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將陶紫禁錮在懷裡,有些陰狠的道:“可是,我怎麼還會信父君的話,他有三十二個兒子,卻有三百多個妾氏……他哪裡會知道,當年娘被那兩個姬妾剝去麪皮、挑斷腳筋、點燃魂魄,又一點點被折磨致死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眼睜睜看着這一切……”
“那個如姬將我捉來,讓我睜大眼睛的看着這一切……娘,我好痛啊,心裡痛!我好想殺了那如姬!”待哭泣漸漸止住,他有些恢復平靜的道:“可是父君卻包庇那兩個姬妾,還任由那如姬整日帶着用孃親麪皮做的團扇招搖過市……他以爲洗去我的記憶,再編織一段記憶給我,我就會相信麼?”
他鬆開陶紫,陶紫的牙齒卻在打顫,她入道也將近十年,還從未聽說過如此駭人聽聞的事。就算魔修大多隨心所欲慣了,但這種手段也實在太過陰毒了些。
這得多大的仇,多深的怨?
封煦已經基本恢復常態,眼睛也已恢復了正常的顏色,只是往日最是整潔的他,現在卻任由衣襟染血、滿面塵垢,他對陶紫道:“你叫什麼名字?”
陶紫從驚悚和顫抖中回過神來,連忙道:“晚輩陶紫。”
封煦點點頭:“多謝你,陶小友。”
陶紫卻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小友,說明她已經不是他砧板上的魚肉了,當然前提是她能活着離開此地。
她仍然有些侷促的不知該作何反應,卻聽那封煦繼續道:“不必如此,前路茫茫,我如今能找回往日被篡改的記憶,確實要多謝你。”
若不是陶紫及時的喚醒了他,恐怕後果不堪設想。當初見她滿臉血水,他心裡就有些莫名的疼痛,所以纔將她留到現在。如今,記憶找回來了,才知道是爲何,只是眼前這人雖然臉毀了,卻仍然能好好的活着,而自己的母親……
陶紫聽他如此說,才略有些放下心來,不是自己戒備心太重,現在的她已經無法做到輕信於人了。她正了正姿態,問道:“前輩接下來有何打算?”
封煦竭力壓下心中的苦痛,有些自嘲的道:“我心中仍是痛苦難熬,但風水輪流轉,當年的仇人已經被我父君新納的姬妾毒殺,只恨她們死的太便宜了些,更讓我無處發泄。而如今,在這個鬼地方,我也沒有了修爲……”
陶紫心知他還沉浸在當年的痛苦之中,但自己處境尷尬,也不知道該不該安慰,半晌,她才忐忑道:“令堂若是泉下有知……”剛說完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封煦的母親應該是被點了天燈,這裡的點天燈,是將修士的神魂抽離出來,燃燒的也是修士的神魂。
被點了天燈,最後就只有神魂俱滅的下場,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更談何泉下有知……
封煦卻無所謂的道:“無妨,我母親也是個道修,也喜歡收集靈植花草。”
已經說錯話的陶紫不敢打斷,只繼續聽他輕聲道來:“當年,我母親本是萬溪林谷的一名散修,我父君見其貌美,就強擄來做了他的第兩百零一位妾室。我母親原本想以死明志,但沒成想很快就有了我。”
“她狠不下心,纔有了我的出生。她那被折磨慘死那一年,我十一歲……其實,如果時光能倒退,我倒希望她當日能狠下心來,將我打掉,也不至於落得個……”漸漸的,他的眼眶竟再次溼潤。
陶紫明白他只是需要個傾訴的對象,索性自己無論該不該知道的,也都已經知道了。她繼續聽封煦道:“如今,我找回了這段記憶,儘管過去了幾百年,但對我而言,仍舊像發生在昨天……”
陶紫踟躕道:“前輩……且節哀,我的母親……”還未等她說完,兩人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陶紫站不穩一下子撲倒在地,慌亂與眩暈中,她感覺到有人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這回是手不是披風。
周圍似乎在漸漸崩塌,陶紫以爲會有一層層的白骨落下來,將他們深埋在這白骨之下。但待她睜開眼睛,卻發現這是一個鳥語花香、春光明媚的大好世界。
在魔方域看慣了紫色光影中的世界,她真的很懷念這種綠水青山、空氣清冽的世界。
她忙不迭的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周圍沒有發生變化。這回是換了個幻境?
這時,她身邊的封煦也扒開了覆在自己身上的雜草,想要爬出來。陶紫撿起長骨,順道也拉了他一把。
似乎是換了個景緻,他的悲痛之色已經收斂不見。面上又恢復了往日那高高在上的魔君模樣。
若不是他血跡斑斑的衣袍和沾滿雜草的發頂,陶紫也懷疑剛纔的經歷是不是隻是一場夢。
二人剛爬出草堆不多時,就見一羣人遠遠的向着這裡過來。
陶紫聽到“就在穀倉那裡,最外面的那個草垛上,一個醜八怪光頭,還有一個白頭髮的老頭。”
聲音越來越近,陶紫清晰的聽到:“快一些,別叫他們跑了,那二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接着,一行五六個短打裝扮的年輕壯漢並一六十左右的老者就衝到了陶紫二人跟前。
那領頭的高壯漢子對其餘幾人道:“就是他們,我沒騙你們吧。”
陶紫上前,對着老者行了一禮,溫聲道:“我二人不小心毀了諸位的草垛,先向諸位陪個不是了。”她分辨不出來這裡是幻境還是現實,但現在她與封煦毫無修爲,還是先禮後兵的好。
那老者點點頭道:“無妨,我也是聽大壯所言,以爲是有歹人襲擊了我們的村子。”
他這話一出口,周圍瞬間響起一片起鬨之聲。
“對啊,人家雖然長得醜了點,但是也是懂禮的。”
“誰說不是,還有那個,長的也俊,儘管頭髮白了,可怎麼看也不是個老頭啊。”
……
那大壯被衆人一通搶白,黝黑的臉上泛出些紅色,他當時只是遠遠的看到兩個人從天而降,直接落到了草垛上,能看清白頭髮和陶紫的醜就已經是難得了,哪裡能如現在這般看得真切。
那老者眼中精光閃爍,接着道:“不知道二位是何處而來?還受了這般重的傷?”
陶紫這下犯了難,這村子就像世俗界最普通的村子一樣,這裡的人看起來也毫無修爲,但自己二人的來處卻是千萬不能說的。思討片刻,她看了周圍的羣山,這種地勢以及密林,定然是有野獸存在。
既如此,她眼波流轉,對着老者答道:“我二人也是山野之人,平日裡靠着打獵四處爲家,不成想昨日這常年打雁的卻被雁兒啄了眼,不但沒有獵到野獸,還險些被野獸害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