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沐九兒十五歲,綠無影十九歲!
徐州瘟疫嚴重,已經死傷過百,如今徐州已封了臣,只准進,不準出,若是瘟疫斷不了,治不好,徐州也只有城毀人亡一途而已。
朝廷派遣了多名御醫前往徐州救災,若是這些御醫沒有辦法治好徐州的瘟疫,他們的下場也只能和徐州城裡染上疫病的百姓一樣。
身爲御醫也是個尋常人,雖有救病治人之心,可瘟疫不是尋常病,一不小心便會命喪徐州,爲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不想死的御醫便暗地裡找其他會醫術的來頂替進入徐州。
可徐州的疫情早就傳開了,沒有一個大夫願意把自己的小命搭在徐州城,徐州是大城,城內就有不少的大夫,疫病剛開始時,也請過不少的大夫,最終都無果,疫情還是擴散了,那麼多大夫都束手無策,他們不會認爲自己去了,就能解決徐州的困境。
無疑的,只是去送死罷了。
“胡御醫,這樣不妥吧,萬一被朝廷發現了——,”
“現在管不上這些,若不打個人頂替本御醫,本御醫就要死在徐州城。”
“可她個是姑娘,差別太大了。”
“姑娘又怎麼樣?她是大夫,而且看起來醫術還不錯,把她送進徐州城,若是她有本事緩解得了疫情,那最好,算她病大,若是她沒有那個本事,也只能怪她學藝不精。”姓胡的御醫進御醫院也只有三年時間,三年哪,才短短的三年,他不但要告別官場,告別榮華富貴,告別自己的小命嗎?
不行,他還年輕,可不能因爲一羣將死之人,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皇上下了旨,底下的不得不從,他卻不能真拿自己的命去抵上。
找個了醫術不錯的人送進徐州城,也算是如了皇上的意。
若是徐州城毀,到時,他再出現在皇上面前,表示他對疫情是免疫的,如此一來,他依舊是胡太醫,前途還是一片光明。
人哪就是要懂得變通,否則,這官場如何走得通呢。
想他能爬上太醫之位,也是花了不少的心血。
豈能如此白白的就給毀了。
他萬萬是不甘心的。
於是,胡太醫夥同底下的人,先是四處花銀子請會醫術的進徐州城,可報酬出得再多也沒有人願參這一趟混水,沒有辦法,軟的不行只能來硬的了,抓了一個抵數就好。
小小年紀的年輕姑娘,一個人行走在外,身邊沒有人陪伴,這種人就算失蹤了,丟了性命,她的家人找上門也無用。
誰能懷疑到他的頭上來。
“這樣妥嗎?”
“有何不妥?她孤身一人,就是死在外頭也沒人會擔心,你們別那麼多廢話,把人送到徐州,本御醫自會重酬你們。”
利字當頭,良心上的份量也就沒那麼重了。
於是——
第一次決定一個人走出來的九兒就這麼被胡太醫下頭的人給抓住了,直接將她打暈,扛送到徐州城裡去。
待她醒過來,已經是身處在滿是疫情的徐州城。
“姑娘,你是被人騙進來的吧。”留有一大把鬍子的大夫,也是朝廷裡派來的御醫,姓蘭,因爲年歲大了,也覺得活得夠了,進了徐州若能爲徐州百姓盡力,爲皇上解憂,就算丟了性命,他也覺得值了。
“騙?”九兒撫着仍疼着的後腦,下頭可真重啊,她沒有被打死還真是幸運呢,“不是騙,是被人打昏了帶進來的。”
“打昏?”那羣人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蘭太醫有些氣惱,“你還這麼年輕,怎麼就能着了他們的道呢,進了徐州,想要出去,那可是比登天還難。”
徐州啊——
她早就聽說了,徐州有瘟疫,漫延的極快,現在已經是一發不可收拾的狀態。
她本來就想來徐州盡一份力的,只是怎麼也沒有想到會以這種方式被送進徐州城來。
“現在你想再出去是不可能了,守城的官兵是不會放任何人外出的,”
“沒關係,”九兒搖頭,“既然來了,就隨遇而安,一定會有法子解除這場瘟疫的。”有病,就有得治,師父說過的。
這世上除了死是沒救的,其他皆可救。
若說是救不了,那隻能怪自己學醫不精,沒有真正的派上用場,她六歲跟師父學醫,十歲之前只是看看醫書,曬草藥,識草藥。
十一歲開始,師父開始教授她望聞問切,十五歲方有小成,師父說,待她到了二十五歲,醫術也必定不比宮中御醫差到哪去。
聽了這話,她很高興。
二十五歲,還有十年,並不是一輩子不是嗎?
她原本以爲,起碼需要半輩子才能學到五成,師父給她的評價那麼高,她聽得有些心虛呢,不過,一路幫人看診,也覺得自己成長了不少。
瘟疫是她從來就沒有碰到過的,這對她來說或許是太勉強了,不過,既然來了,總是要一試的。
不試,便永遠的被留在這徐州城裡,再也見不到師父,再也見不到無影哥哥,會讓衆位哥哥和族人傷心難過的。
她不想這樣,所以,她會努力的幫忙找出緩解瘟疫的藥,有病就能醫,她深信師父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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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州的每一在都是痛苦的,當初學醫,是爲了治病救人,真正的實施之後,九兒才知道,看人死去,也是學醫者必需經過的一環。
她看過人死,族人也會死,綠氏一族崇善喜喪,人死了,只不過是肉身滅,神魂是上了天,成了仙,不再受凡人之苦,是件喜事。
年紀大了,那是壽終正寢。
徐州城裡不一樣,染上疫病的,抵抗能力稍稍差些的,扛不了多久,就會死。
一旦染病,快則三天,慢則七天,最長也不過半個月,便會失了性命。
城中的大夫,朝廷派遣來的御醫,都在不停的找能解這場疫病的藥,九兒也是,日夜不分的嘗試着各種藥方,熬藥,試藥。
徐州已經封城了,幾日前就沒有人和東西送進來,城內沒有多少吃的,更不能好好了休息,有的大夫也累壞了。
甚至是染上了瘟疫,等待被治療。
半個月後,瘟疫沒有被終止,徐州城內已經沒有幾個活人。
活着的也是染上疫病的。
九兒也一樣,若非師父一直開了強身的補藥給她服用,說不定,她早就成爲那一具具屍體中的一個。
再也爬不起來,再也做不了任何事。
醫者不能自醫啊——
原來,她學的也不過如此。
終究是抵不過命運的。
她救不了任何人,她也必須搭上自己的小命,這很公平不是嗎?她進徐州見到的蘭大夫兩日前已經閉眼了,死不瞑目。
她淚幾乎流乾了。
城內沒有幾個活口,外頭已經傳話,接下來便是燒城,將徐州城與這場瘟疫一起燒得乾乾淨淨,將來,會有下一個徐州城。
疫病卻不能帶出徐州城半步。
“燒吧,燒得乾乾淨淨也沒什麼不好的,”九兒全身發燙,染上疫病之後的情況便是如此,先發高燒,隨即體溫下降,直至失溫而死,找不到任何方法可以改變。她唯一可以做的是繼續試藥材。
藥材已經所剩不多了。
試完了,一切也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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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九兒,別睡過去,醒着。”
“……,”
“沐九兒,別閉眼。”
“……。”
似乎有人在耳邊叫囂着什麼,聽不真切,她甚至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或許,只是幻聽,這裡已經沒有人能發出這樣的叫聲,有氣無力連喘口氣都難,怎麼可能花費力氣叫得這麼大事呢。
或許,她已經一腳踏進陰曹地府,聽到的是牛頭馬面的聲音吧。
就這麼死了,心裡有許多的不甘吧,希望,她死後不要成爲怨靈,不要爲生着的人造成任何麻煩。
人生,人死,也就是這樣了。
“沐九兒,睜開眼,”
她的眼皮被人硬生生的扯開了,身上各處劇痛,硬生生的將她的神魂扯了回來,迷迷糊糊中,能瞧清人了。
那麼熟悉,那麼的熟悉啊——
“無,無影哥哥,”她以爲自己說得很大聲,其實只是小小的一聲,如蚊子般的鳴叫,“你不是真的——。”
“我是真的,你別睡過去,抱歉,爲了喚醒你,只能扎你的痛穴,你忍忍,無影哥哥一定會治好你的。”
治好?
治好什麼?
對了,她也染上瘟疫了呢,無影哥哥要怎麼治她。
“不,不行,無影哥哥也會被傳染的,不行——。”她想用力的推開他,可是伸也的手軟軟的垂了下來,她根本就沒有力氣。
“我不怕。”
九兒再度醒來時,人已經在一間小木屋裡,不是她在徐州住的地方,這小木屋她從來沒有來過,和無影村的小木屋是不一樣的。
這兒是哪?
爲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
還有,幻像中的無影哥哥是真的嗎?他真的出現了?跑到徐州城裡,在死人堆裡把她救出來,一想到有這個可能,九兒一顆心都快燒起來了。
徐州城沒有救了,馬上就要燒城了,他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的,會染上病,待整座城都燒燬了。
“小九兒,你醒了。”有人進了小木屋,是綠柳。
九兒怔怔的看着師父,“師父怎麼會在這裡?”
“唉,”綠柳一聲嘆,他會出現在這裡當然是擔心她,之前九兒打算一個人走以往的路線,先從無影村到費城,再由費城到皇城,這條路她已經走了許多遍,且一路上有不少徐家商,綠家商,嚴家商的據點,理應是沒有問題的。
誰知她不巧就遇上了徐州出現瘟疫,還不巧的被人給綁走了,若不是綠家商有人瞧見了,只怕九兒死在徐州城都沒有人知道。
綠家商行派人通知了費城嚴家,皇城徐家和綠家本族,爲了避逸不相干的人傳染到,目前只有綠柳和綠無影接觸過九兒。
若是再晚些,她的小命就真的丟了。
若不是無影和他聯手,日夜不分的搶救,她的小命當真是要掛了,這一次的瘟疫的確是始料未及。
若是他早些收到消息,還能幫上一手。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徐州已經燒成一片灰燼,不管是城,還是人,一樣也不剩。
“你這孩子,真是讓人操碎了心,你的八位哥哥都知道你被人綁進了徐州城,徐州城的情況他們也知道,打從一聽到消息,只差沒有自責的切腹自殺。”
哥哥們——
讓他們擔心了。
“你也別自責,這事怪不得你,那個膽敢找人冒充的胡太醫已經被官府抓進牢裡,不久就會送往皇城治罪,他敢做,就得敢當。”
“對不起。”
“傻孩子,”綠柳輕輕拍拍她的手,“師父已經說了不是你的錯,你若再自責,就太不該了,師父知道你已經盡了力,足夠了。”
淚,一顆顆的掉落,不一會功夫,她整張臉都哭溼了,“是九兒沒用,九兒若是能和師父好好說,若是能再聰明一點,若是——,也能幫上徐州的百姓,他們不會一個個就這樣的死去。”
“這是天災,是天給的災難,是徐州百姓必須承受的劫難,朝廷已經派出太醫,一直研究破解的藥,可惜,一直未有所成,誰也不能怪。”若真要怪,就怪老天爺不長眼,爲什麼要降下如此災難讓徐州城盡毀。
從此,徐州將成爲傳說。
甚至是沒有人願意提起的傳說。
瘟疫時常有之,也總會有人丟了性命,也曾有過焚城的歷史,像徐州這樣的,卻也有百年之久不曾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