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怨念,會殘存在建築裡,隨着季節的更迭,一直綿延很久。——姬雪)
屋外,海風和海浪在咆哮。
屋內,杯觥交錯晚宴還在繼續。
何歡就跟一隻巨大的花蝴蝶一般,逢酒必喝,見人必聊。畢竟是在美利堅成長的孩子,暖場的功夫可以說比他暖牀的效果都好。本身死氣沉沉的宴會,有他在還多少有點人氣。
“小姐,麻煩你幫我拿下盤子。”
顧思煙經過長桌的時候,再一次被人誤認爲是服務生。有些人會對自己的錯誤表示歉意,有些人則是赤 裸裸的羞辱。
比如,現在。
顧思煙冷淡的說:“我不是服務生。”
而眼前的這個嬌小姐就跟沒聽見一樣,將自己手裡的盤子硬塞到顧思煙的手裡,盤子邊沿的果醬蹭到了她的衣領上。女人不客氣的說:“是嗎?那可還真是不容易分辨出來,不是麼?”
顧思煙周圍的人都開始鬨笑。
顧思煙冷哼,這幫人,無非是看不慣姬雪嫁進杜家。但是杜顏青一晚上都在姬雪身邊寸步不離,她們刁難不到,也就只能來找顧思煙撒氣。爲了維護,他們那可笑的上流社會的體面與所謂的秩序。
“是嗎?”顧思煙嘲諷的說:“小姐,在你身上,卻不是很難分辨……”
一句“小姐”叫的意味深長,很容易讓人想到某種不正當的職業。
“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女人驚呼,好像顧思煙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一般。
“我也很奇怪,”顧思煙不客氣的將盤子塞還到對面女人的懷裡,眼神鄙夷的掃視鬨笑的人羣:“一幫下流的人湊在一起,怎麼就變成了上流社會。”
說完,邁着步子離開了。
“呼……”顧思煙走到陽臺上透氣,這幫人與生俱來的優越感,還真是讓人吃不消。明明屋子裡的暖氣十足,卻依舊陰森森的讓人發冷。
“你是小六的朋友?”
暗處突然說話的男人嚇了顧思煙一跳,香菸在暗處閃爍着微弱的火星。顧思煙很仔細纔看清說話的人,是禾桑。
“你好,我不知道你在這,所以……”
“沒關係,”禾桑彈彈手裡的菸灰,漫不經心的說:“坐吧。”
無形的壓迫感,壓的顧思煙喘不上氣。似乎有一雙大手牽引着她,壓着她坐在禾桑對面,她甚至連抗拒的力量都沒有。
禾桑身上漫不經心與肅殺的氣息都要比杜顏青強大,相比較之下,杜顏青還幼稚很多。
等到杜顏青三十多歲的時候,一定就是禾桑這個樣子,顧思煙想。
“我不算是他的朋友,”顧思煙怕氣氛這麼一直沉默着,有些尷尬的說:“我是姬雪的朋友,今天陪她來的……”
禾桑漫不經心的擡頭,顧思煙的話就停住了。禾桑的眼神太銳利,跟李李在的時候完全不一樣。眼底寒的,讓人徹骨。
“他的生活我不想幹預太多,但是晚樓的事情我還是多少聽說點。”禾桑彈彈手裡的香菸:“我實在是不想,看到他爲了什麼人喪命……或者更糟的,賠上整個杜家。
”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想,顧小姐能明白吧?”
原來,又是晚樓的事。顧思煙木然的點點頭:“我能冒昧的問一句嗎,杜顏青的父親,到底是做什麼的?”
禾桑靜靜的抽菸,並沒有回答她的話。
“五哥,我找你有點事!”杜顏青拉開陽臺的門,皺着眉說:“顧思煙,你進去。”
顧思煙正巴不得,跟氣場這麼強大的禾桑呆在一起,爲了不冷場只能不斷的沒話找好,這確實不是什麼讓人愉快的事。打了下招呼,顧思煙又匆匆的回到宴會大廳去了。
“坐吧,不是有事要跟我說麼?”禾桑笑着看着自己的弟弟。
杜顏青坐在顧思煙剛纔的椅子上,椅子還是溫溫的。
“晚樓那天就是爲了救她?”
杜顏青擡頭望着自己的哥哥,解釋說:“不是,當時姬雪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我認錯了。”
這個答案杜顏青已經跟自己的母親解釋好多次了,說起來要順溜的多。他可不想讓自己難纏的五哥發現破綻,在因爲他的魯莽教訓他一頓。
“哼,”禾桑重重的哼了一下:“這招騙別人還行。”
杜顏青很合時宜的閉上了嘴。
“雖然我們是兄弟,我也是理解不了你的思維方式,畢竟我們的生活環境差太多。但是我從小生活的環境告訴我,是自己的,就一定要吃進自己嘴裡。只要不是被人開膛破肚,就怎麼也不會被人搶走,女人更是這樣。這便是我,一直信奉的主義。”
“就像你對五嫂那樣?”杜顏青漫不經心的笑着說。
“我最討厭你這樣笑。”禾桑搖頭。
“怎麼,因爲很像你是嗎?”
看禾桑沒有說話,杜顏青繼續說:“五哥,其實爸一直覺得對你挺愧疚的。你都能認下我,爲什麼不能認下爸呢?”
禾桑手裡的煙燃盡,他漫不經心的將煙掐滅:“我認你,是因爲我們有血緣。血濃於水,這是事實,但是認下老杜就不僅僅是一個父親那麼簡單。我已經死過一次,再攙和到杜家,對誰都不好。再說我爸這輩子就我一個兒子,老杜孩子多,不差我這一個。”
杜顏青聽禾桑這麼說,也就不在勸他了。
“已經爲她解圍成功了,你也回去吧,今天的主角可是你,丟下那一屋子的客人,可真不是什麼禮貌的事。”
杜顏青被禾桑拆穿,臉色微微有些發紅。
禾桑笑着說:“愛着一個,娶的卻是另一個,還真像是杜家男人會幹的蠢事。自己好好想清楚了在結,想不清楚,這個婚,你說什麼也別結。”
“過來人的忠告。”
杜顏青起身,點了點頭,也離開了。
顧思煙回到宴會大廳,那些名媛小姐的態度收斂了點。剛纔是氣焰囂張,現在已經很好的變成視而不見。
這樣也好,她們不理她,她到更高興呢。可是不知怎麼回事,顧思煙從再次回到這,就總是感覺有人從縫隙處悄悄的窺視她,讓她忍不住不斷的打着寒噤。
沉悶的酒會一直持續到了十一點,杜顏青發表了客套
的講話,這纔算正式的結束。
客人們在傭人的引領下,有秩序的去自己的房間。顧思煙沒有在看到姬雪,她現在已經是半個女主人了,要忙的事也很多。
“請您跟我來!”
來的女人似乎像是管家一類的,其他的傭人都對她表現出像是畏懼又像是愛戴的態度。她分配完其他人的工作,轉身就來到顧思煙面前。她五十多歲左右,穿着深黑色的衣服,又高又瘦,顴骨突出,看上去比杜顏青別墅裡目無表情的英式管家還恐怖。
顧思煙有些惴惴不安的跟在女管家後面,她被安排在了房子東面的客房。
女管家帶着她轉身穿過畫廊的拱門,走廊上間或還能碰到酒會上的賓客。沿着寬闊的樓梯向上走,往左拐。穿過一扇象牙木的扇形門,在越過一個休息室之類的房間。眼前豁然出現一扇房門,女管家打開,這就是顧思煙今晚要睡的地方。
房間裡有一種靜謐的陳年氣味,可能是由於離海太近了,所以無論用了多少香薰,只要一打開窗,腥潮的海風就會將房子裡的空氣恢復原樣。
顧思煙有些生澀的說:“謝謝。”
“不客氣,這都是少爺安排的。”女管家高貴優雅的欠欠身轉身離開了。
房間裡開着燈,水晶燈上的珠子和吊鏈閃爍着陰冷的光。牀上的帷幔是墨綠色的,配上屋子裡腥潮的味道總是讓人想起溼膩的苔蘚。屋外的風颳着窗戶,發出“嗚嗚”的聲響。
顧思煙站在門邊上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似乎有人在她背後打開了門,引進了股冷風。
杜顏青老家的屋子,總是讓顧思煙覺得怪怪的,心裡不舒服。她安慰着自己,沒關係,明天就離開了,只是住一晚而已。
她將手裡的包放下,走去浴室洗澡。溫熱的洗澡水稍微驅趕走了她自身的寒氣,可能是海邊的緣故,她覺得洗澡水也滿是海腥味。
突然,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聲音很清晰,顧思煙以爲是傭人送來換洗的衣物。她關了水龍頭,想要聽的更清楚些。可是,腳步聲到她門口卻停住了。
這會兒,賓客都已經被安置妥當,走廊裡的人已走光。來人的腳步落在石板上稍顯拖沓,回聲直衝屋頂。啪嗒啪嗒,啪嗒啪嗒的一直響,卻到了顧思煙的門口嘎然而止。
沒有敲門聲,也沒有說話聲。顧思煙只能聽到自己的粗重的呼吸和水滴叮叮咚咚的聲響。
酒會上被窺視的感覺再一次涌上,浴室牆上的水藍色馬賽克就如同一雙雙空洞的眼睛在凝視着她,涼的顧思煙起了一身的疙瘩。
“誰在門口!”她將自己溼漉漉的腦袋伸出浴室,顫聲問道。
時間彷彿過去了很久,依舊沒有敲門聲。顧思煙粗重的氣息更加重了自己不安的情緒,她有些不耐煩的喊:“到底是誰在門口!”
有人在門口,那麼重的腳步聲,她不可能會聽錯!
似乎隔着門板顧思煙都能感覺到門外人的呼吸,她的話被黑夜吞噬,消失的無聲無息。
沒有人回答,只是屋外的寒風颳着窗戶發出更大的嗚咽聲。
像是有人在哭。
(本章完)