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齊婧也是最近才聯想到了這個可能。
所以,她纔會聯合言明輝把向南依和顧青梧都給綁了來。
這一次,她一定會讓向書禮痛不欲生。
“南依……”齊婧溫柔的喚着向南依的名字,可卻莫名令人覺得背脊發寒,“你怕黑是嗎?”
身體僵直的站在原地,向南依沉默着沒有回答。
而對方似乎也並不需要她的答案,“我猜是因爲你小時候的那次經歷造成了一些心理陰影,導致了現在的結果。”
“你想說什麼?”
“難道你就不好奇,你爸爸當初爲什麼會娶我嗎?”
“……我不想知道。”
“不想?”齊婧聲音微沉,“那可不行,我特意仔仔細細的回憶了一遍二十一年前的事情,就是爲了把我們的故事講給你聽,你怎麼能說不想呢?”
明顯從齊婧的聲音中聽出了一絲不對勁兒,向南依猜測對方的情緒肯定很不穩定,這種情況下的人什麼瘋狂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於是,她趕緊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根本不想聽那段往事。
可即便如此,齊婧的聲音還是斷斷續續的傳進了她的耳中,避無可避。
“就像今天迷倒你和顧青梧這樣,我讓人把藥事先放到了你爸爸的酒裡,然後和他發生了關係,他迫於責任不得不娶了我……”
不再像是在咖啡廳時一句帶過,齊婧將自己和向書禮之間發生過的所有事都一字一句的講給向南依聽,一點點的消磨了她所有的意志力。
她刻意隱去了自己求而不得的糾結和傷心,說的都是對南伊他們的報復。
“原本言明輝都已經答應和你媽媽分手了,是我找到他並且告訴他你媽媽另結新歡,和學校的老師勾搭在了一起。”
正是因此,言明輝才心有不甘的又跟着摻和了進來。
作爲有錢人家的大少爺,他身邊從來不缺女人,即使對南伊有些眷戀,但在對方提出分手的時候,他還是同意了。
後來之所以又反悔,是因爲他能接受女人傷心絕望後的放棄,而非移情別戀。
更令人氣憤的是,哪怕他拿向書禮的前途威脅她,她甚至都不爲所動。
“愛情不是應該講究先來後到嗎?那爲什麼明明是我先認識喜歡上的你爸爸,卻偏偏被你媽媽捷足先登?!”
“不是、不是那樣的……”
向南依的聲音近乎呢喃的響起,身體順着牆壁緩緩下滑。
或許是因爲待在黑暗裡的時間有些長,也或許是空間太過密閉,她隱約覺得自己的呼吸變的有些不那麼順暢。
“我不甘心,所以我要報復他們。”
當時學校裡的流言蜚語就是她讓人散佈的,目的就是爲了讓他們遭受到無盡的譴責和輿論。
但齊婧沒想到,南伊不退反進,居然還懷孕了。
回憶起這件事,她的眼神變的有些幽暗,忽而又詭異的笑了,“哦,對了,我記得你的生日是在2月14日吧?”
她輕嘆道,“情人節呢,真是個好日子。”
只是可惜,隨着向南依的出生,南伊卻偏偏去世了。
“說起來,你真應該要感謝我,如果不是我,你恐怕還不會趕在這麼寓意這麼美好的一天中出生。”齊婧低低笑着,“我記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雪……”
雖然是情節人,但因爲天氣的緣故,街上的人並不是很多。
會遇到向書禮,完全是意外。
他和人在聊工作,隱約提到了過階段就要搬到國外去居住,想帶南伊徹底換個環境。
不過她那時快要到預產期了,所以他不想讓她太折騰……
後面的話,齊婧已經沒有注意力再繼續聽下去了。
她渾渾噩噩的離開了餐廳,鬼使神差的去了他們的家,卻意外在門口看到了言明輝。
四目相對,他們兩人的眼中有着同樣的憤怒和不甘。
也不知道在她出現之前言明輝對南伊說了什麼,總之齊婧就見對方神色焦急的從房中追了出來。
腹部明顯的隆起昭示着她身爲孕婦的身份,卻狠狠的刺疼了齊婧的眼。
言明輝沒有理會南伊,徑自往樓下走。
而南伊明顯還不死心,剛要再追上去,見齊婧站在門口,她像看見救命稻草般的拉住了她的手,求着讓他們別傷害向書禮。
那一刻齊婧就猜到了,多半是言明輝利用向書禮的安全要挾了南伊什麼,但顯然談判失敗了。
可她求她,不覺得太諷刺了嗎?
於是,她甩開了對方的手,冷着臉,對她惡語相向。
將心頭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夠之後,她轉身準備離開,卻沒想到南伊一臉痛苦的捂着腹部,身子有些搖搖欲墜。
幾乎就是瞬間發生的事情,齊婧眼睜睜的看着南伊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倒。
她和言明輝一上一下,可她沒有伸手拉住南伊,而他同樣沒有伸出去扶。
然後,滿目鮮紅……
“現在你該明白,爲什麼我之前總是覺得愧對你嗎?”齊婧語氣古怪的說道,“我和言明輝誰都沒有去救你媽媽,不禁沒救,我們還一起離開了。”
只是沒想到,向書禮家對門的鄰居把南伊送去了醫院。
未免他們事後胡說八道,言明輝給了他們一筆錢作爲封口費,將他們兩個人曾經出現過的畫面徹底從這段故事中抹去,連向書禮也毫不知情。
因爲當事人,已經隨着向南依的出世離開了。
“爲了生下你,你媽媽放棄了自己的命,也是爲了保護你,你爸爸獨自流浪海外,向南依,你的出生帶來的都是噩運。”
“不、不是……”向南依依舊捂着耳朵,毫無血色的脣一張一合,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她睜着眼睛,眸光漸漸渙散,眼淚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
握着手環的手掌攥的緊緊的,彷彿那是支撐她堅持下去唯一的希望。
顧安塵、顧安塵……
當墨色染黑了全世界,當寒冷遍佈戰慄的身體,當她慌亂的心揚起塵沙,她能想起的,只有他。
這一刻,她不知外面是明亮白晝亦或是璀璨星空,在她面前的,只有漫無止境的黑暗,像是深沉的夜,靜的人心口發悶。
心裡默唸着他的名字,向南依無意識的輕喚出聲。
齊婧聽到之後,卻冷冷的笑道,“顧安塵?你指望着他像白馬王子一樣披荊斬棘來救你嗎?南依,那是童話故事,永遠不會發生在現實生活中,難道你忘了,他現在人在香港嗎?”
香港?
經齊婧這麼一說,向南依才忽然想起這一點。
沒錯,他在香港,不在她身邊。
“不止是你,還有顧青梧,他一個都救不了。”說到這兒,齊婧忽然瘋狂的大笑起來,“二十一年前你爸爸就沒能力保護你和你媽媽,二十一年後還是一樣,他保護不了你,也保護不了顧青梧,我會讓他再次嚐到失去至愛的痛苦。”
本來她已經說服了自己,向書禮不愛她,可也不會愛上別人,他一輩子都只能守着和南伊的回憶過日子,這和她也沒什麼區別。
正是因爲這樣,所以她才能稍稍釋懷。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身邊忽然出現了顧青梧,這讓她怎麼接受得了!
難道她還要再花二十年說服自己,向書禮就是不喜歡她嗎?
她做不到,她沒辦法甘心。
所以她要報復,像十幾年前一樣,讓他和她一樣沉浸在痛苦當中不可自拔,唯有這樣她才滿意。
“向南依、向南依……向無所向,依無可依,從頭到尾,這就註定了是一出悲劇,無論是你的父母,還是你和顧安塵,結果都是一樣的……”
向南依想反駁,可她的思緒像是被狠狠的拉扯着,口中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所有聽過的那些內容一遍遍的在她的耳邊重複響起,一次次的刺激着她敏感脆弱的神經。
熟悉的面容不斷的在她眼前閃現,每一個都是她珍之重之的人,可他們的臉卻漸漸變的模糊,身影越來越遠。
最終,消失不見。
只留下她一個人在這裡,孤寂的在黑暗中沉淪。
從此以後,日月星辰依舊各司其職,可她卻不知有白晝、也不知有黑夜,因爲,她光明的世界已經全然消失。
沒有媽媽、沒有爸爸……
她誰都不曾擁有,更加不曾被誰擁有。
恍惚間,耳邊好像響起了一道清冷的音色,那樣繾綣溫柔,讓人心口一澀。
小一,要相信我。
小一,記住我對你的承諾,也記住你對我的承諾。
小一,我從來不是一個很貪心的人,可是遇見你之後,就很想要擁有。
小一,你如果照鏡子,也許不會看得見自己特別好的所在,但如果你走進我心裡,就一定能知道自己是怎樣的好法。
小一……
那一聲聲的輕喚落在她的心湖上,激起層層漣漪。
但她不知道,究竟是誰在對她說這些話。
小一,這樣的顧安塵,如果你拒絕了他,他會掉進limbo。
顧安塵……limbo……
她不知道顧安塵是誰,但如果可以,她想告訴他,limbo並不可怕。
地獄裡空空蕩蕩,魔鬼大多在人間。
想要逃避無盡的黑暗,
於是她緩緩的閉上眼睛,
像是陷入了永眠;
草木發澀的根鬚緊緊纏繞着她,
在捆綁中吸食了她所有美好的記憶;
然後,
開出了無數黑色的花朵……
*
吱嘎——
木質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修長挺拔的身影一步步走下樓梯。
樓上微弱的光線照射進來,讓人隱約可以看見角落裡蜷縮着的人。
烏黑的發散在過於蒼白的臉側,緊閉的眼睫上尚掛着淚珠,原本淡粉色脣染上了一絲豔紅,帶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的雙手仍然捂着自己的耳朵,全然抗拒的姿態。
像是迷失在茫茫風雪中的歸人,失去了所有歸家的動力,只因那裡沒有等待她的人。
於是,她就這樣坐在黑暗裡,手中握着她始終不肯放棄的希望。
儘管這一刻的她,已經不知道那個希望究竟是什麼。
看到這樣的向南依,顧安塵本該衝過去將她抱起,可不知道爲什麼,他每走一步走極爲緩慢,步伐沉重到像是踏在了自己的心上。
據說,上帝給這個世界上每個人一把鑰匙,讓他們在世界上生活。
那把鑰匙,可以打開一扇門,救贖一顆心。
向南依將自己困在牢裡許久,看到過很多形形色色的人,有人會駐足停留、有人會漠然無視,她從不因此傷心或是在意,因爲是她自己樂於孤單的待在裡面。
但有一個人不一樣,他並非路過,而是特意爲她而來。
用上帝贈予他的鑰匙,打開了困囚她的牢門讓她得到救贖。
可其實她不知道,被救贖的人,不止是她自己。
隨着顧安塵的手握住向南依的手腕,木門再次緩緩的閉合,掩住了最後一絲光線。
那是第一次,他在異常清醒的狀態下身處黑暗中。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小一……”他輕輕將她擁進懷裡,素日溫熱的手掌一片冰涼,不受控制的顫抖着。
明顯感覺到她的身子瑟縮了一下,顧安塵不禁將人擁的更緊。
黑暗吞噬了一切,讓人看不清彼此的容貌。
顧安塵握住她的手,發現她掌心攥緊的東西是什麼時,他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
斂眸,淚滴在了向南依眼角的痣上。
“對不起……”他的聲音壓抑的深沉,“小一,是我錯了……”
他不該試圖讓她接受這種心理治療,不該想要把她從黑暗中帶出來,一切都是他用錯了方法。
她害怕黑暗,他該做的不是執燈帶她走向光明,而是熄滅那束光,和她一切墜入黑暗。
Limbo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她身下是萬丈懸崖,而他偏偏拽住她的手試圖將她拉扯上來,但結果卻只會令她更加痛苦,無法徹底墜落,也無法真正得到救贖,就這樣懸在崖邊,時時刻刻被折磨。
如果從一開始他就選擇陪她一起跳下去,那她既不會孤單,也不會害怕,多好……
“小一。”顧安塵的手輕撫着她溼潤的雙眸,那樣珍視、那樣溫柔,“不是那隻小烏龜爬的太慢,而是那束光照的太遠,所以,你不要再動,我來找你。”
陪你一起,永墜深夜……
*
走出地下室之前,顧安塵脫下身上的西裝矇住了向南依的頭,擋住了她的視線。
下一秒,室內燈光大亮。
他抱起她,穩步走了出去。
地下室的門口有一灘觸目驚心的血水,那是子彈射中齊婧雙腿時,從她身上流下來的。
客廳裡,言明輝滿臉痛苦的躺在地上,身上同樣往外流着血。
不同的是,他中槍的位置是脊柱。
Vincenzo親自動的手,這一槍會讓言明輝的雙腿在今天之後徹底失去知覺。
他和齊婧的餘生,會先在監獄裡度過,然後被送往意大利。
至於言苓和言梓俊……
看都沒看倒在血泊裡的人,顧安塵徑自抱着向南依走了出去。
神色冷然的令人不敢上前,即便顧青梧從小看着他長大,可他今天這副模樣,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面若神祇,心似修羅。
唯一的溫柔,都給了他懷中的那個孩子。
晃了晃剛剛揮了一拳的右手腕,顧青梧踢人前脫掉的高跟鞋一時沒顧上穿,就這麼赤腳走到了市局局長的面前,“丁局,有勞了。”
“應該的。”
“報告局長,樓上發現兩具屍體,確認爲言苓和言梓俊,死於槍擊。”
眸光微閃,丁局沉聲道,“錄案,他們參與綁架,並且試圖撕票,被警方及時擊斃。”
“……是。”
子彈的型號明顯不是他們局裡的配槍……
年輕的警員雖然心下疑惑,不過卻有眼色的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