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也是一夜未睡,可黎翊炎卻難以安心歇息。
宮中此時正在安排他帶兵前往慶嶺關安撫民衆、將士一事,佈告也貼了出去。
按照這個速度,他明日不走,後日也得啓程。
而且就因爲太過匆忙,他在京中的事宜來不及部署,這會兒兩個深得他信任的大臣已經秘密的到了他的府上書房,一齊商酌事宜。
臨了了,其中一個大臣說道,“王爺,下官以爲路將軍可以試着拉攏過來。”
黎翊炎眉頭一挑,“他可是黎瀚宇提拔上來的,如何肯倒戈?”
“非也。”大臣說道,“朝中除了陌漓陌將軍,現已無人可用,偏偏黎瀚宇顧忌陌將軍與王爺之間的關係,不予重用,且奪了他的兵權,路將軍只是情勢所迫被提拔上來的,黎瀚宇對其沒有知遇之恩,其如何不能倒戈?”
黎翊炎眼中精光一閃,“張大人可是聽說了什麼?”
張大人頷首,面上有些訕訕,“其實是小女與路將軍的嫡子已經私定終身,因關係密切從而聽路將軍之子提起過,說路將軍對黎瀚宇的暴躁狠歷不滿,一直擔心自己有一天也步了陌將軍的後塵。”
“哦?”黎翊炎眉眼帶笑,“張大人的愛女倒是比你這個做爹的要果敢些。”
張大人連連說道,“逆女,逆女,讓王爺見笑了。”
黎翊炎說道,“哪裡的事,女子還是果敢些的好。”
另一個大臣也笑了,帶着幾分挪愉,“王爺所言正是。”
不過說完卻話題一轉,嚴肅的問,“張大人,會不會是路將軍之子故意透露出來的?”
“不會。”張大人搖頭,“小女頑劣,經常換了丫頭的衣裳偷溜出去,那路將軍之子現在還以爲小女是個丫頭呢。”
他又補了一句,“但,事無絕對,還要王爺做決定。”
黎翊炎也收了笑臉,目光凌厲無比,“畏手畏腳何以成大事!”
他吩咐,“派人去探,穩妥些,確定了便拉攏。”
“是。”張大人應道,轉而又遲疑的問,“王爺,若是拉攏不成,該當如何?”
另一個也說,“若是不成,只怕黎瀚宇就知道了,到時候王爺身在戰亂之處,更加危險。”
黎翊炎淡然的吐出一個字,“殺!”
得了命令,兩個大臣就該退下了,不過不待他們開口,外面便傳進來了說話聲。
“王爺,屬下有要事稟報。”季風的聲音隔着門響起。
黎翊炎還以爲寧雲筱的傷勢加重了,立刻站起身,“何事?”
季風便稟報,“回王爺,是喜事,側妃娘娘有了身孕。”
百姓們不知道懿王府的寧側妃沒死而是逃脫了,但朝中的重臣卻知道。
是以兩個大臣立刻道喜,“恭喜王爺喜得子嗣,真是可喜可賀!”
黎翊炎壓抑住心中的激動,可眼裡的歡悅藏都藏不住。
張大人見了接着說,“此等大事理當大擺筵席慶賀。”
另一個大臣聞此話腦中頓起一計,“皇家綿延子嗣艱難,王爺大可藉此上旨留京。”
天元國有民俗,百年不改,家中妻子有孕,身爲人夫不宜出入戰場生死之地。
就是大行徵兵之事時,遇到這種狀況都會網開一面,何況是王爺!
張大人聽了恍然,“陳大人此法甚好,甚好,皇嗣何止是綿延艱難,黎瀚宇登基四年,至今膝下無子,連個公主都沒有,若製造出側妃娘娘胎兒不穩的假象,王爺定然能夠留京。”
他說道,“這畢竟是皇家三輩的第一胎,將來要叫黎瀚宇一聲皇伯伯的。”
外面的季風耳力極好,聽見此話便稟報,“王爺,不用造出胎象不穩的假象,胎兒的心跳脈搏本就很弱,有滑胎的跡象。”
黎翊炎立時眉頭一蹙,眼中歡欣和擔憂半摻。
而張大人一聽卻更興奮了,但因爲寧側妃胎象不穩而高興太怪異了。
於是他斂了神情說道,“王爺寬心,只要好好調理,這一胎肯定能保住。”
陳大人也說,“當務之急是藉着此事迅速上奏摺……”
“不行。”黎翊炎了當的說。
張、陳兩位大人皆是一愣,然後一同脫口而出,“爲何?”
問完他們也反應過來了。
寧側妃不止是王爺的側妃,還是刺殺黎瀚宇未遂而逃的罪犯,黎瀚宇又命王爺將寧側妃抓回來,這期間已經過了快四個月。
而季風纔來報寧側妃有孕,也就是說這四個月裡王爺和寧側妃一直有互通。
黎瀚宇若是知道了,王爺肯定能留在京中。
不過住的地方就不是王府了,而是宮內的地牢。
念及至此,兩個大臣心中遺憾無比,委實可惜了!
張大人囑咐,“側妃娘娘有孕乃一大喜事,雖不能令王爺避免出行慶嶺關,可總歸是多了幾分牽掛,王爺在外多加小心,早日平安歸來……”
同一時間,飛龍國,皇宮。
皇帝的寢宮裡,幾個妃嬪已經跪着哭成了一團。
外面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傳來,伴隨着大臣們嘈雜急切的聲音。
“皇上如何了?”
“太醫呢?”
“怎麼會突然昏厥?之前不是好好的?”
牀榻邊圍着的幾個太醫忙迎上去。
丞相急問,“到底怎麼回事?”
爲首的太醫說道,“皇上又被下了毒!”
丞相心頭一震,之前的餘毒本就未清,又中了一次毒,皇上還能撐得住嗎?
相比他的心頭一震,後面的大臣是腦中一震,亂哄哄的比方纔還亂了。
“中毒?怎麼會又中毒?”
“試毒的太監呢?試毒的太監吃了沒事嗎?”
“下毒的人抓到了嗎?立刻處死!”
“不行,不能處死,得查出幕後之人。”
他們帶着怒氣大聲說道。
寢宮裡侍奉的宮女太監噤若寒蟬,低着頭不敢言語。
在牀榻邊候着的張公公哭着說,“早中晚三膳,每道菜都有太監試毒,可太監吃完了什麼事都沒有,偏皇上食用了就出了問題。”
他也害怕,“用的碗筷都讓太監檢查了,什麼問題都沒有!”
太醫們紛紛應是。
“飯菜上到食材,下到配料,都仔細檢查過了,也沒查出有毒。”爲首的太醫接着說。
丞相不語,越過太醫們走到牀榻邊。
牀榻上皇帝雙目緊閉,已然是死氣沉沉。
完了!
僅這一眼看去,丞相就知道皇帝不行了。
他問道,“大皇子呢?怎麼還沒來?”
丞相與赫連淺是爲一黨,這種關鍵時候自然是先問赫連淺。
張公公頷首,“已經派人去傳了,可大皇子不在宮中,和二皇子狩獵去了。”
丞相大驚,怎麼趕的這麼巧?難道下毒的是二皇子?
這個時候把大皇子邀出宮到山中狩獵……
他瞪大眼睛,大皇子有危險!
噗!
牀榻上的皇帝突然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張公公大驚,一把撲過去,叫道,“太醫!快來看看皇上怎麼又吐血了。”
太醫們慌忙的走過去。
摸脈,探鼻息,用巾帕沾了血來聞。
最後爲首的太醫轉過身搖了搖頭,“丞相大人,皇上最多能撐到太陽下山,還是…儘早將裝殮衣服穿上吧…”
皇帝之前中毒的時候尚宮局就準備了裝殮衣物,棺材,雖然是不吉利的東西,可礙着皇帝的身體始終不見好,拖沓了半個多月都起不來,衆人都知道這些東西很快就能用上了,於是就沒燒燬了。
不過儘管知道,太醫這話一說出來,丞相和幾個大臣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下面跪着的妃嬪立時嚎啕大哭,“皇上!臣妾不要皇上一個人走,帶了臣妾一齊去啊……”
這話也是說說而已,要是真讓她們去陪葬,她們跑的比誰都快。
丞相焦急的吩咐,“立刻讓左將領帶兵去尋大皇子回來。”
“平安回來。”他說道,加重了語氣。
跟隨而來的幕僚立刻應是而去。
幾個大臣惶惶,紛紛上前去看了皇帝一眼。
儘管立刻有宮女將皇帝吐出來的血擦乾淨,可因爲是將死之人,血裡帶着的惡臭卻沒那麼快就散乾淨。
幾個大臣掩鼻退開,又湊到丞相身邊,擔憂的問道,“丞相大人,這可如何是好?若是大皇子又出了意外……二皇子繼了位,這、這、我等如何活命?”
丞相也正爲此事心中焦灼,上哪兒回覆他們去。
偏偏下面的妃嬪哭個不停,惹人心煩,他面露嫌惡之色,怒斥,“哭什麼哭,滾出去!”
正常來說,大臣們是斷不敢和妃嬪這麼說話的,更別提丞相了,罵完就得被參一本,牽出來一堆事。
不過眼下皇帝死了,不管是哪個皇子登基,赫連淺還是赫連月,就是得不到他的支持,也不敢殺了他。
沒等登基就敢殺了丞相?
而且是一個心善仁慈,有政績的丞相?
百姓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你淹死。
不過登基後就另說了,比如赫連月,登基了第一個就要除掉和赫連淺一黨的丞相和一衆官員。
就是別的宗室登基了,也要仰仗他。
所以現在妃嬪們被罵了連一聲都不敢還,啜泣着爬了起來,彎着腰,低着頭,倒退着出了寢臥。
哭一哭做做樣子就行了,誰願意一直都跪着啊。
而她們的離開,並不能緩解裡面的沉重氣氛。
城郊外山林之中,跟隨赫連月、‘赫連淺’二人而來的士兵們也慌了神,正滿山找人呢。
方纔赫連月二人追着一頭梅花鹿沒了蹤影,就連身邊的侍從和親兵也跟丟了人。
山中豺狼虎豹什麼沒有,就這二人被撓破了皮他們都有掉腦袋的可能,是以緊張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
一條貫穿附近一片山林的河流旁,兩個人正站着。
不對。
與其說正站着,不如說一個人持刀站着,另一個已經半彎下了腰。
‘赫連淺’手捂着腹部,口吐鮮血,“你…你竟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別說真的我都敢派人刺殺,別說你不過是個假的。”赫連月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