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廷軒先去了養心殿給英宗請了安。
他近些日子在朝堂上的表現,讓英宗有些不滿,覺得太過於張狂。
可龍廷軒心中卻有他自己的打算。
他不是耳聾昏聵,也不是瞎子,他自然知道朝臣們在背後是如何議論他的。他們說以前的逍遙王雖然小氣記仇,但至少還有幾分傲氣,可現在的他,說好聽點兒,是惠王殿下最得力的手足,說難聽點兒,就跟那啥沒什麼區別,讓他攀咬誰,就攀咬誰......
不是誰都能忍受這樣的流言攻擊的,但他龍廷軒可以。
就是流言的源頭起始,來自誰人授意,他也一清二楚。
這是惠王對他的考驗,也是他對自己的考驗。
面對英宗的訓斥和批評,龍廷軒露出一貫賴皮的笑,懶懶的,任由父皇罵個夠本。
聽完了英宗訓教,他才起身去了容妃那裡。
容妃心疼兒子,見他這陣子似乎消瘦了一些,便將火氣撒到阿桑身上,罵他懈怠,沒有將主子照顧好。
阿桑不敢狡辯,跪在地上請罪,一遍遍的道:“奴才該死......”
龍廷軒很疲累,不僅是身體上的疲憊,心理也很疲憊。他沒有空去搭理容妃斥罵阿桑,徑直去了側殿,在軟榻上躺了下來。
容妃見狀,便讓宮人快去傳膳,自己則在榻旁坐下,嘮嘮叨叨的說了一些要愛惜自己身體,準時用膳,不要熬夜之類的話。
龍廷軒含糊應下了,閉着眼睛假寐。
容妃就說欽天監已經選好了日子,在六月二十八。大婚要準備的禮服和各種佈置安排,都要讓禮部開始着手準備了,時間還有些趕。一會兒用過午膳,讓尚衣局的李尚宮過來丈量尺寸。
又說上次端肅親王世子大婚的禮服品味不凡。倒時候可以照着樣子做上兩套。
龍廷軒一直是閉着眼睛聽着,只聽到最後禮服的裁製時,猛地睜開了眼睛,臉色一沉,怒氣涌了上來,冷不防的吼道:“本王還需得着模仿他人?”
容妃一臉愣怔,反應過來後,忙解釋道:“軒兒。這沒有什麼不妥吧,這大婚的喜服不是都一樣的麼,只是母妃聽人說世子的喜服樣式新穎,且又不止咱們模仿,而今上京城內的哪家繡莊不爭相做那樣的款式?”
龍廷軒冷笑,沉吟一息後,倔強道:“本王喜歡懷舊!就做以前常規的大婚喜袍!”他停了一下,復又說道:“新嫁娘的禮服,也不許模仿!”
容妃見龍廷軒一臉較真的模樣,也不願跟他唱反調。便點頭應好。
只要他肯聽勸,如期大婚,什麼都好說。
想起那天。她私自給他定了柳家娘子這本親事後,兒子氣急敗壞,一副要跟自己母親決裂的表情,容妃差點兒就嚇得昏死過去。
她想不明白兒子爲何這樣抗拒,這柳家娘子是她那天從衆多閨秀裡相中的,百裡挑一的好。容妃本以爲這一次定能讓兒子滿意,便讓人拿了柳娘子畫像送過去,誰知,龍廷軒隨後。便提着畫像過來質問她,說她不夠尊重他的意願。
容妃懵了。若她還不夠尊重兒子意願,那何至於到了今時今日。還不能喝上媳婦茶,不能抱上大胖孫子?
薛皇后、蕭貴妃,都是當人家祖母的人了,宮裡像她這般年紀且有兒子的,哪個不是早早的大婚繁衍子嗣了?在皇家,子嗣有多麼重要,這還需得着她講麼?
那天容妃真是被龍廷軒惹急了,偏偏還被兒子一連串的質問噎得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佯裝昏倒,龍廷軒這才慌了神,忙請了太醫過來。
太醫開了藥離開後,龍廷軒也意識到自己對母親的態度不夠好,守在榻旁,握着容妃的手說了一聲對不起,但他心中依然有氣,不肯爲母親亂點的鴛鴦譜妥協。
容妃說了好些柳家娘子的好話,她看中不僅僅是因爲柳娘子的賢良淑德,更重要的一點兒是那天在天龍寺無意間聽到的,她有着貴不可言的命格。
有這樣命格的女子,定然是能旺夫益子的。
容妃沒有那麼大的野心要兒子像惠王那樣,去爭奪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但她作爲一個母親,也希望兒子能富貴順遂。
她將那天在天龍寺聽到的話一併告訴了龍廷軒,她這麼做,一切都是爲了兒子,希望他能明白自己這個當母親的苦心。
容妃的話讓龍廷軒焦躁的情緒平穩了下來,他靜默了片刻,最後露出一絲苦笑,點頭應承了這門親事。
兒子妥協鬆了口,這讓容妃很高興,病第二天就好了,麻利地讓欽天監去合兩人的八字,儘快挑出來大婚的佳期。
金子和辰逸雪回了端肅親王府後,辰逸雪一個人去見了蕙蘭郡主。
母子二人不知道在房間裡說了什麼,張媽媽一個人守在房門外面,丫頭們都退到了廊下。
辰逸雪從蕙蘭郡主房間裡出來的時候,臉色有些蒼白,但一雙濃若點漆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淡漠平靜。
張媽媽欠身送了他出院子,回來後,便聽到房間裡傳來了郡主壓抑的哭聲。
是否該進去勸勸郡主呢?
張媽媽猶豫不決,她一時拿不了主意,也不知道母子二人發生了什麼事情,又該從何勸起,心焦不已。
正好有丫頭喚了一聲老爺,張媽媽回頭,見是辰靖回來了,忙上去請安,又將剛剛辰逸雪來找郡主相談,而後郡主大哭的事情一併告訴辰靖。
辰靖面有憂色,讓張媽媽遣了丫頭忙去,自己進了房。
辰靖不是第一次看蕙蘭郡主哭,他的妻子平日裡是個爽朗幹練,心中自有丘壑的人,但她也有脆弱和彷徨的時候。就如雪哥兒的身世,就是她最脆弱敏感的且無力左右的事情。
張媽媽說雪哥兒來找過蕙蘭,又是從宮中回來。辰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
他小心安撫了一番。直到蕙蘭郡主停止了哭泣,他這才問剛剛是怎麼回事。
蕙蘭郡主抹了淚,將母子二人剛剛的談話說給辰靖聽。
“......雪哥兒剛剛問我了,問我究竟是不是他親生的母親?還跟我說,他想要聽真話!”說到這兒,蕙蘭郡主又哭了。
她從來當他是自己的孩子,甚至於比親生的孩子還要疼愛,可剛剛那孩子冷冽的眼神。刺痛了她的心。
“那你怎麼說?”辰靖問道。
“我能怎麼說?我就是他母親,嫡嫡親的母親!”蕙蘭郡主哽咽道。
辰靖就嘆了一口氣,安撫了妻子的情緒,他想了想,若是上京城這邊沒有什麼事情,端肅親王的身體也好轉後,便帶着妻兒回去仙居府。
帝都的生活,真的不適合他們,住得久了,人都要變得壓抑起來。跟何況是心中還揹負着如此沉重包袱的蕙蘭呢?
在仙居府的時候,他從沒有見她哭得這麼多,這麼無助過。這真真讓他心疼。
午膳,是在辰老夫人的院子裡用的。平日裡辰老夫人是不跟小輩們一道用膳的,她習慣了仙居府那樣的生活,院裡自設小廚房,喜歡吃什麼,就讓小桃去吩咐小廚房的人做一些。
不過聽說了外孫女兒柳若涵將要大婚的事情,老夫人高興,便讓小桃去將兒子媳婦,孫兒和孫媳婦一起叫過來用膳。
飯桌上。辰老夫人讓蕙蘭郡主多幫襯一下柳夫人,大婚要注意的事項和各個流程。都提點着些,畢竟雪哥兒也是陛下賜婚的。蕙蘭郡主處理過,有經驗,柳夫人到底沒有見過大世面,就怕出了什麼差錯,貽笑大方。
蕙蘭郡主木木的應了聲是。
老夫人見她語氣似是敷衍,便有些來氣,瞪眼看過去,卻瞥見她眼眶有些微紅,不滿的話語溜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一頓飯吃完,辰老夫人留下了辰靖,問兒子究竟是怎麼回事,誰又惹着她了?
辰靖沒敢說實話,只被自個兒母親逼急了,才說雪哥兒今天問了蕙蘭,他是不是郡主親生的。
辰老夫人訝然。
雪哥兒怎麼平白無故問了這個?
是哪個挨千刀的跟雪哥兒說了什麼?
蕙蘭這些年對雪哥兒做的,就是親生的然哥兒和語姐兒都比不上,雪哥兒也不是糊塗人,怎就問了這問題,這得多傷蕙蘭的心吶?
辰老夫人知道媳婦兒心裡的委屈,心中也愧疚,還好剛剛自己那訓斥的話沒說出口。
她冷靜想了一會兒,打發了辰靖出去,又讓小桃去請世子過來。
金子的起居院子外面,樁媽媽和笑笑、青青正在廊下打着絡子,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想到就快回桃源縣,三人掩不住滿臉的笑意。
金子在屋裡擺弄着解剖工具箱,手中拿着抹布,將裡面的刀具仔細的抹了一遍。她心想着,上輩子每天除了出堪就是驗屍解剖,生活得就像陀螺似的,就沒有停止過旋轉,愛情和婚姻,都是她所缺失的。這輩子就活得恣意一些吧,平平淡淡纔是真。
辰逸雪在外廂看着書,不過他卻有些心不在焉,書頁面一直停留在開始翻開的那一頁,壓根就沒有翻過。
笑笑從屋外探着腦袋,低聲道:“郎君,小桃姑娘來了,說老夫人請您過去!”
金子聽到聲音,忙從內廂出來,問道:“可有說什麼事兒?”
笑笑搖頭。
辰逸雪便將書本放了下來,起身看着金子,笑道:“我過去瞧瞧!”
金子點頭應好,目光追隨着辰逸雪的身影緩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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