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地勢偏南,夏長東短,二月二十二,陽炙雪化,今年的冬天就快這樣過去了。
經過了十一天的奔波跋涉,寧雲筱終於在今天正午回了天元國到了京都。
因爲馬車壞了的緣故,他們車上的東西還租了另一輛馬車來送。
出去了快三個月,天一樓的變化不大,即使是白人,門前依然有馬車來來回回,走走停停。
小*給了女童養,和男孩兒一起被莫護衛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
寧雲筱換了男裝,進了天一樓,思來想去,她覺得以客人的身份住在天一樓最合適,沒有人會想到他是女的,即使會想到也不會想到她是寧雲筱。
“公子!”堂中當差的小二見有人進來,忙迎了上去,“公子您是喝茶。聽曲兒,還是……”
“我要住這兒。”寧雲筱打斷小廝的話,扔出銀子給他,“準備間上房,酒菜,另外,我要會彈琴的姑娘。”
說着,又不知從哪兒拿出一錠金子,在小廝眼前來回晃,“要最好的。”
小二的眼睛頓時就跟着金子晃起來,他壓住自己伸手去拿的想法,笑着說,“公子快請!”
“今兒樓裡的牡丹姑娘在,彈琴可是一絕,小的這就把牡丹姑娘請來。”他說道,引着寧雲筱穿過廳堂,順着樓梯上了三樓上房,將門推開,“公子稍等。”
寧雲筱點點頭,環視一週,屋子裡很寬敞,對門擺着六折屏風,旁邊一盞美人宮燈,宮燈後是軟榻,還有高地鋪了地毯,放了矮几,並且燃着不菲的薰香。
她走進去,在高地脫了鞋坐到了矮几旁,“外面有輛馬車,裡面的東西給我搬進來。”
小二一直在門口站着,聞此話應是便關了門匆匆下去。
寧雲筱放鬆了神情,可算是能好好歇歇了。
她閉了眼,躺了下去。
期間,小二叫人擡了她的東西搬上來,或許是猜到她只是假寐,小二湊過來詢問道,“公子可是累了?牡丹姑娘還叫過來嗎?”
寧雲筱恩了一聲,連眼睛都沒睜,“叫她來,這個,賞給她。”
小二應是,拿了桌上的矮几,很快退了出去。
天一樓的姑娘們都住在後宅院裡,頭牌之類的姑娘身邊都有好幾個丫頭。
小二順着遊廊一路走到牡丹的房間,小丫頭正巧出來打水,見他就笑問,“小二哥,可是又給姑娘接到客了?”
小二拿着金子在她眼前一晃,敲了兩下門進去了。
小丫頭連水也不打了,笑嘻嘻的跟了進去,“可是天一樓的常客?”
“從來沒見過,少年郎,我打眼一看的時候眼睛都移不開了。”小二誇讚道,“這要是去做兔爺,咱們天一樓的生意估計就被搶沒了。”
說着將金子往正在描眉的牡丹面前一放,“不止俊,還大方,姑娘可快去吧。”
牡丹,人如其名,眉眼間透着嬌媚,淡粉色襦裙,髮髻故意梳的鬆散。
她掃了眼金子,笑了,“什麼人到你嘴裡都能被誇出花兒來,換了平時我定要去的,不過今兒就算了,一會兒有貴客來,我可不敢怠慢。”
“什麼貴客啊。”小二沒料到會這樣,“我怎麼去和人家交代啊?”
他苦着臉,“好姐姐,就一個時辰,哦,不,半個時辰,彈個曲子,你就回來。”
“真的是貴客,我不敢怠慢。”牡丹說道,帶着幾分得意,“禮部尚書,懿王一黨,還有好幾個大臣,我這般小人物能有機會伺候,已經是天恩了,在承天恩之前,哪裡又好去接別的的雨露呢?你說是吧!”
“懿王!”小二嚇了一跳,“懿王也來?懿王不是病了嗎?”
牡丹嗤笑,“就你這點小道消息,哪裡知道秘事。”
她換了一面繼續描眉,“這懿王呀,病早就好了,皇上還派他去抓他的王妃呢!”
小二震驚的說,“那個派人刺殺皇上的王妃還沒被抓呢?不是說已經死了嗎?都發喪了。”
“哪死啊,後來給逃了,幾千禁衛軍抓不到一個女人,這麼丟人的事,怎麼可能生長出來?”牡丹繼續說,“所以就對外宣稱她死了。”
小二因爲聽到如此秘密激動不已,又很疑惑,“可是既然如此機密,姐姐怎的知道的?”
“有什麼事是男人嘴裡能守得住的?”這對眉毛算是畫滿意了,牡丹開始描脣。
“誒呦!姐姐你還畫啊!”小二見此急了,“姐姐快和我去吧,那位還等着呢。”
他說道,“真的是少年郎,風度翩翩!我保證姐姐就沒陪過那樣的客人。”
聽得他不似說假,牡丹這才正眼看他,“你說的是真的?”
小二連連點頭,“比真金還真。”
牡丹笑了笑,起身,還有點不情願,“也罷,就與你去一趟。”
小二大喜,引着牡丹直奔客房。
小丫頭也想去,不過礙着衣服沒洗完,只能打消了念頭。
不過她剛在井邊打了水上來,媽媽身邊的丫鬟就快步走了過來,“翠兒,牡丹姑娘呢?媽媽叫她出去接客呢。”
翠兒驚訝,“是誰啊?”
“禮部尚書大人啊!”丫鬟擺出一副責怪的表情,“這樣大的事,你這個當丫頭的竟然不記得。”
“禮部尚書?”翠兒脫口而出,“不是說晚上來嗎?這時候來算怎麼回事!”
丫鬟瞪她一眼,“說話當心些,大人們什麼時候來,我們就什麼時候伺候。”
翠兒低頭,“是。”
丫鬟問,“牡丹姑娘呢?”
翠兒一驚,“壞了,姑娘已經接了別的客人了!”
丫鬟頓時豎眉,“還不快叫回來。”
“哦…”翠兒點頭,慌忙跑開了。
聞着薰香味兒,寧雲筱漸漸的生出了倦意。
恍惚之中聽見了琴聲,她這纔想起來自己還說要聽曲兒呢。
果然是這幾天鹹鹽吃多了,都幹出這事了。
她坐了起來,揉了揉眉心。
琴聲停了,牡丹上前倒了茶給她,“可是奴家的琴聲擾了公子?”
寧雲筱擡頭,接過茶,“你彈的很好聽。”
都把她的瞌睡彈沒了!
牡丹掩脣一笑,“以前沒見過公子,不知公子是何方人士?”
“姑娘呢?”寧雲筱喝了口茶,“原,祖籍哪裡。”
“紅塵漂泊多年,奴家已不知祖籍在哪裡。”牡丹說道,面染愁色。
“如此,我也算是渾蕩無根了。”寧雲筱笑了笑,她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兜兜轉轉也沒個能停歇的地方,“我與姑娘也是同命之人。”
“奴家卑賤,何敢與公子同論。”牡丹說道。
話音落,外面響起敲門聲,翠兒的聲音傳了進來,“姑娘。”
牡丹柳眉一蹙,“何事?”
“禮部尚書大人已經過來了,叫姑娘過去呢。”翠兒說。
寧雲筱眉頭一挑,“禮部尚書?”
“公子…”牡丹頗有些忐忑。
寧雲筱先她一步問道,“姑娘是先應下了禮部尚書?”
牡丹點頭,“但原本不是這個時辰來的。”
“即如此姑娘就去吧,待晚些時候再與我來彈奏一首。”寧雲筱說道。
“公子大度,奴家一定來。”牡丹感激的應下,抱着琴起身,施了一禮,方纔離去。
另一邊,橋上岸邊軒室裡坐滿了人,美酒佳餚,盈盈笑聲不斷。
上首坐着禮部尚書,年逾四十兩鬢卻已經花白。
下首老鴇給他斟酒,流露着討好和恭謙。
禮部尚書催道,“牡丹怎麼還不來?”
“牡丹一聽是大人您來了,正在房裡打扮呢,大人莫急,一會兒定就來了。”老鴇笑着說,恰好外面的門開了,她聽到了動靜,頭也不回的說,“看,這不來了嗎!”
話畢轉身,見只有丫鬟一人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牡丹人呢?”
丫鬟蹲下來意欲和老鴇耳語。
“哎,話還是大家一起聽的好。”禮部尚書卻叫住她。
丫鬟猶豫。
禮部尚書冷了臉,“怎麼?本官聽不得?”
丫鬟一哆嗦,連連搖頭,“牡丹姑娘不知道大人會提前來,便接了另一個客人。”
此話一出,頓時就有一個妓|女欲言又止的說道,“能得諸位大人賞識,卻不知福,還跑去接別的客人,這牡丹真是……”
禮部尚書一聽,立刻冷哼一聲。
老鴇哪裡敢得罪他,心中將那個說話的妓|女罵了個狗血噴頭,腦中計策一轉,來了主意。
“大人莫怪罪,牡丹也是被逼的。”她跪下說道,“那客人見牡丹貌美,就花了大價錢要牡丹陪他,還流露出威脅之意,牡丹無法,只得答應,本來是定下明天的,可這客人非要今天,牡丹就是表明了大人您要過來,都沒能躲過去。”
她說完,就開始抹淚,心中暗道,點了牡丹這位爺,對不住你了,誰叫你運氣不好,非挑了今日,你就過來讓禮部尚書大人撒氣吧。
禮部尚書聽得此話頓時大怒,“當真?何人如此放肆!”
今日幾位同僚都在,他絕對不能失了面子。
他這裡話音落,門又被推開了。
牡丹抱着琴急急而入,跪下施禮,“奴家來晚了,諸位大人莫怪罪奴家。”
她說完,不見人回話,不由心中疑惑,一擡頭,就見衆人都在看着她,個別兩個妓|女的臉上還有幸災樂禍的表情。
她不知道怎麼回事,也沒敢說話。
禮部尚書坐直了發問,“牡丹,你何故來晚?”
牡丹笑了笑,面不改色的說,“奴家在房裡打扮啊,大人這是怎麼了?”
“哎呦我的女兒啊,你就是怕給大人惹事,也不能這麼忍啊。”老鴇一把撲上來,“明明就是那客人硬逼着你去賠他,你怎的不說啊。”
牡丹頓時心中一跳,怒視着老鴇。
這樣禍推禍的事情老鴇已經幹過不少了,沒想到今日卻用到她的頭上來了,當真可恨!
禮部尚書在上面問,“牡丹,是還是不是?”
一旁的同僚勸道,“又不是什麼大事,大人何必計較,今日只要玩的舒心便是了。”
禮部尚書卻說,“監察所言正是,不過那人也必須懲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