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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一樣沉寂的陣地,死一樣沉寂的城市。

心裡異常難受。今天夜裡,這個鬼地方就是我的歸宿了吧。我是來打工的,我的家鄉不是這裡。

大地陷入了暫時的平靜,風一陣陣吹過陣地,揚起漫天塵土在我們陣地上盤桓幾天的硝煙現在已經被風吹散許多,透過夜視儀,我隱約看見我們的戰士在陣地上彎腰轉悠的身影。

鬼子撤下去需要重新休整。剛纔幾個小時的戰鬥也耗盡了他們的彈藥和精力。出現空地協調的嚴重失誤,他們也得花時間去弄清楚。

我轉身遠遠地眺望後面的地平線,後方的城市在夜色中隱隱露出她的輪廓。

傷痕累累的千年古城,怯怯地蜷縮在黑暗中的古城。

經過數十年的和平,這裡的幾代人一手一腳地將曾經蒼老的她重新呵護成一位典雅的**。

被高大厚實的梧桐樹包裹着的街道,被漂亮優雅的雕像點綴着的草坪,還有沿着綠色湖面盤旋着的鴿子和掠過陽臺的微風,被虔誠的古塔每天祈禱着的夕陽。所有關於這座城市的回憶,以後都只能從照片和錄像帶裡去尋覓。街道、雕像、鴿子還有古塔,都已褪去繁華,被夜色吞沒,永遠不會再現。

人們!

對,還有那些人們,那些曾經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們,包括那些已經背叛了她的人們。那些高貴的,駕駛着奔馳、寶馬的城市主人們,在戰火尚未波及時已倉皇而去,讓她獨自一人倒臥在夜色中飲泣,在這片古老而又蒼涼的土地上。

現在在外圍陣地上拼死捍衛她的千萬戰士裡,有多少曾經是被她熱烈擁抱的子民?

我不記得是什麼讓我挺着胸拋下行李從倉皇逃竄的人羣中走出來,也不記得是什麼讓我能夠在陣地上捱過這地獄般的戰鬥。記不起那位該被我搶救但最終卻爲我而死的戰士的面容,我甚至記不起自己是怎樣拿起武器的。

我只記得滿手的鮮血和被我死死摟着的殘破的軀體。從一開始,無言的悲憤始終死死地扼着我的喉嚨,時刻咬齧着我的心臟。我不知道心裡是什麼念頭支撐着我。老雷說第一眼看見我還以爲我瘋了,根本不躲避敵人的火力,站在陣地上瘋狂地哭喊着開槍。要不是他把我踹倒,我早就被鬼子打死了。

老雷。

不知道他現在是否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