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薄的陽光從硃色窗櫺邊斜斜照耀,房內氤氳着火爐內飄出的縷縷白霧,隱隱暗香在靜默中浮動。
木然坐在銅鏡前的月落塵因爲一心想着宋威爲何想要見自己而失神很久,直到身邊丫鬟們的竊竊私語響起,她這才迷茫回眸,輕啓薄脣:“怎麼了?”
“小姐,您簡直就像仙子下凡!照照鏡子吧,如果對妝扮有什麼不滿意奴婢們馬上給您重新描。”
叫她起牀的丫鬟微笑作答,低眉順眼的模樣讓月落塵不禁想起依然還在襄國皇宮的杏兒和思月。思月那丫頭還機靈潑辣些,反倒是一心一意只忠於安陵泓宇的杏兒,她會不會有危險?哎,此時此刻我遠在千里之外,即便她們有任何危險插翅也難相救。
輕輕嘆息,她轉眸凝視銅鏡中的自己,這才發現手巧的丫鬟們給她描了個梅花妝。鏡中的女子千嬌百媚絕色傾城,可現在的她又哪有任何心情來考慮妝容是否能帶給自己愉悅?瞥了幾眼草草換過衣裳,她在丫鬟的帶領下盈盈走至前廳,身着墨黑色繡蟒長袍的宋鏗正坐在擺好滿桌早點的桌前皺眉沉思。
“王爺,小姐到了,奴婢告退。”丫鬟的軟語讓宋鏗拉回飄得很遠的思緒,起身回頭,他不覺怔住,炯炯明亮的雙眼裡噙滿驚豔,無數讚美之詞猶如千軍萬馬在腦海中奔騰疾馳,可他張了張脣也沒發出任何聲音,好像怕自己的粗聲粗氣會使得這美麗得如同夢境的清晨之景破碎。
只見眼前的女子兩葉柳葉眉籠着薄薄清愁,似水翦瞳澄明淡定,清澈得如同璀璨水晶,櫻脣嬌柔猶似花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雙頰,眉心描出的嫣紅梅花將綻似綻,清冷和嫵媚結合得恰到好處,給本來就已美得不可方物的臉平添幾抹難以言喻的風情。
銀白色錦緞長袍包裹着她的嬌軀,袖口和領口皆是淡到幾乎沒有的淺綠色絨毛爲飾,一枝梅花從下至上爛漫而開,點點嫣紅和眉心之間的梅花遙相呼應,再加上髮髻上的薇靈梅花簪子點綴,亭亭玉立的月落塵幾乎就像梅花仙子墜落在冰天雪地中,清冽卻不失柔媚,淡雅卻能傾城。
宋鏗的一言不發和目不轉睛讓月落塵感到不自在,她實在難以坦然面對除開安陵泓宇以外任何別的男子的如此凝視。清清嗓子,她走至宋鏗對面淺笑道:“王爺,聽丫鬟說你要帶落塵去面聖?”
優雅動聽的嗓音中,宋鏗恍覺自己的失態。鬍鬚端茬佈滿下巴的他尷尬的笑笑,示意一旁垂手侍立的下人給月落塵盛粥。待下人伺候完離去,他這纔開口:“昨夜事情太多,所以未來得及在你入睡前去看你,抱歉。帶你進宮面聖是皇叔的意思,不過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難道昨天南安王入宮商談了差不多整整一天,回來又滿面不悅,想必是和他皇叔鬧得很不愉快吧?可就算是這樣,宋威爲何要見我呢?難道、、、幾許哀怨和無奈浮上眉梢,月落塵面對滿桌精美可口的早膳沒有任何胃口,輕輕揚脣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濃蜜色面龐上籠着柔情,並不想說出實情的宋鏗一時沒想到月落塵究竟在說什麼。
“王爺心繫蒼生,所以一直反對征戰,與此同時,王爺卻也忠誠可嘉,對皇上的聖旨從來都沒違抗過。這次東征王爺之前沒有極力反對,卻在攻城略地之後回過頭來要求撤兵,這本來就十分可疑。再加上表哥和雅寧公主想必也早就見過皇上,所以皇上肯定想見見我,是麼?”說白了,宋威就是想看看能讓他手下最勇猛的王爺倒戈相向的女人究竟是什麼狐媚女人,僅此而已。
準確無誤卻又淡然到難以猜測到內心真實情感的言語讓宋鏗頓時失言,他半天都不知道怎麼來回答。
的確,昨日入宮面聖他和宋威鬧得非常不愉快。雖然宋威歷來膽小懦弱,但同時他也好大喜功,現在出戰捷報連連,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退兵,更何況他相信在龍沐庭的帶領下晏國完全有可能滅掉不可一世的襄國,從而成爲天下霸主。
只不過宋威卻知道他的侄兒宋鏗在晏國的勢力不容小覷,因此纔會有重兵圍城之事。經過一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規勸,哪知宋鏗卻還是要求停止東征,他的桀驁和堅定將宋威氣得不行。
左思右想後,早就見過龍沐庭和雅寧的宋威只好暫時停止這種不會有任何進展的商討,轉而要求見見那個令自己侄兒神魂顛倒的月落塵。儘管月落塵最初代替雅緻出嫁,但小心謹慎的龍沐庭爲了防止一些不必要的事情發生,從未讓別人睹過她的真實容貌,宋威亦不例外。
於宋鏗而言,忠孝是他不想背棄的堅持,因此好像是有些鬆口的宋威要求見見月落塵後,他只好答應。畢竟,如果宋威能夠體量他的苦心不動干戈就能解決一切的話,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不過,宋鏗卻覺得此事難以向月落塵啓齒,他覺得像她這樣冰清玉潔的女子不會樂意承受這種要求,所以、、、、、、
腦海了糾結鬥爭了一陣子,宋鏗半晌後才擡眸看向她:“如果、、、如果你願意進宮,我不勉強你。”
毫無心思的喝過幾口燕窩粥,月落塵聽到宋鏗的這句不禁有些小小感動,只是她的愁眉卻依然不展,不知爲何,她覺得宋威即使見過她恐怕也不會改變東征的主意——這,不過是他的緩兵之計。
輕放銀勺,她淡淡道:“我可以進宮,只不過落塵進宮就真能如王爺想象中的那樣化干戈爲玉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