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沐臉上笑意不變。“公子想如何？”
“想如何？”男子晃了晃手上的摺扇。“我剛纔也說了，我這身上的可是京城最出名的盛隆坊買回來的料子，把你這家店賣了估計也就能換那麼一匹布，看你是小姑娘，公子我也不爲難你，只要今後本公子再來用飯，你不收錢就是了。”
今後來吃飯都不收錢，那不就是一個看不到盡頭的無底洞了，還真以爲她是冤大頭呢。
雲沐視線再次落在他身上的衣服上，他身上的衣服料子是不錯，但也絕對達不到他所說的份上。
原本她還想着賠點錢就算了，但是現在，她一個子兒都不想拿出來了！
雲沐壓住眸底的冷意淡聲道：“這種事情，我一小女子實在不知該如何私自處理，這位公子，不如這樣，小女子這就讓人去報官，讓大人來斷斷你這袍子到底值多少錢？”
“如果在下沒看錯的話，這位公子身上衣服的料子應該是出自江南汝州的翠雲居，屬於翠雲居中的次等品，一匹布最多不過五兩銀子。”
雲沐正要開口說出揭男子老底的話來，誰知卻被人搶先了一步。
她回頭一看，就看見不知何時站在飯館門口的莫修文。
莫修文朝雲沐點了點頭，走到男子跟前，平和的眸子帶着一抹銳光。“這樣的料子，我府上的下人手中應該還有不少，你若是想要，我可以立即讓府上的人給你送來。”
府上的下人……
雲沐默默的敬佩了這莫老爺一把，這羞辱人都不帶說髒字的。
“你，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說本公子的衣服不服盛隆坊的！”男子聽莫修文這麼說，眼底閃過一抹慌亂。
“是與不是，找鎮上布莊的老闆來看過不就知道了？”
“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串通好的！”
“那就把所有布莊的老闆都叫來看看。”鎮上布莊不多，但也不算少，總不能都被收買了。
“是啊，把布莊老闆叫來看看，你身上的到底是什麼料子！”
“就是。”
男子哪裡願意，莫修文是說得一點都沒錯，他身上的就是汝州翠雲居最次等的錦緞，若真叫人來看了，他還不露餡了！
“不管我身上的衣服是什麼料子，她把我的衣服弄髒了，這總是沒錯的吧！？”
雲沐看了眼他桌上上的菜，一個人，整整點了十個菜那麼多。“弄髒了公子的衣服是我們的不對，公子將衣服留下，我定然找人給你洗乾淨。”
“洗乾淨！？這衣服已經髒了，洗乾淨了本公子也不會再穿了，就算是你說的一匹布也要五兩銀子，那你也要把五兩銀子賠給我！如果不賠錢，那我，我就把她帶回去，讓她給我當牛做馬，直到還完這五兩銀子爲止。”男子指着馬小雪哼聲道。
馬小雪一聽就慌了，哭着到雲沐身邊抓着她的裙角哽咽道：“沐妹妹，求求你幫幫我吧，我，我不想去給人當丫鬟啊求求你了沐妹妹……”
馬大牛身世雖然悽慘，但對兒女是真的好，村子裡有些人將女兒賣到大戶人家當丫鬟，一輩子都沒能再見，所以在馬小雪還小的時候就告訴過她，賣身爲奴豬狗不如，所以馬小雪對爲奴爲婢這件事從心底就極爲排斥。
雲沐看着馬小雪哭花的臉，眉心跳了跳。“你先起來。”
“不，我，我不起來，沐妹妹你幫幫我，求求你幫幫我……我真的不想去給人家當丫鬟啊……”
在兩人說話時莫修文對身後的莫管家低語幾句，莫管家聽後轉身走了出去。
不多會兒，飯館門外突然走來幾個彪形大漢。“好你個賴子居然躲到這裡來了，欠我們老爺的銀子居然還敢跑，把他給抓回去！”
“是。”
幾個彪形大漢二話不說的就上前抓着還沒回過神來的男子就往外拖。
“誒，你們幹什麼，我不認識你們啊，你們抓我做什麼啊……”
男子哀嚎的聲音漸行漸遠，飯館的人都沒回過神來。
雲沐卻下意識的朝莫修文看去。
“可還有廂房？”莫修文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般淺聲道。
雲沐點頭。“樓上還有兩間廂房，娟子姐，帶這位公子去廂房。”
馮娟子猛地回神，走到莫修文身邊把他往樓上帶。
“衆位剛纔真是打擾大家了，小女子給大家陪個不是，雯兒，一會兒結賬時每一單給大家少五個銅子。”剛纔有不少人開口幫她說話，她心裡是感激的。
“知道啦阿姐。”
雲沐拉着馬小雪從地上站起來，一路把她帶進了後廚。
“嗚嗚……對不起沐妹妹我，我……”一進後廚，馬小雪就崩潰大哭起來。
雲沐拿過袖套帶上，也不管她，開始看菜單，還有好幾個菜沒做，不能再讓客人久等了。
馬小雪哭了好一會兒，看雲沐根本就不管她，這才抽抽噎噎的停了下來。
“沐妹妹，我，我……”
“你就暫時先在後廚傳菜吧，去後院洗把臉。”雲沐頭也沒回冷聲道。
“好，好。”
馮娟子把莫修文的菜單拿進了後廚，雲沐看上面多是酸辣的菜色，就着手做了起來。
不過這些菜做好後，她沒有讓馮娟子送上去，而是自己端了上去。
廂房裡只有莫修文一人，巧合的是他還是坐在上次的廂房裡，還是那個位置，就連坐姿都沒有變。
“公子，您的菜來了。”
莫修文點了三菜一湯，除了排骨蓮藕食補湯之外，其它都是口味比較重的。
聞聲，莫修文擡頭朝她看來。
“有勞姑娘。”
雲沐把菜給他擺上。“我是來跟公子道謝的，剛纔的事。”
莫修文拿起湯勺，給自己盛了一碗湯。“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權當是我向姑娘賠禮，在下平日是不飲酒的，昨日，是在下冒犯了。”
雲沐不在意的笑笑。“公子是雲中鮮的客人，是我自願留下，不算冒犯。如果公子心裡當真覺得是，那今天公子幫了我，也算是扯平了。”
莫修文拿着湯勺的手一頓，忽而笑出了聲。“嗯，扯平了。”
雲沐回到後廚，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新的客人來了，她拿出昨天剩下的紅棗，準備做點紅棗糕。
“沐妹妹，你在做什麼，我，我來幫你吧。”
雲沐看馬小雪一臉愧疚的樣子，也沒說什麼。“你把那些紅棗給切了。”
“哦，好。”
馬小雪去切紅棗，雲沐在一旁和麪。
切紅棗時，馬小雪偷偷看了雲沐好幾次。
“沐妹妹，那，那位公子是，是什麼人啊？”
“好心人。”雲沐沒有過多的解釋，原本，她說的也沒錯。
馬小雪聽她這麼一說，就低下頭，手上也不停，腦子卻是不知在想什麼了。
雲沐這紅棗糕其實是打算送給莫修文做謝禮的，不管人家是否看得上這點東西，這都是她的心意。
莫修文吃飽時，紅棗糕剛好出鍋，雲沐讓雲雯把還熱乎的紅棗糕給莫修文送了過去。
莫修文看着還有熱氣從油紙透出來的紅棗糕。“這是你阿姐送的？”
“阿姐說公子是好人，好人就該多吃些。”
莫文修失笑，好人就該多吃些，這是什麼理論。
莫修文走下樓時，大堂裡只剩下兩桌客人了，馮娟子正在收拾碗筷，莫修文付錢之後準備離開，快要出門時卻被人攔下。
“多謝好心的公子幫，幫小女子，小，小女子謝謝公子大恩。”馬小雪不知從哪裡跑出來，緊張地全身緊繃的站在莫修文跟前低聲道。
莫修文腳步微頓，神色有些淡漠。“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馬小雪大膽的擡起頭，快速的掃了莫修文一眼後極快的垂下眼。“公，公子真是好人。”
莫修文一聽不知想到什麼，眉眼都帶起一抹淺笑來。“告辭。”
馬小雪擡起頭，正好看見莫修文臉上那抹淡淡的笑意，一時間愣住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她都沒能回過神來。
“小雪姐姐，你在看什麼？”雲雯一臉疑惑的看着馬小雪。
馬小雪猛然回神，低下頭。“沒什麼，送客人離開呢，我去後廚幫忙。”
雲沐從後廚走出來時，看見最先到飯館來吃飯的兩個男子才從廂房裡走出來。
“現在南蠻那邊動盪起，太行府遲早會亂，百姓怕是要遭顛沛流離之苦，可這對我們來說不失爲一個機會。”
“嗯，這事一定要跟主上言明，趁早做好準備。”
雲沐走到樓梯口，進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全，只是她一個老百姓，國家大事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也就聽聽就過了，並沒有往心裡去。
結賬之後，兩人就離開了。
送走了最後一桌客人，雲沐她們總算是休息一會兒了。
雲沐炒了三個菜，四個人就坐在大堂內比較偏的桌子上吃午飯。
馬小雪看着桌上的飯菜狠狠的嚥了咽口水，暗道她這兩三頓真是把她十幾年來覺得最好的東西都吃遍了！
吃飽後，四個人坐在大堂裡休息。
“今天小雪姐姐在做事過程中出現了失誤。”雲沐看着馬小雪道。
馬小雪聽她這麼一說，緊張得身體都僵硬了。
“沐妹妹，當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有人碰到我，我的手纔不穩，才，纔會不小心把湯灑到別人身上的，我……”
雲沐聽着她的話，面上的神色沒有太大的變化，只緩緩道：“不僅僅是小雪姐你，包括雯兒和娟子姐，你們在飯館幫我做事，從今天開始，我會給你們算一個月一百個銅子的工錢。”
“阿姐，你要給我們工錢？”雲雯第一個就瞪大了眼睛。
“沐妹子，我，我不要工錢。”馮娟子忙道。
馬小雪心裡卻開始算開了，一個月一百個銅子，一年就有一兩銀子還多，她長那麼多，還沒見過那麼多錢！
“沐妹妹，你，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幹的。”
“你們先聽我把話說完，今天小雪姐犯了錯誤。”
“沐妹妹我真的是被人碰到的……”馬小雪一聽就慌忙爲自己辯護。
雲沐搖搖頭，嚴肅的看着她。“我選擇相信你說的話，但是這個失誤小雪姐你也要承擔一定的責任，這是第一次，我就不扣你的工錢，如果，你們在一個月內，出錯三次，我只能說，我沒辦法再將你們留下來。”
三人聽了，都鄭重的點頭，保證一定不會再出錯了。
到了晚間，雲沐關了門，就駕着車準備回去了。
現在太陽下山後越發的涼了，尤其是出了鎮子後，那風呼呼的吹來，讓人全身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雲雯靠在雲沐身邊坐着，這樣更暖和些。“冷了？”
“阿姐冷不冷？”
“阿姐不冷，你要是冷，就躲在阿姐後邊兒，這樣風就吹不到你了。”
“那可不成，我得跟阿姐靠着坐，不讓讓阿姐一個人被風吹着。”
雲沐揉揉她的小腦袋，小丫頭片子，真是越來越貼心了。
不過這到是提醒她，要去重新買輛有遮擋的車子了，不然到了冬天來來回回的不得凍傻了。
白天，方氏和方晴夫婦用了早飯後，方氏就帶着他們到了里正家裡。
方氏大致說了一下方晴的情況，里正沉吟的片刻後，還是點頭答應讓他們留下來，畢竟快冬天了，到時真凍死人也是造孽。
“村子裡是還有一處爛房子。”那處房子是十年前一個一輩子沒娶到老婆的窮老頭住的，十年前那老頭死了，村子人合着幫着下葬了之後，那處房子和地就歸了村子裡，那爛房子也在村尾處，還比較偏僻，房子又破又舊的，也沒人對那裡感興趣，就一直空置着了。
現在十年過去了，誰知道那地方變成什麼樣了。
方晴他們想在那裡落腳，只要里正點頭，村子裡的人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那地方已經很多年了，當初建的時候也是黃泥砌成的，你們要住，就自個兒去休整休整。”
“那，那真是太謝謝里正了。”
雲沐她們回到家時，院門是在外頭落了鎖的，證明家裡沒人。
“這麼晚了這是到哪兒去了？”雲沐帶着疑惑打開院門走了進去。
“沐沐回來了？”
雲沐她們前腳剛把東西放好，方氏他們後腳就回來了。
“爹，娘，你們這是去哪兒了？”馬小雪看向跟在方氏身後的方晴夫婦。
馬大牛看馬小雪人還挺精神的，心裡對方氏她們更是感激。“你給咱們找了個住的地兒，一會兒咱們就過去。”
“着什麼急，都還沒拾掇好呢，我去做飯，也忙了一天了，先吃了飯再說。”方氏看起來到是挺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