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銀月如勾.天上的星子晶晶閃亮.如一隻隻眼睛俯瞰人間.
在寧王府的書房中.冷亦修坐在桌前.他的面前放着的.正是京都城內大大小小的十二家賭坊的所在位置和詳細介紹.
美人榻的容溪望着燭光中的冷亦修.他的烏髮如綢.肌膚如玉.眉宇間的傲氣自然而生.難怪人家說認真做事的男人最性感.
其實嘛……容溪微微笑起來.自家的寧王殿下就是不做事的時候依舊性感.
從大開賭坊回來有一點累.此刻.她覺得休息夠了.從美人榻上下來.走到冷亦修的身邊.湊過腦袋來看着上面的資料.
冷亦修微微皺眉.“怎麼不再休息一會兒.不是說腿痠嗎.”
“現在好了.”容溪擡手撫平他的眉心.笑道:“這樣就不好看了.”
“好看不好看.也是賴定你了.休想嫌棄本王.”冷亦修把她攬過來.坐在自己的腿上.再次皺眉道:“怎麼也不顯重.”
“咦.夫君.你希望你的夫人變成一個大胖子嗎.”容溪輕笑道.
“容溪……”冷亦修的聲音低沉了下去.手掌輕輕撫在她的小腹上.那裡隆起.隱約有略顯堅實的肌骨.那裡是他和她共同的骨肉.
尋常的女子懷着身孕.正是受盡寵愛享盡尊榮的時候.而貴爲寧王楚的王妃.人人豔羨的身份地位.卻不知.她是承受着怎樣的壓力.一步一步.跟隨在自己的身邊.
他的心裡盪出陣陣的酸澀和苦楚.那如潮水般涌過來的愧疚.淹沒了他的心.
容溪感覺到他的變化.擡手撫了撫他的發.他的發烏髮順滑.如絲如緞.她雪白的手指穿梭其間.根根髮絲流水般滑過.如無數情絲.在心尖結無數情結.
“我很好.”容溪把下巴擱在他的頭上.光潔的下巴輕輕的摩挲着他的發.“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我能與你同行.我很高興.也很快樂.那般如金絲雀一樣的生活.不屬於我.”她頓了頓.語氣悠悠.如水中的落花輕輕飄蕩.“我應該感謝你.給了我最大限度的自由.允我和你一同展翅.而不是束縛住我的翅膀.”
冷亦修微微震了震.他自然明白.容溪的話是在安慰他.但是他也是第一次聽到容溪說出這樣的話.以前這些都是他心中猜測.如今.親耳聽到.他很慶幸.他是懂她的.
“你想好從哪家堵坊開始了嗎.”容溪岔開了話題.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上的資料.
“聽聽你的意見.”冷亦修說道.
容溪拿起那幾頁資料.目光一一在上面滑過.時間不大.便在上面一個停住.微微詫異道:“咦……居然還有一個女子.”
冷亦修微微一笑.他解釋道:“鴻來賭坊本來是由方鴻來當家.只是兩前年坊主方鴻來得了一場病.纏綿不愈.竟然死了.他膝下沒有兒女.只有一個遺孀.人稱方夫人.這位方夫人長袖善舞.拒說與當時的二當家爭奪坊主之位.頗費了一番功夫.最後竟贏了.從那時起.這鴻來賭坊便由她來當家了.”
“怎麼還有二當家.”容溪有些不解.“和大開賭坊不一樣嗎.不過就是個個體戶而已.”
“個體戶.”冷亦修微微愣了愣.對於這個新名詞不太理解.
“就是……獨立自主做點小生意的.”容溪簡單的介紹.“這鴻來賭坊怎麼還會有二當家.聽上去很怪.”
“不錯.”冷亦修道:“鴻來賭坊的方鴻來原來是草莽出身.就和……葉衝銳他們差不多.後來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就遣散了許多兄弟.其餘依舊願意跟着他的.便留在了賭坊.這位二當家.就是他的結拜兄弟.”
“噢……”容溪點了點頭.“那麼這兩年方夫人的家當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冷亦修微微搖了搖頭.“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如寧王妃一般能幹.鴻來賭坊本來有幾家分號.這兩年過去.被方夫人治理的只剩下總號了.”
“那麼.咱們從這裡入手.”容溪對這個方夫人有些興趣.
“王妃果然聰慧.與本王所想一致.”冷亦修微微一笑.手指摸上她的如玉臉龐.
“嗯.”容溪的目光微微一銳.牙齒磨了磨道:“原來王爺早已經屬意於鴻來賭坊.不知道是因爲這些年鴻來的勢力日益衰退比較好打入呢還是因爲……方夫人.”
冷亦修微微沉吟.他的手支着下巴.衣袖滑落.露出一段精緻的腕骨.那沉思的模樣令人嚮往.“本王聽說方夫人姿色動人.且擅長與男子周旋.實在是嚮往之.欲一睹其風采……”
“唔……”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完.被醋意大發的寧王妃堵了回去.
月光潑灑.銀色光芒籠罩紅袖苑.珍珠落的葉子燦如金蝶.屋內燭火飄搖.溫情四溢.如春色滿天.
次日清晨.冷亦修早早的去上朝.容溪又睡了一個懶覺.直到天光大亮.孝兒才過來叫她起牀.
容溪伸了個懶腰.感覺精神不錯.一邊讓孝兒吩咐着擺飯.一邊起來梳妝.
孝兒一邊幫她梳妝着一邊聽她抱怨梳妝起來太過麻煩.只聽得孝兒忍不住笑道:“小姐.您這梳妝啊算是簡單得多了.您沒見其它的貴婦小姐.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呢.早早的梳妝打扮.單是一個頭.就得半個多時辰呢.”
“……”容溪眨了眨眼睛.表示驚愕.
“咦.小姐.您忘了.當初您……”孝兒一個高興說溜了嘴.想起早先容溪還未嫁的時候.有一次爲了與張洋在路上“偶遇”.雞還未叫就起來梳妝更衣.
“嗯.”容溪看着孝兒的臉色微變.又止住了話.不由得問了一聲.
孝兒一慌.急忙施禮道:“小姐……是孝兒無禮.竟說了不該說的話.還請小姐責罰.”
容溪淡淡的一笑.擺手說道:“罷了.無非就是少女時的懵懂無知.幸好……”
“是啊.幸好.”孝兒調皮的眨了眨眼睛說道.
容溪自然明白她指的是什麼.幸好.沒有錯下去.一意孤行要嫁給張洋.幸好.嫁入了寧王妃.與冷亦修如此恩愛.
容溪望着鏡中的自己.在心裡輕聲一嘆.不知道這原身的主人是不是也這樣想.無關於富貴.只在於人心.
即便那個人你再愛.再想.他無心於你.無論你如何幽怨.如何改變.他都不會忠情於你.他連原來的你都不愛.何況是變了模樣以後的你.
“小姐.吃早膳吧.已經擺好了.”孝兒輕聲提醒道.
容溪點了點頭.去了餐桌前.早餐雖然簡單.但是很精緻.搭配得也很好.容溪早已經讓小廚房摒棄那些華而不實的陋習.做上一大桌子菜.每道菜就吃幾口.實在是浪費得令人髮指.
冷亦修曾經覺得容溪這樣的吃多少做多少的習慣不好.顯得太過於寒酸.讓人知道了笑話.寧王府似乎連吃頓飯都要精打細算.容溪卻說不然.吃頓是吃得飽滿肚子.吃得的氣氛和心情.連吃飯都要照顧別人的面子.那還有什麼意思.
容溪的精減食譜計劃只在紅袖苑進行.冷亦修也便作罷.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由得她高興便是.
剛剛吃過了飯.門上就有人來報.“王妃.明宵的七皇子求見.”
“噢.”容溪微微一怔.“只他自己一個人.”
“是.”
“那好吧.”容溪道:“引安王殿下去前院吧.”
“是.”
容溪心中疑惑.郝連紫澤自從到了大昭之後.從來沒有獨自找過自己.一般都是因爲郝連蓓兒來找自己他纔跟着來.今天這是……
她知道郝連紫澤並不是沒有分寸的人.此番前來.定是有要緊的事情.但郝連紫澤怎麼說也是外男.而且身份特殊.萬萬沒有在紅袖苑單獨見面的道理.所以.她選擇了前院.
叫過孝兒.又穿了件略微正式一點的外袍.這才起身去往前院.
郝連紫澤聽到家丁說請他去前院.他就微怔了下.隨即又露出平時一貫的笑意.只是眼皮中卻多了幾分苦澀.
他出身皇室.這些規矩道理他豈能不知.這個時辰冷亦修應該上朝未歸.這府中容溪是女主人.自己的身份特殊.自然由她來接待.只是……她的紅袖苑是後宅.外男是不能隨意去後宅的.
以往的時候因爲郝連蓓兒的關係.又因爲冷亦修同在.所以也並未覺得什麼.只是眼下.這情況不同.便有了差別.
對呵……自己於她.終歸是外人.
他微眯着眼睛.站在院中.透過院中梧桐的枝葉看着尋燦爛的陽光.葉子已漸稀薄.片片金黃.陽光照下如碎金.
恍惚間那時間女子一身男裝.於萬軍之中.於自己身側.巧笑如花.一如那時.她穿着羅紗裙.微垂眉目.而對母后的詢問.低低的說了一聲:“好.”
一切.彷彿已過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