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應龍趕到河灘處時,華雲飛和展虎正鏖戰不休,展龍則筋疲力盡,節節敗退。
沒辦法,人力有時盡,他再勇猛,氣力總有耗盡的時候,可對方卻不是八個人始終與他纏鬥,而是後備武士輪換上陣,展龍氣力稍弱,動作一緩,便落了下風。
但是在總體局勢上,展龍這方又稍占上風,因爲他們人數佔優,且大部分是生力軍,葉小天的部下卻是馬不停蹄地從貴陽追過來的,又已苦戰過一場,僅憑悍勇之氣能支撐到現在已經不易。
眼見雙方就要拼個兩敗俱傷甚至同歸於盡,楊應龍的船在河灘上停住了。楊應龍輕快地跳上橫七豎八杵在河灘上的展家船隻,慢悠悠地向河灘處走去。
等他走到距岸最近的船尾處時,一箇中年人已經把一條踏板順了下去,楊應龍施施然地登了岸,身旁就是刀光劍影,他卻旁若無人,彷彿閒庭信步。
跟在楊應龍身邊的人有四個,都已年過半百。他們也是道士出身,卻不是來自龍虎山,楊應龍崇信道教,不惜重金邀請天下道家名士來他的播州,待如上賓。
雖然那些潛心修道的真正三清不會受世俗紅塵所誘,卻也不乏身懷絕技卻耐不得深山苦寒的道人來到播州。經過楊應龍一番考量,真正可堪大用的高手,都被他不惜代價禮聘下來,所以楊應龍身邊的高手着實不少。
此時岸上的戰鬥雖然在繼續,其實在旁觀者眼中看來已經不那麼激烈了,雙方氣力都已耗盡,出刀無力、變招緩慢,戰力急劇下降,如今比一個普通農夫也高明不到哪兒去了。
一個展家武士已將力竭,那口刀斜斜劈下,對方一避,收刀不及,直接向楊應龍前方兩個護衛砍來,右邊那個中年侍衛頭不擡眼不睜,只把右手一揚,袖中忽地探出一支精鋼打造的虎爪。
“鏗”地一聲,那刀劈在虎爪上,當地一聲斷成兩截,那中年侍衛腳下半步不停,依舊邁着平穩的步伐,護着楊應龍向前走去。
那個展家侍衛呆呆地看着楊應龍一行人,舉着半截斷刀,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對面那個葉家侍衛單刀拄地,氣喘如牛,有心上前趁機取他性命,可是隻一歇,就再也提不起氣力了。
這羣突如其來者很快引起了雙方注意,雙方人馬都警惕起來,他們現在都已拼得筋疲力盡,如果這路人馬對他們有敵意,就算人數少於他們,只怕也要被全殲。
雙方迅速停止了搏鬥,紛紛向己方靠攏,一邊回覆着氣力,一邊警惕地看着楊應龍一行人。
“楊天王!” Wωω• ttkan• C O
展龍見過楊應龍,一見是他,不由大喜,慌忙奔過來,未曾開口,熱淚先流:“天王,家父……被葉小天給殺了,求天王給晚輩做主啊!”
楊應龍臉色平靜,認真地打量了葉小天一眼。這時候,田雌鳳在兩個龍虎山高手的護持下也趕了來,站在楊應龍身邊。葉小天見了,心頭不由一緊。
他和田雌鳳之間的過節,他可沒有忘記。楊應龍怎麼會在此,如果他有心替田雌鳳撐腰,只怕今日鷸蚌相爭,要被他這個漁翁得利了。
葉小天不能不緊張,此時他這一方已無苦戰之力,楊應龍這支生力軍一旦加入,只怕他也要折戟沉沙,喪命在這羊場河畔。但……楊應龍看他的這是什麼眼神兒?
楊應龍看着葉小天,原本稍顯冷厲的眼神兒漸漸變得柔和起來,有些欣慰、有些歡喜,就像……
葉小天忽然想起了洪百川頭一次聽說兒子的經商天賦時那種歡喜、滿足的眼神兒,沒錯,楊應龍此刻的眼神兒,就像一個嚴父,終於看到他的兒子成長起來。
“老子又不是你兒子,怎麼這麼看我。”葉小天忍不住暗暗嘀咕。
楊應龍看着葉小天,的確既歡喜又欣慰,但他並不是在看令他滿意的兒子,而是在他看飼餵的乳虎漸漸成長起來。如果他掉下虎山,一樣會被這猛虎咬死,但是做爲養虎人,他還是希望看到這頭乳虎在他手中成長爲威猛的百獸之王。
或者用一個更恰當的例子,葉小天是他無意中發現的一塊玄鐵,他正在用這塊玄鐵打造一口鋒利的寶劍,刀柄他已經準備好了,就是葉小安,他只等這口劍千錘百練,鋒芒畢露的時候,安上劍柄,就是他征戰天下的一件利器。
“葉長官!”
楊應龍滿意地看着葉小天,微笑着點點頭。
楊應龍的這個態度,令趕到他身邊的展龍、展虎稍顯錯愕,不過他們馬上就鎮定下來。展楊兩家已經定親,凝兒就在一旁呢,這楊天王明年就要變成他們的妹夫了,怎麼可能不站在他們展家一邊。楊天王對葉小天這麼客氣,未必是真的禮遇,這些大人物,講的不就是要喜怒不形於色,要談笑殺人,更增威儀麼。
展虎眼珠一轉,一把拉過展凝兒,稍顯諂媚地道:“天王,這就是舍妹凝兒。”
“呵呵,凝兒姑娘,我當然認識!”
楊應龍彬彬有禮地向展凝兒點了點頭。展凝兒對楊應龍的人品既不恥又不屑,至於他風度翩翩的外表、貴不可言的身份,卻是根本不放在她心上的。
此時見楊應龍向她示意,展凝兒眉梢一挑,就要冷語相譏,但話到嘴邊,心頭忽地一凜,又被她硬生生地嚥了下去。
楊應龍此來,顯然是對葉小天大大不利的,如果他應展龍展虎兩位堂兄所請,對葉小天下手,此刻的葉小天如何抵擋?不能和楊應龍鬧翻,至少現在不能,不如虛與委蛇一番,憑藉這層身份,說不定可以掩護葉小天離開。
想到這裡,凝兒不禁飛快地瞟了眼兩位堂兄,方纔混戰她不出手,回到家裡就已必然要受指責了,如果她再阻撓堂兄請人助拳,放走殺死她伯父的大仇人,那就是展家的罪人,自己將要被置於何等境地,實是不敢想象。可是,她能坐視葉小天被殺麼?凝兒又看了眼葉小天,下脣咬得緊緊的,手中的劍也攥緊了。
楊應龍對展凝兒的冷淡渾不在意,倒是田雌鳳很認真地打量了展凝兒幾眼,對楊應龍抿嘴笑道:“這姑娘不錯!姐妹們中間,還沒有這樣英姿颯爽的女子呢。”
楊應龍淡淡一笑,沒理會她話裡若有若無的酸味兒,開口說道:“巡撫大人即將趕赴貴陽上任,楊某身爲貴州的一份子,也當前來相迎啊!不想趕至此處,正見你們雙方爭鬥……”
楊應龍說到這裡,轉向葉小天,正色道:“葉長官,聽展家兄弟說,你殺了他的父親?雌鳳告訴我,你在貴陽這段時間,攪得腥風血雨,張雨桐和曹瑞希兩位土司也死在你的手上!”
展虎怒氣衝衝地插口道:“曹家土舍曹瑞雲也被他殺了!”
楊應龍沉聲道:“如果對你的猖狂舉動,新任巡撫置若罔聞,他該如何服衆?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如此無法無天,你讓新任巡撫大人如何自處?你說他上任之後,這第一把火,要不要燒在你的頭上?”
展龍展虎聽到這兒,就覺得話風有點兒不對了,什麼叫新官上任三把火?難道楊天王不打算過問此事,而是把此事交給新任巡撫去發落?
展龍按捺不住,道:“天王,葉小天殺我父親,此仇不共戴天。還請天王爲展家主持公道!”
楊應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展家之事,楊家爲何要主持公道?楊某是貴州巡撫?楊某是衆土司公認的土司王?”
展龍登時呆住,臉龐脹的通紅。
展虎訥訥地道:“天王……天王已與舍妹定親,你我兩家已成姻親,天王爲家父主持公道,不是……不是理所當然麼?”
楊應龍展顏一笑,道:“原來是爲了這個原因。呵呵,展某正要對你們講,楊某原本確是要與展家結親,除了展姑娘姿容俊俏,人品端莊,令楊某心折,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展家在楊某心中,有着極高的位置,所以楊某很想和展家親近親近。”
展虎結結巴巴地道:“那……那現在?”
楊應龍神色一冷,道:“現在麼,不好意思的很,雌鳳來迎我時,已經把近來貴陽發生的一切事情告訴了我。葉小天罔顧王法,無視朝廷不假,但事由起因,卻是因爲展伯雄在花溪行刺於他。”
展龍大怒,道:“家父無怨無仇,緣何行刺葉小天,這是葉小天的藉口!”
“是麼?”
楊應龍冷笑一聲,道:“田家妙雯姑娘已公開聲稱,展伯雄見色起意,欲對她不利,事敗又要殺人滅口,卻被葉小天所救,你父因此和葉小天起了糾紛,田家是什麼身份?會信口雌黃?”
展龍展虎有口難辨,他們父親的主意他們當然清楚,可葉小天就在眼前,難道能開口承認其實暗殺田妙雯並非是他們老爹想老牛吃嫩草,而是爲了嫁禍江東?如果承認了,那葉小天殺他們的爹不也成了天經地義?
楊應龍不屑且厭惡地道:“如此行爲,令人齒冷。楊某怎能同這樣的人家結親,使我播州楊氏羞?今日你兄弟二人在此,正好告知你等,這樁婚事,就此作罷!”
播州有龍,翻雲覆雨!
展龍展虎,目瞪口呆!
:誠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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