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毅這一句話說的是自己,還有自己的那個老媽,她記得,從小,她的衣服基本上就是買的,她小時候還流行什麼手打毛衣毛褲,她的倒也都是手打的,不過都是她媽請人幫她打的。
她的那個母親能幹、強悍,但是在這些事上卻是實在不行,而她,在這一點上也完全繼承了自家老媽,幾歲的時候,她就能一個人換燈泡,通水管,但一直到她穿來之前,都沒給自己縫過一個釦子。
她這麼想着,也沒有發現七娘的臉更紅了,七娘也隨着王二上山有五年了,雖然作爲女人家,她也不好太對楊毅留心,但是她也知道楊毅也沒有怎麼接觸過其他女性,就以爲她這一句,是對她說的,當下不由得心中就有點浮動。
她原本是渝州王家的丫鬟,雖然不是多麼體面,也是二等的,平時吃穿用度也不錯,她先前也沒想過別的,就想着老老實實幹活,等將來,看主人能不能給個恩典。
她不是家生子,也沒有人幫襯,倒沒想過獨自來外面生活,就算是後來和做護院的王二有了那麼點意思,她最多也就想到主人將來能將她許給王二。
本來,也還是有這個可能的,她服侍的二夫人也算是個不錯的主人,對她們並不苛刻,但自從有一次老爺醉酒後拉着她的手亂摸了一回,就全都變了。
沒過兩天,那二夫人就說要將她許給劉大管家的孫子劉立良,劉大管家在府裡是極有體面的,做他的孫媳婦本來也是件好事,但他那個孫子卻不學無術,這也就罷了,最重要的是,前兩年他在外面吃酒,不知道惹到了誰,結果被人挑斷了四肢,從此以後,就成了個廢人。
而那劉立良人雖廢了,卻變得更爲暴虐,府裡傳說,只是丫鬟,就被他弄殘了四個了,這樣的人,她怎麼敢嫁?她渾渾噩噩的應了,失魂落魄了兩天,最後找到機會跑出去見了王二,然後,就跟他一起逃了出來。
他們一開始也沒想過要做山賊,後來發現除了這條路再沒別的路了,這纔不得不上山。
王二原先是個護院,來到山上後,也算是個拔尖的,這五年,她過的雖說不上好,但也說不上壞,直到王二在那一天被殺而她也被帶回青龍寨。
再之後青龍寨被破,她卻被衆人排斥,若不是楊毅,她恐怕連口熱食都吃不上!
而楊毅,雖然年紀小,身形看起來也很瘦弱,但卻比她見過的很多男人都厲害,她知道自己這樣的身份,想做楊毅的婆娘是不成的,但、但她就想有個依靠。
楊毅此時正在想下山要做的事情,自然沒心思去留意她。
她現在已經弄清楚了,這個時代,好像不是她所知道的歷史,最起碼,她是不知道哪個國號爲趙的,至於當今的仁和帝,她更沒有什麼印象。
知道這點之後,令她有些遺憾,她雖然不能說熟知歷史吧,但起碼知道大體的流向,如果這是她所知道的某一時期,那麼最最起碼,她可以避免自己站錯方向,雖然不見得就能趨吉避凶,總要好一些。
不過她向來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遺憾過後,也就是更努力的想下一步要怎麼做,爲此她這一段時間沒少找牛洪樂談話,幾乎榨乾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只可惜牛洪樂過去也不過只是個縣城裡的仵作,比起普通人也許更有見識,但在這個資訊不發達的時代,這見識也是有限的,還不足夠她瞭解這個時代以及此時外面的情況。
她到現在,所能定下的也就兩條,一是楊震是一定要救的,第二則是山賊是能不做就不做的。至於要怎麼救,還有不做山賊之後做什麼,她還要下山去研究研究。
“少當家。”
楊剛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就趕了過來,七娘去給他開了門,楊毅看他穿了一身的短打裝扮,雖說不像個讀書人吧,但冒充家僕還是可以的,因此也就點了下頭:“恩,走吧。”
她說着向外面走去,楊剛自動的接過了七娘遞來的包裹,七娘跟着他們向外走,快要走到前面的時候忍不住開口:“少當家……”
楊毅回過頭,疑惑的看着她,七娘嘴脣動了動,最後雙手疊在右側,半彎了身:“一路順風。”
楊毅點了下頭,沒有多說什麼。
七娘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纔回身,在楊毅不在的這幾天,她要到李衛那裡,想到楊毅要離開還不忘安排她,她不由得有點心喜,少當家這麼忙還記掛着她,是不是對她也……
來到前院的時候,牛洪樂早等在了那兒,看到楊毅,遠遠的就跑了過來:“少當家。”
楊毅點了點頭,笑道:“這次下山就要多麻煩樂大哥了,我和山羊是什麼都不懂的。”
牛洪樂連忙道:“少當家客氣。”
“怎麼是客氣?我和山羊都沒下過山,到了下面說不定被人賣了還要幫着數錢呢。”
她說着大笑了起來,牛洪樂一邊笑着一邊心中發苦,他知道這是楊毅在敲打他,其實他哪裡還用敲打,如果說他一開始還有點什麼想法的話,那麼這些天他早就死心塌地了,這個楊毅的手段,比他所知道的正五品的守備都要厲害,他又是個見不得光的,哪還敢再用什麼心思?
楊毅知道敲打這種事不能多做,因此說了這麼一句也不再多說,轉而談起了其他事情,兩人在前面說着走着,楊剛在後面沉默的跟着,來到山下,楊毅停了停,直接向右邊走去,牛洪樂道:“少當家,錯了。”
“錯了?”
“這邊是往大餘縣的路。”
“那就沒錯了,我要去斥丘。”
牛洪樂一愣,斥丘是渝州的州府,要比熱鬧繁華,十個大餘縣也比不過去,但楊毅下山,不是爲了楊震嗎?心中疑惑,但既然是楊毅做了決定,他自然也不會再多話,反而是楊毅道:“我想那於洪什麼時候送人,還要看斥丘這邊的意思。”
牛洪樂有些驚訝的看向他,楊毅笑笑:“於洪此人,縣吏出身,今年可以說是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他恐怕很難放棄,可惜柴智又被我殺了。”
她說着搖搖頭,很有些可惜。
對於楊震,她本來也是想着走暗路的,但是在她瞭解了於洪的情況之後,就知道這條路恐怕走不通了,於洪今年五十三歲,三十年前的老秀才,這些年也算是精明能幹,但可惜的是,一直不能中舉,沒有中舉,又沒有太強大的背景,升職也就要比別人慢上幾分,熬了這麼三十年,才從一個小小的吏員變成了縣丞,但是幾乎也就到頭了。
他要想再往上升,要麼辭了官職去考舉人,要麼就是有上面人提攜,不用說,第一步他是一定不願意走的,而第二步,那就要靠他自己謀劃了。
楊震是他的敲門磚,是他能不能真正成爲“官”的的一個契機,不用說,他都不會輕易放棄的,若是他手裡有柴智,也許還能交換,但若是想用錢砸開,恐怕就要困難了。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要多少銀錢才能讓於洪暫時放棄升官?
當然,不是說沒有別的可能,但那些可能都要看機會,還不如她先去看看這個渝州知府是什麼樣的人,而且也能瞭解更多的關於這個世界的信息。
大嶼山離斥丘比較遠,不過好在三人都是在山中跑慣的,腿腳便利,走了一上午總算是走到了一個村子裡,那村子極爲破舊,不過他們來的這個日子是楊毅早就計算好了的,這一天,這個村裡正好有個集市,也有從斥丘、大餘縣的人來這裡趕集,所以他們很容易就租了輛馬車,然後一路顛簸,趕到了斥丘。
進門費是一個人五文,進門的時候倒不用出示路引,但住店租房則需要,牛洪樂過去就是衙門裡的,上山前早就給自己準備好了身份,而楊毅楊剛的,則是楊毅抄點青龍寨的物品的時候,從柴智房裡找出來的。
柴智的這些東西,是爲自己和自己的親信準備的,自然沒有楊震爲她準備的妥帖,但這個時代又沒有什麼電腦網絡,認人完全靠上面的描述,比如面瘦、無痣高七尺,這麼一句,估計只要不是大胖子不是身高上有太大差別,然後臉上也沒有痣的人都能冒充了,楊毅相信她只要不犯什麼事,也沒有人會把她揪出來。
而要是犯了事,恐怕將楊震給她準備的路引拿出來也不見得有用。
“少爺,我們要去哪兒?”
牛洪樂也是個聰明的,不用楊毅叮囑,就知道怎麼稱呼,楊毅沉思了片刻:“先找個客棧落腳吧。”
她正說着,旁邊猛地竄出一個人,一轉身就攔到了他們面前:“這位兄臺,有禮了,在下蔣長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