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隱和他的父母討論是否將白狐丟掉,或是乾脆殺掉它,扒下它雪白柔順的皮毛去換錢,還能過一陣子的舒坦日子的時候,白狐幽幽的轉醒過來。
現在,白狐感覺自己渾身每一根骨頭都在劇痛,身體也根本積聚不起任何一點力量。她警惕地四處看了一眼,沒發現剃着光頭,披着袈裟的那羣人,她忍不住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林隱也發現白狐已經轉醒過來,嚇得差點跳了起來。老兩口也被嚇了一跳,順手抓起一把菜刀,擋在胸前,防止白狐暴起傷人。
林隱也隨手抽出一把尖刀,刀鋒對準白狐雪白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擋在他父母的身前,似乎只要它一有異動,林隱就會毫不猶豫的刺過去。
林隱有些緊張地對老兩口問道,現在該怎麼辦?是趕它走還是怎樣?
老兩口也有些無主,說道若它真是妖怪,今日放了它,以後回來報仇怎麼辦?
林隱答道,我們又沒有傷害過它,它找我們報什麼仇啊?
林父伸手指了指林隱手中對着它的尖刀。
林隱又謹慎的尋問道,那爲了我們的安全,趁它現在還動不了,殺了它?
老兩口都搗蒜般的點着頭。
於是,林隱手持尖刀,小心翼翼的地靠近了渾身疲軟的白狐,手上閃着寒光的尖刀高高的揚起。
就在舉起刀刺向白狐的剎那間,林隱突然注意到了白狐的眼角緩緩滾落一串晶瑩的淚珠,那絕望無助的目光,那對生命的眷戀,揉合在一起,交織成令人心碎的光芒。
彷彿是瞬間,又彷彿是永恆,林隱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突然被這道目光觸動了,他的心臟不由得猛然一跳,它目光中濃濃的悲情與自己埋藏在心底深處的那一抹絕望是多麼的相似啊,而現在,自己似乎已經遺忘了曾經的一切?
那一刻,林隱有些不忍的轉過頭去,他自覺無法面對白狐令人心碎的目光。
深吸一口氣,林隱生生壓制住要流淚的衝動,而後他猶豫的放下了尖刀。老夫妻有些不解林隱的舉動,詢問他爲何不刺下去。
林隱默默的說道,畢竟它也是一條生命,如果它是一隻善良的狐狸,那我不是做了件惡事嗎?
老兩口心中暗暗嘆息,真是個善良的孩子!然後他們又問道,那你怎麼知道它是好是壞呢?
林隱也說不上來。他下意識地走到小白狐的身邊,張口問道:小白狐,我們不傷害你,你日後也不要報復我們,好嗎?
林隱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犯傻,自己居然跑去跟一個狐狸說話,這不是腦袋有病麼?
然而讓林隱更傻眼的是,他居然看到小狐狸在朝他們點頭,確確實實在點頭,像是在保證什麼似的。
“啪”,老夫妻握在手裡的菜刀掉在了地上,差點削在腳背上。看到兒子跑去跟一隻狐狸說話,他們就覺得夠荒唐了,而後看到小狐狸居然在點頭,天啊,這個世界太瘋狂了,老兩口驚得連嘴巴都合不上了。
林隱一家人都是鄉下種田打柴的農夫,哪會有機會見識傳說中的“妖”呢。
最終,因爲林隱的不忍心,白狐總算得以保住了性命。
晚上,林隱把白狐抱進了自己簡陋陳舊的房間內,房內兩塊石墩上搭着一塊牀板,一牀打滿補丁的被子,一把斷了一條腿的凳子以及一堆毫無用處的雜物。
林隱舀了點“粥”來餵給白狐吃,白狐只吃了一口,就不肯再張口了。此時林隱也隱約明白,白狐怕已通靈,能懂人言,能辨是非。於是,林隱喟然嘆道,小白狐,我知道你嫌粥不好吃,但我家裡也只能吃得上這些東西,現在我把自己都吃不夠的食物分出來餵你,你就不要太挑剔了吧。
這些年來,貧苦艱難的生活讓年幼的林隱飽嘗了多少辛酸與眼淚,受盡了多少侮辱跟謾罵?林隱剛纔受小白狐的感染,這股抑鬱多年不得發泄的情緒終於被引導出來,不過爲了不讓父母傷心流淚,林隱強行忍下了眼角的淚水。而現在,一個傷痕累累的人面對一條能通人言但不能說話的狐狸,他還有什麼顧忌的呢?
在心中埋藏了多年的痛苦,如同一瓶珍藏了多年的美酒,一旦打開了瓶口,那濃郁的氣息頓時充斥了這片天地。
林隱不再刻意壓制心中無邊的痛苦,讓它一股腦兒全迸發出來,漸漸的,他無聲的抽搐起來。不過,他只能允許自己在無人的時候流露出短暫的懦弱,今晚過後,他依然會堅強面對那殘酷而無情的生活。
小狐狸似乎也受到林隱情緒的感染,眨着微微泛紅的眼睛,一口口地吃起“粥”來,一連吃了十多口,才舔了舔纖細的狐嘴,停下來不再進食。
林隱看到白狐果然能聽懂自己的言語,心中頓時充滿了驚奇,竟也暫時忘卻了悲傷。他看着白狐還剩下大半的“粥”,想到它可能是身受重傷,吃不了多少,也不再勉強它,他端起剩下的“粥”,“咕嚕咕嚕”幾口吃了個乾乾淨淨。窮人家的孩子,能填飽肚子就算不錯的了,哪會講究這些乾不乾淨的問題?
見得此情景,小白狐那厚厚的雪白絨毛遮蓋下的臉頰,不可遏止的微微泛起紅色,只不過,這個情景林隱是看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