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對酒池雲滿
回到晴明的宅邸後, 泰明將事情簡簡單單的轉述了一遍,晴明得知這件事情辦妥後,就開始催促泰明前去藤公主哪裡, 到龍神的神子身邊等候差遣, 盡到他做八葉的責任。他們師徒兩人的對話, 裴紅景沒有參與。因爲她在後院裡去尋找麗藻和黑羽閒聊, 八卦最近的生活去了。
現在的麗藻和黑羽生活的很好, 雖然祖宅暫且不能居住,只能客居於此,好在晴明本來就是一個閒散慣的人, 沒有那麼多的框框條條的約束,而且這個院子比之之前她們住的還要幽靜典雅, 環境是無可挑剔。閒下來的時候, 麗藻便和黑羽打理花草, 種花培草,總之是各種勞逸結合, 安逸的不得了。
裴紅景這一次來,雖然不能說話,好歹這些日子的文字也是有學習的,所以和麗藻的交談,就變成了一鬼一狐在走廊的地板上, 沾着水寫字對話。麗藻現在的情況相當好, 白日裡也不用懼怕陽光了, 能隨時出現。不過礙於多年的生活習慣的積累, 她還是喜歡在夜間活動, 白日裡修養精神。
正與麗藻聊在興頭上的時候,晴明的式神卻在這個時候忽然出現在她們面前, 轉達來意說是晴明請裴紅景前去,有重要的事情商量。不得以,打斷了對話,和麗藻告辭後,便跟隨那式神前去晴明的院子去。
這一次見到晴明,倒是讓裴紅景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難得一見他穿着的如此正式,卻有喝的醉醺醺的坐在廊下發愣。卻見一身烏帽直衣裝束,深藍色暗花紋的雜袍,配上黑色的指貫,光着腳丫子盤膝坐在廊柱旁邊。面前擺着一盞酒杯,一壺清酒,空空的盤子裡,想必之前還在品嚐美食。
裴紅景走過去,就聞到了淡淡的酒味裡夾雜着一絲絲的陰涼的月華之氣。頓時就忍不住笑道:“京都大名鼎鼎的陰陽師安倍晴明原來是個酒鬼,這一大早的就在屋子裡偷酒喝。”說着,就自己大咧咧的走過去坐在他的對面。
此刻身爲狐狸的裴紅景,雖然泰明不在,沒有翻譯。可施咒的人就在這裡,倒也不用泰明當翻譯,交談是沒有問題的。
廊下坐着的晴明早就知道她來了,聞言,微微轉過頭來,盯着面前火紅色的狐狸,瞅着她的九條尾巴打量了一會兒後,才嬉笑道:“大唐的詩詞裡面,不是有一句很有名麼,‘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現在想來當真不過如是。我這酒水放着不喝任憑它壞掉了,豈不是可惜?!”
“說罷,晴明大人找我,怕不是來說喝酒的事情的。”
他挪了挪身子,換了一個比較舒適的姿勢靠着廊柱,眯着眼說道:“是啊,現在能託付的人,也只有你可以了。”說話之時,眉眼間的微微失落盡落裴紅景眼底,卻聽他道,“泰明是我最擔心的弟子,現在他被龍神選作八葉,但是,他的心智現在才只有兩歲的小孩子一般,我怎麼放心讓他去啊。”稍稍一聲微嘆,他有繼續道,“你也知道,他最大的欠缺之處便是感情不完整,可是現在,由不得我拖着不讓他去了。藤公主的信件都來了好幾封,老這麼拖下去,大內裡的那位怕是也會不滿意。”
裴紅景在他羅羅嗦嗦一堆話後,忽地眨眨眼,瞅着他微微一挑眉,狐狸眼中水光瀲灩,狡黠一笑,反倒道:“所以?你是想讓我陪着他一起去?”
“正是。”他也毫不客氣的點頭笑道,那雙桃花眼也是一波光流轉,分外勾人,“我還是那句話,我信任你,只要你在他身邊,我就放心了。”說話間,兩靨因酒醉而微微然桃紅,那俊朗又略帶陰柔的五官更顯一種魅惑,狐族的妖豔與魅惑,竟然意外的全數展現。
瞅着晴明的這副模樣,裴紅景忍不住皺眉,勸道:“月華雖然好,但是你還是少喝一點。你體內的另一半血統畢竟是人,倘若涉入的月華過多,陰寒之氣太重的話,會影響到體內的陰陽平衡的。”
晴明眯着眼,笑嘻嘻地點點頭,卻不語。
裴紅景又問道:“還有其他的事情麼?不會叫我過來,要商量的就是這件事情吧?”
“就只有這件事情。”晴明嘴角又一次浮現出了滿足的笑意,“這次的泰明,與上一次又不一樣的,雖然變化很細微,可是卻是真的在改變啊。我不知道你們九尾一族是怎樣修行的,但是看泰明和你在一起,確實是什麼都比不過你的影響。”好不吝嗇的誇獎,到是讓裴紅景有些不自在起來,但是晴明卻並沒有停下,而是繼續道,“這人世間,最難擁有的,就是完整的‘心’,泰明本來就是逆陰陽自然而降生的,我一直都在等能不能遇到這樣的機會。”
裴紅景聽到這裡,插話道:“你還真的等到了。”在說話的這個時候,她卻莫名其妙地就回憶起了那避劫符引發的血案的現場,到底是冥冥之中有定數啊。
“所以啊,我才無比的慶幸啊。”晴明嘆道,卻忽地在這個時候睜開眼,定定地望着裴紅景,眸光落入她那赤紅色的豎瞳裡,認真地說道,“我真的很期盼在你雷劫來臨之際,能看着泰明完完全全的成爲一個人。”
裴紅景啞然,繼而釋然笑道:“我自己都看不到自己的雷劫,你哪裡來的信心?怎麼,你看到了?給我說一下,提示一下也可以的。”面對那至關生死的雷劫,卻在這個時候,有這樣一種坦然的心態來問,裴紅景自己也覺得有些訝異。
晴明搖了搖頭,脣邊泛着淡淡的笑意,頗爲嘆惋地感概:“老實說,你的命運我還真的看不見。不是看不透一詞能描述的,是我完全看不見。更不要提你口中的雷劫,我想是我還沒有那麼高的修爲境界去參詳天地星相里更深的內涵之意吧。”
裴紅景擺擺尾巴,故意嘲笑道:“那就不要看了,省的傷神。”彎成月牙的眼睛裡,意味森然地瞄了他好幾眼後,又道,“沒事的話,那我就先去你那寶貝土地身邊看着他。對了,你安排他什麼時候去左大臣的家?”
“他在等你,”晴明一面說着,又一面在廊下躺了下去,“你過去了就出發。”
裴紅景轉身再次瞅了瞅這個只要能躺着就堅決不坐着的男人一眼後,擺着自己的九尾,心事滿滿地朝着泰明的住處走去。
剛走到泰明的院子的入口處,裴紅景就聽到頭頂傳來一聲:“紅景,我等了你許久才見到你,是否師傅有說了什麼話,叫你如此不開心?”話罷,不等裴紅景擡頭,就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抱了起來,隨即落入了溫暖的懷裡。淡淡的薄荷香味縈繞鼻尖,一種安心之感頓時填滿心間。
裴紅景湊在他的懷裡蹭了蹭,哼道:“沒有什麼啊,你剛纔是在擔心我?”剛纔泰明的問話,的確是讓她有些詫異。要是在一個多月以前,泰明決計是不會這樣問的,也看不出來她到底是不是開心還是落寞。今天和晴明的一番對話後,她才猛然注意到,泰明,真的是在變化了,他,漸漸的開始擁有了人類該有的七情六慾。
“嗯。”泰明承認道,“你上次也說了,你見不到我的時候,也會擔心我。我和你也一樣,久久見不到你,也會擔心你。”
他的話音剛落,裴紅景頓時身軀一僵,心中暗自想着,不知道這樣下去,到底是好還是壞。她猶記得老祖長曾經說過,這天地萬物之間,所有的生靈都是一場意義宏大的修行。每個生命的歷程裡,總要經歷過各種各樣的境遇,才能覺醒其心智,才能明白生與死的含義。這其中,最爲靈竅的,又恰恰是人類。所以,佛陀纔會有說,得人身不易的說法,後纔有更有佛法難聞之言。
他們九尾一族的修行,也不外乎就是學會怎麼做人。可是她想不明白的是,爲何泰明與她相處久了,反而擁有了正常人類該擁有的感情,之前和正常人在一起,反而沒有呢?難不成這起點不一樣,還真的需要尋找起點一樣的‘伴讀’?!
裴紅景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逗樂了,她倚在泰明的懷裡,使勁地蹭了又蹭,深深呼吸了好幾口薄荷香味的氣息後,才懶洋洋地對泰明道:“我還是趴在你的肩上吧,這樣抱着我,我會看不見街道上的景色的。”
泰明聞言,又將其抱到了自己肩上,讓她趴好後,才道:“我們現在就去藤公主左大臣的家裡,你要帶的東西,都帶好了麼?”他想到裴紅景說的,九尾一族的術法,倒是真的很實在又實用,不知道陰陽術裡有沒有那一招。
“都帶好了啊,你的呢?”裴紅景答道。
這時,泰明才指着身後一側的包袱道:“紅景,可以幫我收起來麼?我也很想學你們一族那收拾行囊的術法,那樣出門替師傅辦事的時候,會方便很多的。”
裴紅景瞅着那包袱,又聽見泰明的感概後,心裡的小人是笑的直打滾。跳下他的肩頭,替他將這東西塞到了被她當作倉庫的隨身空間裡後,才又再次被抱回肩頭趴好,兩人適才出門前去土御門的左大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