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聲如雷,龍沐庭終於在肆意的怒火中親口說出自己的身份。紅通通雙眼裡壓抑的狂躁噴涌而出,他用力搖晃月落塵,彷彿唯有這樣才能將心底積沉多年的痛苦悉數發泄。
頭暈腦脹的月落塵深知此時的他已然陷入因爲往事而帶來的巨大悲慟中,心地柔軟的她胸膛內生出無數憐憫和柔情。表哥果然是看着姑姑被姑父殺死,這對於年僅十歲的孩子來說恐怕是永生永世都不能忘記的情景吧?
自我懂事來,表哥從來就十分安靜,只是默默學習師傅所教的一切,不打鬧不貪玩,小小年紀就出落得比同齡人要穩重老練,其實並不是他生性如此,而是他在很早時就已目睹過最慘烈的事。
持續片刻的肆意叫嚷和搖晃後,龍沐庭頹然倒在椅子中。說出那幾句的他儼然已又經歷次悽慘往事,髮絲微亂,白衣清冷,眉宇糾結難解。墨黑瞳孔中的狂躁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如潮水般洶涌的痛苦。歷來淡然蕭遠遺世獨立的他此時此刻俊容蒙塵,頹喪之態昭然若現,宛如受到重創的小獸般可憐無奈,又如同春風得意高站雲端的人突如其來的狠狠跌入泥沼般沮喪低迷。
這些往事,是他心底沉澱多年的痛。時間的流逝並不能沖淡他兒時親眼目睹的痛楚,他的恨意和鬱反而結隨着時間越發累積,累積到他其實難以承受,累積到他百般掙扎後將心儀的女子拱手送人,累積他到不顧一切,甚至犧牲到自己此生的幸福,只爲擁有權利去消除任何和往事有關的痕跡。所有人知道的他是龍沐庭,而不是安陵沐庭,不是嗎?
燈火璀璨中,嬌軀顫抖的月落塵看到有兩顆淚珠在龍沐庭眼角跌落,暈黃色澤彷彿沉澱着最濃烈的殤。
莫大的不忍在月落塵心湖翻滾,她亦不願看到自己相依爲命多年的親人如此垂頭喪氣。緩緩移動至他身邊蹲下,月落塵握住他冰涼刺骨的右手柔聲如水寬慰道:
“表哥,落塵瞭解你的痛楚,真的,以前每次追問你那是落塵不懂事。看到你現在這樣,我的心很痛,姑姑在天有靈肯定也不希望你這麼難受。佛家常說捨得捨得,有舍纔有得,表哥,放下那些已經過去的傷痛,好好珍惜眼下的生活,好不好?”
柔言軟語猶如冰封之地的一縷陽光照射進來,垂眸良久的龍沐庭擡起雙眼注視眼前瑩瑩粉臉,極其相似的面孔讓他慢慢從暴躁不安中沉靜,兒時關於孃親的記憶慢慢躍過那些悽慘景象浮現,他彷彿看到自己容顏天成嫋娜如柳的娘在對自己微笑,暖若春陽,燦似桃花。
兩種截然不同的記憶和感覺在腦海裡衝撞交戰,眼神慢慢悽迷的同時,龍沐庭流下兩行熱淚——自從字眼看到母親被父親亂刀殺死,多年來即算再苦再難受他從不流淚。淚水順着臉頰緩緩滑落,陌生的溫熱感引來雙臉肌膚的不適,同時也顆顆跌入他堅硬如鐵的心房。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月落塵從未見過龍沐庭比眼下更萎靡頹廢傷心欲絕的時候,直起身子掏出絲帕替他擦去淚水,她低低道:
“世間之傷最濃的莫過於此,表哥你已堅強多年,如果想哭就哭吧,落塵會在這陪着你。只是落塵希望今夜過後,表哥你就能放下那些沉重,去追求本該屬於你的幸福和逍遙。表哥在我眼中從來都翩然如仙才華橫溢,落塵不希望看到這麼完美的表哥卻日夜被往事的心魔困擾,知道麼?”
綿軟熨心的話聽得龍沐庭潸然落淚,一直都知道將月落塵送入離國也許會是兩人心頭永遠的傷,再加上三思橋一夜強行打掉她腹中胎兒,他本以爲月落塵自此之後都不會再對自己柔語相向,因此此刻她所展現出來的溫暖和柔情卻讓陷入絕望的他看到一絲光亮。
凝視和自己孃親極其相似的面容片刻,他猛然起身將月落塵扯入懷抱,埋首於她的鵝頸間孩子似的低喃:“落塵,我的落塵,只有你最瞭解表哥,也只有你的話最能讓表哥舒心。對不起,表哥知道不該將送你送去安陵泓宇身邊,你回來好不好?回到表哥身邊。”
緊到不能再緊的擁抱令月落塵稍微覺得不適,但她卻知道眼下的龍沐庭就像受到強烈刺激的人,只能對他軟語相對。更何況看到相伴多年的親人如此,她本來就已有很多不捨和難過。陡然僵硬的身子慢慢軟下來,噙着寬慰笑容的她想起自己在聽吉祥敘說往事時出現過的念頭:
她多麼想給龍沐庭一個擁抱以表安慰,這樣的擁抱無關愛情,只關乎她對他真摯的關心和在意。十幾年的光陰裡如影隨形相依爲命,浩淼紅塵裡又能出現幾個這樣的人呢?
“落塵跟表哥說過,不論世事如何變遷,你都是我的表哥,唯一的表哥。我瞭解你是因爲我們多年相處,只要你肯放下仇恨和沉重,落塵相信你會擁有另外的情深意重和海闊天空。煙波深處得自由,記得表哥從前跟我說過你想要那樣的生活,現在的你完全可以做到,不是麼?”
沒有掙扎,沒有逃離,月落塵像個慈愛長者似的安慰龍沐庭,只要這一刻他能徹底頓悟,她相信所有干戈都將不復存在。只是,一心想着如何溫暖龍沐庭的她卻沒有看到門邊不知何時已有團火紅色身影佇立,面如冰霜,杏眼含恨。
“落塵,你回到我身邊好麼?我帶你離開這,去尋找我們的煙波深處。”飽含感情的低喃剛剛落下,火紅身影再也忍不住,大步衝進去將捧住月落塵雙頰的龍沐庭狠狠推開,巴掌毫不猶豫的甩向月落塵、、、、、、閱讀精彩小說,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