輕柔地披了上去──

當那人踏出木桶、轉身面對佟老闆的時候,後者臉色一變,嘴巴微張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當對方踩著緩慢的腳步更進一步走到佟老闆面前的時候,他震驚得連手上握的扇子都“啪”一聲掉到地上了。

與佟老闆四目相望的,是一張融合了美麗、慵懶,還帶著三分傲意的臉孔,這張臉的五官精緻無瑕;是由新月般的彎眉、漆黑如墨的眼瞳,秀氣的鼻樑、紅潤潤的嘴脣所組合而成的,一雙靈動的眼眨呀眨的,帶著幾分挑釁的氣息。

但……除了臉孔美麗動人之外,這朵歷經千年後才化爲人形的簪華花,身型不但比一般女子“高大”了許多,喉頭上也多了一個明顯的喉結,而且,當他踩著優雅腳步朝自己走來的時候,自己確實“不小心”看到了微敞外袍下、足以證實簪華花真正xìng別的特徵。

“咳……老闆,我剛纔來不及說,簪華花並非如您所想,化成什麼傾國傾城的美女,而是化成了一名男子。”少年侍從在佟老闆身後輕聲補充。

“哈哈!所以你剛纔目瞪口呆對著我發傻,甚至連手上的扇子都握不住,不是因爲覺得我太美看傻了,而是把我看成了一個女人嗎?不會吧!”紅潤的嘴脣揚成似笑非笑的弧度,吐出的是男子獨有的低醇嗓音。

佟老闆直覺地倒退一步,俊臉依舊發白,但還得努力保持修養,忍住想嘔吐的衝動……

“哎呀!等了千年,終於又可以化chéng rén形,真好!我真想念這個花花世界!”簪華花並不理會佟老闆又青又白的臉,張口發出滿足的嘆息,說話的同時他舉起雙臂想伸懶腰,這個動作也讓他原本披在身上的外袍危險的往下滑,幸好佟老闆身後的少年侍從眼明手快,搶先一步將外袍罩回他的身上,並且動作迅速地在上面打上一個死結。

“呦!你這個侍從真靈巧,要不要留在我身邊,和其他的姊妹們一起服侍我?”簪華花眨眨眼,眸光閃著曖昧、語調盈滿誘惑。

“好說、好說。”少年侍從迅速閃回佟老闆身後。那件外袍要是落了地,管他是不是千年才一化的絕世妖花,只怕老闆真的要變臉、辣水摧“花”了。

“花園的姊妹們告訴我,你叫佟老闆,而這裡是水月鏡花,對吧?”簪華花勾起一抹風情萬種的笑,瞥了佟老闆一眼,宣佈道:“看起來是個很不錯的地方,我在這裡一定會住得很愉快的,請多多指教啊!佟老闆。”

似笑非笑地說完這段話後,簪華花笑著經過依舊僵硬如石的佟老闆身邊,在羣花化成的美女們簇擁下,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第一章

在繁華喧囂的京城內,位於青龍街與朱雀街相連的轉角處,有一間十分雅緻、名爲“水月鏡花”的鋪子;它是一間專門販售稀奇古董、奇珍異寶的店鋪,也是一間唯有內行人才懂得進入的鋪子。

今日的水月鏡花一如往常,於巳時左右開張,之後陸陸續續有客拜訪,上門的客人被鋪子裡俊秀討喜的侍從們領往不同房間、欣賞老闆收藏的奇珍古玩,而心中另有所求的客人,也能在侍從的帶領下,到水月鏡花主人專屬會客的閣樓、與佟老闆見上一面。

正午時分,閣樓的兩扇門從外被推開了。這聲響驚動了房間內閉目養神的佟老闆,他緩緩睜開眼,起身的同時、嘴角已噙起準備款待客人的優雅笑容。

“歡迎,歡迎來到水月鏡花。”佟老闆笑臉迎客。

隨著少年侍從踏入閣樓的,是一名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的年輕男子,他身形修長、寬肩窄腰,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這透露出主人不但是一個練家子,還是一個習慣暴露在陽光底下的人。

當男子往房中央這麼一站,就給人一種威風凜凜、宛如正義俠客般的印象,雖說體格上略偏陽剛,但他的五官卻生得斯文,濃眉俊目、挺鼻薄脣,結合成一個充滿陽剛味的英俊男子。

光憑第一眼,佟老闆就對他產生了極好的印象。

相對於佟老闆的親切和善、笑意盈盈,年輕男子在見到佟老闆的瞬間,卻是微微一愣,顯得有些錯愕。

“你……你是水月鏡花的主人──那位佟老闆?”好半晌,年輕男子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傳聞中長袖善舞、jiāo往人脈遍及全京城的佟老闆,就是眼前這個比女人還要美麗,身形修長纖細,看起來年紀甚至比自己還小的男子?

“如假包換。”佟老闆依舊噙著淡笑,做出“請坐”的手勢。

“啊?!”年輕男子搖搖頭,很努力地想甩開心中的震驚。他以爲……在京城同時擁有人脈和靠山的佟老闆,就算沒有七八十歲,至少也該年過半百了,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年輕。

“這位公子,請坐,我們有話慢慢聊。”佟老闆絲毫不以爲意,招呼他坐下的同時,也喚來侍從爲客奉上一杯熱茶。

“喔,好。”年輕男子順從坐下,一雙眼還是無法從佟老闆的臉上移開,直到對方忍不住笑出聲,他才急忙斂下眼,跟著不好意思地對佟老闆解釋道:“對不起,我以爲佟老闆應該是年紀很大的人,沒想到這麼年輕。”

“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佟老闆溫和微笑。“這位公子怎麼稱呼?”

“我叫傅懷天,是‘威遠鏢局’的鏢師。”他拱手報出姓名。“我最近遇上了一個難題,想來想去都想不出解決的法子,後來聽人介紹,他建議我不妨上水月鏡花一趟,來佟老闆你這裡碰碰運氣。”

佟老闆頷首。據他所知,威遠鏢局是京城數一數二的老字號鏢局,在同行之中口碑很不錯,創辦人也姓傅,不知和眼前的傅懷天有什麼關係。

“威遠鏢局的當家──傅海鷹和公子有什麼關連?”佟老闆問。

“是家父。”

“那麼,不知是哪位朋友推薦你來水月鏡花的?”佟老闆頷首後再問。

“是嚴府的當家嚴子晟,半年前他的商行需要開拓新的路線,爲了確保商隊的安全,他特別聘請我們威遠鏢局走鏢,我倆就是這樣jiāo上朋友的。”傅懷天沒有絲毫隱瞞,對佟老闆一切坦承。

“喔,原來是嚴府當家介紹的,那算起來就是自己人了。”佟老闆滿意地頷首,綻開溫和的笑容繼續:“傅公子你有什麼無法解決的難題,不妨說出來讓佟某聽聽,或許我真能幫上忙呢。”

“半個月前,在‘衛京省’擔任‘通政使司’的杜正豐、杜大人一家三十多口慘遭滅門,整棟杜府也被一場大火燒得精光這件事,不知道佟老闆是否聽說過?”傅懷天面色凝重地開口。

“略有所聞。”佟老闆點點頭。衛京省算起來是京城以南較大、較繁華的城市之一,杜府被蒙面人一夜之間全滅的消息當然很快就傳回了京城。有人說,是因爲對上當地的山賊惹上的禍事,也有人說,擔任通政使司的杜正豐剛正不阿、獨來獨往,怕是無意中得罪了什麼人,纔會害全家惹上了禍事。

“其實杜府並非全滅,還有一個人活著。”雖然知道在場並無其他人,但傅懷天還是壓低了嗓音才道:“杜府唯一的活口,是杜大人的千金──杜絳雪。”

“真的?那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佟老闆再問。“這位杜小姐現在身在何處?人還好嗎?”

傅懷天點點頭,繼續解釋:“杜府滅門當日她剛好帶著奴婢上山禮佛、這才逃過了一劫,她目前暫時被安置在衛京縣府大人的府上,這些全是她倉促之間寫信告訴我的。”

“這位杜小姐和公子是?”

“杜小姐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傅懷天眉頭深鎖,顯然爲杜小姐的遭遇感到痛心不已。“我原本以爲杜小姐也遇難了……當我接到她信函的時候,心理不知道有多高興!”

“那麼公子所謂的困難是?”佟老闆聽完了大概,開始猜測道:“莫非家中長輩現在反對你和杜小姐的親事?”

雖說兩家過去訂了親事,但現在杜府發生了這樣的慘案,再加上杜小姐舉目無親、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傅家想悔婚也是人之常情。

“不!”傅懷天略顯激動地否認。“不管其他人怎麼說,但我想娶杜小姐的心意,從來不曾改變過……”

佟老闆輕輕頷首,俊臉露出了讚許的微笑。

“佟老闆,我的父親是個守承諾的人,兩家既有婚約在先,他也願意派人接杜小姐回京與我完婚,全了傅、杜兩家之情。”傅懷天頓了頓,跟著有些爲難地開口:“但杜小姐……她雖願意進京,但卻是想進京告御狀、爲杜府三十幾條人命討回一個公道。但……她怎麼說也只是一名女子,這麼做實在太危險了!”

再者,杜府的滅門血案至今誰都不知道真相爲何,倘若真如傳聞所說,是因爲杜正豐得罪了朝中大臣這才惹上的禍事,那麼身爲杜家遺孤的杜絳雪,別說是想進宮見皇上,只怕連踏入京城都不可能。

這就是爲什麼他的父親只願意接受杜絳雪上京完婚,但不願支持她進宮申冤,畢竟現在的情勢敵暗我明。若杜小姐一心只想申冤報仇,傅府和威遠鏢局是怎麼也不願蹚入這場渾水。

“父親把話說得很明白,若是杜小姐還願意接受這門親事,就得放棄申冤的念頭,若是她到了威遠鏢局,一定奉爲上賓,我也隨時可以娶她過門,但絕對不可能派出威遠鏢局的鏢師,護送她進京告御狀。”傅懷天忍不住伸手重捶自己的雙腿,苦惱地開口。“從衛京到這裡至少需要一個月的路程,若是鏢局的人不肯出力,憑我一己之力、又怎麼能護她安全進京呢?我父親爲了不讓我獨斷獨行,這些日子還特意接下了不少生意,就是不讓我有機會到衛京去。”

“這麼說,公子現在缺的是幫手?”佟老闆伸手輕敲著桌面笑問。

“是,不知──”傅懷天正要開口,卻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他即將繼續的談話。

佟老闆溫和的俊顏閃過一絲不悅。水月鏡花向來以客爲尊,他絕不願意讓賓客感覺到一絲一毫的不愉快,鋪子裡每位侍從都經過最嚴格的訓練,當他在裡面會客的時候絕對不會進來打擾,一旦出現,必定是出了什麼事。

佟老闆擡眼,示意留在屋內的侍從前去應門,少年侍從將門開了一條縫、開始和門外的人jiāo頭接耳,說了好一會他才重新關上門,跟著快步走向佟老闆,湊到他耳邊傳達剛聽到的消息。

傅懷天不清楚佟老闆聽見了什麼,只看到他聽完消息後,原本噙著嘴角的雅緻笑容不見了,跟著那張比女人還要俊秀靈氣的臉一沉,看樣子應該不是聽到什麼好消息。

不一會,佟老闆轉向傅懷天、滿懷歉意地開口:“傅公子,很抱歉,請你在這裡稍坐片刻,我很快就回來。”

不待傅懷天迴應,佟老闆隨即起身,舉步離開的同時不忘繼續向侍從下達命令:“爲傅公子換上熱茶,多上幾樣點心,傅公子是我們水月鏡花的貴客,千萬不可怠慢。”

“是。”少年侍從應答的同時,佟老闆優雅的身形早已消失在門外了。

“……沒關係,我可以在這裡等。”傅懷天對著佟老闆離去的方向、輕輕吐出沒有機會說出口的話。好快的身手,連自己都有些自嘆不如,看來這個佟老闆確實是深藏不露啊!

既然主人有事,他只好暫時在這裡等了。傅懷天心裡這麼想,正想起身在屋內隨便走走的時候,始終站在椅後的少年侍從一個旋身來到他面前,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大托盤,上面擺了各式各樣、看起來精緻可口的小點。

“傅公子,請用點心。”少年侍從笑臉盈盈、殷勤招呼。

“……謝謝。”傅懷天一愣,迅速修正方纔心中的想法,原來不只佟老闆了得,連隨便一個侍從看起來都很厲害,這水月鏡花真是一個臥虎藏龍的地方啊!

************

佟老闆纔出房間,惶恐等在門外的侍從總算鬆了一口氣。

“他在哪裡?”佟老闆皺眉問道。

“在……在老闆專屬的閣樓,我們誰也攔不住他,又怕他最後跑到老闆的寢室惹出事來,只好違背規矩到這來通知您了。”少年侍從解釋。

水月鏡花的老闆,是一個喜歡收集奇珍異寶的奇人,越是稀奇的東西、他越寶貝珍惜。話說數日前園裡千年纔開一次花的簪華化爲人形、在水月鏡花住下後,佟老闆更是對所有人再三jiāo代,不管對方有什麼要求,都得儘量滿足他,因爲簪華怎麼說也是一朵絕世罕見的妖花,不管他想說什麼、想做什麼,大家多忍忍,牙一咬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許是看準了佟老闆存心縱容,簪華花儼然把自己當成真正的主人,住進水月鏡花不到幾天的功夫,就將這裡攪得亂七八糟;不喜歡客房的擺設,所以每天換一間房,離開時整間房多半變得面目全非!不喜歡鋪子裡的某樣東西,就自作主張將它們全都扔了!不滿意這裡侍從淡定從容的態度,於是強逼他們換上自己設計的鮮豔衣裳、還讓那羣花草化成的婢女在他們臉上抹上了層層胭脂。總而言之,他任xìng、千奇百怪的要求讓整間水月鏡花裡的人痛不yù生,但礙於佟老闆的命令,一個個敢怒不敢言,只得默默將眼淚往肚子裡吞。

這朵簪華花刁鑽無比,卻也十分狡猾,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知佟老闆日善夜惡的xìng子,所以太陽一下山,他就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休息、直到白天才再次作亂,簡直將白天裡xìng情溫和的佟老闆吃得死死的。

今天,才過了中午,簪華花就喝掉兩大壇百花釀成的蜜酒,微醺的酒意讓他變得更加猖狂,居然領著那羣花草女婢,大搖大擺地闖入水月鏡花最隱密的地方──佟老闆居住的閣樓,這下侍從不得不請老闆親自來處理了。

才踏進閣樓,佟老闆就聞到空氣中那股濃得化不開的花香和酒氣,他輕輕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推開房間門、舉步踏入──

“呦!這不是佟老闆嗎?”戲謔的嗓音自前方飄來,佟老闆擡眼,就看到簪華大剌剌地坐在他習慣休息的黑檀木躺椅上面,後者不忘對他揮揮手招呼道:“你這裡的百花蜜酒真是道地,來來!過來陪我喝幾杯。”

佟老闆深吸一口氣,假裝沒看見懸掛了整間房、五顏六色的簾幔,假裝沒看見好幾名少年侍從被迫換上花俏的衣裳、表情委屈地站在牆邊,更得假裝沒看見有一罈蜜酒半倒在他最喜歡的黑檀木躺椅上。

“想喝酒我一定奉陪,但還有客人在等我,不如我讓人領你到設有酒窖的那間閣樓等,等我招呼完客人,我一定陪你好好喝幾杯。”佟老闆微笑回答。

簪華聞言,喝酒的動作一頓,一雙炯亮的眼似笑非笑地鎖住佟老闆。“佟老闆,和‘那些人’的生意真有這麼重要嗎?他們能給你什麼?金子、寶石、還是這些你覺得寶貝、但其實和破銅爛鐵差不多的古董玩意?”

“做生意、收集古董,在你看來不稀奇,卻是佟某用來打發時間的樂趣呢。”佟老闆再次微笑。簪華不愧是千年奇花所化的男子,尤其在喝下百花釀後,簡直是香氣逼人,雖說兩人隔了好一段距離,但他都聞得到簪華身上那股奇香,確實是珍貴無比啊!

簪華笑嘻嘻的起身,拿著酒杯緩緩走到佟老闆的身邊,帶著微微醉意的眼瞳停在對方的臉上,半嬌半怨地開口道:“何必爲了工作這麼辛苦?瞧你臉色這麼蒼白,真可憐……你知道嗎?天底下沒幾個人能讓我看得上眼,我都親自開口了,佟老闆應該感到榮幸纔對。”

指尖纔要撫上佟老闆臉頰的瞬間,後者不著痕跡地退了半步,讓簪華伸出的手落了空。

簪華雙眼微眯,爲佟老闆的拒絕感到不悅了。自從他化爲人形後,水月鏡花裡的男男女女哪一個不是對他順順從從的,有時候只要被他多盯著幾秒,個個都是面紅耳赤、心頭如小鹿亂撞地別過頭去,沒有一個例外。

這個佟老闆不也是對自己驚豔,所以大方讓他在水月鏡花住下,甚至撥出所有的侍從奴婢供自己使喚嗎?現在居然拒絕他,簡直是掃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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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老闆,你在拒絕我嗎?”

“當然不是拒絕,佟某剛纔也說過了,我還有客人在偏廳等著。”佟老闆在心中嘆息。若是千年前那位傾國傾城的美人,用這樣的嗓音撒嬌、或許他就心軟了,卻偏偏化成了和自己一樣的男人,光是站在這裡應付,都是分秒難熬啊!

“佟老闆,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是要留下來陪我喝酒,還是要離開這裡,和那個無關痛癢的客人說話?”簪華不死心地再問一次。

“水月鏡花向來以客爲尊,這是規矩。”佟老闆還是給了相同的答案。

“是嗎?和那些人做生意真的有這麼重要嗎?你說的話我一句都不信。”簪華搖搖頭,並沒有被他說服,靈動的眼瞳轉了轉,緩緩開口道:“像你這樣的人,居然願意委屈留在這樣的地方,甚至僞裝成普通的生意人、和人們做一些低賤的買賣,呵呵……如果不是聽過你的事情,我差點要被你唬過去了。”

佟老闆一愣,始終掛在嘴角的笑痕瞬間隱去。

簪華見狀,麗容閃過一絲狡猾,更踏前一步逼近佟老闆笑道:“嘖嘖!我聽過關於你的故事喔!我知道你是爲了某個人,纔會變成今天這種狼狽的模樣不是嗎?爲了你認爲的愛情,所以你陷在這個發臭、討人厭的人間,既回不到過去、也看不到未來,只爲了那個人,你告訴我,值得嗎?”

佟老闆不發一語,只是沉默地聽著。

“我還知道你爲什麼願意讓我留在水月鏡花、任我予取予求喔。”簪華美麗的眼瞳閃過一絲惡意,以及細不可察的落寞。“佟老闆,你知道我的秘密對不對?所以你在等、耐心地等這三個月,等我花謝人去的那一刻、留下的最後一滴花露,你並不是真心想對我好,只是想要簪華花的最後一滴花露對不對?”

傳聞只道吃了簪華花的果實可以續命千年,卻不知千年一期的簪華,最珍貴的是花謝時遺留下的最後一滴花露,那是簪華花醞釀千年而來的精華,其他人或許不知,但他打賭佟老闆一定知道這個秘密。

佟老闆擡眼,從簪華黑得發亮的眼瞳中看到自己失去笑意的臉。

“嘿嘿……我沒猜錯吧!”簪華花笑得狂妄、笑得狡猾,他伸手想撫上佟老闆的臉,卻被對方再次側身閃過,但這次他並不著惱,反而噙著詭笑開口:“想要我最後的花露沒問題,但你得服侍得我心甘情願才行喔!換句話說,從現在起,我纔是水月鏡花的主人,我現在命令你哪裡都不能去,留在這裡陪我喝酒。”

簪華花此言一出,所有房間裡的花草女婢、少年侍從全部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樣的要求,似乎有點無禮。”佟老闆俊秀的臉龐涌現一絲惱意,還有更多的無奈。

“無禮?怎麼會?”簪華輕笑一聲,露出一抹睥睨衆生的笑,吃定對方根本不可能拒絕自己的傲慢姿態,緩步在房間裡踱步說道:“你讓我在這裡開開心心住三個月,我就把最後的花露留給你,這個jiāo易怎麼聽都很划算,對你來說一點都不吃虧哩!不是嗎?”

繞著繞著,簪華在房裡一面牆的前面停下腳步,他眯起眼,伸出手在上面輕輕敲了敲,跟著轉過頭、對佟老闆展開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看來我又找到你另一個秘密了,佟老闆。”

佟老闆緊抿著嘴沉默不語,向來冷清淡漠的眼瞬間變得灼熱無比,幾乎迸shè出青色的火焰。他一反平常的反應,讓房間裡的其他人噤若寒蟬、膽怯地縮起肩頭,知道那是佟老闆極端惱怒的前兆。

“快打開來,讓我看看裡面有什麼東西!”唯有簪華不知死活,依舊笑嘻嘻地問,甚至開始在牆壁上隨便東敲西碰,試圖想找出推開這面牆壁的方法。

好奇心勝過一切的簪華,專心地在牆上東摸西找,完全沒有發覺房間裡的花草女婢、少年侍從全都一鬨而散,像是有惡鬼在後面追趕似的衝了出去,更沒有發現房間裡的溫度瞬間驟降,氣氛也變得詭異無比。

不一會,比黑夜還yīn沉、比寒冬還冷澈的男子嗓音從簪華的背後響起了:“把你的臭手拿開,你、這、朵、死、妖、花!”

第二章

簪華轉過身見到的,依然是身穿棗紅色長袍、髮辮及腰、俊美無儔的優雅男子,他看起來是佟老闆、卻又不像佟老闆。

眼前的男子,依舊有著相同的容貌,但在這張完美五官裡流泄出的,卻是一股張橫於外的狂妄氣息、以及連隱藏都不願隱藏的邪魅惡華。

紅袍男子頂著相同的一張臉、同樣對著自己咧嘴微笑,但簪華卻覺得自己像是待價而沽、被人逼到了角落的獵物。

“你……是另一位佟老闆?”簪華搖搖頭,努力想甩掉心中突然竄起的不安。哼!就算是夜晚的佟老闆出現了那又如何,他一樣也想得到三個月花謝後的花露,所以一樣得乖乖聽自己的。

“是誰允許你這朵人不人、妖不妖的花來這裡的?又是誰把這裡弄成這個樣子?當我的房間是戲臺還是勾欄?”佟老闆一雙冷目淡掃過四周,嫌惡萬分地開口:“來人!”

話才說完,剛纔衝出門外的侍從們再次跑回房間,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拆掉了懸掛在房間裡的五彩簾幔,清掉了桌上、地上的杯盤狼藉,跟著像是從來不曾出現似地再次狂奔離開了。

“哼!佟老闆好大的氣焰啊!”簪華忍不住哼了一聲,正想將那一排站在門口觀望的花草女婢進來助陣,卻聽見佟老闆早一步冷聲開口道:“來人,到花園放把火,把這些礙眼的花花草草全都燒了。”

“哇!佟老闆饒命啊!我們再也不敢了!”數十名花草化成的女婢驚呼連連,慌慌張張地轉身逃命去了。

當門外的閒雜人等全都清除了以後,佟老闆豔麗俊容揚起了森冷猙獰之氣,他伸手輕輕一揮,身後的兩扇木門“砰”一聲關上了,跟著,佟老闆的嘴角揚至冷酷的弧度道:“現在,你要自己滾出去,還是要我差人將你扔出去?”

“你敢!”簪華美目圓瞪,不敢相信佟老闆居然敢這麼對他。他不是普通人,他可是千年一化的簪華,每個人夢寐以求、不顧一切都想得到的簪華花啊!

“你可以試試,看我有沒有‘不敢’的事情。”佟老闆眯起眼。

“你可別後悔,要是現在把我趕走,三個月後你就拿不到花露了!”簪華倔強地揚起下巴。他就不信佟老闆不想要,簪華的花露不僅世間罕見,還是每隔千年才能得到一次的稀世珍品。

聽到簪華說出“花露”兩字,佟老闆冷冷牽動嘴角、自言自語道:“嘿……原來只是爲了花露、就處處受人牽制,真是沒yào救的蠢傢伙。”

“怎麼樣?現在無話可說了吧?”簪華笑了笑,認定自己再次以花露牽制住了佟老闆。哈!幾千年下來全都一樣,爲了能得到簪華花的花露,任何人都得在他的面前低頭,絕對不會有例外!

不過,這個佟老闆似乎比原先的佟老闆更吸引人;霸氣、邪華、詭魅、冷酷……這個集合了種種危險氣息融合於一身男子,讓他產生一股莫名的興奮感。簪華舔了舔嘴脣,心中不由自主地產生了想要征服他的yù望。

“不過,話說回來,你比之前那個佟老闆還要更吸引我,如果你願意乖乖聽我的、讓我開開心心的……”簪華一邊說話,一邊將身子緩緩貼近佟老闆的身邊,刻意放軟的話語在他耳邊輕吐,美目盈滿了仰慕與萬種風情。“那麼我或許願意把最後的花露留給你喔,佟、老、板。”

吐氣如蘭的嘴脣就要拂上佟老闆臉頰的時候,卻突然停住了,因爲他發覺與自己始終對望、不曾閃躲過一次的佟老闆的眼瞳,是一雙漠然、冷淡,無動於衷的眼睛,只是平靜反shè出他的一廂情願,如果說這段期間這雙眼瞳內唯一閃過的情緒,就是冰冷的嘲諷了。

“嘖!你真是一個無趣的人。”簪華悻悻然地抽身退後,有些掛不住面子的冷哼一聲。

“你剛纔是想勾引我嗎?簪華花。”佟老闆邪氣森森的笑了。“哈哈!原來你只有這麼點能耐。哎哎!難怪你這次開花化不成千年前那位傾國傾城的美女,我說你這朵簪華花早就功力不足了,所以只能變成今天這種蹩腳的模樣。”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簪華花像是被人刺了一刀憤怒地跳了起來。

“我說錯了嗎?”佟老闆笑得酷麗而殘忍,起身走向簪華,慢條斯理地開口道:“離開碧瑤島之後,你這朵簪華一共開過三次花,頭兩次,你都在修道者的手上,兩次的花露全都被他拿去煉丹用了,後來修道者死了,你輾轉流落到不同人的手上,第三次開花的時候遇到了一名窮酸書生,所以你化爲一名女子和他相戀,那也是你數千年來首次嚐到人世間情愛的滋味,怎麼樣,那樣的滋味是不是像蜂兒嚐到蜜,一嘗就再也抽不開身了?”

簪華無法反駁,只能一步步後退,像是看到怪物似的瞪著佟老闆。

“嘖嘖!情愛的滋味很美妙對吧?甜美得讓你幾乎鬆不開手,甜美得讓你怨恨自己只有三個月的花期,甜美得……讓你怎麼也捨不得提前花謝,讓書生取得花露救他命在旦夕的母親,更別說是讓他拿花露去救身染惡疾的公主,因爲你知道一旦書生救活了公主,公主就會因爲感恩嫁給書生,尤其是當三個月後當你花謝人去,書生必定會用公主來填補你的位置,這樣的念頭讓人無法忍受不是嗎?”俊美夾帶著妖異的臉龐帶著逼人的迫力,幾乎將簪華逼到了死角,佟老闆嘴角再次揚起,帶著三分讚賞、七分諷刺道:“絕世而絕美的簪華花啊!你怎麼能忍受自己在人世間第一場情愛如此淒涼草率的收場?所以你在那三個月裡不顧一切的獨佔書生、獨佔你的愛情,直到花謝人去之前,一時片刻都不願和其他人分享,你──確實是一朵自私自利的簪華花啊!”

“你懂什麼?他是愛我的!所以他在我離開後也跟著殉情了不是嗎?”簪華花氣急敗壞地反駁。

“是嗎?如果他用花露救了公主,有了財富和地位還有美人,他還會選擇和你一起殉情嗎?”佟老闆露出意味複雜的笑。“你千年前所謂的愛情,其實只是一場經不起考驗和選擇的、孩子氣的遊戲,你不覺得它有點可笑嗎?”

“充其量,你不過是一朵貪戀情愛、卻又懼怕它的可憐簪華花,這樣一朵簪華就算三個月後真的留下花露,我也未必希罕哩!”佟老闆笑看一臉蒼白的簪花,乘勝追擊道:“不過,我倒是得稱讚你夠聰明,這次乾脆化身爲男兒身,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最多在我這間鋪子裡化花爲人,拈拈花、惹惹草,隨心所yù隨你高興,盡情享受三個月,最後花期到了瀟灑離去,既傷不了人也傷不了心,確實是保護自己的高招啊!”

“你別看不起我!”簪華大聲反駁,他是千年奇花所化,任何人都無法抵擋他的魅力。“只要我願意,我能讓任何人愛上我,就像千年前的書生一樣,包括你在內!”

佟老闆聽完後只是放聲大笑,完全不給他面子。

“你不相信?我們現在就來試試看。”簪華氣不過,大步走到佟老闆面前、作勢就要吻上去──

“慢。”佟老闆輕鬆將他推開,嫌惡地皺眉道:“你真要我吐在你身上才甘願是不是?”

“現在是你不敢接受我的挑戰吧?”簪華倔強地揚起下巴,完全被佟老闆激起了鬥志。

“我不是普通人,又怎麼能當作評分的標準?”佟老闆好整以暇地開口。“既然你要顯本事,拿我當對象對你來說不公平。”

“什麼意思?”簪華再問。

“你雖然活了數千年,但也不過只嚐了一次情愛的滋味,而我,在人世間已經停留得夠久了,什麼情啊愛的,我已經見識過太多太多,你想挑我當對手,不管贏或輸我都覺得勝之不武,對你不公平。”佟老闆好整以暇地開口。“你要選擇的對象,應該和千年前那個書生一樣,什麼都不是,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如果你能讓對方徹底愛上你,那麼我就相信你功力未退,還是碧瑤島上最珍貴最獨特的簪華花。”

“好,那有什麼問題!”簪華一口答應。

“等等,還有一件事……”佟老闆突然喊停。

“又怎麼了?有什麼條件一次說清楚!”簪華顯得十分不耐煩。

“如果只是一個普通人,又怎麼顯得出你簪華無與lún比的魅力呢?”佟老闆狀似苦惱,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沉思,過了好一會才拍手喜道:“有了,你該知道人世間的男女若是有緣結成夫妻,身上都有一條月老親自綁上的紅線吧?”

“是聽過,那又怎麼樣?”

“月老牽上的紅線是牢不可破的,但如果你真是那朵魅力無窮、誰也無法抗拒的簪華,你應該有能力讓對方愛上你,甚至拒絕月老配給的另一半,對不對?”佟老闆以笑容同樣詭異的嗓音說道:“既然你此次化爲男子,那麼我們打賭的對象,就是身上有月老紅線的女子,只要你能讓那名女子心甘情願地愛上你、證明你的魅力,那麼我佟某人無話可說,就算日後你要拆掉我整間水月鏡花,我也絕對不會多眨一下眼,如何?”

“這可是你說的,如果我做得到,到時候不管我要你做什麼,你都不能反悔?”簪華雙眼一亮,興致勃勃地確認。

“當然,水月鏡花的佟老闆從不食言。”佟老闆微笑保證。

“好,你指定的那個,身上有月老紅線的女人在哪裡?”

“她叫‘杜絳雪’,現在人在衛京……”

************

當佟老闆再次回到會客閣樓,已經是三個時辰後的事情了。

“佟老闆。”傅懷天起身,正想開口說話,卻發現眼前的佟老闆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他長及腰間的髮辮不知何時已經鬆開,整個人看起來yīnyīn沉沉的,和剛纔那個溫和有禮、總是噙著笑意的佟老闆看起來完全不同。

想必佟老闆剛纔去處理的是十分嚴重的事情,所以一張臉纔會變得這麼難看,自己或許該早點告辭、改天再來好了。

“你的問題已經不是問題了。”佟老闆突然冷冷開口。

“嗄?”傅懷天聽不明白。

“你需要的是一名能保護杜小姐來京城的能手對不對?我已經先派他去衛京了。”佟老闆咧開一抹讓人發毛的冷笑。

“只有一個人?”傅懷天顯得更吃驚了。他原本預計從佟老闆這裡請來一隊人馬走一趟衛京,沒想到他居然只安排了一個人?

“對,一個抵得上千軍萬馬的人。”佟老闆轉向傅懷天,目光像是在無聲說著:如果不相信我就立刻滾出去那樣的冰冷神情。

“你現在就出發到衛京,應該還來得及趕上他。”佟老闆甚至不給傅懷天開口的機會,主動下了逐客令。“五千兩銀子是前金,等杜小姐和你的事情有了圓滿的結果後,你得再補上五千兩,這是你委託我派出人手的價碼。”

一萬兩銀子只請到一名能手?傅懷天怎麼聽都覺得詭異,正想開口,卻及時想到嚴子晟的妻子曾經對自己耳提面命,如果在水月鏡花遇到長髮披散、心情看起來很差很差的佟老闆,那麼什麼話都不要多說,只要按照他的話去做就可以了。

“是,多謝佟老闆。”傅懷天將滿肚子的疑問吞回,對佟老闆拱手道謝,然後就離開了。

等到房裡只剩下佟老闆一個人的時候,他疲倦地吁了一口氣,踩著疲憊的腳步走到一面銅鏡前,瞪視著鏡子裡自己的倒影,有些咬牙切齒地開口道:“哼!這麼點小事都辦不了,明知道白天的陽光會讓我頭暈難受,還要這麼折騰我,你這個沒擔當的傢伙!”

第三章

杜、傅兩家訂下親事的時候,傅懷天剛滿十歲,而杜絳雪只是年僅三歲的女娃兒,在逐漸長大、懂事以後,她也曾偷偷在心裡想像了百次、千次關於未來夫婿的長相,但即使幻想了千百次,都不及親眼看到時來得震撼──

傅懷天,這個自三歲起就成爲她未婚夫的男子,長得真是……豔麗奪人啊!

慵慵懶懶坐在大廳木椅上的,是一名身穿白衣的美公子,身後還站著兩名年紀很輕、侍從打扮的少年。

美公子頭上頂著精巧的白玉冠,冠下如瀑的黑髮梳理得又直又亮,一身雪白的衣服將他俊秀絕lún的臉孔襯得更具風采,五官中眉如彎月、瞳燦如星、脣豔如花,挺直的鼻樑算起來是他精緻美麗的五官中,最具有英氣的部分了。

不僅僅是杜絳雪一時之間看傻了,事實上,坐在大廳裡的每個人都特別安靜,單純因爲一個人的存在,被驚豔得失去了應有的反應。

“絳雪,你來了。”張大人是大廳第一個回過神來的人,他擡頭見到杜絳雪,十分欣喜的起身迎接。“這位公子從京城遠道而來,他和杜府是舊識,他是來衛京接你上京城的。”

白衣美公子聞聲擡頭,美麗的黑瞳隨即轉到杜絳雪的身上,嘴脣愉悅地揚起,以一種完全不合禮教的方式、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後者顯然無法適應如此明目張膽的打量,不一會就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

張大人的視線,也忍不住在杜絳雪與這位白衣美公子身上來回打轉,在心裡猜測兩人的關係。

當初肯暫時收留杜絳雪,一來是因爲同情、二來也是爲了人情義理,杜府的慘案怎麼說都是在他管轄的區域裡出的事,雖說一時片刻抓不到兇手,但若是連杜府最後的遺孤都保不住,那就太丟人了。

杜絳雪是名門閨秀,人不但長得清雅秀麗,氣質教養也好,寄住在府裡這段期間她從來都沒有多餘的要求,除了寫幾封信託人寄出去之外,大部分時間都留在他安排的客房裡,連自己的夫人都很喜歡她的乖巧,甚至讓他興起了:倘若杜絳雪真的舉目無親、無處可去,倒不如收她爲義女留在身邊的念頭。

但現在突然蹦出這麼一個容貌豔麗的美公子,一開口就說要接杜絳雪上京城,爲了她的安全,自己得弄清楚對方的來歷才行。

“張大人,我叫簪華,代表京城的‘威遠鏢局’,特地來接杜小姐上京城。”

白衣美公子見杜絳雪已經到場,主動拱手說出自己的身分,還從身上掏出一個代表威遠鏢局的令牌。

“傅懷天原本打算親自過來的,但因爲臨時抽不開身,卻又擔心杜小姐的安全,所以先派我過來。我想他再過幾天就會趕到,這段時間不知張大人是否能行個方便,讓我暫時住下,也好就近保護杜家小姐的安全。”

“原來公子是威遠鏢局的人。”張大人露出鬆了一口氣的微笑。他知道杜絳雪從小和威遠鏢局的傅懷天訂親,現在看來,傅家並不是無情之人,果然派人來接絳雪了。

不過,這個叫簪華的到底是誰?雖說他掏出的令牌是真的,但怎麼說傅懷天都是威遠鏢局的少主,他居然直呼少主的名字,這倒是奇怪。再說,威遠鏢局裡幾個有名的鏢師,好像沒聽過有姓“簪”的。

“公子和傅公子是?”張大人開口問得更仔細一些。

站在簪華身後的少年侍從忍不住向前踢了一腳,像是在提醒什麼似的,簪華嘴角一撇,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口解釋:“嗯,其實我不是威遠鏢局的鏢師,是傅懷天的好朋友,還是情同兄弟的那種好朋友,不過我是兄、他是弟,這點張大人你可別弄錯。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既然他有事走不開,我當然義不容辭地先趕過來,而我手上這面令牌也是懷天親自jiāo給我的,不知張大人還有其他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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