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離開這裡？怎麼會，今天那獵戶也說了，是可以走出去的，雖然路上可能會遇到危險，但並非沒有希望，秦大哥不用擔心。”雲沐還以爲容炎是覺得兩人很可能走不出這裡，纔會這麼說。
容炎走到她跟前，雙手扶住她的肩膀黑眸深深的看着她。“我是說如果。”
“哪裡有什麼如果，就算我一次走不出去，我也會嘗試第二第三第四甚至更多次，我相信總有一次會成功的。”
雲沐想了很久都想不到抓她的人到底有什麼目的，甚至連容炎都被帶到了這裡來，雖然這裡地處偏僻，但那人當真不想他們二人出現在世人面前，殺了他們豈不更省事？
“你就那麼想回去？”容炎的聲音漸漸變得低沉。
雲沐眉頭微凝。“想，難道秦大哥不想嗎？秦大哥願意放棄這麼久以來籌劃的一些留在這裡嗎？”
容炎看着她，沒有說話。
“這裡的生活寧靜，安詳，可這裡卻沒有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我又怎麼會甘心留在這裡！？”
沒有，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容炎鬆開她，轉身揚了揚脣角，卻不是在笑。
“若是我願意陪你留在這裡呢？”
聞言，雲沐微詫。“秦大哥說什麼？”
容炎猛然轉身看着她。“就像當年你我二人在上水村一般。”
雲沐眉頭一擰後退一步。“我一直以來都非常感謝秦大哥對我的幫助和照顧。”
容炎逼近她一分，直視着她的眼，不想錯過她眸底一絲情緒。“若是沒有司玉晨，你可會等我？”
雲沐怔了怔旋即回神神色平靜的看着他。“不會。”
容炎身子一僵，只覺胸口一陣悶脹的鈍痛讓他不願在看見她。“今天你也累了，吃了東西早些歇下吧。”說完，他轉身快步出了屋子。
雲沐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在椅子上坐下。“這世上，哪有什麼如果，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快點快點，把人給擡進屋子裡去，去，去村頭把黃大爺給請來。”
“大娃他爹呢，快去田裡把大娃他爹找回來。”
雲沐昨晚迷迷瞪瞪的天都翻起魚肚白了才睡了一會兒，這剛睡過去沒多久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
她掀開被子坐起身，穿了衣服推開門走了出去。
堂屋的門是開着的，裡面沒有人，竈房裡也空着的，容炎不知去了什麼地方。
在院門外，好幾個村子正擡着一個人從門前走過，期間還伴隨着一陣陣哀嚎和悲慟的哭聲。。
雲沐走到門前，沿路看去，還能看見泥巴路上滴了不少血，那被擡着的人顯然是受了重傷。
雲沐叫住走過的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這是怎麼了？怎麼流了這麼多血？”
“是大娃哥哥，他早上偷偷出山，結果在山上遇到了豺狼，要不是碰巧遇到了山上的獵戶，他就要被豺狼給叼了去了，獵戶把人帶下來時，大娃哥哥一隻手都給豺狼撕下來了，真是嚇死個人了。”
雲沐正猶豫着要不要跟過去看看，就看見容炎闊步走了回來，身上還扛着……一匹狼！
“秦大哥，你上山打獵了？”
容炎走進院子，把死狼扔到地上。
“哇，是，是狼，好大的狼啊！”
容炎扛回來的狼引來了村裡孩子的圍觀，一個個興奮的圍在院子門口打量着。
雲沐正想着要怎麼拾掇這匹狼，轉眼就看見容炎後背的衣服都被爪爛了，背上血糊糊一片，很是滲人。
“秦大哥，你受傷了！”
容炎並不在意的走進堂屋。“一點小傷罷了。”
血肉都被剝出來了，還是一點小傷！
他進山打獵也是爲了兩人有果腹的食物，她怎麼會任由他受傷不管。
“我去村子問要一些藥回來。”這個家裡只有一些極其簡陋的生活用品，哪裡會有什麼藥材。
“不用……”容炎話還沒說完，雲沐已經走出院門了。
容炎看着她急切離開的背影眸色都變得柔和了。
“你們知不知道，村上誰家有藥材？”雲沐出了院門對那些在門外看狼的孩子們問道。
“我知道，我知道，就村口黃大爺，他家裡有藥。”
“你能帶我去嗎？”
“可以。”
一個半大的孩子領着雲沐到了村口的一間茅草屋外。
“黃大爺就住在這間屋子裡。”
“謝謝你了。”
“請問有人嗎？有沒有人在家？”雲沐站在門外叫了兩聲，可屋子裡似乎沒人，一點動靜都沒有。
疑惑間，屋門“吱呀”一聲打開，雲沐還以爲是有人出來了，誰知一隻黑貓從屋門內竄了出來，直接把沒有上鎖的門給帶開了。
“難道沒人在家？”
雲沐站在門外朝屋內望了望。
“請問裡面有人嗎？”
屋子裡有些昏暗，一打開門就能聞到一股很濃郁的藥材的香味。
雲沐想了想，還是擡腳走了進去。
屋裡沒人，這裡應該是那位黃大爺獨居的地方，屋子的一邊放了一張竹榻和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另一邊就堆了好幾個架子，上面都用簸箕裝了不少藥材。
雲沐走到藥材的架子前看了看，需要到給容炎處理傷口的藥材這裡都有，這就好辦了。
“哪裡來的女娃娃，怎麼跑我家裡來了？”
一人突然走到門外大喝出聲。
雲沐回頭，就看見一個鬍子花白，半駝着背的老大爺站在門外瞪着一雙眼睛看着她。
“是我魯莽了，我想來大爺你這裡買些藥材。”
黃大爺斜着眼睛看了雲沐一眼。“我現在正忙着呢，你要買什麼藥若不是很急，就晚點再來。”說着，他走到架子前開始挑揀藥材。
“我家裡有人受傷了，若是黃大爺現在沒空，我可以自己把藥挑出來，回頭再給你錢成嗎？”
黃大爺回頭看了她一眼。“你認得藥？”
雲沐點點頭。
“要我說你這小媳婦兒我看着也眼生得很，你是哪個家裡的？我之前怎麼沒見過？”
雲沐擔心着容炎的傷勢，實在不願過多耽擱時間。
“我之前跟人學過一點醫術，所以認得藥材，我願是在山上住着的，近些天才在村子裡住下的。”
“原來是山上下來的，既然你認得，那你就自己挑吧，不過到時候沒治好，你可別來找我麻煩。”
“多謝大爺。”
黃大爺挑好了藥後就揹着自己的小布袋走了，到也放心雲沐在自己屋子裡，反正這些藥材他得來也不花錢，雲沐真多拿了，他也不會太過計較。
雲沐在簸箕上挑選着需要的藥材，可等到她蹲下身，在最裡面的簸箕裡看見上面的藥材時，微微愣了愣。
一刻鐘後，她回到了院子裡。
容炎坐在堂屋內，身上被狼抓壞的衣服已經脫了下來放在一旁。
“秦大哥，我先替你清洗傷口吧。”傷口在後背，容炎就算想自己清理也沒辦法。
“嗯。”
雲沐把拿回來的藥一部分放在爐子裡熬上，剩下的用木棍攪爛了一會兒用來敷在傷口上。
“可能會有點痛，秦大哥忍忍。”
“嗯。”
雲沐動作很快，不過做得卻很細緻，就怕傷口沒清理乾淨日後會容易發炎。
等到清理乾淨敷了藥後，雲沐拿來乾淨的布條給她將傷口包紮好。
“這傷口雖然不深，但範圍比較大，秦大哥這些天在屋子裡好好的歇息吧，暫時不要隨便走動了，這樣不利於傷口結痂。”
容炎垂眸看着她。“我若不動，我們如何離開這裡？”
雲沐手上的動作一頓。“就算要離開，我也不能不顧念秦大哥的身體。”
雲沐端着血水盆子出了堂屋，看着院子裡的狼，打算在天黑之前把它給處理乾淨了，他們什麼都沒有，現在容炎又受傷了，三五天之內是沒辦法離開這裡了，只能用狼肉到村子裡跟村民換一些口糧回來，總不能就吃肉飽了。
雲沐進了竈房，燒了一大鍋水。
容炎拿了張椅子坐在院子裡，視線就不曾從雲沐身上移開過。
他看着漸漸西落的日頭，緩緩的閉上雙眼，如果這輩子能這般過下去，亦是不錯……
可轉眼間，一抹血色讓他猛地睜開雙眼，環在胸前的雙手漸漸緊攥。
“你說的沒錯，這世上，哪有什麼如果。”
他轉眼朝雲沐看去，那匹狼已經被她處理得乾乾淨淨了。
雲沐把半隻狼都砍了下來準備拿去村上換糧食，剩下的一半也將它們骨肉分離了，村子裡雖然涼快，但氣候卻是潮溼的，這些肉根本就留不了多久，只能用鹽醃製起來能多吃上兩天。
“太陽快落山了，我拿這狼肉去跟村民換點東西，一會兒就回來。”
容炎看着她站起身。“我跟你去。”
雲沐眉頭一皺。“秦大哥身上的傷口才包紮好沒多久，若是這麼亂動傷口又出血了該如何？秦大哥還是在屋子等着吧。”說着，她把狼肉砍成好幾塊放在一個大竹簍裡揹着出了屋子。
牧羊村的地很肥，加上這麼多年來，村民幾乎都是過着自給自足的生活，所以種出來的糧食產量要比別的地方要更高一些，只要不是懶的，每戶人家裡都會有餘糧，但肉對於牧羊村的村民來說，肉確實是少見的，所以雲沐換得很順利。
“奇怪了，我的那匹新布怎麼不見了呢？”
雲沐提着糧食在回去的路上，走過隔壁大嬸的院子時，就看見她在院子裡念念叨叨的說着什麼。
“大娘，你在找什麼呢？”
雲沐突然開口，大嬸被嚇了一跳，擡頭看了雲沐一眼笑道：“這麼晚了，你這是去哪裡回來啊？”
“我就拿東西到村子裡換了點糧食。”
“哦。”大嬸點點頭。“我就是剛吃飽了，再院子裡走走消消食，你還沒做飯吧，快回去做飯吧，可別餓着你當家的了。”
雲沐嗡了嗡脣，想要解釋，但想想還是沒再開口。“那我就先回去了。”
“誒，去吧，天都快黑了。”
雲沐把狼腿整個切了下來在火上烤着吃，因爲沒有香料調味，這肉吃起來味道有些重。
吃飽後，雲沐把碗筷收拾了燒水洗漱。
“秦大哥，你身上有傷，不便沐浴，還是用帕子擦擦身子吧，水我已經給你打來了。”雲沐端着熱水盆子進了堂屋放在桌子上。
“身上受了傷，我實在動不了。”
正準備離開的雲沐腳步一頓，詫異的看着他。
她還記得，他當初受傷時那是哼都不哼一聲了，恨不能再跳進河裡去洗個澡，雖然這次背上的傷挺嚴重的，但也沒到動不了的程度吧！
“秦大哥，這不太好吧。”看病治傷也就罷了，幫擦身子什麼的……畢竟男女有別。
“不過說說，你還當真了。”
“時候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睡了。”
“嗯。”
因爲顧念容炎身上的傷，之後兩天雲沐都沒有再提要離開的話，只是白日裡沒事都會到村子裡找人說說話，看着像是在漸漸融入這裡的生活。
一直到第五天夜裡，雲沐睡得迷糊間，好像聽見屋後傳來一陣說話聲。
村子裡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娛樂，天一黑大夥兒都待在家裡睡覺了，這時候又誰會在他們屋後？
雲沐小心翼翼的起身，躡手躡腳的出了屋子來到屋後。
她正準備查看是什麼情況時，一抹身影猛然出現在她身後。
“你在做什麼？”
雲沐心口跳了跳，差點沒轉身給他一個耳光！
她回頭，就看見容炎肅着一張臉站在那裡。“秦大哥，你怎麼起來了？”
“我聽見你屋門打開的聲音，就過來看看。”
“秦大哥剛纔有沒有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
容炎搖搖頭。“夜深，先回屋。”
“嗯。”
雲沐朝屋後看了一眼，她確定自己並沒有聽錯，那就是人說話的聲音，只是容炎說沒聽見，她也沒再糾纏這個話題。
翌日一早，容炎走進竈房就看見雲沐在做紅薯煎餅，整整做了一大盆。
“你是要把幾天的量都做了？”
雲沐垂首沒有看他，認真的煎着餅子。“秦大哥向來飯量大，我還怕不夠呢，而且我們到村子裡這麼些時候，也勞煩村民照顧，所以我想一會兒把餅子給每戶都送去一些。”
容炎拿了張餅子咬了一口。
紅薯煎餅是甜的，他不喜甜食，但這煎餅吃着卻覺得味道極好。
家裡剩下的一大袋白麪，雲沐都拿來和了做成一張張煎餅，像她跟容炎說的那般，把煎餅挨家挨戶的送給了所有的村民。
送完之後，雲沐回到院子看着容炎笑道：“秦大哥，我要走了，你身上的傷已經結痂了，過不了幾天傷口下的新肉就會長好，到時候痂脫落了也就完全好了。”
容炎看着她，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要去哪兒？你覺得，你一個人能走出這裡？”
雲沐看着他，臉上的笑沒有落下。
“這裡其實就是在京郊外吧，離京城並不遠，只要走出村子後面的那座山，再走不了多久，就能到京城了。”
容炎看着她，黑眸漸漸加深。
“我不知道秦大哥想做什麼，但經此一事，我也不會去計較，算是我還秦大哥之前對我的恩，只是出去之後，我雲沐跟容炎再無私交情分，當年的那個少年，已然不再。”
天上的太陽漸漸隱入雲中，讓容炎臉上蒙上一層陰隱。
“你是何時知道的。”
“剛開始我並沒有懷疑，那天你受傷，我到村口黃大爺的屋子去尋藥，卻在他的要上發現了一株被曬乾的雪蓮，當時我還以爲自己看錯了，之後幾天，我又藉機進了他的屋子，確定那就是一株雪蓮，當即便有些懷疑，雪蓮生長在海拔極高的雪山上，好幾十年都難尋到一株，這樣稀罕的藥材又怎麼會在一個與世隔絕的老翁手裡。”
牧羊村後面的山不高，即便到了九寒天，也不可能有雪蓮長得出來，這就排除了黃大爺是在山上摘下那顆雪蓮的可能。
“那顆雪蓮，應該是專程給秦大哥帶來的吧，那黃大爺是個醫術高超的老者，村子裡那被撕了手的青年，在他手上救了過來，這可不是一般的遊醫可以做到的，秦大哥說，我說的對嗎？”
容炎看着她，突然笑了，不同以往的勾脣淺笑，而是開懷大笑。
“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容炎覺得眼圈有些發脹，鼻子有些發熱。
“雲沐，我後悔了，當年離開上水村我就該將你帶走！”容炎快步走到雲沐身邊一把攥住她的手將她拉入懷中，雙手漸漸收緊。
“唔！”
雲沐眉間一擰，感覺腰都要被他勒斷了！
雲沐沒有掙扎，只是面色平靜的笑了笑。“帶我走？秦大哥冤枉爲了我放棄一切嗎？不再爭奪皇位，將心底的仇恨放下，只跟我生活在那平靜的小山村裡，秦大哥願意嗎？放下一切，你做得到嗎？”
容炎的身子猛的僵了僵。
“你做不到吧，當年你的母親含恨而終，你的外家被滿門抄斬，這樣的仇恨你又如何放得下？所以，別再想了，這一生你有你要走的路，而我，有深愛我的丈夫。”
容炎驀的加重雙手的力道，恨不能將雲沐融進自己的身體裡。
雲沐只覺得胸口因爲缺氧悶脹難受，漸漸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