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顧氏都是含笑溫婉地與金子說着話,聊起劉雲,顧氏還抹了淚,說當年府上也是出了一些事情,糟心事一堆,路途又太遠,便沒有去送葬,只是派人送了帛金過去。
顧氏還道老太爺和老夫人都念叨着姑奶奶呢,這血脈親情就是如此,就算隔着遙遠的距離,也會牽念啥的。
金子由始至終皆保持着微笑,適時的應了一聲是,別的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逢場作戲罷了!
若是真心牽掛,何至於等待今時今日纔來認親呢?
顧氏見金子神色懨懨,只她一人在說,便也識趣的收起了話匣子,領着主僕幾個進院子,一面笑道:“爺說你喜歡清靜,便選了這處,瓔珞你看看,屋裡擺設什麼的,要是不喜歡就跟舅娘說,舅娘給你重新換過!”
金子環顧一週,覺得這住所甚合她心意,特別是院中栽種的幾株臘梅,等到冬日綻放,定然美妙。
她搖搖頭,含笑回道:“多謝舅娘費心了,兒很喜歡!”
樁媽媽畢竟是從府中出來的老人了,說話也圓滑,倒是哄得顧氏笑容滿面,還將自己身邊伺候的楊媽媽留下幫着她們主僕整理行裝佈置什麼的,又撥了幾個小丫頭過來伺候。
院裡只劉謙是男人,也不宜久留,便讓妻子顧氏幫着照料,他自己則擡步往松竹園老夫人的起居院子請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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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僕三人就在雅怡苑中安置了下來,顧氏說老夫人體諒三娘子舟車勞頓,必然疲乏得厲害,讓人送了膳食進院子,服侍着先用些,等晚上接風宴再來請三娘子過去與老太爺和老夫人互訴舐犢之情。
樁媽媽忙謝過府中衆人對自家娘子的厚愛。說連日趕路,娘子身體也不大好,就怕精神不佳反倒有失於禮。等一會兒娘子緩過勁兒了,必先過去給老太爺和老夫人磕頭敬茶。
顧氏滿意的點點頭。這樁媽媽不愧是他們劉家的家生子,教養處事就是不一樣,寵辱不驚,進退有度。
她又一臉慈愛的看了金子一眼,想來剛纔跟她說話時那一臉懨懨,是舟車勞頓的緣故!
金子見人家如此體恤,也還以溫和笑意。
顧氏跟着再寒暄了幾句,便以不打攪三娘子休息爲由。領着人退了出去。
金子倚在圓腰胡牀上,四下打量着房間裡的佈置。
粉紅色的珍珠隔簾,湘色的幔帳,梨木鏤雕的多寶格,上面擺放着各種奇珍玉器。牀榻前面隔着一扇八開珠貝彩繪屏風,絹紗質地極好,從裡往外看能一覽無餘,從外往裡,看着似乎透明,卻是隔着千山萬水。重重迷霧,實在是妙趣無窮。屋內的几榻也都是極好的,軟榻上鋪着雪白的絨毛氈墊。還有兩個雪白的圓柱形引枕。
收拾停當後的笑笑和青青也被屋內的擺設驚得嘖嘖稱奇。
青青笑着跑到金子身邊,一面討好賣乖的幫着金子輕揉着腿腳,一面道:“娘子,看來舅老爺還是極疼愛您的呢,看着雅怡苑裡的擺設,都是極講究的,可比咱們清風苑和百草莊裡的強多了。”
金子只淡淡的笑着,不置一語。
笑笑也過來,遞上一杯熱茶湯。接嘴道:“劉家怎麼着也是世家大族,況且娘子此次是奉召入京。從禮節上也必不能苛待了娘子!”
兩個小丫頭嘰嘰喳喳的討論着,金子也由着她們。倒是樁媽媽沉下臉,神色嚴厲地訓斥了她們一頓。
劉家二十多年來都未曾相認,此番劉謙不遠千里的趕去桃源縣插手過問夫人的案子,本就是有些蹊蹺,若說這裡頭沒有什麼歪膩心思,樁媽媽打死也不相信。笑笑說得也沒錯,若不是娘子奉陛下手諭進京,怕劉家人未必會如此客氣對待。可眼下她們住在人家的屋檐下,說話就得前後長點兒眼睛,她們無心的一句話,讓有心人聽去了,最後還是娘子受了累,落得了不是。
兩丫頭幽怨地看了金子一眼,齊齊喊了一聲娘子。
金子擺擺手,讓她們都聽樁媽媽的。
大宅門的各種鬥法,金子不懂,但樁媽媽畢竟是在這樣的環境裡浸潤過了的,且她的所有出發點,都是爲了自己,金子覺得在這方面聽從樁媽媽的教誨,總是沒錯的。
那廂辰逸雪一行人抵達端肅親王府之後,府裡衆人自是一番歡迎慶賀暫且不提。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晚。
樁媽媽忙張羅着幫金子洗漱更衣。
說是接風宴,其實也就是劉家組織的一頓家宴,倒是不必要裝扮得多麼隆重。
樁媽媽讓笑笑將新作好的秋香色短襖襦裙找了出來,伺候着金子穿戴後,便親自給梳了一個簡單的疊雲髻,只在鬢上攢了兩朵鎏金疊翠的珠花。
金子本就長得極美,略施粉黛後更是明豔動人,簡單的裝扮讓她看起來有種濯清漣而不妖的雋美,反而沒有釵環累累、珠光寶氣落得俗氣。
纔剛收拾好,便聽外面有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翠翠過來親自請三娘子過去參加接風宴。
樁媽媽忙讓人將翠翠請進來。
那丫鬟長得很不錯,瓜子臉,齊劉海,眉眼細長,看着就是個處事幹練的。
翠翠給金子見了禮,一面不留痕跡地將金子細細打量了一番,再次說了來意。
金子起身謝過老夫人的盛意,便領着樁媽媽幾個與翠翠一道出了雅怡苑。
跟着翠翠走了好幾道迴廊又過了幾個月亮門之後,才聽到熱鬧的說笑聲。金子在心中微微咋舌,不是說上京城寸土寸金麼?這劉府的佔地面積也太大了吧,初步估計,得有兩個金府大呢。
樁媽媽跟在金子身邊,見她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府中的環境,便低聲笑道:“這還是始祖皇帝賜下的府邸,當年劉家的先祖可是跟着始祖皇帝鞍前馬後的打過天下的!”
原來如此,難怪有這麼大的宅子,原來是皇恩浩蕩,先帝賜下的宅邸,這也足見當年的劉家風光無限,盛極一時!
金子抿嘴一笑,跟在翠翠身後進了宴客廳。
廳內,劉震和翁氏早已跽坐的主位上,左右兩旁各站着兒子媳婦還有孫子孫女兒。就在金子進廳的那一剎那,說笑聲便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便齊齊的望了過來,圍繞着金子打轉。
劉謙和顧氏一起走了過來,金子忙欠身施了一禮,喚了一聲舅舅舅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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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謙忙問道:“可歇息好了?”
“勞長輩們費心了,兒很好!”金子禮貌的回道。
劉謙含笑點頭,領着金子上前,又命人端來了茶盞,在老太爺和老夫人二人面前置了蒲團。
這是要她給外祖父和外祖母磕頭敬茶呢。
金子擡眸看了過去,外祖父劉震雙眸渾濁,神色有些渙散,看樣子是癡呆得厲害。而他一側的翁氏,倒是精神抖擻,只沒有一般老太太的富態,面相有些消瘦,顴骨略高,即便上了年紀,但雙眸爍爍,透着一股子英氣。就在金子看過去的時候,她也正好望向金子,二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碰撞,最後還是金子這個後輩先敗下陣來,斂眸收回了目光。
現代思想的金子受不了動不動就跪的規矩,不過這裡是封建社會,她小胳膊小腿的,自然擰不過時代大流,只能入鄉隨俗了,不過好在跪的人是三孃的外祖,就權當是敬老了。
她依指示在蒲團上跪下,先恭恭敬敬的給二老行了大禮,磕了頭,又接過小丫頭端上來的茶,奉上頭頂,給二老敬茶。
劉震在劉謙的勸哄下,喝了茶,又將劉謙事先給他準備好的見面禮送給了金子。
金子禮貌的道謝後,將錦盒轉手交給樁媽媽保管。
又起身到翁氏的面前跪下,端起茶盞敬茶,一面道:“兒三娘回來看祖母了,願祖母安好康健,福祿雙全!”
翁氏露出一絲慈愛的笑意,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接過身邊一個綠衣丫頭遞過來的錦盒,拉着金子的手,將之穩穩放在掌心裡,慈聲道:“好孩子,祖母不知道你這麼些年來竟受了那麼多苦,好在都過去了,以後劉府就是你的家,你且安心在這裡住着,我倒要看看金元這沒了心肺的混賬,以後還敢怎樣欺負我劉家人。”
金子一愣,旋即只覺得好笑。
以前怎麼不說金元老爹的不是,怎麼不護着三娘母子?
樁媽媽臉色也有些難看,只是她到底也不過一個奴才,哪裡敢胡亂插話。
金子沒有接着老夫人的話說些感動肺腑的話,只客客氣氣的說了一聲謝謝,將錦盒收了起來。
圍繞在一旁的孫子孫女兒們,可都對兩個錦盒內的物事深感興趣呢,剛還想着這金三娘不過是從桃源縣那種窮鄉僻壤裡出來的,定然沒見過世面,住上了那麼豪華奢侈的雅怡苑,又有祖父祖母贈送禮物,必然是要馬上打開來炫一炫的,沒曾想,竟這麼平靜沉穩。
年輕一輩們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再看向金子的目光比起之前,少了幾分輕挑,但卻更加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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