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哥,等等我,我的瑪雅,你別走這麼快!”羅大亨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葉小天倏而回身,洋洋得意地道:“怎麼樣,剛纔大哥從走出來時,是不是很冷傲、很高貴、很不可一世、很成竹在胸?”
大亨呆了呆,答道:“沒覺得啊,我就覺得大哥走路有些做作,對了!還有點順拐!”
葉小天泄氣地道:“是麼?我還以爲很有高手風範呢。”
這時,冬天也急步趕來,大亨奇道:“冬老伯,你的眼神兒變好了?”
冬長老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老夫不瞎,大路這麼寬,路上又只站着你們兩個,難道老夫還看不見麼?”
適時趕來的周班頭趕緊咳嗽一聲,道:“典史大人!”
葉小天奇道:“周班頭,你不是跟知縣大人去了驛站麼,怎麼在這裡?”
周班頭道:“驛站裡來了個姓景的千戶,是個粗魯的軍漢,一味的蠻不講理,縣尊大人根本奈何不了他,還被他打了一巴掌,卑職看不是法兒,只好趕來向大人求救了!”
葉小天皺了皺眉,對羅大亨道:“大亨,你陪冬長老回去,我和周班頭去一趟。”大亨答應下來,葉小天便跟着周班頭急急離去。葉小天邊走邊道:“那景千戶是怎麼回事,你仔細說給我聽。”
周班頭道:“是這樣……”
……
李玄成叫人把徐伯夷綁了打進囚籠,押在欽差行轅裡,怒氣衝衝地趕到林侍郎的居處,林侍郎捧着一杯熱茶,眉頭微蹙,正在微微出神。李玄成一屁股在旁邊坐了,氣憤憤地道:“林大人,咱們明日一早就回京吧,這次來葫縣。簡直就是一場鬧劇!”
林侍郎笑而不語,國舅爺回了京,依舊是國舅爺,這件事辦砸了,對他卻是極爲不利的。李玄成見林侍郎不說話,不禁問道:“怎麼,林大人你還不死心嗎?你我二人就快成爲葫縣百姓口中的笑柄了。”
林侍郎悠然道:“國舅爺。不要急嘛,這事未必就沒有轉機。”
林侍郎揚聲喚道:“來人!”
一個錦衣侍衛應聲而入,垂手肅立。
林侍郎道:“你去,請葉典史來一趟。”
李玄成不悅地道:“林大人找他來做什麼?難道徐伯夷沒辦法,他就有辦法了?”
林侍郎微笑道:“皇上對此事甚是期許,我們總不能稍遇挫折便即離去。葉典史有沒有辦法。本官也不確定,不過……不妨一試。”
李玄成冷笑一聲,一句話到了嘴邊又強嚥了回去。林侍郎熟知他與葉小天之間的恩怨,他倒不好多說什麼。
……
葉小天一路走,一路聽周班頭講述經過,等他趕到驛站上時,前因後果已打聽明白了。二人走進驛站。就見許多驛卒民夫乃至縣衙的捕快還有身穿戰襖的軍漢聚攏在一幢房前,抻着脖子向內觀看。
周班頭走上前去,像趕鴨子似的喝道:“散了!散了!有什麼好看的!”衆人回頭一看,見葉典史站在那裡,登時一鬨而散,只留下那些滿不在乎的軍卒依舊看着熱鬧,但門前已經空出一塊地方。
葉小天走上前去,就見一個粗魯的軍漢揪着花知縣的衣領子。怒目喝罵,花知縣雙手抓着那軍漢的手,一副氣極敗壞的樣子,趙驛丞兩手伸在二人中間,拼命想把兩人撐開。
葉小天見狀,立即一個箭步衝了進去,大喝道:“住手!你是何人。竟敢對一縣父母大打出手,不怕王法了麼?”
景千戶扭頭一看,“噗哧”一聲樂了,他把花知縣向前用力一搡。挽了挽袖子,微微晃動着肩膀朝葉小天逼近過來:“喲嗬,這是誰褲襠破了,把你給露出來了,怎麼着,你想替那草雞知縣出頭?成!老子姓景,景鵬,興都留守司千戶,咱們哥倆兒練練?”
葉小天擼胳膊挽袖子地正要衝上去,一聽這話陡然站住了。他驚訝地看看景千戶,遲疑地問道:“你……你就是興都留守司的景鵬景大哥?”
景千戶蒲扇般的大手已經舉了起來,正要往葉小天臉上扇去,一聽這話,手臂以一個可笑的姿勢定在空中。景鵬瞪大眼睛看着葉小天,遲疑地道:“你……你認識我?”
葉小天欣然道:“你真是景大哥?哎呀,久仰,久仰!小弟不曾見過景大哥,不過景大哥的名字,小弟可聽泓愃兄提過不只一次了,想不到竟然在這裡遇到了你。”
“泓愃?泓……愃?你……你說的是哪……哪個泓愃?”景千戶的聲音有些結巴起來,他忽然想起一個名叫泓愃的人,只是此人他絕對沒有資格稱兄道弟,見了那人,他一向是稱公子的。
葉小天熱情地道:“就是張泓愃嘛,哈哈!泓愃兄常說,他父親張老大人曾不只一次在他面前讚譽你,說你是他手下極得力的干將,驍勇善戰,尤擅水戰,在水師時曾屢立戰功。只可惜性情過於耿直,爲人太過直率,容易得罪人,所以如今才只做到千戶。要不然,以景大哥的功勞本領,早該升副將了。”
景千戶眉開眼笑,嘿嘿地笑着,難爲情地道:“尚書大人真這麼說?哎呀……,哪裡,哪裡,尚書大人實在是太過獎了。”
葉小天當然沒聽張泓愃提起過什麼興都留守司的景鵬景千戶,但他料定景千戶逢年過節一定少不了去走張尚書的門路。
他在路上曾仔細問過周班頭,周班頭出於職業習慣,做捕頭做久了的人,對於瞭解到的情況都很詳細地說了出來。
葉小天從周班頭所說的情況裡總結出兩點,一是景千戶自陳的兩次戰功,都與海戰有關,此人必定是出身水師。二是此人跟過的有名的文官武將包括朱紈和張真兩人。
一個水師出身的將領,最後卻成了興教留守司的人,現在還被派來押運糧草,此人在官場上混的一定不如意。他跟過兩個位高權重的大臣,朱紈早已過世,現在還活着且掌管南直隸兵部的就是張真。這景千戶無論如何不會放棄這個後臺,就算他不擅鑽營,逢年過節也少不了一份禮物。那麼張泓愃知道他這麼個人也就不足爲怪了。
景鵬的確是出身水師,他提到的那兩次海戰,就是他奮勇作戰立下大功,得以升遷的主要原由。只是此人性情粗魯,不善維繫與上官的關係,所以在水師混的不如意,後來更是被一腳踢開,到了興都留守司。
這些年他漸漸開了竅,巴望着有機會可以調回水師。起碼也得調到一個可以立戰功的地方,否則他做到千戶這輩子也就到頭了。他能攀得上關係且能對他有所幫助的老上司裡,就只有南京兵部尚書張真,所以少不了往張府走動。
葉小天說的全對,景千戶自然不疑有它,聽到張尚書對自己評價如此之高,景千戶真是又驚又喜,大有受寵若驚之感。再想到這葉小天與張尚書家公子是稱兄道弟的關係,對葉小天便也親熱恭敬起來。
景千戶搓搓大手,打個哈哈道:“哎呀,這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險些和小兄弟起了衝突,我老景是個大老粗,小兄弟你可不要見怪。對了,還未請教,小兄弟你尊姓大名?”
葉小天笑吟吟地道:“小弟姓葉,葉小天,忝爲葫縣典史。”
葉小天也不給景千戶時間思量爲何一個小小典史有機會認識兵部尚書家的公子,他親親熱熱地挽起景千戶的手臂,哈哈笑道:“景大哥,來來來,咱們借一步說話。”
衆人眼看二人勾肩搭背地走開,方纔還跟斗雞似的逮着誰跟誰幹架的景千戶居然笑得連眼睛都看不見了,不由面面相覷:葉典史怎麼走到哪兒都有認識的人?連這粗魯軍頭兒都能拉上交情。
葉小天把景千戶拉到一邊,小聲道:“景大哥,這是怎麼回事兒?你是軍中的將領,花大人是地方上的父母官,何必鬧得這麼僵呢?”
軍中漢子粗魯直率,說話不大知道拐彎抹腳,景千戶面有難色地道:“兄弟,你有所不知啊,老哥手下人護送的軍需物資在你們葫縣境內被劫了,這事兒我不找他花知縣找誰?這事兒你別摻和了。”
葉小天苦笑道:“老哥,兄弟我是葫縣典史啊,你用這事來壓他,他肯定會把這事壓在我的頭上,我想跑都跑不了。”
景千戶面有難色地道:“這……”
葉小天壓低聲音道:“景大哥,不瞞你說,我跟這花知縣其實並不對付,花知縣隔三岔五就找我的碴兒,目的不外乎是索賄,可我哪有那麼多好處孝敬他,結果處處受他針對。
嘿!你不待見我?我還不巴結你呢!要不然你看,他在驛站上日曬雨淋的,我作爲下屬,什麼時候跑到他身邊守着過?只是……老哥啊,你這麼一鬧,他手下人找到我了,我是典史,能不來麼?”
景千戶一聽葉小天這番話,不禁感同身受,有了共同語言,就更覺親切了,葉小天察顏觀色,趁機說道:“要是大哥你真能把這事兒栽到他頭上,小弟巴不得呢,問題是你不可能成功啊,莫不如換個法子把他繞進來。”
景千戶凝神道:“這話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