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日的陽光正好,那人背光而立,繁華絕豔的衣着更是生生迸發逼人光色螢暈,印的塗滿厚厚白粉的面龐如生硬的白牆,卻是做工不良的還會落粉的城牆,漆黑入鬢的天眉下一雙深邃眼眸笑意盎然看着對面不遠一襲紅裳如火的紅鸞身上。
“多年?”紅鸞面色如常,嘴角笑意衍生眼底,卻是覺得這副打扮的他意外的親切,便是緩緩也不理會身邊呆怔着的人走至武場休息亭中軟墊坐下,再擡眼時上頭是一道黑影遮蓋,正是肖雨不請自來的坐在她對面的軟墊。
蘇喬兒此時靜靜回神,心中對肖雨此人卻是滿滿的驚疑,這人她看不明白,說不上討厭也說不上喜歡。眼看休息亭榭中兩人對面而坐的身影,她也不緊不慢的踏着步子而來,安靜的坐在紅鸞左手邊的軟墊上,剛剛落座便聽到肖雨笑着的挑弄聲: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此番與公主分離這些日子,對肖雨而言卻似是半生而過,苦!心澀的很。”
蘇喬兒剛剛落座就不由隨着他這聲話擡頭看他一眼,這人說話怎如此肆無忌憚,果真如傳言一般,他便是真的不怕被嚴懲?
紅鸞意外看着肖雨,覺得這些日子不見,他似乎有些變化,卻又瞧不出到底哪裡變化了。不過聽着這久違的戲弄話語,挑起來的卻是她毫無見氣的笑,“肖先生還是一如既往的嘴花花啊。”
肖雨勾脣一笑,這一笑便見他臉上的白粉馬上龜裂掉落,在檀木矮桌上印上白粉痕跡,看得一旁的蘇喬兒一陣無言,卻見紅鸞對此似乎完全見怪不怪,便是連一點神情變化都沒有,不由覺得紅鸞實在對這人是在意的。
伶領人端來了一些小吃與茶水,站在一旁面無表情的倒茶,只是這茶卻沒有肖雨的份,大大的人就坐在這裡,顯而易見是她故意忽略了他。
“公主這宮女甚得人心,只不過見了一次知道在下與公主同杯,這會就知曉不與我備份了。”肖雨怡然讚許輕笑,在伶還未反應過來,伸手就將紅鸞面前倒了茶水的茶杯端了過去,輕掀着蓋子吹了熱氣便是享受的飲了一口。
伶見了面色馬上大變,張口就欲要大罵,只是這會兒本是安然靜坐的蘇喬兒快了她一步,妙目看着肖雨,淺淺說道:“肖先生,這般作爲實乃不妥。”雖是輕柔的話,卻暗蘊強硬端莊。
肖雨隔着茶杯眼瞳斜掃在她面上而過,不急不緩的放下茶杯,目光再次落在紅鸞的身上,笑道:“公主想來不會介意纔是。我可說得對?”
蘇喬兒眉頭微微輕聳,正要說話,卻聽到紅鸞含笑的出聲道:“自然。”
蘇喬兒聞言,倏然轉頭驚詫看着她。紅鸞雖然平時隨意好着隨和的很,但是她卻看的出來她骨子裡其實是清冷的人,對人大多都疏離,自己平時能夠與她坐在一起,平心閒聊已是不易,更何況是碰觸她的東西。這個奇怪的男子,竟然得了她的允許?
紅鸞不是沒有注意身邊人各種詫異變化的臉色,沒有任何開口解釋的慾望,只是對肖雨微笑道:“肖先生剛回來,卻不好好休息,跑來的我這裡,莫非就是爲了這一點好食?”從他出手拿杯子時她就下了藥粉,現聽他的話顯然是知道這茶水裡多了料,卻還如此的平靜。
想起往日他們之間的行徑,她下藥多是無傷身體卻絕對能折騰人好幾日的藥,他每次中了藥幾天後出現又是生龍活虎的模樣,可見他毅力必然堅韌的很。既然他毫無所懼的出現在她的面前,且不怕的任由她的行徑,那麼她又何必客氣?
肖雨挑着眉眼,妖治逼人。懷念笑道:“能被公主殿下折騰,我也是格外的喜歡。尤其是再見後的公主還是如此熱情,讓肖雨心安的很,看來公主並沒有因分離而疏遠我。”
妖孽。
紅鸞看他那副心甘情願的懷念模樣,搖頭嘆道:“肖先生,莫要傷人了。”他莫非沒有看到自己身邊的人那糾結的面色麼?看他那因爲虐待更加歡喜的模樣,這時代的人能有幾個人受得了?
“呵呵呵。”肖雨搖着紅珠寶玉扇子,眯起的眼細緻如天弧,“在下只是實情以告而已,公主殿下莫非不喜歡?”
紅鸞瞟了眼他又一把一看便知價值不菲的摺扇,淡道:“肖先生,如今入冬了,再搖扇子就不是文雅,只會讓人心哀肖先生過度謀算,心智受累了。”
肖雨扇子微微一頓,將眼前嬌美女子面上純然無害的笑容盡數收入眼中,若不是知曉她真實的性子只怕誰也想這人說的這話,實際上就是說自己腦子有問題。
被她這樣字字蘊含他意的給罵了,肖雨不但不氣,心底竟然還隱隱冒出別樣的歡喜。他不禁的無奈,他可不是真的喜歡被人折騰,偏偏就喜歡看她這副狡黠的模樣。當年她就是如此,總是拿着這副純然無害的笑容看着自己,說的話做的的事卻總是讓人哭笑不得,反抗不能的。
他在高興什麼呢?是因爲她這副樣子?更多的卻是她這副模樣能夠在自己的面前出現。
肖雨爲自己心底迅速閃過的太多思緒而好笑,自然勾了嘴角,笑道:“累着也是應當,唯有如此多賺銀子,公主往後過的也更好些。”
紅鸞淺眯眼眸,哼哼輕笑對他話裡的意思不置可否。拿了塊糕點緩緩咬着也不再言語,對面的肖雨這會就笑看着她也不說話。這倒是讓旁邊坐着蘇喬兒與旁站着的伶都給弄怔怔的,從這兩人對話到如今他們都是聽的雲裡霧裡的,實在有些不明白。
倒是肖雨最後那句話她們聽出一些意思來,心中皆是有幾分的氣,只是見紅鸞這一沉默下來,蘇喬兒也無從開口,微微垂着的眼。她爲何覺得這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其他人怎麼都無法參入其中,紅鸞真的對這肖先生沒有情意麼?若是有,她又如何能夠開口。
她是明白蕭漪苓與趙青鸞對紅鸞如何疼愛的,若是紅鸞真的想要嫁給肖雨的話,只需她一句話與一些堅持,這事情自然就該成了,她自是無法阻止也不能阻止,該是爲紅鸞高興的。
一塊糕點在紅鸞口中吃完,她就起身走了出去,正是去了武場中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柄長劍,立在中央塵土,便是練劍起來。
她開始的動作很簡單,只是不斷的拔劍收劍兩個動作連續做着,好似不知疲憊與無聊。直到好一會又開始劍術最基本的劈,刺,挑等幾個動作,到了最後纔是慢慢的劍術連貫,起先有些慢,到了後來便是越來越快,越來越連貫。
紅衣如火騰騰,消散蕩漾;黑髮如墨搖曳,絲絲縷縷跳躍妖精般的弧。陽光下她白皙的面透着紅,如最晶瑩剔透的晶玉,眉宇斜飛,鳳眼波瀾不驚,英姿颯爽逼人眼目。
蘇喬兒看着看着,便是看得迷離起來,拽着帕子的手不由的收緊,在帕子上留下道道摺痕。
肖雨眼波流轉將她的神態看的真切,眼底一閃而過訝異,隨即便是意味不明深暗起來,看武場中央正舞劍挑起塵土的紅衣身影,心中輕嘆:禍水,禍水,連女子都禍害,豈非禍水?雖是這樣想着,但是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朱脣上泛起的點點笑意,眼瞳卻不由的輕眯。
赤紅如火的顏色,果真是太過刺目,卻明明知曉會被灼傷還是無法捨棄那溫熱的溫度,移不開眼,是不願也是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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