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羣貪婪的生物頻繁地製造着自己的神靈,無盡的索取要求被拒絕後便拋棄了信仰,空留落滿灰塵的雕像,而在匆忙中被創造的神靈如同浩淼夜空中的流星,短暫存在過後便失去了神力。
……
“嗨,你是說真的有女神?……二元界只有魔法修煉者出現,你不會是個喜歡惡作劇的傢伙吧……當然,你看起來不像……噢,我當然相信神靈的存在,我該怎麼稱呼女神?至高神嗎?也許她會喜歡。”西塞羅看見高俊男子時曾朝他狂奔了一陣,但是他們之間卻始終保持着遙遠的距離,他只好恢復了平時的步速,遠遠地跟在男子的後面。
遙遠嗎?西塞羅甚至可以看清他的睫毛。
召喚石壁,狩獵場,二元界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消失了,西塞羅故意用靴子底用力摩擦着地面,卻沒有感應到曾經無處不在的流沙。
乳白色的煙霧籠罩着神秘的二元界,祥和而刺眼的金光包裹在外面,西塞羅覺得自己就像行走在清晨充斥着蒸汽的麪包房裡,陽光穿過天窗,撲面而來。
“隨便你怎麼稱呼,只要你覺得足以表達自己的敬畏。”高俊的男子扭頭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西塞羅,剛纔女神還告訴他,是這個野蠻人喚醒了沉睡已久的衆神。
從乳白色煙霧浮現的一刻起,敬畏就已經在西塞羅的血液裡搖晃,其中還包含了一些無法想像的膽怯,他幾次試圖結束冥想,返回證實世界,但即便他將嘴脣咬出了鮮血也無濟於事。
“好吧,你可以稱呼我西塞羅大人,你叫什麼名字?我喜歡你手上的豎琴,它爲什麼沒有琴絃?……琴柄上的花紋是三葉草嗎?它太漂亮了……你認識半馬人嗎?他們是抱着豎琴的行遊詩人。”
面對喋喋不休,拼命想要套交情的野蠻人,高俊的男子眉頭微皺,冷聲說了一句話,便再也不開口了,朝着金光最盛的方向走去“在女神面前沒有人可以自稱大人。”
這是一段遙遠而孤寂的長途跋涉。
就像被放牧的山羊,西塞羅遠遠跟在男子的身後,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旁不斷翻滾,升騰的煙霧似乎都是一個模樣,無法辨別路徑的長短。他不止一次懷疑自己在原地踏步。除了視覺和聽覺還可以證明生命的存在,飢餓,口渴都沒有發生,風吹在身上也毫無感覺,身體的一切感知在這一刻消失殆盡。
路總會有盡頭。
乳白色的煙霧逐漸稀薄,金色的光芒愈來愈盛,直到厚重的煙霧變成一縷縷,一段段的乳白色絲線在空中漂浮,西塞羅才覺察到自己已經置身於金光之中,無數的金色光線似乎從八方射來,耀得他睜不開眼,僅憑着感覺跟在高俊男子的身後。
“咚!”西塞羅腳下一絆,踉踉蹌蹌地向前跌了幾步,向下看時,絆住他的竟然是一根蒼老的樹根,墨綠色的植物基須盤根錯節,似乎從四方彙集而來,又像是向四面鋪張而去,最令他驚訝的是,腳下的老樹根周圍也射出了無數耀眼的金光。
一棵無以倫比的蒼天大樹。
西塞羅朝前走了幾步,猛然地面凸起的樹根不過龐大樹根中的末小分支。龐大的樹根彷彿一隻弓起脊樑的巨龍,從地面惡狠狠地拔起,足有十幾米高,再向上望時婆娑的樹蔭濃密得望不到邊際,一片片菱片形的樹葉彷彿遮天蔽日,樹幹更是將所有的空間都佔據了。
樹的粗細大小無法分辨,茂密的葉片之間,枝椏之間,千萬道的金光潑灑如雨。
在巨大無比的樹下走了一會,西塞羅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他們或者坐在樹根上,用手支撐着下巴沉思,或者無聊地打着哈欠,似乎剛從睡夢中醒來,不過這些人都好像素不相識,孤孤單單地佔據了某一個角落,只有三隻長着藍色蝴蝶翅膀的姑娘成羣結隊地從他身邊經過,她們的臂彎上懸着淡綠色的圓桶,黃油油的蜂蜜從裡面溢了出去。
“蝴蝶小妖?”西塞羅嘀咕了一句,她們和巴士底的蝴蝶小妖比起來少了許多媚氣,多了一些莊重,眉頭都是金燦燦的顏色。
“她們是花粉之神,春天和果實的締造者。”高俊的男子頭也不回地說着,生硬的口氣似乎在責怪他,不該用毫無遮掩的目光注視她們。
“醜傢伙!”一個身材矮小,圓乎乎,如同皮球般的老頭跳到西塞羅面前伸出了手掌,手心上攤放着一顆金色的核桃“許個願吧。”
西塞羅怔了一下,停下腳步,好奇地看着金色的核桃,它在快速旋轉,裡面似乎有無數的人影,動物的影子跳躍歡呼,呻吟鼓譟。
“就是叫你,你以爲自己多麼英俊嗎?”圓乎乎的老頭踮着腳,金色的眉毛像蟲子一般快速蠕動“金幣?美人還是權力?需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金幣!”西塞羅頓時瞪大了眼睛,現在他聽到金幣兩個字,身體就會興奮地顫抖。
“你確定嗎?這麼說你答應了?”老頭看起來比西塞羅還要興奮,栗子似的鼻子滲出了幾滴汗珠。
“答應什麼?”西塞羅察覺到了陰謀的氣味。
“不許講話!”高俊的男子忽然轉身身體,拉走了西塞羅,野蠻人這時才發現,他們之間看似遙遠的距離,對於男子來講不過是寥寥幾步。
“我恨你,費爾德!我要詛咒你!該死的傢伙!”圓乎乎的老頭氣得又蹦又跳,手心裡的核桃旋轉的也更快了。
“他是詛咒之神,會用你的貪慾換取你的靈魂。記住,不許和任何人講話。”高俊的男子不滿地看了西塞羅一眼,似乎對附着在這個靈魂上的貪婪,嗜血和好色非常不滿。
高俊的男子說完再次走在了西塞羅前面,移動在看起來無比遙遠的地方。
“喂,費爾德,你需要什麼?我們應該談談,我可以滿足你所有的願望。”圓乎乎老頭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接着爆發出一陣大笑。
花粉之神,詛咒之神……難道這裡所有的人都是神靈?西塞羅不停地抓着頭髮,他原本是一個不相信任何神靈的野蠻人,但自從學會魔法,可以進入二元界,一直到戰爭女神的現身漸漸動搖了他的固有想法,他漸漸開始信箱這個世界真的有神靈存在,而且爲數衆多。
“萬能的女神,按照您的吩咐,我將西塞羅引到了您的面前。”名叫費爾德的男子忽然停下,朝前方躬身行禮,跟在他身後的西塞羅差點撞到他的身上。
“做到很好,我的僕人。”不帶任何情緒的女性聲音從空中飄落,甘澈而婉轉。
“野蠻人,你叫西塞羅是嗎?”
聲音散發的瞬間,無數的金光忽然撤去,形成了圓形的空間,以更輝煌的金色圍攏四周。
包括菲爾德在內的兩男一女現在西塞羅的面前,金光閃耀的背景中無法分辨他們的衣着,僅僅可以微弱的分辨出他們的容貌和體態:高俊的菲爾德懷裡抱着無弦豎琴,手持長柄戰斧的中年男人長着一頭濃密的黑色長髮和絡腮鬍子,怒氣衝衝地表情似乎想用手中的武器消滅眼前的一切,他們的中間站着一個佝僂着背的女孩子,她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臉色蠟黃,病兮兮的模樣彷彿得了肺癆病。
所有人都眉毛都是金燦燦的顏色。
在他們身後,懸浮在金黃色光芒中正是傳來女人聲音的地方,西塞羅將手搭在額前,仰視而去,依稀地看到慵懶的中年婦人半臥在一張長椅上,絲綢般的裙角耷拉在椅下,隨風而舞。
“不許直視女神!”費爾德的聲音過後,黑色長髮的中年男人向前跨了一步,手中戰俘嗡嗡做響,如同雷霆震盪。
嘗試凝聚魔法護罩,可笑而不夠敬重的舉動,但是西塞羅確實這麼做了,因爲他覺得膽怯,金光氾濫的世界讓他覺得無比恐懼,似乎行走在死亡邊緣。
沒有魔法,沒有魔法控制力,西塞羅覺得就連擡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了。
“噢,你可以叫我西塞羅大人。”西塞羅楞了片刻,習慣性的語言脫口而出。
“大膽!”黑色如森的中年男子高舉起戰斧,金黃色的世界忽然變得昏暗,黑色的暴雨,黑色的鋸齒狀閃電和濃濃的黑煙從四面翻騰滾動,如同世界末日降臨,西塞羅猛地打了一個冷戰,不禁向後退了幾步。
“僕人,熄滅你的怒火!”婉轉的女性聲音從空中鋪展而來,黑色的世界隨即消失,金光四射的世界恢復了原來的形態,如同雨過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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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至高的女神。”長着黑色長髮的中年人雙手垂地,恭恭敬敬地肅立一旁,戰斧也失去了隆隆的雷音。
無聲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不敢移動的西塞羅察覺到雙腳微酸時,‘咯咯’的笑聲在空氣中盪漾,中年女性特有的嬌喘也隨之而來,如果不是在神聖而具有強壓下的世界中,西塞羅恐怕真的會以爲遇到了豐腴的貴族少婦在尋歡作樂。
“他是一個可愛的傢伙,不是嗎?”從滿誘惑的聲音從女神口中發出,她又開始大笑。
“至高的女神,我必須提醒你,他的靈魂污濁不堪。”費爾德側目躬身,向女神說出了他眼中的西塞羅。
“我也可以看清他的靈魂。”女神停止了笑聲,聲音一緩說:“謝謝你的忠誠,守望之神。”
“我只是您的僕人。”費爾德再次躬身。
西塞羅的感覺告訴他,無分辨容貌的女神似乎在空中輕輕伸了一個懶腰,他不敢再擡頭觀望,就連對費爾德等三人也不敢直視,雖然他對他們的金色眉毛非常好奇。
“好吧,西塞羅大人。”女神的聲音像是打着輕緩的節拍,聽起來讓人非常愜意,但後面的話卻讓西塞羅不寒而慄“我可以原諒你的冒昧,那是因爲你做出的貢獻足以彌補褻瀆神靈的罪孽,不過你要清楚,在這裡,在衆多神靈聚集的地方,在衆神之樹下,你如同一隻卑微的蟲子!嗯,就連一隻蟲子都不如,就像在你們的世界,野蠻人永遠無法融入人類的王國,只能像野獸一樣掙扎在生與死之間。”
“是的,女神,卑微的我如同蟲子……連蟲子也不如。”西塞羅的腦袋有些麻木,但是卻清晰地浮現出一個個疑問,金光的世界真是衆神生存的地方?這棵巨樹是衆神之樹,那意味着什麼?神靈真的存在?即便面對至高,主宰一切都女神,他還是固執地懷疑是否有神靈的存在。
“也許你對自己做的事情所知不多,也許是無意中的行爲,但是我賜給你與我見面的榮譽,你是第二個能夠與我見面生物,這就足以證明你的功績……你喚醒了沉睡的衆神!”
沉睡的衆神?誰是第一個能夠聆聽女神聲音的生物?西塞羅這會已經變成了一架只會發問的機器。
女神的聲音忽然變得悲哀,託着身體的長椅輕輕搖晃“我們已經沉睡太久了,沒有信仰,沒有虔誠,對於生物來說也許並不重要,但是這種殘忍的方式卻讓我們沉睡了千年。”
西塞羅沉吟了一會,終於鼓起勇氣,喃喃地說:“至高的女神,我曾多次親眼看見人類和獸人部落用食物和處女祭奠神靈,他們下跪,祈禱,非常虔誠。”
“我喜歡你的問題,不喜歡死氣沉沉的談話,雖然你是如此的卑微。”女神語氣稍微和緩了一些“生物們祭奠神靈,在那一刻他們是虔誠的,因爲他們想借助神靈之手得到無法獲取的東西,從而滿足自己的慾望,而神靈不是生物,唯一需要的只有信仰的虔誠,不是虔誠的慾望。”
“一千年?還要更久吧。自私的生物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生靈,他們是如此的善變,當虔誠之心誕生神靈後便會迫不及待地索取,不停地索取,在慾望的面前虔誠消失了,生物所創造的神靈開始沉睡,所有的生物都不再虔誠時,衆神同時閉上了眼睛!”女神越說越激動,似乎在手指着西塞羅訓斥“都是因爲你們的貪婪,可悲又可憐的生物,貪婪讓衆神沉睡的同時也讓你們失去了庇佑!”
“現在衆神醒來了?”西塞羅明知故問地說了一句,希望能熄滅女神的怒火。
“是的,衆神醒來了。”女神果然不像剛纔那麼激動了“那都是因爲你,數萬名虔誠的獸人頂禮膜拜湛藍女神時,虔誠的力量足以使所有的神靈甦醒,嗯,現在你們稱呼她戰爭女神。”
西塞羅緊閉着嘴巴,腦子裡亂哄哄的,不敢相信所見所聞,至高的女神近在眼前,她告訴自己,神靈是由生物的虔誠而創造,虔誠消失時神靈便會沉睡,甚至消亡。更讓他想不到是,巴士底祭拜戰爭女神的儀式不僅使戰爭女神現身,同時也讓衆神甦醒。
西塞羅茫然地站着,完全沒有聽到至高女神的聲音,身體便像箭一樣射向了空中,射向巨樹的繁茂葉片中“即便你是這樣卑微,我還是願意帶去你神之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