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0年,瑞士
那個一直把他軟禁在房子裡的女人昨晚又沒回來了。
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看着餐桌上早已冰冷的肉湯和麪包,房子內靜悄悄的,小男孩卻覺得用陰森形容也不爲過。因此,他更喜歡從木門的門縫裡,偷窺房子外面的世界。
如往常一樣,天色陰暗,他出生以來似乎從來沒有晴朗過,門外總是吵吵鬧鬧,人們在撕喝、在憤怒,空氣不時傳來女人絕望的叫嚷和濃濃的血腥味,這時連一直在房子內的他能感覺到整個空間都在不安地搖晃。
砰——
那個女人風塵僕僕從房子內的一扇門出來,回到家裡。
女人如常給他的背部塗上難聞的、讓他疼痛萬分的藥膏,她話不多,平日也忙得沒空閒搭理他,只有這件事會親自動手,然後再三叮囑他絕對不能外出,不能吃陌生人的東西。
她是個與別不同的女人,身上總是散發出淡淡的、讓人暈暈沉沉的香氣,一張似笑非笑的詭異的臉。他覺得她很可怕,但是那些光臨的客人和動物們都很喜歡她。
他不知道她在經營什麼,她的客人都是從房子內走出來的,從房子外進來的一個都沒有。她的房子從外面看很小,裡頭卻很寬闊,如同無底洞般,走廊非常長,房間非常多,她在不同的門之間穿梭,客人從裡面的房間走出來,他們既不是人類也不是動物,卻又像人類又像動物。
那些客人稱呼她“巫女”。
雖然不知道她每天都在幹什麼,他知道她不尋常,有時他甚至會懷疑她纔是真正的、外頭那些人一直在尋找並殺戮的witch。
那天,她又把自己關在門的那邊,他當然是又趁機偷偷跑出去玩。他儘量避開人多熱鬧的地方,可是還是收穫了草莓派,外面的人很善良和藹,就不知道爲何那個女人不讓他出去。
回來的時候,已經有兩位客人坐在大廳。女人比平時提早了,他嚇得躲在門外,不敢進內。
“……我將在此等待最後一滴罪孽灌滿刑場,封印將迎來短暫的寧靜……外溢的邪惡已無法回收,流經之處必將呼喚死神的鐮刀,……這裡已經不安全,人界的戰爭很快就要爆發……”
在說什麼?那個女人還是那樣輕描淡寫,彷彿一切悲劇與她無關。
“屆時,異界也會受波及。爲了抵擋四方八面衝擊而來的死靈邪氣,我們也在做積極的防護,所以……誰?”
察覺到門外的動靜,他被發現了,只能硬着頭皮打開門,客人馬上露出不敢苟同的驚慌。
“你這個樣子怎麼可以隨便走出去!”那個女客人隨口就責罵。
他這個樣子怎麼了?他疑惑地看向女客人,她隨即冷漠地別過臉。
雖然她態度很惡劣,但他就是忘不了,彷彿已經烙印在骨髓裡,那一雙溫柔的碧綠色大眼睛和一雙泛着金光的透明翅膀。
女人又和神秘客人在做古怪的交易。但第一次,在接待客人的時候,她沒有讓他迴避。
“對了,我剛剛想到一個好地方。那個地方異族絕對不會踏足,是一個能讓他展翅翱翔的好地方。”
客人臉上一下欣喜,但隨即被女人嘴角的狡黠嚇退。
“你是說……”男客人震驚地看着巫女,“這實在太大膽了。”
“有什麼關係!等到那裡大門敞開,相信果實已經成熟了。”
“如果在這之前被發現了?”女客人緊張地假設。
“不會的。”
“如果大門不會敞開呢?”男客人追着問。
“那我就破例一次,委託的報酬在任務完成之後才交付。”說時,她已經擬好契約。
“你真的會履行我們的約定嗎?”
“你們不懂我們的處事方式。”巫女把委託書推至客人跟前,微笑着小聲宣佈,“魔界大門會打開的。”
客人怔怔相視一眼,而後同時望向一直呆站客廳中央的小孩。
“請你無論如何把他帶走。”客人提筆疾書。
帶走誰?
他突然極度不安。
委託書簽署完畢,客人們站起。
“一切拜託了。”
已經談妥了?他還沒聽出來龍去脈,只知道他們要送走某些東西。
他們張開美麗的翅膀,冷漠地轉過身即離開,不留下絲毫的氣息。好高傲的客人,彷彿這裡沾污了般,他們甚至不願意多看他一眼。
客人一走,女人馬上站起。
“那我們走吧。”女人拉着他的手,迫不及待往走廊跑去。
什麼?去哪裡?是他?爲何……
“不……”
他還沒反應過來,她往他後腦勺一劈,他隨即昏過去。
那個女人一向雷厲風行,而且寡言少語。這次又什麼都不跟他說。
當他再醒來,已經隻身在魔界。
有重生般的錯覺,醒來的一刻,一直加壓在背部的痛楚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雙黑色的透明翅膀,如初生嬰兒般柔軟脆弱,皮膚不再白皙,眼睛由原來的碧綠色變成了紅色。
這不是原來的他,可是在那個女人的世界,就是真正的他了嗎?
這都不要緊,重要的是,他醒來馬上意識到,那兩位客人說的“他”,便是他。他突然明白,自己被丟棄了。被那個女人,被那兩個客人,可是,爲什麼?
他曾經和他們一樣擁有白皙的皮膚,碧綠色的眼睛,現在他有和他們一樣的翅膀,但,感覺又是那麼的截然不同。
魔界,魔族,這是個和之前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當他在魔界遊走,經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然而隨着時間的流逝,即使是至關重要、痛入心切的事情也從腦海裡淡薄起來,卻從來忘不了那兩位客人的臉。因爲他的臉,在日漸脫離稚氣後,和他們相似的程度,讓他心生厭惡。
想不到時隔多年,巫女又出現了。
眼前的小女孩和那個女人,無論是年齡、外貌、髮色、膚色……無一相似,而且她應該早就死掉了,人類的壽命很短。可是她不是一般的人類,小女孩也是,她們把別人當傻瓜的所作所爲最像了,囂張的態度,眼角的傲慢也如出一轍,還有就是這個小孩更難纏。
“怎麼樣,要看看嗎?”玥壞心眼地裝着要拿出卷軸。
緇先是別過臉,餘光卻在悄悄看她。
“那是……什麼東西?”
玥看着緇,笑了。
“不知道。只能由本人親自看。”
“你騙人,你們巫女在心念卷軸一刻已經能知道大概內容。”
連這他也知道?和巫女生活了一段時間不假呢!
“只能跟你說,這是一份你的父母留給你的信物。詳細的只能打開卷軸看,打開卷軸意味着要執行委託。”她上前拍拍緇的肩膀,“我要回去睡覺了。應該還會在這逗留三四天吧,你考慮一下,決定了歡迎隨時來找我!”
在廣場出口,霆霓靠着雲隼閉目養神。看她在牀上的表現大概也猜到是委託物,他就放心了,想不到的是她放走了獅鷲。
酒館空蕩蕩的,一般不提供早餐,今天是特例。
這時才發現,給她和雲翳的菜餚是另外上的,而且有人界的味道。
一份香煎鳥獸蛋,份量足夠大,全熟和七分熟,一杯哺乳類魔獸奶,嚐起來和牛奶沒差多遠就不挑剔了,木屑麪包夾培根,或者配果醬,小孩子很喜歡的香甜味。
“那個,也要給他一份嗎?”天帚指指坐在角落的緇。不愧是跟蹤巫女的厲害角色,連藏起來的功夫都可以省。
“他不是會傷害玥小姐嗎?”雲翳拿出昨晚掉落在地的匕首。
是啊,他如此明目張膽的失職,不會被僱主炒魷魚嗎?
“雲翳,你願意幫我趕走他嗎?”
衆人扭頭看着她,雖然身高、氣質、年齡相差不遠,但溫室與野外生長的可是有很大區別的。
“當然!”雲翳可不懂那麼多。
早場——
比魔法,光與暗的較量,緇取得壓倒性勝利。
午場——
再接再厲,緇開始認真。
晚場開場前——
因爲受對決拖累,今晚可能得在山野露宿,他們自是找了一塊寬闊的地方搭起帳篷。
“雲翳,接下來用劍!”玥遞給他一把刀。
“這是刀!”雲翳嘟嘟嘴,他已經能分清了。
“嘻嘻,我需要你幫我給他心臟一刀。”
霆霓拎起她。
“你讓雲翳殺人?”
“戰場上,死傷是在所難免的。不過,好吧,打個折扣給他翅膀一刀就可以了。”
對他們嘀咕的內容,緇沒有興趣,反正雲翳不是他對手,即使他進步神速,在一天內超越是不可能的。
出乎緇意料的,雲翳的刀用得比魔法純熟多了,而且耐性和韌性很強,輪番窮追不捨的攻擊下,緇一時滑手,摔在地上。
他回頭,雲翳已經高舉鋒利的大刀往他翅膀落下——
如果翅膀沒了,還有飛禽類魔獸,魔族大多沒有翅膀的,不會飛沒關係,可,這是……
暗魔彈——
雲翳大刀落下,把魔法球劈成兩半,才往地面砍去。
然,地面只有掀起的泥土,緇早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